第一百九十五章 紡織廠(求鮮花)
紡織廠的職工大會定於10月底召開。
余宏的身體一直不舒服,兩天前,竟然住進了醫院,趙天然和袁自立都去看了,余宏臉色蠟黃,身體的確不好,他們問了醫生,查不出來具體的病因,可能是過於勞累所致,需要卧床休息。
「袁書記,余宏是不可能參加紡織廠的職工大會了,你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我來安排,要不然,我也去參加會議。」
「趙市長,不用了,您是市長,應該在我的後面,如果我不能鎮住紡織廠的職工,您再出面。」
「袁書記,辛苦你了。」
一大早,袁自立到了淮揚市紡織廠。
紡織廠周圍沒有什麼變化,大大小小的美容美髮店林立,被人們戲稱為紅燈區,大都是一些低矮的房屋,和市中心的繁華不能比較。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紡織廠的衰敗。
市公安局派出了大量的警力,維持會場的秩序,曾廣成徵求袁自立的意見,是否要派得力的武警戰士,貼身保護,袁自立沒有同意。
袁自立進入紡織廠,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大量的職工集中在紡織廠前面的廣場裡面,三三兩兩圍成團,低聲議論著什麼,看見袁自立的小車進來,眾人朝著小車圍過來,維持秩序的幹警趕忙朝著袁自立靠攏。
袁自立下車之後,看見洶湧而來的人群,稍微有些緊張,不過,他表面上沒有任何的反應。
「袁書記,我們要吃飯,我們要工作。」
「袁書記,政府不能不管我們的死活。」
「袁書記,你可一定要解決紡織廠的問題。」
袁自立看著眾人點頭微笑,沒有說話,朝著紡織廠的禮堂走去。禮堂很大,70年代興建的,裡面的座椅早就被拆完了,空空蕩蕩的,主席台上面,臨時支了一張桌子,旁邊擺著老式的擴音設備,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正在調試。
袁自立徑直朝著主席台走去,紡織廠的領導班子緊緊跟隨,他們沒有想到,袁自立居然是獨自來到了紡織廠。主席台四周,圍著不少的幹警,他們面無表情,經過了王星的事情,幹警更加小心了,誰知道自己會不會遇見這樣的事情,誰知道有沒有王星那樣的運氣。
會議定的是9點鐘召開,現在是8點30分,袁自立看了看禮堂裡面,估計已經有5000人以上了,還有不少的職工正在進入禮堂。
「袁書記,您看,是不是到厂部休息一會,9點鐘再過來。」
「不必了,我就在這裡等。」
主席台上面有幾把椅子,袁自立沒有坐,點燃了香煙,默默看著下面的職工,或許是袁自立的氣質影響了下面的人,本來鬧鬧哄哄的禮堂,竟然慢慢安靜下來,袁自立的目光很漠然,沒有看到哪個具體的人,不過,下面的人都看著袁自立。
李慧來得很早,站在前面,她周圍,有一班女職工,這些人,都是廠里比較有影響的人,李慧今天的想法是保護好袁自立,絕不能讓職工圍攻袁自立,李慧和周圍的職工小聲說話,意思是要維護好秩序,要聽從大會的安排。
9點鐘到了,紡織廠的領導看著袁自立,袁自立沒有說話,走到了桌子前面,拿起了老式的擴音喇叭。
「大家好,我是袁自立,現任淮揚市委副書記。今天,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到紡織廠來,參加全體職工大會,和大家一起,商討紡織廠的未來。或許,大家對我抱有很大的期望,希望我能夠完全解決紡織廠存在的種種問題,我首先申明,今天,我什麼都沒有帶,我是共產黨員,共產黨講究實事求是,所以,我要對那些抱有很大期盼的人說實話,紡織廠存在的問題,不是短時間內可以解決的。」
袁自立的開場白,引發了一直波動,不少的職工竊竊私語。
「今天來,我主要是說明一些觀點,這些觀點,是我個人的認識,也代表了市委市政府對紡織廠的態度,如果大家覺得我說的話,有一定的道理,大家就仔細去體會,配合市委市政府,搞好紡織廠的改制,如果大家覺得我說的話沒有道理,是忽悠大家的,那麼,我承認自己的無能,繼續加強學習,爭取跟上時代發展的步伐。」
「袁書記,你就直接說吧,我們要聽實在的東西。」
下面有人大聲喊話。
「好,我就不羅嗦了,在我講話的過程中,不希望有人打斷。我主要講五個觀點,聽不聽和服不服是大家的權力。第一個觀點,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
袁自立的第一個觀點鎮住了下面的人,偌大的禮堂瞬間安靜了。
「紡織廠是淮揚市最大的國營企業,曾經無比輝煌,為淮揚市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隨著國家政策的調整,紡織廠的輝煌不再,職工生活越來越困難,曾幾何時,紡織廠的職工是眾人矚目的對象,在社會上有地位,在家庭里有影響,短短十多年時間,經歷了巨大的反差,俗語說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就是這種情況的最好反映,有很多的人不服,認為自己為國家做了很多年的貢獻,到頭來,是這樣的結局,所以,不斷到市委市政府上訪,不斷訴說自身的貢獻,期盼著重鑄輝煌,我相信,絕大部分的職工,不是因為生活困難,是因為不適應身份的轉變,是因為心裡不服,到市委市政府上訪,討要說法的。」
禮堂很安靜,沒有人說話。
「我說過,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人與人之間,存在差距,事情的發展過程中,會出現一些我們不願意看到的境況,我們該如何面對呢,我給大家講一個真實的故事:一個陰雨天,一隻麻雀飛進了辦公室,突然遭遇陌生的環境,麻雀一下子驚慌失措,在屋子裡飛來飛去,並不時撞在牆上,看到麻雀被困,屋裡所有人都打開窗戶,讓它快些飛出去,可事情並非那麼簡單,麻雀只是在窗戶以上的高度飛來飛去,它看不到那些打開的窗戶,有幾次,麻雀飛到了距離窗戶只有一寸的距離,但就差那麼一寸的距離,麻雀失敗了,最終,這隻習慣於高飛的麻雀,沒有看到那些通向自由的窗戶,在屋裡飛舞了一整天,精疲力竭而死。一寸,低飛一寸就是自由啊,我們難道不是這樣嗎,我們常常像那隻麻雀一樣突然遭遇困難,輾轉反側直至傷痕纍纍也得不到解脫,仔細想想,衝破困境的方法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放低姿態,有時候,只要低飛一寸,我們就衝出了困境的樊籬。。。。。。」
「第二個觀點,面對現實,人是不能被註定的。面對困境時,人們往往坐困愁城,百思不得其解,我們常常會鑽入牛角尖,怎麼繞也繞不出來,我覺得,人的一生,很像是在霧中行走,遠遠望去,只是迷茫一片,辨不出方向和吉凶,現在,我們紡織廠的職工,就處於這樣的狀況,很多人,習慣了聽從領導的吩咐做事情,習慣了服從,習慣了拿工資,突然遭遇到這樣的困境,覺得生活沒有希望了,覺得天塌了,一定要維持原來的生活,就好比是那隻麻雀。我認為,這個時候,你要拿出勇氣來,放下恐懼和懷疑,一步一步往前走,你會發現,每走一步,你都能把下一步看得更清楚一些。大家想著到省政府甚至是北京去上訪,會是什麼結果呢,依然需要市委市政府來解決問題,依然需要大家自謀生路。我在文山縣水泥廠改制的時候,曾經說過一段話,這裡的很多人,也是這種情況,人到中年的一代人承受了太多,文化大革命期間,上山下鄉,在農村吃苦,改革開放以後,好不容易回城了,參加工作了,進廠了,生活穩定了,又面臨著企業改制,要打破鐵飯碗,接著,兒女的工作也出現問題了,國家不包分配了,幾次大的變革,一次沒有落下,你們想不通,我也替你們想不通,可是,我們能夠怎麼樣,阻止改革嗎,示威遊行嗎,肯定是行不通的,那麼,我們只能夠面對現實。。。。。。」
「第三個觀點,克服困難向前看。。。。。。」
「第四個觀點,市政府在改制過程中,盡量照顧大家的實際情況,為大家找出路。。。。。。」
「第五個觀點,耐心等待市政府的改制。。。」
袁自立講話的時候,聲音不大,可是,通過擴音設備擴出來的聲音,進入了每個職工的耳朵,沒有人吵鬧,沒有人說話。
「今天來,我就說這些,大家如果認為有道理,就按照我說的,暫時克服困難,配合市政府,逐步進行紡織廠的改制工作。或許,會有人認為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也有這樣的感覺,畢竟,我不是紡織廠的職工,我沒有遭受到無事可做、拿不到基本生活費的情況,不過,大家要是一定要和現在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相比,那會是什麼結果,東北大型紡織廠的改制,大家是知道的,十幾萬人,改制也是進行了,承認差距,認清現實,尋找出路,才是目前唯一的辦法,我想,你們就是到北京去上訪,遇見的,也是這樣的話語和說法,紡織廠的女職工多,大部分都是人到中年,在家裡是頂樑柱,上有老,下有小,生活不容易,紡織廠目前的狀況,讓你們心情焦急,有時候,想著找到適當的途徑,傾訴心中的委屈,這我可以理解,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同樣理解,希望你們理解市委市政府,咬牙過一段時間的苦日子,市委市政府正在想辦法,早日啟動紡織廠的改制。」
袁自立走下主席台的時候,不少人向著袁自立圍過來,李慧組織的一班女職工,擋在最前面,害怕同事有什麼過激的行為,袁自立看著李慧笑笑,慢慢往禮堂外面走去。
「袁書記,我們都要沒有飯吃了,你體會過這樣的生活嗎?」
「袁書記,我的小孩讀書都交不起學費了。」
「袁書記,我身體不好,沒有錢,不敢上醫院看病。」
最裡面的一層是李慧和與她要好的女職工,外圍的職工不斷問話,袁自立是無法回答的,他只能慢慢朝著禮堂外面走去。
走出禮堂,袁自立發現,紡織廠的大門已經被職工關上了,不少女職工守在大門旁邊,外面的警察看著乾瞪眼,有些警察和個別女職工交涉,有些正在掏出手機打電話,眾人看見袁自立走出來,很多人都圍在了袁自立身邊。
袁自立沒有發脾氣,和眾多的職工聊天,拉家常,李慧和眾姐妹一直守在袁自立身邊,進入紡織廠的警察也散布在袁自立周圍,時間慢慢過去,袁自立感覺到餓了,他看了看手錶,竟然是中午一點多鐘了,不過,紡織廠的職工也沒有吃飯。這時,有人將泡好的速食麵遞給了在紡織廠裡面的警察,警察遞給了袁自立,袁自立端起速食麵的時候,看見不遠處一個女職工,抱著小孩,小孩有五六歲的樣子,可能是餓的,小孩一直在啼哭。袁自立走過去,什麼都沒有說,將手裡的速食麵遞給了小孩。女職工長相清秀,年紀和袁自立差不多,看見了袁自立,有些慌張,一再要小孩謝謝袁自立。
「歐陽雲,通知在紡織廠裡面的幹警,誰都不要吃飯,紡織廠的職工沒有吃,我們也不吃,不能解決什麼問題,陪著他們,餓上一天,我們還是做得到的,不過,有些職工帶小孩來了,統計一下,看看有多少小孩,小孩不能餓著了,要保證每個小孩都吃到東西。歐陽雲,這件事情馬上落實,不能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