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四十一章 楚王元六年初次朝會 上
因此,熊元寧願多開點俸祿,多養點官吏,哪怕是職權交叉,降低行政效率,也比那種大權在握,瞞天過海,為禍一方,來得好。
“諸位卿家!莊卿家所言有理,但是寡人覺得,職權雖有重疊交叉,但是可以避免大權在握,欺上瞞下一手遮天的情況出現,寡人今日就明言,設銀行、設學部隻是開始,不是結束,以後還會有其他部門出現……”
熊元說話的聲音雖然很平靜,但是其中的堅定以及毫不動搖的決心,是誰都能聽出來的,而讓熊元有這種想法的原因,不僅僅是後世幾千年的曆史,也因為眼下楚國的一些情況,而這些情況,除了負責調查的錦衣衛知道,剩下的也就隻有一直跟在熊元身邊的大司宮聶儀多少知道點。
莊辛雖然耿直,但是隨並不是不要命,作為在楚國朝堂混跡了幾十年的人,熊元突然間如此堅定的態度,讓莊辛不安,多年的朝堂經驗,讓莊辛從熊元的語氣中,聽出來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因此莊辛雖然仍舊緊皺著眉頭,欲言又止,但是最終沒有再說話,而是默默的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跪坐了下來。
而此時的熊元,之所以在楚王元六年第一次朝會上,就有如此嚴肅的表態,也是有原因的,蓋因錦衣衛的一條線報。
線報的內容則是,淮水流域及太湖附近的數十個縣,在去年大規模種植了雙季稻,再加上從巨陽大規模運送過去的鐵農具,今年本應該是個豐收之年。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根據錦衣衛及皇家商會和戶部所掌握的情況來看,這數十個縣,除了三個縣的部分地區受到了暴雨侵襲,糧產受損,剩下的數十個縣糧食產量,最起碼都相比於往年增長了一倍有餘。
但是去年年底,各地上繳中央的稅款一點都沒有增加,這讓熊元非常的氣憤,熊元為了推廣雙季稻,那是費了大勁的,如今楚國正是百廢待興,到處用錢糧的時候,熊元還指著這部分稅款,養活新抓捕的奴隸呐,如今這種情況,讓熊元覺得肯定是有問題,而且有大問題,當即命令錦衣衛深入調查。
這一調查,發現被熊元新委派的縣尹,也就是從巨陽學宮畢業後,下放到各地曆練的學子們,所收到的稅,與往年相比並沒有增長,但是百姓手裏的餘糧也並不比往年多。
那麽這中間原本豐收的糧食到底去了何方,前麵說到皇家商會也發現了問題,就是因為皇家商會發現市麵上買賣流通的糧食,有大量疑似是雙季稻,而且其中有一部分已經流入秦國了。
要知道,秦國關中根基之地被趙國騎兵禍害了,如今正是缺糧的時候,楚國的這批糧食流入秦國,不禁會讓秦國迅速恢複元氣,而且這批雙季稻數量不小,已經足夠秦國將這些稻穀當做種子,在十數個縣開戰開展種植了。
這幾乎是讓熊元有種,多年辛苦為秦國做嫁衣的感覺,熊元現在雖然言語中還算平靜,但是之前堅定的語氣,以及如今平靜的過頭的表現都透漏著**裸的殺機。
這種情況讓熊元有種辛辛苦苦好幾年,全都白費了的感覺,這數十個縣,有將近一半的縣的縣公或者縣丞,是熊元新委派的巨陽學宮學子。
最開始這種情況一傳到熊元耳中熊元就勃然大怒,第一反應就是這些聽過自己講學,都算是自己學生的巨陽學宮學子們,已經成了貪腐之輩,而且私下買賣糧草致使雙季稻大規模流入秦國。
但是隨著錦衣衛的深入調查,熊元發現,種地的照常上稅,而各縣的縣尹也都是照常收稅,稅款也和往年一樣多,無增無減。
問題出在哪了,這麽說吧,民間流傳的一首歌謠就反映了問題。
“雙季稻,雙季稻,一年兩季,忙來忙去,倉廩不豐。楚王出錢,百姓賣力,不如地主豪強吃飽肚……”
事實上,這種情況很簡單,但是熊元作為穿越者先入為主的觀念,讓熊元潛意識裏忽視了這個問題。
後世之人,都在強調戰國七雄之中,楚國地域最廣,物產最豐富,之所以會敗於秦,乃是地方貴族實力強大,楚王以及楚國中央朝廷對地方的統治力薄弱。
熊元穿越以後,一直覺得,這封君貴族,就是楚國不能增強國力,抵禦強秦的一個重要因素,然後隨著對楚國的了解,越發的將這個地方勢力強大中的,這個地方勢力算在了地方封君和大貴族身上,而且這些封君貴族實力也確實強的嚇人,足以威脅楚王的統治。
因此熊元幾次三番,設法削弱封君貴族,甚至於數次逼反了封君貴族,但是在封君貴族倒台以後,熊元將原本封君貴族的封地,分割成若幹小塊,分封給他們的子孫後代,以廣置封君而少其力。
其後,在上次巨陽之亂中,更是將這些原本分割成小塊的封地,也都個找理由,收回了七八成。
並且將這些收回的封地設置縣署,實行縣製,進行管理,本來熊元以為,如此一來楚國的封君貴族徹底倒台,地方勢力強大,中央統治力不強,這個楚國最大的問題算是解決了。
但是,這次雙季稻推廣以後,稅收的問題,讓熊元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楚國地方勢力強大,這個地方勢力,肯定是有封君大貴族,但是絕對不僅僅是封君大貴族的問題。
其實在收到錦衣衛線報以後,盡管剛過完年,沒幾天,但是熊元仍舊不敢有任何放鬆,仔細思索了大半天。
熊元覺得自己穿越以來,看起來,僅僅用了幾年的時間,就將糾纏楚國數百年的地方勢力強大的問題解決了,但是仔細想來,這根本就是個表麵現象。
封君貴族能夠在封地上一呼百應,根基深厚,甚至於楚王也控製不了封君貴族的封地,為什麽?
因為封君貴族們在封地上,有一群人支持他們,這些人就是他們的統治基礎,熊元收拾封君的時候,是將封君貴族從各自的封地上弄出來,將封君貴族本身,和他們的封地分開以後,再各個擊破的。
如此一來,封君貴族收拾了,封地也收回來,但是一個問題暴露出來了,那就是支持封君貴族獨霸一方的統治基礎並沒有被根除,或者說根本根除不了。
在封君貴族被收拾以後,地方豪強暴露在了楚王元的麵前,熊元在接到線報以後,思索半天也不由得覺得,先賢所說“治大國如烹小鮮”這句話真的是至理名言。
當初熊元剛剛繼位沒多久,統治基礎尚未鞏固,但是熊元在麵對楚國的一種封君貴族之時,也沒有感到像如今這麽棘手。
因為地方豪強不比封君貴族,封君貴族就那麽些人,熊元收拾封君貴族之時,也隻是收回封地,並沒有進一步行動,對地方豪強來說,他們本就是在耕種封君貴族賞賜給他們的土地,雖然他們隻是用手中的平民百姓來種地,從中收取地租,但是楚王收拾封君貴族以後,並沒有收拾他們,對他們來說不過是換個領導而已,因此對地方豪強來說影響並不大。
這就是熊元收拾封君貴族之時,之所以能夠成功的原因,因為熊元隻針對封君貴族,打擊麵很小。
但是如今麵對的是地方豪強,這些人雖然說一直在盤剝楚國百姓,但同時不可否認,這些人也是楚王能夠坐穩楚國江山的重要支柱,說白了這些人是楚國這個封建王朝的統治基礎,這些人是萬萬不可大規模打擊,即便是有問題,也隻能殺雞儆猴,找出問題最嚴重的那些。
抓典型,以雷霆手段震懾其他人,但是段時間內,絕對不能大規模的收拾,因為這些人的手中直接掌握了楚國的大部分資源,一旦大規模打擊這些人,輕則國家混亂,為敵國所趁,重則身死國滅。
此時熊元真的是深切的體會到了一句話,“閻王好鬥,小鬼難纏”但是這並不是說熊元完全沒有辦法了。
熊元原本打算幹的事,就是一種削弱地方豪強的辦法,發展商業,培養資產階級,讓地方豪強和資本家們互相掣肘,當然這種做法也是極端危險的。
因為無論是封建階級代表的地方豪強,還是資產階級代表的資本家門,都不是好惹的,封建階級統治中國兩千多年,而資本家們更是憑借著手中資本,這一無往不利的法寶,多次改變了世界格局。
其實熊元也是有點想當然了,無論是哪個新生階級的出現,都會激發出嚴重的社會矛盾,如今封建階級代表的地方豪強,占據天下統治地位沒多久。
若是熊元再憑借手中科技與資源扶持起資產階級,那麽一場巨大的,超越國界,席卷整個天下的風暴,已經可以預見。
隻是這些都是將來的事,眼下的情況,這些地方豪強還需要震懾一下,就像楚王將一部分土地分封給封君一樣,這些地方豪強中,有一部分就是依靠手中的土地,來盤剝農民,楚國雖然地廣人稀,但是仍舊有大部分的農民,是依附於這些地方豪強的。
因此盡管熊元推廣開了雙季稻,盡管產量遠高於往年,但是隻要這些地主憑借手中的土地所有權,增加地租,加深對土地耕種者的盤剝,那麽國家稅收不能增加,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熊元覺得眼下盡管不是收拾地方豪強的好時機,但是也必須要對這些地方豪強進行一些限製,否則這些人與民與國掙利,長此以往,地方豪強囤積糧草,實力越發強大,熊元仿佛已經看到了東漢末年群雄並起的局麵了。
於是,熊元開口對著坐在下方的錦衣衛指揮使鄧陵青說道。
“鄧陵卿家!你來給朝堂上的眾位卿家說說,去歲年末,淮水太湖附近數十縣的稅收問題?”
隨著鄧陵青的侃侃而談,朝堂上有不少人,額頭之上已經開始冒汗了,要知道這可是剛剛過完年的初春時節。
隨著鄧陵青將整個事情詳細說完,熊元掃視了一眼下方的群臣,開口說道。
“諸位卿家!有何高見?”
良久,還是莊辛站了出來。
“王上!此事幹係重大,需派遣重臣前往,查清原委,再做責處,臣身為戶部尚書,主管錢糧,如今出了這麽大的紕漏,臣有罪敢領責罰,臣請辭戶部尚書之職,以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聽到莊辛的話,朝堂上不少人原本冒汗的額頭,冒的更厲害了,甚至於有些人已經腿肚子發軟,要不是跪坐在地的話,此時隻怕是已經站都站不住了。
“莊卿家,不必如此,此事也不是戶部處事不利,實乃地方豪強實力強大,戶型勾結,連寡人派去的縣公,也被這些地方豪強玩弄於股掌之間,卿家是著朝堂之上,寡人最需要的忠直敢諫之人,卿家若是請辭!寡人……”
“王上!臣年老體弱,精力不濟,戶部乃是幹係國計民生的重要部門,王上需要的是一位年輕力壯,勇猛精進的戶部尚書,臣請辭!”
莊辛語氣堅決,事實上這是莊辛已經大概了解了熊元的心思了,莊辛對於熊元心思的揣摩卻是已經登峰造極,很顯然,稅收問題,熊元沒有讓他這個戶部尚書來處理,而是讓錦衣衛來調查,這基本上就表示,熊元要用雷霆手段震懾地方豪強。
莊辛雖然表現的很耿直,但是莊辛不傻,這樣的情況下,戶部尚書那就是楚王元手裏的一把尖刀,到時候熊元很可能會用這把尖刀,殺的淮水沿岸人頭滾滾。
莊辛作為在楚國朝堂屹立幾十年不倒台的老政客,此時絕對不會衝上去當這個尖刀,因為這會得罪很多人,而且年老體弱,精力不濟,在這種情況下,也確實是事實。
果然,熊元接下來的話,讓莊辛徹底的明白自己所思所想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