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澄若
楚國的極地,也就是無憂門的所在地。
雲恬整整等了兩天才能安全的回到無憂宮,看到裏麵遍地的積雪忍不住的擰緊了雙眉。
澄若慵懶的躺在冰河邊上,手中還撥弄著軟榻下的白雪,她一點都不害怕寒冷,甚至在看到雲恬朝著自己走來的時候,還動了動稍稍僵硬的身子。
“離開這幾天,可是把事情都辦妥了?”她的指尖上沾染了點滴白雪,汲取了來自她身上的溫度,逐漸化成雪水,慢慢的滴落在白雪之上。
澄若用力一推,整張軟榻就讓出一條道路來,同時也激起了不少雪花打濕了雲恬的衣角。她翻了翻眼瞼,滿不在乎的說道,“快點回去吧,雲錫等你很久了。”說著就不再去看雲恬一眼。
“澄若,你喝酒了?”雲恬低頭望著她麵頰之上的兩片緋紅,不悅的說道,也隻有在飲了酒的情況之下,她才會容易的暴露自己的身形,以往她都不會如此,今日這般想必是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衣角上的白雪隨著他的走動紛紛掉落在他的腳邊,雲恬來到澄若的身邊緩緩的蹲下身子,掏出衣袖中的巾帕替她擦了擦上麵的水跡,“過去的事情,你又何必再多想呢?以後別喝這麽多了,他會不高興的。”
說到後麵半句的時候,雲恬刻意降低了聲音,柔柔的好似一江溫暖的春水。
澄若含霧的眼眸在那會兒眨了幾下,長翹的睫毛伴隨著他輕柔的舉動而閃爍了幾下,帶了幾滴晶瑩的淚水悄然沒入她的衣領上。
手指不知覺的觸動了幾下,當她能夠感受到來自他的溫度時,本能的推開了他的手,將那塊手帕丟入冰河之中,硬是生生的瞥過頭去。
“不要跟我提起往事,更不要跟我提起他。若不是因為無憂門,他怎麽會死,雲恬,你捫心自問那些年你可對的起他?”澄若心中最後一道防線被雲恬無情的戳破,她冷冷的望著雲恬,聲音尖銳且刺耳。
她不再是平日裏那個少言寡語的女子,也不是那個向來不愛笑的人。每當她哭泣的時候,她笑的比任何都要美上幾分。
她口中的那人正是她年少便死去的弟弟,那年若不是因為雲恬經常外出,他也不會四處奔波,若不是雲恬性子太過於急躁,他也不會因為被人尋仇,更不會間接的害死了她唯一的弟弟。
澄若帶著弟弟來投奔無憂門時,他不過才十歲左右,死的那年,也才十四歲。四年的時間他都奉獻給了無憂門,四年的時間她都沒有聽見他喚過一聲‘姐姐’。
她笑了,笑的很是絕然。
今日正是他的忌日,每年這個時候她都會飲酒,直到醉的不省人事為止。
當她微醉的時候,雲恬,那個當年害死她弟弟的罪魁禍首就出現在了她的麵前,若不是念及他是主子,或許方才的一掌就會襲向他的胸口。
“是我的錯,這些年我每次看到你的時候都不好過。但澄若,進了無憂門這條命便不是自己說了算的,你如此疼愛他,又為何要帶他來無憂門呢?”雲恬風輕雲淡的說道,即使澄若再生氣再蠻不講理,他始終都無法對她生氣,因為愧疚,他和雲錫從來不會責怪她半句。
為了彌補當年的愧疚,雲錫便將守住冰河這個簡單的任務交給她,為的就是讓她遠離打鬥紛爭。
澄若在聽到雲恬的話時,五指抓了一把雪塞入自己的口中,咀嚼了幾下,整個人就癱倒在軟榻之上,昏昏沉沉的望著灰白色的天空,悠悠說道。
“弟弟和我都是無親無故的,當年實在忍受不了養父母對我們的苛責毒打,我才鐵了心帶他離開那戶人家的。我以為憑著自己的雙手可以養活他,畢竟是我天真了,外麵的世界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麽簡單,有時候根本就沒有東西吃。可弟弟很乖,他總會把乞討到的東西留給我這個做姐姐的一份,每當看到他臉上無邪的笑容時,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嗎?”
澄若怔怔的側過頭去,對上雲恬的眸光,見他高高蹙起的雙眉,繼續說道。
“那年的冬天很冷,我和弟弟躲在一間破廟中,已經餓了好幾天。突然進來幾個人口中咒罵著無憂門給他們帶來的災害,我隱隱約約聽明白了些許,就對弟弟講說是要去投奔無憂門,我不想他過早的就摻雜到恩怨之中,想將他送到一戶人家當小工。他那時並沒有說什麽,一個勁的要我照顧好自己,就在我獨身前往無憂門時,弟弟瘋了一樣跟了上來,哭著跟我說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和分離,我要是將他送走,他就不認我這個姐姐。可他又哪裏想得到,之後會發生這樣的事。雲恬,我和弟弟來無憂門時,你不再無憂宮,那年若不是老夫人體恤弟弟將他送到你房中做個書童,我想他也不會因此喪命了。我為了討一口飯吃,卻害死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你說我是不是很壞,他永遠都不會原諒我的,他不會的……”說著說著,澄若哭了起來,兩行清淚無助的滑過眼角,她更是將雙手都沒入白雪之中。
雲恬歎了幾口氣,“他不會怪你的,你是他最愛的姐姐,他又怎麽可能怪你不原諒你呢?澄若,逝者已逝,你應該帶著他的那份信念好好活下去才是啊。”
“信念?我活在這個世上早已是一具行屍走肉,你以為我還能活的了多久呢?”澄若淡淡的說道,她早不想在獨活下去了。每晚做夢的時候,她都會夢到他哭著來找自己,說是地下麵很黑暗很可怕,要自己去陪他。
雲恬驚愕的看著澄若,她是一心尋死嗎?所以才會如此放肆,隻想雲錫將她逐出無憂門嗎?
他憐惜的將她的雙手從白雪中抽出,用手輕輕的拍掉她手背上的碎雪,“你要是死了,他才會更恨你。當年他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要你好好的活下去,來世再做你的弟弟。澄若,這句話我欠了你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
澄若哭泣的眼眸隨著雲恬這句話不斷的掙紮著,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雲恬,“他臨終前說的嗎?為什麽當年你沒有告訴我……為什麽……”反手抓住雲恬的手腕,怒吼著。
當年雲恬帶他回無憂宮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她什麽話都沒有聽到,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自己的懷裏。
她沒想到他一早就講要說的話告訴給了雲恬,為何當年他沒有說呢,為何他要欺瞞自己這些年呢?
這麽的委屈全部都隨著雲恬的這番話發泄了出來,她發瘋了似地敲打著雲恬的胸膛,質問著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
天空之中突然飄起了小雪,雲恬硬是咬住牙齒忍受著她的打罵。要不是因為澄若對往事的訴說,也無法引起他幾乎快要忘記的遺言。
“他死的時候告訴我,這輩子他過的很快樂,因為他有個全世界最好的姐姐。就算是死了他也無遺憾了,他要你好好的活下去,下輩子再來做你的弟弟,或者讓他做你的哥哥,那樣他就能好好的疼你了,而不是看著你為了他一昧的付出。”
雲恬冷靜的說完,他當年留下的那番話。
澄若哭的更凶了,手中的力氣也因為疲累而漸漸的軟下,但一直抓住雲恬的衣服,不停的說著。“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雲恬……你告訴我……為什麽啊……”
“對不起,是我的錯,對不起。”雲恬看到如此無助的澄若,看著她哭成一個淚水,心中稍稍觸動了幾下,順勢將她摟在自己的懷裏。
他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平撫她內心的傷痛,即使他弟弟的死是個意外,可自己到底真真切切的傷害了她,沒有第一時間的告訴她全部的話,而是任由她責怪自己這些年。
澄若啊澄若,原本那個愛笑的你又上哪兒去了呢?雲恬隻是覺得心中一緊,手臂上的力道也加強了幾分。
她淒慘的哭聲傳遍了整個無憂宮,雲錫更是因為這個而走了過來。
看到相擁的兩個人,不免有些呆愣。縱身飛過冰河來到他們麵前,低沉的說道,“你究竟都做了些什麽?”
澄若對雲恬充滿了敵意,這個是無憂宮上下弟子都清楚的,雲錫更是知道她有多恨雲恬,可如今看到她抱著他在哭,總是有些疑惑的。而這些疑問不及時解決,他怕等到了將來就不好收拾了。
雲恬的手輕輕的捋著澄若的後背,當他看到雲錫出現時,淡淡的說了句,“今天是他的忌日,每年這個時候她都會如此的,難道你這麽快就不記得了嗎?”
說著抬眸對上雲錫冰冷的眼眸,那張銀色的麵具他始終不願意摘下,這其中到底是為了什麽呢,這張麵具的背後他究竟隱藏了什麽。
雲錫背過身去,“這件事我沒有忘記,我問的是你們之間的關係,什麽時候開始你對澄若這般上心了?雲恬,這不像你。”鋒利的眼眸半眯起來,他望著冰河的另一端說道。
“我隻是在贖罪,當年我欠她的,我該償還了。”話音剛落,雲恬抱起地上哭累的澄若,腳尖輕輕一踮就飛到了冰河的另端,朝著澄若的廂房走去。
雲錫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悠悠念道,“你不該讓她如此傷心的,雲恬,這些年你到底可曾想過,她要的究竟是什麽……”
雪越下越大,他也不願再多留,看到雲恬自宮門外一路走來的腳印,不由的蹙眉抿嘴,他又出去了,到底什麽時候他才會用心在無憂門上呢。
他低頭冥思著,胸膛起伏了下之後他咳嗽了幾聲。
前些日子,他出去將紅色冊子上的名字都解決掉後,就感染上了傷寒。他忍不住想退下身上的這個重擔,可雲恬的性子,他能夠放心的將無憂門完璧無損的交到他手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