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壓制
《Falling》劇組真的覺得這兩天的經歷比好萊塢的電影都來得誇張。
兩天前的下午,廢了很大一番人力物力搭建起來的「奧林匹克號」也不知道是意外還是人為,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然後他們的出品人和女主角在火海中雙雙失蹤,下落不明。
好不容易被救上岸,就像落湯雞,也可以說像落水狗一樣直接被關進酒店房間,進行英國軍情六處和美國FBI行為分析部的聯手審訊——耶穌在上,你敢相信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英美兩國的情報部門友好合作么?
雖然通訊設施沒沒收、人身自由被限制,但是還是沒有一個人敢發出一聲抱怨。
劇組演職人員的絕大多數都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有感知靈敏的,已經意識到這次片場失火背後的原因一定不單純,而且岑子陌和林窈這一對看似身家清白、來好萊塢打拚的天朝情侶的真實身份也未必像他們表現出的那麼低調。
……好吧,他倆平時也不怎麼低調。
整座酒店的空氣都瀰漫著猜疑和緊張的氣氛,通風設備似乎出現了問題,縱容著細菌和秘密在人人自危中繁殖起來。
第二天一早,基本都沒怎麼睡好的劇組發現,自己的通訊設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好好地放置在自己的床頭上。
他們顧不得自己凌亂的髮型和懵逼的睡臉,連忙打開房門,正好和自己一樣懵逼的同事撞了個正著,面面相覷。
昨天大張旗鼓在愛爾蘭扣人審訊的軍情六處、FBI就這麼……離開了?
那調查結果呢?
那失蹤人口呢?
真正關心這兩件事的,除了肯尼迪、安妮塔之外,也就是段佳音了。
彷彿怕再多呆一秒就又會被牽扯進什麼可怕的事故一樣,《Falling》劇組幾乎是沒有任何停留,買了最近一趟航班——甚至都不是頭等艙,像是逃離地獄或者噩夢一般離開了愛爾蘭的科克灣。
失去了不差錢的金主后,肯尼迪甚至來不及整理好心情,就在洛杉磯的聖佩德羅港重新開機了。
林窈之前拍了一個多月,她NG吃得少,很多戲都能一條過,所以伊芙琳的戲份已經完成了大半。在個人戲份已經基本完成的情況下,重新招募女主演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所以肯尼迪琢磨著讓身形和林窈差不多的段佳音頂上,拍完剩下的群戲和對手戲。
至於臉長得不像也沒關係,現在CG技術發達的很。
段佳音本來只是飾演茉莉的侍女,一個露臉鏡頭頗多,但是台詞沒有幾句,多數都是泯然眾人的背景板角色,如今因為相同的國籍就能一朝代替林窈成為女主角,簡直是「麻雀變鳳凰」的勵志人物。
《Falling》的拍攝進程不能再拖了,租用這個場地的時期有限,每耽擱一天,他們的預算經費都要憑空燃燒幾十萬美金。
在抵達聖佩德羅港的當天下午,肯尼迪就用段佳音拍了一條和安妮塔互訴衷腸的和解戲份——
段佳音雖然在好萊塢的聲勢不及林窈,但是她的演技也算是同齡女演員中的上游水平了,也拿過不少影后的獎盃,比起野路子出身的林窈,她的表演技巧要更成熟圓滑。
但是這一條他卡了二十六遍,也沒有拍出他想要的畫面。
段佳音演技不好么?
好,不好也不會被資本勢力相中。
她的台詞、形態、走位都展現了和林窈不同但是又不分上下的出色實力。
但是段佳音身上少了林窈的某種氣質,就導致這場戲份變得空洞和乏味。
她少了什麼氣質呢?
一個字,浪。
兩個字,風情。
四個字,男女通殺。
如果說這是一部普通的愛情電影,那麼段佳音的演技並不會被林窈壓制的如此黯淡無光,但是這是一部同性愛情電影。
伊芙琳和茉莉是一對愛人,而不是好姐妹。
也就是段佳音必須和安妮塔表現出一種足以說服觀眾的性張力。
這一點,林窈能做到,畢竟她是承自天順帝的新一代撩妹大佬,對美人兒的憐惜欣賞就像印刻在她的靈魂中,哪怕經歷過輪迴也無法磨滅。
帝王級別的攻氣、深情真摯的眼神以及貼心紳士的舉止足以讓林窈一撩一個準,所以安妮塔入戲也是極快的,她甚至暗地裡預約了心理醫生,等到殺青的時候就會去做心理疏導——
她們身處的這個圈子,假戲真做的不在少數,能清醒的抽身而出的更是寥寥無幾。
很多在戲里擦出火花的明星都會嘗試約會(炮),試圖在真實交往中淡化磨滅自己對戲中人物的好感,當然,也有因此終成眷屬的情侶,不過對於沒有什麼節操的娛樂圈來說,這種例子太少見了。
但是林窈明顯是「人到情多情轉薄」的個中典範,她撩完就跑,拔吊無情(……),絲毫不顧及因為自己碎了一地的芳心。
她可能把自己全部的忠誠和愛情都獻給了岑子陌,以至於她入戲極快,抽身更快,不給別人留下任何想入非非的空間。
不過每一個和林窈演過對手戲,又慘遭「渣女」辜負的男女明星都無法怨恨她——
她長得那麼好看,性格又那麼可愛,當然是選擇原諒她啊!
當伊芙琳的扮演者換成同樣來自天朝的段佳音之後,安妮塔開始考慮自己要不要取消心理醫生的預約——
她覺得自己入戲太深、對角色的不正常迷戀已經不藥而癒了:)。
段佳音太「直」了,她沒有林窈身上那種模糊性別界限的性感,她無法在鏡頭下「愛上」安妮塔這個女人,更無法讓安妮塔愛上她。
肯尼迪在鏡頭裡看到的,不是上世紀初不容於世卻執拗動人的同性愛侶,反倒更像是一對冷漠虛假的塑料姐妹花。
茉莉的人設本來就是冷漠刻板,只有面對伊芙琳才會表達出一種狂熱激烈的情感,就像潛藏在冰山下的岩漿,每一條脈絡都為這一個人沸騰。
在此之前,安妮塔把這個角色演繹得很好。
那麼這一條對手戲拍了一下午都不過,就是段佳音的演技不行。
肯尼迪垂頭喪氣地收工,他在心裡咒罵了縱火犯一萬遍「son/of/bitch!」,一邊讓段佳音回去好好揣摩一下角色,明天再接著拍。
他知道自己即便重新招募女主角也不會再找到第二個像林窈那麼合他心意的「伊芙琳」了——
畢竟影后可以有很多個,但是國民妖精只有一個。
——分割線——
正如所有的好萊塢電影一樣,不管中間經歷了怎樣的曲折和磨難,最後編劇總會安排一個可能不那麼合乎邏輯的合家歡大結局。
《Falling》劇組在抵達洛杉磯的第二天,也就是「奧林匹克號」失火的第三天,肯尼迪一早達到片場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聖佩德羅港口停泊著一艘特別奢華的遊艇,而傳說中已經遇難的金主大人和女主角正坐在甲板上優哉游哉地吃廣式早茶。
他們舉手投足間都極盡風雅,流露出有些古典的貴族氣派,襯著藍天碧海的背景,漂亮的就像一幅油畫。
肯尼迪:「……」
他現在的心情有些一言難盡,既想對著這對不給他報平安害的他白白擔驚受怕的無良情侶破口大罵,又忍不住眼睛一酸,咧開嘴笑得像一個傻子。
世界上最美好的辭彙,就是「虛驚一場」。
岑子陌和林窈的平安回歸真是有人喜有人憂——
喜的自然是肯尼迪、安妮塔這些喜歡他們的人,憂的則是那些心懷鬼胎、想要把這個消息透漏給媒體大賺一筆的人。
而段佳音則是裡面最心虛驚懼的一個——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窈怎麼可能活著回來?
她冒著被岑子陌封殺的危險給林窈下藥,甚至瞞過了軍情六處和FBI,忙活了一大場卻沒有改變任何事?
段佳音心虛是因為當時她做的事是臨時起意,不算多麼周密,甚至很有可能留下了她的指紋活著監控,若不是有那一場大火燒毀了一切,只怕早就被FBI揪出來了。
驚懼卻是因為林窈看過來的似笑非笑卻又彷彿洞察一切的眼睛——林窈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
不過段佳音在娛樂圈混了這麼多年,見過、經歷過甚至親手做過的骯髒事兒不在少數,她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現在是法治社會,她段佳音又是公眾人物,背後仰仗的資本勢力也身份不俗,即便林窈的背景再牛逼,也不能沒有證據就隨意給她定罪。
林窈居高臨下地看著段佳音這一出精彩的「川劇變臉」,忍不住笑了。
岑子陌不動聲色地順著林窈的目光看了過去,也跟著笑了起來,只不過他說出的話卻帶著十足的凜冽殺意:「她以為沒有證據我就動不了她?這年頭人間蒸發的失蹤人口還少見嗎?」
他輕描淡寫地放下筷子,擦拭嘴角並不明顯的油漬:「而且據說現在小型飛機的失事率很高,總有那麼些黑心的飛機廠商喪盡天良。」
林窈覷了一眼岑·真·黑心·喪盡天良·子陌,搖頭道:「何必為了她髒了你的手——你且看著,我自有收拾她的法子。」
林貴妃:本宮從業十二載,專治男女賤人的各種不服:)。
是的,林窈已經知道段佳音在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了。
沈清行畢竟是個嘴硬心軟的傲嬌,他聽岑子陌提到林窈在漂流中的幾次暈厥不由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所以在來洛杉磯之前,沈清行特意把林窈帶到都柏林做了一個血常規。
化驗結果顯示,林窈血液里殘留著安眠藥的成分。
能給林窈神不知鬼不覺下藥的,想來想去,唯有林窈自己把安眠藥當成暈船藥吃錯了。
不過令林窈奇怪的是,既然這位作死的勇士敢換了她的暈船藥,為什麼不直接換成致命毒藥呢?
而且據沈清行這個專業人士說,這種安眠藥在市面上並不少見,藥店就有賣的,少劑量的市面上常見的安眠藥頂多讓她感到睏倦,難不成這位下藥者還不想讓她死?
與此同時,FBI那邊也把審訊結果整理成冊,遞交到了岑子陌的手裡。
不得不說,這一場行為分析學家和職業演員之間的較量實在精彩,排除掉所有人的縱火嫌疑后,FBI們只能找到疑似知情不報的同夥型犯罪嫌疑人——
嫌疑人一號,切斯特·肯尼迪,畢竟他和岑子陌結怨已久,在片場也屢屢發生爭執,又是劇組導演,他的許可權足以讓他不驚動任何人布下一個局;
嫌疑人二號,安妮塔·肯特,對同劇組女演員林窈頗為愛慕,可是林窈即將與岑子陌結婚,所以她對於弄死不會游泳的情敵,有著一定的作案動機;
嫌疑人三號,段佳音,看似和兩位失蹤人口沒有任何過節,但是她卻是這次事件的唯一受益者——她頂替林窈成為了女主角,而且在經過反覆盤問后,他們有理由懷疑她參與其中。
結合林窈的血常規報告來看,岑子陌覺得這件事其實可以分成兩個部分——
段佳音下安眠藥給林窈,害的林窈差點在鏡頭下睡著,就是為了觸怒導演肯尼迪,好順理成章頂替她成為女主角。
另一夥就是縱火犯,為了逼有名的「旱鴨子」岑子陌下水,然後葬身海底。
但是他們兩方很有可能意外相遇,相互知情,所以借著彼此的手,布下了一個堪稱天衣無縫的殺局。
岑子陌一時半會兒查不出縱火犯是誰,但是下藥的段佳音絕對跑不了,即便大火已經燒毀了當時的藥瓶,但是段佳音進組之後因為壓力過大而失眠,每晚吃安眠藥入睡的事不難被查出來。
她摩挲著岑子陌包紮著紗布的手腕,笑容不變,但是心裡卻醞釀出了一個足以讓段佳音生不如死的法子。
林窈會先是捧著她上天,讓她明白麻雀就是麻雀,即便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然後在她最驕傲的領域,一點一點摧毀她的自信,一寸一寸折斷她的傲骨。
所以林窈明明昨天下午就乘私人飛機抵達洛杉磯,卻偏偏躲在一邊看段佳音頂替自己之後吃了一下午的NG。
段佳音熬夜反覆讀完劇本,一到片場,卻發現正主回來了,肯尼迪甚至沒有安慰她一句,就歡歡喜喜地重新開機了。
林窈回歸的第一場戲就是昨天卡了段佳音將近三十條的傾訴衷腸戲份,也許是因為兩位女主角這兩天正好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生離死別,所以流露的感情格外真摯,看的肯尼迪這個糙漢子都紅了眼睛。
而段佳音,依舊飾演著茉莉的侍女瑪麗,在一場補拍的戲是伊芙琳無意間見到瑪麗,以為是茉莉的新歡便有些吃醋,經過瑪麗的時候便像一隻鬥志昂揚的小孔雀一樣冷笑了一聲。
這可能是拍攝至今林窈和段佳音第一次對手戲,同樣的黑髮黑眼,林窈卻把她壓制地黯然失色。
如果說伊芙琳是她駕馭不了的角色,那麼當她們狹路相逢的時候,段佳音發現自己連一個內斂謙卑的侍女也演繹得蒼白僵硬。
林窈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飾的嘲諷和冷漠,就像在看一隻螻蟻,又或者一粒塵埃——
她彷彿在告訴她,我現在不動你,是因為我還沒有玩夠。
每每和林窈對視,段佳音都覺得自己有一種被扼住喉嚨扔進冰水裡的滅頂恐慌。
林窈的碾壓式演技和比她想象中更深的背景就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她的頭頂上,段佳音加重了每晚安眠藥的劑量,她睡不著,她一閉上眼,就是林窈那雙在漫天大火中熊熊燃燒的鳴鳳眼。
不等殺青,段佳音就憔悴得不成樣子,厚厚的粉底也掩不住她的黑眼圈,幾乎沒有人能認出這個目光躲閃又怯懦自卑的女人,是曾經在天朝地位超脫、優雅大方的超一線影后。
可怕的從來都不是死亡,而是在死亡來臨之前,你對自己死法的一萬種想象。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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