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救駕
雖然林窈覺得自己已經在生死前走過一個輪迴,但是放在現實的時間流速上,她和岑子陌在火場中失蹤、下落不明的時間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幾個小時。
肯尼迪導演還算臨危不亂,即便劇組丟了金主又丟了女主角,他也還是抹了一把臉,告訴助理儘快封鎖消息——
「奧林匹克號」整個都燒的散架子了,現在焦黑的龍骨還在利河口漂著呢,《Falling》片場失火這個消息是攔不住了,但是暫時隱瞞一下兩位失蹤人口還是能做到的。
誰讓娛樂媒體記者都是屬鬣狗的啊,聞著味兒就能咬上來,他們日常蹲守在各大明星、名人的豪宅附近,圍追堵截不擇手段,喜歡扒下他們光鮮的皮囊,露出裡面的血淋淋的皮肉來娛樂大眾。
最出名的事例莫過於當年狗仔為了拍到英國的黛安娜王妃和新男友的照片而追車,導致一代佳人在車禍中香消玉殞。
如果岑子陌和林窈這一對好萊塢新晉的「金童玉女」在火場中失蹤的消息曝光,估計會引來全世界的媒體趕到愛爾蘭科克,並為了滿足全世界人民的好奇心衝到第一線。
除了他們倆的粉絲和親朋會為他們擔憂傷心,對於媒體而言,不過又是一場蘸著人血吃饅頭的狂歡。
而對於這個劇組的大多數人而言,今天雖然平安無事但是也足夠驚險,他們只想回到酒店泡一個熱水澡再好好吃上一頓。他們同樣對女主角的失蹤抱有遺憾,但是眼下他們渾身還濕噠噠的呢,哪有心情去憐憫別人?
說白了,即便是自詡熱情暖心、人文關懷的西方人,在遇到這種事情上也是選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他們甚至還很理直氣壯,反正他們也幫不上什麼忙,不是么?
希爾:抱歉,不是。
他們剛上岸,剛才還救他們於危難之中的救援隊就翻臉了,他們夥同岸上一群穿著黑西裝的保鏢二話不說就把這個劇組都控制了起來。
為首的那個男人長了一張毫無特色的大眾臉,如果不是他站在最前面很多人都可能忽略了他。
存在感很低的小透明先生笑了笑,沒有什麼溫度:「鄙人名……名字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少……爺的家僕就好。」
肯尼迪:「……家僕?」
我的媽耶,岑子陌不是一個母親早逝父不詳的小可憐么?怎麼還有「家僕」這種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存在?
而且看著他們腰間鼓鼓囊囊的樣子,是配了槍吧!
肯尼迪深沉的想,難不成我之前嘴賤地招惹了一位黑道大佬?
小透明先生微微頷首:「是的,少爺少夫人目前下落不明,希望肯尼迪先生等人能協助我們進行調查。」
……措辭倒是挺有禮貌,但是肯尼迪知道他們壓根就沒有給他們反抗的機會。
所以他問了一句:「我們怎麼協助你們調查?」
這可真是一個好問題。
希爾家也給出了一個十分爽快的回答——
安靜如雞、集體軟禁、分開談話、逐個擊破。
所有人都被沒收了通訊設施,防止他們對外聯絡,走漏消息;然後就被集體塞進了酒店,還是自己之前的房間,但是每個房間門口都安插了兩個保鏢守門,他們甚至不能保證房間里是不是已經安裝了竊聽器。
如果說希爾家的這些手段對有些人來說冒犯了他們的尊嚴,想要起訴他們侵犯人權的話,那麼當他們知道和自己單獨面談的分別是英國軍情六處和美國FBI行為分析部(BAU)的時候,也都識相地坐回原地了。
雖然這件事發生在了愛爾蘭,但是英國軍情六處之所以借著地域優勢第一個抵達現場完全是因為林窈。
自打林窈這位還沒有正式受封的斯潘塞伯爵和希爾家少主訂下婚約后,英國首相就在第一時間趕到了白金漢宮和女王進行了一番秘密會談,會談內容雖然不得而知,但是軍情六處已經把林窈的安全重要級別默默提至皇室最高,和女王平起平坐。
而美國FBI出動則是因為他們對審訊更專業,所以希爾家族一個電話打到了美國安全局,用私人飛機把FBI精英小組借調到了愛爾蘭。
能在劇組裡面動手,那就說明嫌犯百分之四十五的可能是這個劇組的演職人員,另百分之四十五的可能是有同劇組的人和他們互通有無,協助作案,至於剩下的百分之十嘛,就是自殺式襲擊,幹完這一票就直接死在了火里或者海里。
是的,岑琮在得知岑子陌和林窈出事的第一反應,就知道是人為,而非意外。
為了他預估的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他都需要請FBI里那些行為分析或者微表情分析的專家們來和這群職業就是迷惑、矇騙、撒謊的演員們正面剛。
所謂的「封鎖」不過是針對媒體記者而言,但是對於歐美的豪門來說,希爾家的少主少夫人失蹤,著實震動了半個地球。
希爾家的家主岑琮,已經閉關隱世多年,近十年來唯二兩次離開永無島,一次親自是從天朝的戒毒所里把他未曾謀面的親外甥岑子陌撈出來帶回去,一次是和他夫人一起去天朝——是的,還是天朝——他們登門拜訪京城林家,商議婚事。
但是今天,他第三次出島,就動用了手裡的全部勢力,在愛爾蘭的那片水域掀起了腥風血雨。
是的,歐美豪門直到今天,才再一次回憶起了十年前被惡魔支配的恐懼。
就連被娛樂圈戲稱一句「大魔王」,動不動就中二得要毀滅世界的岑子陌,和他這個真·惡魔舅舅比,還是差太遠。
畢竟岑子陌是後天黑化,岑琮那才是先天畸形。
岑子陌做事從來不講後果,「人若犯我,我弄死你、你全家、包括你家的狗」是他的行為準則,而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黑白兩道家主們私底下不是沒有罵他煞氣太重,趕盡殺絕的……那是因為他們已經忘了岑琮掌權的時候了。
希爾少主好歹還知道自己在做壞事,自己不是個好人,希爾家主則完全沒有那個自覺——
岑琮的經典語錄之一:「我活下來是遠遠不夠的,其他人還必須都要去死」。
所以這位在十年前日天日地的大佬出手便是雷霆,他視國界、主權、政府為無物,直接派出希爾家的大半勢力封鎖了從愛爾蘭到大西洋的全部領空和河道。
在真正不講理又不要臉的強權面前,固執又喜歡反抗的愛爾蘭識相地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扶桑被滅國的前例還歷歷在目。
岑琮甚至還特意派人把拉美爾家的老家主「請」到了自己的直升飛機上,一臉和善地告訴他,如果你的孫子孫女想要趁火打劫搞事情,老子就免費送你一場海葬,省的你隔兩年又要去禍害人家的教堂。
我們姓希爾的說到做到,從來不開玩笑。
被當成人質的老家主只能坐在「惡魔」的身邊默默祈禱,希望這次希爾家少主少夫人出事,可千萬別是他家的某一個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活膩歪了。
岑琮哼笑一聲,威嚇力不減當年,嚇的拉美爾家的老家主差點撞開艙門跳下去。
不過已經過了「知天命」年紀的希爾家主心裡卻暗暗叫苦——
媳婦兒說了,等熊外甥過了三十歲那道坎,後面就是一路順暢,遇難成祥。
他應該沒那麼容易把自己搞死。
哎呀,現在的小年輕怎麼這麼不省心,聽說他和小幺那孩子一起失蹤,嚇得舅舅我差點心梗。
現在做舅舅的還得替他瞞著天朝那邊的親家,他都多少年沒撒謊(?)了,欺騙人家老爺子良心(?)都跟著隱隱作痛!
不行,等他倆結婚,我就馬上退位,帶著阿寧週遊世界去,希爾家這個爛攤子可趕緊扔給熊外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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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林窈放下「如果你死了,我就抱著你的屍體跳進大西洋!」這句狠話之後,岑子陌終於老實下來,不再琢磨著怎麼「為愛犧牲」這種狗屁倒灶的矯情事兒。
沒辦法,他們岑家人就這樣,能「為愛而死」是他們至高無上的追求,也是他們心目中最好的結局。
而林窈看著冷冷清清、飄飄渺渺的,一旦動情,就會死抓著人不鬆手,管你是去天堂還是地獄,你特么要麼跟我想辦法一起活下去,要麼咱倆就一起去死,黃泉路上也不孤單。
上窮碧落下黃泉,不外如是。
雖然岑子陌自己不畏懼死亡,反而期待一個符合美學的落幕,但是他卻捨不得讓林窈在這麼美好的年華里又一次體會到生命流失的痛苦和恐慌。
所以他決定用自己的經驗和所學帶著窈窈支撐到救援人員的到來。
岑子陌雖然是學藝術出身,但是少年時期在歐洲採風還是積累下了不少野外求生的經驗的。
他好一番賭咒發誓才要到林窈那把匕首的暫時使用權,然後跪在甲板的邊緣想要切割木條紮成旗杆,結果一個用力,差點又掉下水。
林窈很有耐心地聽完了這個「業餘三流冒險家」的神奇構想,然後表示這塊甲板本來就不夠大,你再切下來幾塊,是嫌咱們現在沉的不夠快么?
岑子陌抖開林窈昨晚脫下的紅色禮服,皺眉道:「要不我們把這條裙子披在頭頂上?總該方便救援機看到我們啊!」
經過風乾以及晾曬,昨天他倆脫下來的衣服基本都已經晾乾了,雖然有不可避免的褶皺,但是好歹可以穿上禦寒。
除了林窈這條禮服,因為層層疊疊的布料導致裡面還沒有干透,擰不出水卻帶著一股海底的濕冷,所以林窈就披著岑子陌的大衣,岑子陌則穿著襯衫。
林窈沉吟了一下,問道:「你要做多長的旗杆?」
岑子陌太了解林窈了,一聽到這話,他就知道林窈有了主意,笑道:「窈窈你有辦法?」
林窈微微一笑,然後一翻手腕,乾脆利落地把裙子蒙在了岑子陌的頭上,岑子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剛要掙扎,就被林窈一巴掌拍在天靈蓋上,差點靈魂出竅:「乖,我在脫衣服,你別看。」
「脫,脫衣服?」可憐的岑少主說話都結巴起來。
「是啊。」隔著一條繁複的禮服,林窈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朦朧冷淡:「我突然想起來了,我這套內衣上面有幾圈鋼絲。」
岑子陌:「……」
上個世紀的女人都這麼兇殘么?
出門自帶真·兇器QAQ?
岑子陌在黑暗中聽了幾分鐘令人浮想聯翩、口乾舌燥的窸窸窣窣聲,終於,眼前傳來光明。
林窈渾身上下除了底褲就只剩下一條垂到小腿的黑色羊絨大衣了,偏偏她還不肯系扣子,只是用腰帶攔腰打上了一個張揚的蝴蝶結,大喇喇地露出兩條筆直纖細的小腿。
明明是一副曖昧輕佻的裝束,林窈手裡卻在把玩著足以勒斷喉管的鋼絲,她低垂著眼,睫毛像是蝴蝶翅膀一樣安靜地棲息在她的臉頰上,她的嘴角勾起一個有些漫不經心的冷艷笑容,整個人都透著一種磊落的性感。
此情此景,岑子陌突然想跳下水冷靜冷靜。
他盡量不含一點青澀地握住林窈的小腿,觸手細膩溫涼,就像他捧起了一塊舉世無雙的羊脂玉。
林窈的弔帶襪已經被用來固定甲板了,畢竟他們沒有釘子,只能用最原始的布條搓成繩子來進行捆紮。
岑子陌溫熱的手掌挪到她精緻的腳踝,猶豫著問了一句:「窈窈,你冷不冷?」
林窈把自己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摺疊鋼絲上,她把裙子掛在簡易的鋼絲旗杆上,像撐開一把遮陽傘一樣舉到頭頂。
她頭也不抬道:「嗯,有點冷。」
然後岑子陌就解開了襯衫扣子,抱起林窈冰涼的玉足,揣到了自己的懷裡。
男人炙熱的胸膛就像是在皮肉下藏著一個火爐,林窈的足底甫一挨上,就舒服地忍不住蜷起了腳趾。
她正要表揚一下她家狐狸精,張嘴的剎那,唇瓣又是一痛。
岑子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唇瓣,離開時指尖一件沾上了一層淡紅色的血跡:「窈窈,你的嘴唇乾裂了——你是不是又渴了?」
林窈瞪著眼睛,頗有些不忿:「先說好了我不喝血!」
岑子陌縱容地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他把手腕遞到她的唇邊,哄道:「乖,喝一口潤潤嗓子。」
不知道的還以為傻爸爸在哄挑食的小女兒喝胡蘿蔔汁。
林窈賭氣似的別開頭:「為什麼你不渴?你是屬駱駝的么?」
岑子陌若有所思道:「額……也許我是屬沙狐的?」
林窈:「……」
她把岑子陌的手腕推開,實力表示拒絕。
岑子陌湊過去,聲音低滑而有磁性道:「不如我們……相呴以濕,相濡以沫……」
但是林窈卻狠狠地皺眉道:「什麼?你要衝我吐口水?」
岑子陌:「……」算了,我們還是相忘於江湖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熟悉的令人落淚的馬達聲在不遠處響起,林窈猛地把「救援旗」扔到一邊,看了過去。
只見一艘快艇衝破層層雪白的浪花,帶著馬達的轟鳴聲,眨眼間就駛到了這對落難鴛鴦的面前。
駕駛者很好地繞開了這塊漂流了十幾個小時的甲板,沒有直接把他們掀下去。
林窈看著站在快艇船頭,面無表情地整理著自己濕透的衣襟的男人,眼圈一熱,舉起雙臂歡呼道:「表哥!」
沈清行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對從來都不給他省心的落魄襤褸的未婚夫妻,挑了挑眉,眼神從林窈乾裂的唇瓣劃過岑子陌暈染著血色的手腕,最終還是咽下了嘴邊的刻薄。
他嘆了一口氣,半跪在船頭,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微臣救駕來遲,陛下和娘娘真是……受苦了。」
------題外話------
舅舅:熊外甥每天都在作死!我要退位!
表哥:帝后一個比一個不省心!我要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