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沉淪
在好萊塢的導演圈，但凡有點資歷的大都耳聞過切斯特·肯尼迪與岑子陌在六年前的金球獎上結怨。
雖然當時不過一場無傷大雅的小口角，但是肯尼迪導演是一個愈挫愈勇、屢敗屢戰的勇士，他自知在嘴炮功力方面對岑子陌這個小婊砸拍馬難及，便愈發想要在專業領域和他一較高下。
撞檔期、撞提名、撞頒獎禮……直到撞得頭破血流。
既生瑜，何生亮。
同樣是小眾題材，同樣是怪咖導演，但是肯尼迪就是比不過岑子陌，票房比不過，獎項比不過，口碑比不過，反倒他的種種慘敗成了美國民眾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肯尼迪好像突然認清現實，學會避開岑子陌的鋒芒，所以兩人這兩年才勉強算是「相安無事」。
不過肯尼迪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主動認輸？
他自認這是多年蟄伏、卧薪嘗膽，就是為了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報復回去。
而今天，就是他終於等到的「復仇時刻」！
林窈剛在演藝合同上落下最後一筆，肯尼迪那邊就打通了岑子陌的電話。
「岑導，也許你還記得我？」肯尼迪甚至不介意自己做一個自我介紹：「我是切斯特·肯尼迪，您未婚妻加盟的新電影的導演。」
岑子陌在電話另一邊都能想象出肯尼迪的眉飛色舞，他有些好笑道：「我記得你，肯尼迪導演。你剛才的意思是窈窈試鏡成功了么？」
不是所有的導演都像岑子陌這麼少年英才又得天獨厚，肯尼迪導演獨立拍攝自己的第一部電影的時候已經三十歲了，他今年五十歲，比岑子陌大了差不多二十歲，所以於情於理，岑子陌也犯不著和這麼一個「老頑童」過不去。
當然，這個「老頑童」單方面跟他過不去並且快要氣出心臟病就怨不得他了：）。
肯尼迪自從和岑子陌結下樑子后，就讀了很多天朝的兵法，他深諳欲抑先揚的「美妙」，便先給岑子陌一個甜頭：「哦是的，林小姐的試鏡非常順利，她是一名非常出色的演員，阿德萊德甚至欽點她出演女主角伊芙琳……事實上，我們每一個人都為她神魂顛倒，就連安妮塔·肯特也沒能逃脫妖精小姐的魅力光環——上帝啊——她還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呢！」
果不其然，他聽到岑子陌那邊傳來的骨節「咔吧咔吧」的響聲。
良久，岑子陌聲音冷凝道：「你們什麼時候開機？」
「當然是儘快開機，你知道的，我們做導演的，能遇到這麼一位心儀的角色扮演者是多麼值得驚喜。」肯尼迪一本正經地發出邀請：「如果你不放心，歡迎隨時來探班。」
岑子陌磨了磨牙，不肯讓這個加州老頭兒得逞，陰測測道：「呵呵，在你的劇組，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肯尼迪語氣正直：「大概是因為妖精小姐和肯特小姐全是船戲，我覺得演員的……」
「你、再、說、一、遍！」
「全是船戲？」肯尼迪明知故問道：「也許你指的是這個？」
岑子陌不說話了，電話聽筒里隱約能聽到衣料摩擦的聲音，鞋跟與地板的敲擊聲，以及車門合上和引擎打火的聲音。
年長的好萊塢導演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岑導開車來的時候小心一點，別忘了遵守交通規則哦~」
回應他的，是一連串電子忙音。
肯尼迪轉身，看著林窈的眼神幾乎可以用和藹友善來形容：「妖精小姐可以在等候區稍微坐一會兒，你的未婚夫很快就會過來接你的。」
天朝的「國民妖精」可真是個寶貝，不僅能貢獻出讓他這部籌備多年的電影至臻至美的演技，還能讓他報仇雪恨，揚眉吐氣。
林窈茫然了一瞬：「您是說子陌過來接我了？」
「是的。」肯尼迪導演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笑眯眯道：「我和他聊了幾句你的戲份，結果他好像誤會了什麼。」
不怪岑子陌神經敏感，他沒看過《Falling》這本小說，所以根本不知道整篇故事的主線都發生在一艘豪華郵輪上。對於圈內人來說，「船戲」更多時候是應用於「床戲」的替代詞。
所以在他的耳朵里，肯尼迪就是在告訴他「你家妖精要和女人一起拍床戲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Falling》，天朝譯名為《沉淪》，阿德萊德·菲茨羅伊的巔峰之作，講述了在二十世紀初的一艘豪華郵輪上一對昔日的同性愛侶重逢后發生的故事。
伊芙琳本來是茉莉的貼身女僕，但是因為朝夕相對，兩個少女很快就相戀了。在那個時代，同性相戀是不被祝福，也不被准許的，所以女僕和小姐把她們的戀情保密的很好——直到茉莉的兄長看上了伊芙琳的美色。
茉莉這個接受最嚴苛的家族教育長大、天生就是懦弱的聯姻工具的貴族小姐，她彷彿把這輩子的勇氣都用在了那一天，為了自己的同性愛人，她狠狠地反抗了自己象徵著威嚴的繼承人哥哥。
但是在那個年代，兩個女孩兒的反抗是那麼微不足道，「勾引」了主家小姐的女僕被關了起來，而茉莉則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把她偷偷放了出來，讓她在碼頭等著她，她們私奔。
當然，伊芙琳沒有等到自己的愛人，她被打暈扔到了船上，流落到了其他的國度，沒有身份證明、沒有錢財傍身的少女幾乎是走向了自己命定的墮落之路。
她不知道哪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而茉莉又在裡面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久而久之，她也失去了質問茉莉的勇氣。
直到十年之後，她們在「奧林匹克」號相遇了。
保守自矜的貴族小姐已經加入豪門，她的丈夫也許不夠愛她，但是卻足夠體貼；
勇敢熱情的美貌女僕已經淪落風塵，她的手臂搭在一個剛認識不到四十個小時的已婚男人的手臂上，身姿妖嬈，風情萬種。
茉莉的丈夫並不知道妻子之前的羅曼史，他遙遙地指著伊芙琳介紹道：「那位小姐不是德拉蒙德伯爵的夫人，她只是一個被玩爛的情婦，你不必過分尊重她。」
之後在短短兩天的航程里就發生了一系列假裝冷漠、互相誤解、重歸於好的俗套狗血情節，在第三天，船隻觸礁，即將沉沒，在危難降臨之時，茉莉的丈夫自私地穿上了妻子的衣服，扮成女人上了救生船。
在茉莉無助等死的時候，伊芙琳救了她，然後當著她的面，精疲力竭地沉入了冰冷的海水裡。
茉莉獲救后，並沒有回到家族去尋求丈夫或者兄長的庇護，而是以一個寡婦的身份在一個普通的小鎮落腳，在對逝去愛人的回憶中走完了餘生。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船、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沉淪，一語雙關，既指伊芙琳沉入水中的結局，也指兩位主人翁陷入足以溺斃彼此的不被世俗接受的愛情之中。
整篇小說除了小篇幅的回憶殺，只是描寫了這三天的航程里，兩位主人翁之間的情感變化、糾葛、共鳴。
所以肯尼迪驢岑子陌的時候說林窈全是「船戲」，倒也沒錯。
雖然製片人覺得都是船艙里的戲份，完全可以搭建水箱布景來拍攝沉船戲份，但是肯尼迪和菲茨羅伊都想要拍攝真正的海洋，所以林窈在離開前很謙虛地問了一句：「開機前我們是不是應該進行一些培訓？」
「林小姐，肯特小姐，你們會游泳嗎？」菲茨羅伊笑著問道。
兩位女主角點了點頭。
肯尼迪一拍大腿：「那就好辦了，你們只需要在進組的時候帶上足夠的暈船藥就好。」
林窈等了一會，忍不住問道：「……這就沒了？」
「哦，還有。」肯尼迪語氣一本正經：「不要睡著。」畢竟暈船藥吃完之後會很困。
林窈：「……」我感覺自己進了一個假劇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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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林窈沒有等到岑子陌來接她。
在距離她正式成為希爾家族少夫人的五個月前，她終於迎來了「少夫人」命中注定的暗殺，或者說綁架。
至少她覺得是因為這個頭銜招惹來的——
這股針對她的荷槍實彈的武裝力量訓練有素，一看就是私兵，不是和希爾家作對的恐怖分子，難不成是想要幹掉她的極端影迷？
林窈本來是想著自家狐狸精可能是被肯尼迪導演添油加醋說得又有些坐不住，所以才來親自接她，順便處理一波她泛濫的「桃花」們，於是她特意沒有在等候區干坐著，而是下樓站在門口等著他。
既能吹吹風看看景，也能緩解自己試鏡成功後知後覺的緊張。
陳玉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閑聊的時候說起了段佳音，冷嘲道：「你拿下威尼斯影后估計也很出段佳音的意料，她的經濟團隊連夜修改通稿，生怕你頂了她『超一線女星』的地位，呵呵，業內人士又不傻，好像幾萬篇通稿就能給她也吹出一個威尼斯影后似的。」
林窈輕笑一聲，她的眼界不在天朝，所以所謂的「超一線女星」名號，她根本就不在乎。
陳玉一直對自家藝人操著一顆慈母心，她總覺得自家阿窈天真乖巧，容易被「壞人」欺騙，是的，她完全選擇性遺忘了被林窈整治過的蘇馨、郁楚楚、夏雨萱等炮灰。
她一臉擔憂道：「阿窈啊，到時候你在劇組裡碰到段佳音，千萬別被她做出的『姐妹情深』欺騙了，雖然她可能沒啥壞心思，但是她的團隊等著抓你『小辮子』呢！」
林窈乖乖點頭：「放心，我也覺得她親熱的模樣很肉麻。」
「你們兩家粉絲之前不是撕起來了么？」陳玉怕林·傻白甜·窈記不住，連忙舉例子說明道：「咱家『小妖精』占理，所以佔上風，結果粉絲撕不過他們團隊倒是臉大，買水軍控評，『鼓勵』粉絲撕逼的一線女星里也就僅此一家了。」
林窈不太喜歡把自己的私生活放在公眾面前，又不希望粉絲看到的微博都是團隊公關艹的人設，所以一直都是自己捏著微博密碼，每一條動態每一張照片都是她親自發上去的。
這就導致她的更博頻率越來越低，等到她出國闖蕩好萊塢，在微博上幾乎相當於神隱了。
「對了，說起粉絲，你既然試鏡上了肯尼迪導演的新電影，估計又要閉關拍戲，要不現在自拍一張，給你的」留守小妖精「們當福利吧。」
林窈覺得言之有理，便從包里掏出手機準備自拍，就在低頭的瞬間，她敏銳地察覺到一股破風而來的銳意——
「玉姐，蹲下！」
林窈在彎腰的瞬間，按著陳玉的頭頂把她也壓了下去。
在林窈身後的門框上，一枚子彈幾乎是平行擦著剛剛她站著的高度而過，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白痕。
林窈瞳孔一縮，對方是有備而來，居然特意在槍管上安裝了消音器。
「砰、砰、砰」沉悶而低啞的槍聲接二連三地在林窈身邊的掩體響起，與其說是槍聲，不如說是子彈和建築物摩擦碰撞的聲音。
林窈試圖小步從後門挪進大廈里，她第一次遇到熱兵器的暗殺，所以一時間分不清對面的哪處樓頂上埋伏著狙擊手。所以她剛一動，一枚子彈就打在她的腳邊。
對方不想要她的命，林窈心中有了底。
不等陳玉反應過來，就被林窈推進了大廈的後門里，慌亂中，她只聽見一句「玉姐你給子陌打電話，他們十有八九是沖著我來的！」。
陳玉努力讓自己儘快鎮靜下來，她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一剎那是很想撥打「110」的。
但是隨即，她想起自己現在是在美國，即便是報警也該撥打「911」。
哦，是哦，這是美國，槍支管理不嚴格到幾乎泛濫的美國。
陳玉知道現在不是歌頌祖國的時候，她幾乎是立刻撥通了自己手機里的特殊求救鍵——林窈身邊每一個工作人員的手機都被岑子陌改裝過——不需要翻找通訊錄，只要按一下，直接就能單方面撥通岑子陌的私人電話。
這個霸道又不講理的黑科技還是林空「友情贊助」的。
不需要她說出完整的句子，外面零星響起的打在金屬板上的槍聲就足以說明一切。
岑子陌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你們在哪兒？」
「試，試鏡場地的門口。」陳玉的牙齒都在打顫，她只是一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明星經紀人，槍戰這種東西對她來說就是電影里虛假又熱血的戲碼。
岑子陌一邊吩咐司機加速，一邊追問道：「窈窈呢？她有沒有事？」
陳玉跪坐在門口，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發現外面已經停了火，而林窈也不見蹤影。
她現在希望自己剛才就被一槍打死。
陳玉的沉默讓岑子陌的心臟陡然一沉。
他的聲音冷厲：「回答我！窈窈怎麼樣了？！」
「阿，阿窈……她不見了……」
聽筒一端傳來一陣發動機的咆哮，不到兩分鐘，一輛改裝過的越野車就以一個非常風騷的走位甩到了陳玉的門前。
岑子陌四下環顧，發現周邊並沒有血跡，頭頂盤旋的黑氣總算有所淡化。
「窈窈應該是把殺手都調走了。」岑子陌大致能猜出林窈的腦迴路，所以她十有八九是想把殺手引到他面前，結果他心急抄了近路，所以兩下便錯過了。
岑子陌等不及就要按路線追上去，但是跟他過來的保鏢卻從後面遞給他一枚遺落在這裡的彈殼。
熟悉的巨蛇圖騰讓他的臉色難看地幾乎都能擰出墨汁來：「拉美爾！」
而與此同時，林窈因為不熟悉周邊地區被逼到了一條死胡同裡面，看著殺手明顯帶著東南亞人種特徵的五官，她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哎呀，好像真的是自己玩脫了，招來某一個金三角的「極端影迷」來報仇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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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百里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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