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坦白
當聽到這句「是」的時候，林窈覺得自己就像聽到了法官敲下的木槌。
雖然她還沒有因為「芳心縱火犯」這個罪名被告上法庭，所以根本不知道法官判案的流程。
但是岑子陌的回答還是讓她有一種糅雜著憤怒、惶恐、難堪、恍惚、茫然，甚至還有一點踏實的感覺。
林窈一直都知道岑子陌的演技爆表，城府頗深，他當年能瞞著他倆的真正初遇和她不動聲色的交往，就知道她這個宮斗高手也玩不過這個狐狸精。
她本來想氣他瞞著自己，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嘗不是瞞著他？所以她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該生誰的氣，總之她快氣死了就對了。
而且岑子陌是這個世界上，林窈最不希望他知道自己前世來歷的人。
雖然大家都知道她和周元晟的婚姻——如果納妾也能算婚姻的話——是有名無實，甚至比普通的「擋箭牌」或者「擺設」更加刀光劍影，充斥著權謀利益。
但是林窈真的不希望岑子陌知道自己曾經嫁過人，而且她也不想把自己的傷疤揭開，讓他同情她，可憐她。
至於莫名其妙的踏實感，則是她一瞬間想起岑子陌在他三十歲生日那天醒過來時的微妙眼神，明明他只是昏迷了幾天，卻彷彿和她經歷了一場數十年的久別重逢。
只是她對於上輩子的楚陌印象已經太模糊了，所以她明明察覺出不對勁，也下意識迴避了自己最不想面對的可能，依舊選擇自欺欺人，和這個多少有一點不一樣的岑子陌繼續談戀愛，甚至談婚論嫁。
現在他承認了，承認他知道一切，包括她是怎麼悲催的死在二十五歲那一年的除夕夜的。
彷彿第二隻靴子終於落地了一樣，沒有什麼好驚訝的，反倒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林窈單手按著岑子陌的胸膛，逼得他半個身子都懸在欄杆外，而他不僅沒有掙扎，反倒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任由自己在林家老宅的二樓露台上搖搖欲墜。
看這個形式，林窈明顯是佔上風的，她一手掌握著這個男人的生死。
可是若是仔細看他們的眼神，又會覺得岑子陌才是那個居於上風的，因為他一點畏懼的表情都沒有，反倒是用一種令人憤怒的篤定自信目光看著面色蒼白、手指顫抖的林窈。
兩人僵持了足足五分鐘，岑子陌嘆氣道：「窈窈，你若是狠不下心，我自己跳下去也是可以的。」
然後，他一蹬地面，真的做出向後仰倒的姿勢，嚇得林窈改按為抓，揪著他前襟的衣服連忙把他拉了回來。
林窈的力氣本來就不同常人，更別提是她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道了，拽的岑子陌整個人一個踉蹌，直接把她抱了一個滿懷。
林窈：「……」
她僵硬了片刻，總覺得這個劇情走向不太對。
於是自覺拿起「相愛相殺」劇本的林影后兢兢業業地試圖把「劇情」推到正軌。
她板起臉——前世她露出這個兇巴巴的表情時足以嚇哭皇後身邊的大宮女——但是岑子陌又不是宮女，所以他並不沒有嚇哭，反倒欣賞的津津有味。
林窈看見和自己「演對手戲」的「男主角」是如此的漫不經心、不在狀態，總有一種是自己小題大做的憋屈感，一時間惱羞成怒，咬牙切齒地推拒起來。
只是她潛意識裡又不敢用太大力氣，生怕自己一使勁兒把「身嬌體柔易推倒」的狐狸精順著欄杆推出去，直接後腦勺著地，在她林家大門口的青石板上摔個腦漿四濺。
所以她收斂力氣的結果就是岑子陌不動如山，像牛皮糖一樣黏糊糊地纏在她身上，不肯鬆手。
也不知是被氣得狠了，還是繃緊的弦終於鬆懈，林窈紅著眼睛，一口糯米小牙咬在岑子陌的鎖骨上，一點也沒留情，她合攏牙關的瞬間，口腔里就瀰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岑子陌沒忍住哼了一聲，只不過聽那上翹的尾音，不像是疼得，反倒美滋滋？
他把林窈摟的更緊了一些，在她耳邊徐徐吹氣：「窈窈，你捨不得我去死的。」
林窈鬆口，想也不想地反駁道：「我，我只是不想你死在這裡罷了，省的我們林家還要沾上一身腥！」
她一臉「我超凶的」的表情道：「如果有必要，我會親手殺了你。」
岑子陌態度敷衍地點頭：「唔，我相信你。」
林窈覺得他可能太遲鈍，沒有感受她的「殺氣」，於是強調道：「我沒有開玩笑！我會用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劃破你的頸動脈，或者戳穿你的心臟……」
岑子陌真誠地提出建議：「我覺得你還是用之前的大腿鎖喉比較乾淨，省的動脈噴血，濺你一身。」
林窈：「……」
她憤恨地攥起粉拳，錘在岑子陌的胸口處：「你以為我喜歡你就不會殺你么？你沒感覺到我身上的殺氣么？」
岑子陌沉默了一下，然後扳著她的肩膀，認真打量了半晌。
對人類情緒向來敏感的岑大導演沉吟道：「『殺氣』沒看出來，不過我倒是感覺到了一些『傻氣』。」
第一次被罵「傻」的林窈頓時不幹了，她似乎很想把岑子陌直接扔下去，不過不等她付諸行動，就被岑子陌像抱小孩子一樣，彎腰卡著她的腿彎，把她放到了欄杆上坐著。
現在他倆的局勢扭轉，大半個身子懸在空中的人變成了林窈。
但是他倆都知道，以林窈的身手，別說她現在是穩穩噹噹地坐在欄杆上了，就是她只有一條腿搭在上面，憑藉她的身體柔軟度，她也會像蛇一樣纏住欄杆，根本不會摔下去。
不過岑子陌還是把雙臂虛虛地搭在她的腰間，省的他倆玩脫了，好好的婚禮變葬禮。
林窈被猛然抱起來放到欄杆上，背後是沒有著力點的空氣，不僅沒有害怕，反倒有一种放松的感覺。
然而，她還是別開臉，固執地不去看岑子陌。
岑子陌頗有些無奈，但是還是率先坦白，以此來安撫林窈：「窈窈，也許你已經猜出來了，我就是在之前那場昏迷里不小心窺視到了我們的前世的。我過去的時候你已經十三歲了，是英姿颯爽的小林將軍，橫掃千軍，威風的不得了。」
林窈悶悶地垂下眼睛，沒有反應。
「然後在戰場上我正巧看到了我的前世，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然後我就跟你進了宮……」
林窈突然打斷他，有些難以啟齒道：「……你跟我進宮？我怎麼沒發現身邊的哪一個小太……公公是你？」
岑子陌：「……」
他只能老老實實地解釋道：「我當時是靈魂體，除了楚陌那個小子，誰都看不見我……」
林窈的腦迴路向來清奇，她突然反應了過來：「你一直跟在我身邊？」
岑子陌想了想，誠實地點了點頭。
她二話不說，抬腿就踹了過去：「登徒子！我洗澡的時候你有沒有偷看！？」
岑子陌為了按住靈活的就像被扔進油鍋里的活魚一樣的林窈很是費了一番功夫，他倒不是在乎自己被踹兩腳，他是怕林窈身子不穩，把她自己從欄杆上仰過去。
他提高嗓門：「窈窈，你覺得我是那種給自己找麻煩的人么？」
他倒是可以跟進浴室，大飽眼福，但是過完眼癮之後呢？他一個阿飄的生理反應要怎麼解決？
所以還不如長痛不如短痛，還不如一開始就做一個正人君子呢！
林窈安靜下來，認真思索了一下，覺得他言之有理。
岑子陌接著道：「我知道周元晟就是天順帝，也知道沈清行就是攝政王……不過窈窈，你可以把我和楚陌當成兩個人，畢竟我沒有他的記憶，你也不用覺得對不起他什麼的……」
林窈面無表情道：「我之所以答應和你在一起就是因為我以為你們是一個人。」
岑子陌求生欲極強，見風使舵的功夫一流：「……但是其實我們就是一魂雙體只不過怕解釋起來太麻煩既然你已經知道啦我就如實告訴你好了沒錯我們就是一個人！」
林窈：「……」
岑子陌坦白完了，也輪到林窈了。
她醞釀了一下情緒，道：「你知道，我嫁過人。」
岑子陌頓時笑了：「窈窈啊，我又沒有直男癌，現在你是在我懷裡，樓下是在商量你和我的婚禮，至於那個糟心的老男人就隨風而去吧！」
林窈又道：「我是個古代人，保守封建，還是個自焚而死的怨鬼，你不怕我吸你的陽氣么？」
岑子陌空出一隻手，扒拉開自己的衣領，露出林窈剛才咬出來的血牙印：「你不是已經吸過我的血了么？」
藝術天賦出眾的岑大導演有些躍躍欲試：「對了，窈窈，我猜你這樣的『國民妖精』修鍊不易，既然我們如此有緣，你也喜歡我……的血，要不女王大人抓我回去做您的『爐鼎』吧！我一定隨叫隨到，血量管飽，不會反抗逃跑的！」
林·妖精女王·窈：「……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是《聊齋》里的妖精？」
岑·狐狸精·子陌沒有成功自薦枕席，有些小失落。
林窈想了想，遲疑道：「我前一世你也是知道的，連累林家滿門覆滅，同床共枕十年的枕邊人說翻臉就翻臉……我可能不是很擅長去維持一段長期關係……萬一十年後，你也厭了我，我……」
她說到這裡，又有點兒想哭了。
岑子陌和天順帝不一樣，她覺得就算十年後，岑子陌不要她了，她也狠不下心弄死他。
畢竟他是她喜歡過的男人啊……
而且岑子陌和天順帝對她造成的傷害影響也不一樣——
前一世她自焚而死，並不完全是因為自己被天順帝背叛欺騙，她的親人慘死才是她生無可戀的主要原因。
可是這輩子呢，她覺得自己鋼鐵澆築的傲骨已經被岑子陌用溫柔和愛意泡的酥軟，一旦從這汪「水」里打撈出來，在風中就會不堪一擊，隨風而逝。
林窈眨了眨眼睛，眼淚不爭氣地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岑子陌只感覺這滴冰涼的眼淚是直接滴在了他的心上，他仰起頭，看著林窈背對夕陽，五官有些模糊，但是周身輪廓都鍍上一層毛茸茸的光芒。
他忍不住輕聲呢喃道：「窈窈，你為什麼不看看我呢？」
林窈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岑子陌的手指就已經溫柔又不失強勢地掐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了過來。
她有些慌亂地伸手撐住了他的肩膀，看著他平靜到幾乎詭異地伸手颳了刮她睫毛上的淚珠。
鬼使神差的，林窈鼓起勇氣看向岑子陌的眼睛。
金紅色的夕陽打在他茶金色的瞳孔，就像兩塊正在融化的蜂蜜桂花糖，彷彿微微上挑的眼角捎帶搖曳著一絲精心設計過的甜蜜與煽情，那纏綿又粘牙的愛意從他的眼底悄無聲息的流淌出來，在空中凝結成一雙金色的翅膀，溫柔地插在林窈懸空的背後。
有些過於明亮的光線刺激得他眼球分泌出了生理性的淚水，透過這層水霧的沖刷，不僅沒有模糊了他的情感，反倒讓他眼裡含著的熱烈情意乾乾淨淨、清清楚楚地呈現出來，一望見底。
「你只要看我一眼，就會知道我有多愛你。」
林窈那雙眸色特殊的瞳孔似乎醞釀出了兩個小小的漩渦，雲詭波譎，彷彿能把人吸進她眼底的深淵。
她面無表情，沒說相信，也沒說不信。
岑子陌也不閃不避，就仰起頭，沉默而執著地看著她。
兩位站在人類顏值巔峰的主角在夕陽下一站一坐，相互凝望，中間夾雜著我們看得懂的愛意和看不懂的交鋒，就像一幅詭異又唯美的油畫。
良久，林窈伸手，力道不輕不重地扣在他的咽喉上。
岑子陌的脖頸是時尚圈吹爆的「天鵝頸」，邤長纖細，彷彿輕輕用力，就能輕而易舉地折斷。
他沒有任何的懼怕，態度從容一如剛才自己被推到欄杆上。
林窈既然剛才沒有殺他滅口，那就不會矯情地出爾反爾。
事實上，岑子陌賭對了。
林窈掐著他的脖子，突然低頭，猝不及防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之前兩個人的接吻都帶著小心翼翼的珍惜和綿綿不絕的溫柔，但是這一次，兩個人彷彿都扔下了偽裝，對著自己的未婚夫/妻露出了自己最兇殘暴戾的一面。
岑子陌種族天賦，不服不行。他靈活的舌頭大力地掃過林窈的牙床，酥酥麻麻地電流一瞬間順著她的脊柱溝直竄到天靈蓋，害的她腰一軟，差點從欄杆上摔進他的懷裡。
但是林窈舉一反三、頗有悟性。她就像一隻小獸，撕咬著他的嘴唇，執著地在他的耳根、脖頸、鎖骨甚至胸口留下一個又一個沾著血絲的吻痕，每一個吻痕帶著至死方休的狠辣。
那點血腥氣和疼痛感成功將他們彼此之間濃烈的氣氛推至高潮，在經歷了一個岑子陌壓在林窈身上，兩人雙雙身體懸空的忽忽悠悠的長吻之後，即將擦槍走火的兩人才放開彼此的唇舌。
林窈那雙鳴鳳眼的眼尾帶著一絲艷麗濃情的水痕，就像剪裁下一縷夕陽，揉碎暈染在她的眼角眉梢，散發出漫溢而出的撩人誘惑，看得岑子陌心旌搖曳。
她被親的腿軟，於是哼哼著趴在岑子陌的背上，被他背回屋裡，一邊瞪圓眼睛威嚇道：「你若是婚後對不起我，我就咬死你！」
岑子陌忍不住想歪了，多問一句：「咬哪裡？」
林窈茫然了一瞬，不明白這個問題有什麼值得討論的意義。
岑子陌輕咳一聲，像一個德高望重的教授諄諄教誨道：「窈窈啊，你既然選了我做爐鼎，就不能想著光吸血就滿足了。我那裡有幾本雙修功法，等我們新婚之夜，我好好教你一番。」
林窈：「……子陌，你說得對。」
不等岑子陌心中一喜，就聽林窈補充道：「我覺得你剛才的建議很好。」
「還是本宮給你一個大腿鎖喉比較乾淨利落，你說是也不是？」
－－－－－－題外話－－－－－－
從本章應該能看出來，窈窈其實屬於在床上比較野的那種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