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試探(上)
「送呈林窈小姐啟
謹訂於20XX年公曆十二月三十日(星期六)為外子舉行三十六誕辰生日宴
恭請林窈小姐攜伴
光臨
周魏氏敬邀
時間:20XX年公曆十二月三十日下午四點
席設:周家老宅。」
林窈拿著這張印著周家家徽的請帖,陷入了輕微的迷茫。
她並不意外周元晟這一世還是會娶魏家的女孩,她意外的是,周元晟一個三十六的生日擺這麼大場面幹什麼?!
「所以他今年過生日為什麼要給我下請帖?」林窈向來不參與世家間的社交,所以她現在正在跟大哥打電話,嘟囔道:「大哥,這到底是周家的意思還是周世兄的意思?」
林窵也沒想到周元晟會特意為林窈準備一張請帖,因為通常給每個世家的族長下一張請帖是常態,但是周家卻送到林家兩張——一張是給現在的族長林煒,一張就是給對於世家來說「橫空出世」的林窈。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當沒收到。」林老爺子坐在旁邊美滋滋地喝茶,不以為意道:「就算晟小子現在是周家的族長,也斷沒有需要你來遷就他的這個理。」
林窵在電話那邊聽到這句霸氣宣言,忍不住捂臉,自從前一段時間爺爺親手操刀削了孟家的面子之後,就連帶著對之前「相敬如賓」的周家也起了不滿。
爺爺現在尤其不滿周家的族長周元晟。
之前還同他說,本來周林兩家在早年是定下第三代的娃娃親的,但是無奈周家第三代的男孩兒出生太早,而林家第三代的女孩兒又只有林窈一個,除了周家的周元晟外,也的確再沒有一個能配得上林家掌珠的周家男人了。
但是現在看來,本來還有些惋惜的被作廢的娃娃親真的是作廢的好啊,周元晟在林老爺子心裡的排名現在還不如岑子陌呢。
林窵只能試圖給林窈講道理:「周族長為人並不張揚,此次生日宴八成是要把自己家的第四代推出來。而且現在孟家勢力大損,要不是看在周家的面子上,早就掉出一流世家的排名了。所以周家這次宴會肯定要麼是有意扶持孟家東山再起,要麼就是藉機物色下一個合作對象。之前咱們林家和孟家與周家因為你起了嫌隙,如今你要是能出席,那就是代表明面上的重修舊好。」
「而且,」林窵的聲音突然多了些調侃的意味:「為了防止有像孟家孟晉原那樣不長眼睛的欺負你,你以林家人的身份出席幾個世家舉辦的宴會,混個臉熟也是可以的。」
林窈哼哼兩聲,小聲道:「現在還哪有人敢欺負到我頭上啊……對了,大哥,這個生日宴你去么?」
「我又回不去。而且有我爸和我媽呢……」林窵輕聲笑道:「怎麼,想我了?」
「是啊,我都想死你了!二哥沒時間,三哥又不靠譜,我現在砸個場子都要瞻前顧後的。」林窈沖爺爺吐了吐舌頭,然後背過身跟林窵大聲說:「你再不回來,我就不和你天下第一好了!爺爺現在比你寵我!我最喜歡爺爺啦!」
林窵:「……」老爺子湊什麼熱鬧?跟兩個弟弟爭寵就已經讓我心力交瘁了好么!
只聽那邊傳來老爺子意味深長的聲音:「你大哥怕是忙著在海市談戀愛呢吧,哪有功夫管咱們爺孫的死活?」
「爺爺,」林窵無奈地辯解道:「我和杜澄沒什麼。」
「唉?」老爺子接過林窈手中的電話,故作驚訝道:「我就說你談戀愛,又沒說你跟誰?小幺,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林窈也在旁邊添亂,湊在話筒處,一字一頓道:「此!地!無!銀!三!百!兩!」
「對對對,還有一個成語是……」
林窈對答如流:「欲蓋彌彰?不打自招?」
「好孩子,」林老爺子滿意地誇讚道:「爺爺果然沒白疼小幺。」
林窵:「……」所以他為什麼還要接這通電話?就是為了讓他們爺孫倆說相聲氣死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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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請貼上的「攜伴光臨」,很多人都到林窈這裡踴躍報名。
林空近水樓台,作為除了爺爺和大哥之外,第一個知道的人,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把電話打到了林窈這裡。
「小妖兒,三哥對周家熟啊!就算咱們幹完什麼壞事,三哥領著你走小道,保准誰都抓不著!」
是的,世家之間幾乎都是姻親關係,但是在利益面前,聯姻並沒有什麼卵用。
而且其他家族子嗣眾多,以至於各房之間親情比較淡漠——
打個比方說,林窈她大伯母,也就是林窵和林穹的媽媽,就出身孟家,只不過是很遠很遠的旁支。
但是這依然不影響林老爺子帶著林穹去找孟家的麻煩。
事實上,大伯母本人也並不在乎孟家是不是要完,就算孟家倒了,也影響不到旁支太多。
而林窈她出身周家的三嬸,也就是林空的媽媽,更是不管這些事。
大伯母好歹作為長女,還是參與過一些家族事情的。而三嬸身為周家嫡支嫡女,周元晟的親姑姑,也不知道是被周家怎麼慣的,對於世家關係的認識還不如二十歲的沈清容。
不過,話說回來,林空的確是周元晟的親表弟,而且在他小時候,周家的老太爺還活著的時候,也去周家玩過幾回。
雖然三哥的提議很誘人,但是被林窈無情拒絕了。
林穹緊隨其後,說真的,林窈懷疑這哥仨為了「爭寵」已經開始互相監視對方了,要不然怎麼解釋他們仨在時間上幾乎不分先後?
「小妖兒,這次生日宴,孟家肯定也會去,你要是不好意思撅他們,二哥可以替你上啊,萬一就是打起來,二哥也不至於拖你後退不是?」
這倒也是,如果林窈既想要形象,還想收拾孟家的話,由既有身份又有武力還有孟家血統的林穹出面最為合適。
但是林窈還是拒絕了。
林老爺子也跟著湊了個趣。
「小幺,要不爺爺陪你去?咱們拿著爺爺書房裡掛著的那柄佩刀,看哪個不長眼的敢……」
「不了,爺爺,一個小輩的三十六歲生日,何德何能能請動您出山啊!」林窈也果斷婉拒了。
就連岑子無也突然打了電話過來——
「君桐,我剛才給你佔了一卦,是天雷無妄,乾上震下,鳥囚牢籠,凶。」
林窈聽得有些懵,但還是問到重點:「那該作何解?」
「無妄之災,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災。君桐,行為正確而招災是外界的某種客觀原因的巧合造成的,說白了,就是這次你是避不開的,只能等著別人出招,所以你要是去生日宴就帶著我,好歹還能判斷吉凶,而且我還會點科學檢查不出來的小手段。」
林窈愣了愣,道:「可是……我在收到請帖之後就在第一時間已經先邀請了你表哥啊……」
「……」岑子無沒想到自己的摯友在挑男人的眼光上如此之「差」,她忍不住問道:「岑子陌那個小身板和脆皮體質,怎麼就這麼討你喜歡呢?」
林窈老老實實給出了答案——
「因為他能替我把周元晟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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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林窈最終定下來的男伴是岑子陌那個狐狸精的時候,三位哥哥不約而同表示了心碎。
寒葉飄零灑滿我的臉,吾妹叛逆傷透我的心。
就在林窈收拾妥當,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三位哥哥都等在客廳里,是的,就連大哥都堅持用視頻通話,也要親眼看一下「叛逆」的妹妹。
三哥林空的戲特別足,幾乎是立刻就把頭扭過去,點開自己準備好的背景音樂《一剪梅》,然後在「雪~花飄飄~北風蕭蕭~」中憂傷地望著窗外飛揚的雪花,緩緩抱住自己的手臂,抑揚頓挫道:「不知道為什麼,今年的冬天總是格外的冷呢……」
林窈:「……」她覺得下一刻,她三哥就要變身祥林嫂了。
林穹尚存的廉恥心讓他無法跟林空同流合污,他只是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妹妹道:「小妖兒,有事情就給我打電話,你知道的,二哥永遠都會第一時間趕過去的。」
林窈:「……」二哥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像遺棄了大金毛的壞主人,簡直有一種罪惡感。
最後是大哥,因為鏡頭的限制,林窈並不能看見大哥桌子下面握著槍的手,所以只能看見大哥溫和慈愛的笑臉。
大哥說:「小妖兒今天真漂亮。今天是第一次以林家千金出席宴會,記住,你是整個天朝身份最高的女孩兒,所以——注意保暖,玩的開心。」
林窈:「……」大哥很有母儀天下的正宮娘娘范兒,看著出去浪的「昏君」還能強顏歡笑,告訴她,只要能為皇家開枝散葉的,都是他的好姐妹_(:з」∠)_。
林窈無奈的揉了揉自己太陽穴,最後沖三位哥哥甜甜一笑:「有三位哥哥大人寵著我,哪裡會有人敢欺負我?小妖兒會早點回家噠,拜拜~」
然後她就在三位順毛成功的哥哥們欣慰的眼神中順利走出家門,上了已經等候多時的邁巴赫。
屋內靜默良久,林穹悶悶道:「怎麼有種送小妖兒出嫁的感……」
「我勸你閉嘴。」林窵冷著臉:「如果一語成讖,我第一個打死岑子陌,第二個就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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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林窈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對周元晟有多麼的防備——
她在他面前,竭力將前世的人格與靈魂從自己身上撕開,她穿著更具現代感的服飾,化著年輕女孩子中流行的韓式妝容,收斂身上一切不符合年齡和身份的靡麗魅惑,她甚至在某些時候會模仿沈清容的姿勢和表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所以,今天晚上她選擇了非常具有法國十七世紀宮廷風情的暗紅色復古抹胸禮服裙,低胸束腰,裙擺卻特別蓬鬆寬大,因為是冬天,她披了一條小巧油亮的黑色貂皮披肩裹住自己裸露的肩膀,以及戴了一副長達手肘的鏤空刺繡手套。似乎是為了表明自己沒有惡意,她捨棄了隨身攜帶的裝著匕首和女士手槍的精緻手包,只是手握一柄黑色雕花的牛骨宮廷羽毛扇作為裝飾。
當然,這把羽毛扇里藏了什麼機關,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這次也是林窈第一次做「異域」裝扮,其實前後兩世,她都不是特別純粹的天朝人,前世的母親是出身玉離國的公主,今生的母親則是英國的女爵,這點異域血統多少會給林窈的輪廓帶來更深邃的改進——而且,混血兒長得普遍要比較漂亮。
說真的,除了她的眼睛顏色黑的和天朝人不太一樣,剩下的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差別。
這也是她古裝扮相沒有絲毫違和的原因所在。
但是今天,她刻意著重描繪了自己五官中隱藏的歐洲人的特質,妝容並不濃艷,卻已經脫離了天朝人的模樣,變成一位幾個世紀前的法國宮廷里的貴族小姐,奢靡妖冶,曼麗多情。
岑子陌為了配合她今天的妝容,居然換下了自己常年穿著的唐裝,換上了一套添了點古典元素的黑色西裝,領結則是和林窈禮服顏色相配的暗紅色。
兩個人衣冠楚楚地出現在周家的門口,與門內的世界既有些格格不入,又帶著意外相合的氣場。
周家的族長夫人魏婉月作為女主人連忙迎上去,她看起來什麼都不知道,眼睛裡帶著純粹的驚艷與欣賞,讚歎道:「林小姐和岑先生真的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看著你們兩個站在一起,我覺得自己像是在法國王宮裡召開舞會一樣。」
林窈看著魏婉月的臉,緩緩眨了眨眼睛,笑道:「周夫人與周先生也是天作之合,命定姻緣呢。」
魏婉月含笑收下這句客套,然後把他們請進去,自己轉身接著迎接其他的賓客。
「她有什麼問題么?」岑子陌彎腰解開林窈披肩上的鑽石紐扣,輕聲湊在她耳邊問道。
林窈笑了一下,搖頭,道:「當然沒有。」
只不過,天道好輪迴,這位魏婉月的的確確和天順帝第一任皇後魏廢后長得一模一樣罷了。
上一世,天順帝可以兔死狗烹,在登基之後滅了魏家,廢了髮妻,只是現在這個時代,可是有些困難了。
林窈正要說話,就被握住肩膀轉了個身——
只見穿了一套銀灰色西裝的沈清行,站在她面前,皺著眉打量著她的臉,半晌,才勉強吐出幾個字,道:「還不算太蠢。」
林窈:「……」突然很想用扇子戳死他。
沈清行這人可能是當獨攬大權的攝政王當慣了,即便已經在這個世界活了二十多年,也不太懂得尊重別人的意志。他二話不說,就要攬著林窈離開,岑子陌才不管他是堂哥還是表哥呢,好不容易自己拔得頭籌,讓窈窈主動帶他出席晚宴,怎麼可能讓別的野男人把窈窈拐走呢?
岑子陌攬著林窈的腰,把她往懷裡帶了帶,道:「沈先生要是想和窈窈單獨說話,總該先問問窈窈願不願意吧?」
沈清行皺了皺眉,就在這個空檔,身邊就已經有若有若無打量著他們的視線了。
「是我考慮不周。」沈清行鬆開手,低聲道:「陛……比如你可以帶她去休息室那邊等我。」
岑子陌挑了挑眉,和林窈對視一眼,然後兩人就非常自然地從沈清行身邊擦肩而過。
「他到底是要防著誰?」林窈挽著岑子陌的手臂,湊在他耳邊吹氣,就像一對耳鬢廝磨的小情侶說悄悄話似的。
岑子陌樂得配合林窈「演對手戲」,他的嘴唇輕輕擦過林窈的耳垂,還不等他因為「偷香成功」而感到竊喜,腰間的軟肉就被狠狠擰住轉了一個圈。
岑子陌:「……」
他忍不住「嘶」的倒吸一口冷氣,壓低聲音委屈巴巴道:「窈窈,你不愛我了么?上次我記得把額頭磕青你心疼的不得了呢……」
林窈鬆了手,冷笑:「子陌,我已經夠疼你的了,換個『登徒子』,就不是掐在腰上,而是脖子上了,懂么?」
岑子陌連忙正經起來,解答道:「需要他和你都防著的,也就是這個地盤的主人——周元晟周先生了吧?」
兩位對自己的「演技」都有嚴格標準的戲精並沒有直接走到休息室,而是若無其事地和林煒夫婦打了招呼,然後才不慌不忙地走到休息室的門口,敲了敲門,聽著裡面沒有聲音,才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林窈就把自己的披肩脫了下來,懶洋洋的倚在沙發上,看岑子陌掏出自己的手機,不知道按了什麼按鈕,有點像手電筒,然後他的手機前端就亮起了藍瑩瑩的燈光,在岑子陌的調整下掃描了整間休息室。
「周家還算地道。」岑子陌收了手機,燈光沒有變成紅色就證明屋內沒有監聽器和監視器之類的電子器材,然後才轉身開了門,把門口站著的沈清行放了進來。
沈清行進來之後,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看向林窈。
林窈還有些懵的時候,岑子陌已經識趣地告退:「我在門口把風,窈窈,有事叫我。」
門一關,林窈立刻坐了起來,道:「到底怎麼了?」
她又不傻,雖然在岑子陌身邊,她很容易放鬆警惕——狐狸精的心眼已經夠多了,就不需要她時時刻刻提防別人了,她只需要在適當的時候負責武力輸出就好。
但是只要岑子陌一離開,她離家出走的智商君就浪子回頭了。
能讓沈清行不得不來晚宴找她,在提防周元晟的情況下,岑子陌還需要避嫌——
只能是他們兩個才知道的前世的事情出了什麼問題。
沈清行走過去,坐在林窈面前的茶几上,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
「這是什麼?」林窈看著外形像兩個圓圈,一個寫著「L」,一個寫著「R」的塑料盒子。
沈清行畢竟是做醫生的,他的手指特別靈活。
只見他靈巧地擰開上面印著字母的蓋子,遞到林窈面前:「你聽說過隱形眼鏡么?」
「什,什麼?」林窈本著學術研究精神指著裡面沉浮的黑色薄片,誠實道:「恕我直言,這個看起來並不『隱形』。」
「這是美瞳,一種能改變角膜顏色的隱形眼鏡。」沈清行用盒子里贈送的帶吸盤的塑料棍「粘」起一個鏡片,一手抬起林窈的下巴,嚴肅道:「睜眼睛,眼球不要亂動。」
拜託,這是眼睛啊。
林窈雙手握著沈清行的手臂,然後克制自己的生理本能,拚命睜大眼睛。
沈清行的手又快又穩,林窈只感覺眼球一涼,就有什麼東西牢牢地貼在了上面。
等到另一隻也戴上后,林窈才眨了眨眼,眼睛里的異物感讓她的眼球不自覺的就分泌出眼淚來潤滑。
沈清行收拾好盒子,一看林窈眼睛紅紅的,嘆氣:「這下,他們更覺得我在欺負你了。」
林窈抽出一張面巾紙,小心翼翼擦掉湧出來的眼淚,瓮聲瓮氣道:「你今晚來參加晚宴就是為了戳瞎我眼睛的?」
沈清行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嘲笑:「我如果不來,只怕有人今晚就要暴露身份了。」
他惡意滿滿地從舌尖吐出三個位元組——「小,蠢,貨。」
林窈這下是真的沒控制住,眼淚直接從眼眶裡掉了出來,砸在了地毯上。
她顫抖著聲音,道:「你,你是說,他……他知道我是誰了?」
沈清行殘忍地點頭,道:「他邀請你,應該就是對你的身份有所懷疑了。」
可能是今天的束腰有些太緊了,林窈有些喘不上來氣。
但是她知道,現在不是她暈厥的時候,她必須清醒著解決一切。
她捧著自己的腦袋,用盡全身的力氣喚回自己的理智,道:「他為什麼會懷疑我的身份?他又不是第一次見過我,如果他是晟……他是天順帝的話,看見我和前世一模一樣的臉還有名字,就該猜到我……」
沈清行畢竟不是林窈,他對天順帝和淑怡貴妃之間的愛恨糾葛只限於宮闈傳說和史官記載。所以他並不知道,林窈其實,這麼害怕天順帝。
也是,如果不是在極度的絕望之下,她又怎麼會選擇自焚?
自焚不是上吊或者服毒,一下子就過去了。自焚肯定是清醒地看著自己的宮殿點燃,身邊漸漸變成火海——
然後她清醒著,在灼傷皮膚的熱度中,吸入煙塵,窒息而亡,然後一把火燒個乾淨。
這期間,求生欲一定給了她反悔和掙扎的機會,只要她有一點活下去的信念,她都可以逃出火海。
然而,她已經生無可戀。
沈清行嘆氣,抬手按住林窈的肩膀,試圖讓她鎮定下來,跟著她的思路緩聲分析道:「所以,我們可以假設,他並不是完整的天順帝,也許他沒有記憶,他記不起你的容貌和名字——」
然後,他在林窈一瞬間亮起來的眼睛里接著道:「但是,他一定記得對你的感覺。」
沈清行手掌下的身軀僵硬了一瞬,隨即開始發抖。
「對不起,我真的害怕他……」林窈捂住臉,尖聲道:「我可以回憶前世,也可以回憶他,但是,求求你,不要讓我再面對他一回了,我失而復得的家人和重頭再來的人生,真的不能再承受他的加入了……」
她發出一聲啜泣:「表哥,你不知道,我……死的時候……可疼了……」
林窈不害怕周元晟,無論他多麼像天順帝,他也依然保持著理智,他不會為了林窈而不擇手段。
但是經歷一世,早已經隨著林窈的死把對她的那點「特殊」發展成執念的天順帝,一定會。
沈清行不知道說什麼,他連自己前世的女兒都沒有哄過,他只能徒勞地摸著林窈的後背,試圖安慰她,讓她鎮靜下來。
說真的,他現在很想把岑子陌叫進來,讓林窈不要再哭了。
唉,果然,他還是更擅長面對蠢兮兮又驕傲的像只小鳳凰一樣的林窈。
他甚至一時間惡向膽邊生,想著要不他直接下點前世的宮廷秘葯,幹掉周元晟算了。
「在忘記我的名字和長相的情況下,他為什麼還會懷疑我?」林窈好歹也是經歷過宮斗傾軋的女人,她在短暫的失態后,很快就冷靜下來,提出疑問。
沈清行實在怕她又開始哭,所以也收斂了之前準備好的諷刺和嘲笑,盡量選用自己最溫和的辭彙解釋道:「他上個月去沈家,看見了你畫的那幅《宮宴》。你知道,大周畢竟算是架空時代,和唐朝再怎麼像也不是一模一樣。而且爺爺說他站在你的畫前看了很久,只怕,這幅畫刺激到了他潛藏的記憶。」
林窈沉默了一瞬,道:「是我的錯,我不該把前世的東西帶到這個時代。」
沈清行只能哄著來,道:「我覺得,他沒有直接去林家搶人,而是採用邀請你參加生日宴這個迂迴委婉的方式來試探你,肯定是他自己也不太確定。所以他還是沒有想起你的臉的名字。」
林窈回憶道:「如果只能刺激復甦一段記憶的話,那場宮宴,我只對他露出了一雙眼睛——」
她因為驚恐而不自覺地睜大鳴鳳眼,看向沈清行。
沈清行點頭,道:「在《周史》中的記載也有這場宮宴,說是『貴妃驕縱,遲於萬壽,帝怒而質問,貴妃以扇掩面,媚眼傾城,遂,怒消』。這也是我們後世典故『拋媚眼』的由來——畢竟天子之怒,伏屍百萬,而貴妃您一個媚眼就讓天子息怒……」
「放屁!」林窈氣得顧不得傷感,一巴掌拍掉一個大理石桌角。
她怒氣沖沖道:「驕縱個屁!本宮被他那個表妹設計了,從轎子上摔下來,要不是身手好,只怕脖子都要摔斷!回去換個衣服才遲到的!而且是他先不生氣的,所以本宮才看他一眼,懂?」
沈清行看著恨不得穿越回去砍死史官的林窈,忍不住笑出聲,點頭道:「懂,懂,臣都懂。」
林窈發了一通火,才想起正事,哀聲道:「可是我的眼睛長的也太有標誌性了——」
沈清行糾正道:「準確說,是你的眼睛顏色比較特殊,如果你注意到的話——咱倆的眼睛都是鳴鳳眼好么?」
林窈的眼睛顏色是很特殊的黑色,如果在在燈光下親眼看就會特別明顯,平時白天倒是和別人的黑眼珠沒什麼兩樣。
林窈聞言,才仔細看了一眼沈清行的眼睛——這好像是她第一次注意沈清行的長相,他怎麼說也是林窈的表哥,所以到底眼睛還是一模一樣的,只不過平時他會用平光眼鏡遮住罷了。
「那他要是問我怎麼會畫出那幅《宮宴》怎麼辦?」
沈·攝政王·背鍋俠·清行微笑道:「你全推到我身上好了。」
「可是……」林窈憂心忡忡地問道:「你聽說過野史記載的乾隆和和珅的故事么?萬一他像乾隆似的把你當成我的轉世,然後就……」
沈清行:「……」
果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站在門口的岑子陌聽到裡面傳出窈窈的尖叫:「子陌,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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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驚訝的是,楚家今年來赴宴的居然是楚海峰和楚陽——這可能也是孟懷芳要求把小兒子正式推到人前,擴展人脈。
可憐天下父母心,雖然孟懷芳是希望自己的小兒子成長起來,但是楚陽對於這些假惺惺的「交情」一點興趣都沒有。
他穿了一身風騷的棗紅色天鵝絨西服,亮出楚家二少爺的身份倒是也有不少人樂得與他攀談幾句。
但是,他寧可和他表哥孟晉原坐在一起喝酒。
是的,孟家現在算是「太子監國」,家族長老們在家族岌岌可危的情況下,寧可選擇更有血性,也更瘋狂的孟晉原掌權。
孟晉原今晚的女伴依然是郁楚楚。
雖然孟晉原最近轉頭捧起了蔣意歡,但是在這種場合,他還不至於失心瘋了一樣敢把和林窈五官相似的女人帶進來——他找個替身明擺著不就是告訴大家,他對林家大小姐有非分之想么!
郁楚楚最近溫順許多,畢竟她因為公開道歉損失了不少觀眾緣和路人好感,而且之前樹立的一塵不染的「白蓮花」形象也潑上了污點,更別提孟晉原的新歡——那個叫蔣意歡的小明星雖然整了一張林窈的臉,但是卻走的是郁楚楚的路線——她的出現,搶走了郁楚楚許多電影以及代言的資源。
她是個很識時務的女人,所以她斷斷不會在這個時候就與孟楚兩家鬧掰。
她安靜地就像一個沒有自主意識的玩偶,聽著這對錶兄弟的交談。
孟晉原眯著眼,道:「聽姑媽說,你最近為了追林窈,連夜店也不去了?」
楚陽拿酒的手頓了一下,下意識嘴硬道:「也不是為了她,就是最近玩膩了而已,想歇一段時間。」
「哦?」孟晉原知道這個表弟是什麼性子,但是不置可否道:「那最好,我倒是也對她蠻感興趣的,為了一個女人,害的咱們兄弟不合,總是有些不值當。」
「表哥!」楚陽把酒杯往桌子上一磕,轉頭對著孟晉原低聲吼道:「林窈跟你玩的那些女人不一樣!」
孟晉原看著向來聽話的表弟第一次沖自己露出這副表情,就像一頭笨拙的想要守衛領地的幼獅,他亮出的爪子是那麼虛弱而可笑。
「可是——」孟晉原拖長聲調,慢吞吞道:「如果我要對她下手,你又能拿什麼東西阻攔我呢?」
他像是蠱惑一般,輕聲道:「我是孟家的族長,而你,不過是楚家的二少爺罷了。」
「我的好表弟,你有什麼資本來同我爭呢?」
楚陽的眼睛有些發紅,他看著不遠處倚在岑子陌懷裡說笑的林窈,像是告訴孟晉原,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會有的。」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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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裡漢的小農妻》
穿越到古代農村,破屋爛牆,沒爹沒娘,一文不名,手中沒糧,還有一大群想算計她的渣親。
沈若蘭抑鬱了,哎!抓一手爛牌,怎麼辦?
涼拌肯定是不成了,只能白手起家。
於是,蓋大棚、養家禽、挖魚塘、賣秘方,牟足勁兒,終於把日子過得花團錦簇火炭兒紅,把渣親們虐得丟盔棄甲,哭爹喊媽。
沈姑娘出名了,上門提親的媒婆都要把門檻踏破了,正琢磨著選誰好呢,某個沒節操的男人半夜三更找上門了。
「蘭兒啊,你說咱倆都睡過了,你還琢磨著嫁別人,是不是不想負責了?」
沈若蘭輕哂一聲:「你說睡過就睡過了?證據呢?」
男人慢悠悠的回答,「證據嘛,我留你肚子里了,九個月後就能看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