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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 作孽的蠻人(二更)

  「報!台城告急,紀將軍率部在海上遭遇艦隊突襲,一萬部損失過半!」


  「報!海城告急,桑夷軍進犯,屠殺百姓數百戶,吳將軍率部力抗戰死東沙灘!」


  「報!煙州告急!」


  ……


  鋪天蓋地的告急軍報傳入京城,人心惶惶朝野不安。


  早朝時人人面色難看,看向上首,玉扶整個人幾乎就埋在了軍報之中。


  她緩緩站起來,身形似乎有些不穩,顧述白的目光時刻落在她身上,見她咬了咬唇,強作鎮定地站在御案之前。


  她向來都是坐在御案后的龍椅上說話的,今日站在這個位置,威壓更甚。


  她終於開口,聲音一如往常鎮靜,「諸位愛卿可知,火炮是如何發明改進,最終用于軍中成為武器的?」


  眾人以為她一開口必定會談此次海戰多方告敗之事,不想她卻提到了火炮的起源上頭。


  眾臣皆為訝異,顧溫卿出列道:「回陛下,臣知道。微臣在兵部分管火炮坊,知道這火炮起初使用於大周軍隊,第一次正式用于軍中,是在對抗西戎狄的戰役中。」


  「不錯。」


  玉扶唇角微翹,她今日紅唇明艷,不知是為了遮掩什麼,還是為了顯示什麼。


  「不僅是火炮,還有弩箭,還有軟甲。所有軍中先進的武器,都是在一場場艱難的戰役中改進使用的。所謂不破不立,若沒有外來的壓力,我們又如何進步?若不進步,我們和井底之蛙又有什麼區別。」


  她抬手,大袖一揮,「如今桑夷國進攻我北璃沿海城池,正是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破而後立的機會。朕一直覺得朝中近來風氣不好,連年勝仗讓你們漸漸滋生驕傲自滿,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嗎?驕兵必敗,朕希望這次的敗仗,能讓諸位愛卿吸取教訓,切莫再生自大之心,忘了虛心進取。」


  不少朝臣被她說得低下了頭。


  桑夷國使臣來京城的時候,他們把這種大國的驕傲表現得淋漓盡致,如今卻被人家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天雲破看了顧述白一眼,又暗自看了看朝臣們,面上露出一點笑意。


  玉扶這一番演說實在是高。


  她不談眼前的敗局,卻談朝中風氣,這種立足於大局的目光轉移了朝臣們的注意力,讓眾人從打了敗仗的恐慌中掙脫出來。


  先立心,后論事,這就給了眾臣一個暗示,眼前的敗局不過是上天給他們的一個考驗,終將會過去。


  沉默片刻,玉扶慢慢走回御案之後,重新坐下。


  「桑夷國的巨型艦隊,比朕原先預想的更加強大,不過並非絕對無敵。好在我們事先有所防備,眼下雖敗,至少他們一時不敢繼續進攻內陸城池。為今之計,諸位愛卿可有解決憂患之策?」


  工部尚書忙出列道:「臣以為,桑夷軍的優勢不過是在航船上,如果我們能造出那樣高大堅固的船隻,何愁打不過?只是臣的工部造船方面的能工巧匠都死於非命,臣實在是……」


  此言有理,只可惜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慢說那些能工巧匠已經被桑夷使臣一行殺死,就算他們還在,桑夷使臣有意保留,根本沒讓他們學到桑夷巨輪的技術,無法構造一樣的艦隊。


  玉扶道:「這一點朕明白,只是即便我們能學到他們的技術,巨艦也不是一時一刻造得出來的。遠水解不了近渴,眼下當務之急是儘快護住沿海一線的城池,不讓百姓再受屠戮。」


  兵部尚書道:「陛下,桑夷人居然也有火炮。臣以為應該將兵部的火炮運往沿海各城,如果選擇合適的角度和位置,就算火炮無法炸沉他們的巨艦,至少也能阻擋他們的進攻。」


  玉扶看向武將一方,既沒有人表示贊同也沒有人反對,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准了,即刻就辦吧。」


  「陛下,各城兵將損失嚴重,兵力正在調動補齊,那領兵的主將是否也要增派?」


  此言一出,早就按捺不住的歐陽騏立刻出列,待要拱手請命,玉扶擺擺手,「按照之前兵部選取的熟悉海戰的將領人選,繼續增派補齊,不必再來問朕了。」


  問的是主將,她說的卻還是那些中等將領,並沒有一個戰績輝煌足以統籌大局的大將。


  歐陽騏不解,卻見顧述白出列道:「方才陛下說,巨艦不是一時一刻造得出來的。此言倒給了臣一些靈感,既然一時造不出來,那就不必硬和別人比我們的短處。以我之長攻彼之短,才是上策。」


  這話說得有些可笑。


  海戰本就是北璃人不擅長而桑夷人擅長的東西,這長和短不是很明顯嗎?他們哪裡還有什麼長處可以攻擊對方。


  到底是一家子骨肉兄弟,顧酒歌最先會意了顧述白的意思,「我們的長處是陸戰!只要預先在岸上設伏,再派遣先遣軍隊將他們引誘上岸,便可在岸上伏擊。一旦到了岸上混戰,我們的士兵高大驍勇,自然比他們要強!」


  這話說得有些意思,眾臣的神情都鬆動起來。


  顧述白點頭微笑,「對。一旦我們能誘使單隻船的兵力到岸上,再設伏誘殺,便可想辦法佔領他們的船。如此一來,海上局面總會比現在好一些。」


  這個想法忽然給了玉扶靈感。


  她笑道:「說到我們的長處,朕還想到一個。」


  「陛下,您說的是什麼?」


  「毒。」


  ……


  下朝之後,玉扶原要照例去藏書閣,半路又改道回了長生殿。


  以她現在的心緒,只怕去了藏書閣也看不進去書。


  越是危及關頭,越要鎮定。


  她拚命地告訴自己這句話,卻阻攔不住自己鏡中的蒼白的面容,只好用脂粉將面色掩蓋。


  長生殿中,顧述白難得在。


  「你今日沒去找黎明他們研究海戰么?」


  「你今日不也沒去藏書閣么?」


  夫妻二人心照不宣,顧述白拍拍身邊的位置,玉扶過去坐下,整個人倚在他身上。


  顧述白抬手扶在她背上,以免她靠得不安穩。


  「累壞了吧?」


  殿中伺候的宮人聽見這話,忍不住飛快抬起眼皮一看,心道陛下是坐御攆回來的,怎麼會累呢?

  玉扶聽得懂,他說的是心累。


  她微微合目道:「方才在朝堂之上,明明心驚還要強作鎮定,我是如此,你亦是如此。」


  顧述白柔聲安慰,「我站在朝臣隊列的最前端,便是掌不住,他們也看不到我的神情,而你不一樣。」


  她站在那個萬眾矚目的位置,年紀輕輕,身形單弱,卻是所有朝臣的主心骨。


  她不能有一時一刻支撐不住,否則北璃的朝堂都會亂,人心會像被抽去地基的高塔一樣,瞬間分崩離析。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可顧述白對她極為熟悉,早朝上分明看到了好幾次她身形晃動,怕她支撐不住露出破綻。


  最後,她畢竟撐住了。


  玉扶抬眼看他,「數千將士,被火炮炸得連屍身都找不到。有的沉入海底,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只剩焦骨。還有百姓,他們何辜?竟要慘遭敵軍屠戮,數百戶啊……上千的人命!叫我如何不心驚,如何不憤怒?」


  顧述白看得出,即便說著這些肺腑之言,她的情緒仍是克制的。


  她已然習慣做一位君王,喜怒不張揚,不讓自己的情緒影響朝局穩定。


  他緩緩地拍著她的背,「北璃歷代遵從的鐵則,便是不傷無辜的平民百姓,我明白你的憤怒。但你要相信,不義之師上天不佑,哪怕眼下的處境再艱難,終會有勝利的一日。」


  玉扶搖搖頭,「早朝的時候我在朝堂上,簡直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其實我一點頭緒也沒有,設想的幾個法子也未必能成功,可我知道我不能什麼都不說。哪怕隨便說點什麼也好,總要先安撫住現在的局面。」


  「你說的很好,都很好!哪怕是先代賢明君主臨朝,也不能做得更好了。我們對桑夷人畢竟缺乏了解,一開始肯定要吃一些虧。待我們熟悉對方的作戰策略和弱點之後,一定能夠找到應對之法。」


  顧述白極力安慰她。


  玉扶明知他這些話都是安慰自己的,可聽了之後還是頗為受用,情緒緩和了許多。


  這個時候有人能和她商量,幫她穩定情緒,她已經很感激了。這個人不能是普通的朝臣,她不想讓她的臣子看到她驚慌無主的樣子。


  唯有顧述白。


  「幸好還有你在。」


  顧述白莞爾一笑,「這就是你不肯派遣大將去的原因?」


  玉扶立刻從他身上起來,「才不是,我有這麼不識大體嗎?何況今日早朝,想主動請纓的是歐陽將軍,你可沒有。」


  顧述白道:「我為何要主動請纓?明知你不會派遣大將去,歐陽將軍想請纓也不會得到回應的。」


  他如此一說,玉扶反倒驚訝起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顧述白斂去笑意,眸子沉了沉,「朝中大將,無論是歐陽將軍還是我,乃至是二弟他們,沒有一個通曉海戰的。雖然我們的聲名比那些你派去的將領高,可真要論起誰更適合領兵,你的選擇是對的。」


  玉扶道:「我不是懷疑你的能力,而是想把大才用在鋒刃上,絕不可盲目使用。誠如你所說,一開始的戰局我們必定討不了好處,要等待些時日才能摸准他們的路數。與其現在派大將出征毫無益處,不如坐鎮京中指揮,等待時機。」


  時機……什麼時候才會來呢?

  ……


  「我來北璃這麼久了,還是頭一次覺得家裡氣氛這麼差。」


  長街上,蘇雲煙拖著顧宜在街上閑逛,顧宜手裡提著一大堆東西,她自己卻拎著一根糖葫蘆吃得津津有味。


  顧宜累得腿都綳不直了,忙趕上前幾步道:「知道家裡人都在擔心此番戰事,你還有心思拉著我到處逛?你這人缺不缺心眼啊?」


  「你說什麼?」


  蘇雲煙嘴裡叼著半個糖葫蘆,迅速回頭瞪他一眼,顧宜一愣,「我缺心眼,我缺心眼。」


  這還差不多。


  她繼續吃糖葫蘆,目光在長街兩旁的店鋪掃視,「不出來逛還能幹嘛?你在家裡嘰嘰喳喳上躥下跳的,才讓父親更加煩心呢!所以我把你帶出來,省得你在家裡煩父親和兄長們。」


  顧宜被她這麼一說,有些心虛,又道:「我那還不是擔心沿海一線的安危么?誰知道來了北璃會遇到什麼海戰,要是早知道有這麼一回事,我一定泡在海里我好好學習。唉,這種明知戰事危急卻什麼都做不了的感覺,窩囊透了。」


  蘇雲煙頓了頓,放下糖葫蘆,回過頭安慰他,「你都覺得窩囊,你猜大哥二哥他們心裡該多著急?哎,我不懂打仗的事,你說這陸戰和海戰真的差很多嗎?」


  「差得多了!」


  說起顧宜擅長的事,他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我知道的也不多,可就我知道的那些皮毛,區別已經很大了。比如說,在海上打仗要統領船隻,這就要考慮到風向,還有浪高,還有各船隊之間的通信。還有一點,光是這個我就不行了。」


  蘇雲煙好奇道:「哪一點?」


  顧宜沒好氣地撇撇嘴,「我怕海。」


  「啊?你不是會水嗎?怎麼還怕海呢?」


  「海和水能一樣嗎?」


  顧宜道:「曾經滄海難為水,你聽聽這話就知道,海和水是不一樣的。我們顧家的男兒都通曉水性,可尋常江河湖泊,哪有海那樣深,那樣高的浪?你叫我去船上站著可以,叫我在船上打仗,只怕我還不如尋常通曉海性的士兵。」


  蘇雲煙把糖葫蘆一丟,「這下完了,那這次北璃豈不是要被桑夷國……」


  「呸呸呸,不許胡說!大哥和玉扶一定會有法子的,別擔心。」


  「也是,家裡的事什麼時候輪到我們擔心了?」


  蘇雲煙笑起來,「除了玉扶,咱們就是家裡最小的。出了什麼事呢也輪不到咱們來想辦法,所以我就負責看著你,讓你少說幾句話少煩父親和兄長們,這就是我最大的貢獻了!」


  顧宜一臉想回嘴又不敢的模樣,「那我呢?你看著我,我幹什麼?」


  「你就閉嘴提東西唄!」


  蘇雲煙朝不遠處的首飾鋪張望,「我們去給二嫂挑點首飾吧。她生下元璋之後就一心照顧孩子,都沒空打扮自己了。二哥最近又為朝中的事情煩心,想來也照顧不到二嫂。咱們去給她挑幾件首飾,讓她高興高興,家裡的氣氛也好些。你說怎麼樣?」


  「是給二嫂挑首飾還是給你自己挑首飾?」


  顧宜早就看穿了她的套路,沒好氣地把手裡的東西交給身後跟的僕人,「去就去吧,看看有沒有精緻的給玉扶也挑一個。宮裡雖不缺這些東西,可我總想著怎麼才能告訴她,我們一直在她背後默默支持著她。」


  蘇雲煙噘著嘴,有些吃醋,「那你怎麼不直接進宮看她?」


  「還不是怕叨擾她么?國事要緊,她現在肯定焦頭爛額,哪有時間見我們這些閑人。」


  說的也是。


  蘇雲煙正靠在櫃前看掌柜的拿出來的精緻首飾,忽聽街道上一陣馬蹄疾馳,似乎又有新的軍報送進宮了。


  二人下意識朝外看去,只看到一個策馬的影子飛一般地過去了,看那架勢又是十分緊急的軍情。


  二人對視一眼,隱約意識到不妙。


  回頭看見掌柜的也翹首朝外看,看不到又嘆了一口氣,「唉,不知道這次又死了多少人,這作孽的桑夷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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