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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小迷糊

  注視著聶璞離開的方向,白袍老者歎了一口氣,似乎頗有不甘地道:“還是讓藍星係占了先。”


  “靈星係無人,目前就隻有他了,我倒希望有更多的人來分擔這潑天重擔。”紅袍老者不動聲色地道。


  “好吧,事情結束了,我們也各自回去稟報吧。”白袍說罷,化為一道光離去。


  “星主,已經發動了,希望你早點回歸。”紅袍喃喃自語,也化為一道光消失。


  ……


  在中土大陸西部有座小城,城西郊已漸漸荒涼,有一條小河穿流而過,河上有座小橋,看起來也有些破敗。


  這座橋是一個界標,小城至此就到了邊界,橋那邊除了稀稀拉拉的農家院落,就是田野,四季栽種著供應這座城的莊稼。


  在小橋靠近城的方向,右街有一條小巷,小巷裏住著七八戶人家,其中最破的一戶茅舍裏,住著老少二人,祖母和她的孫子。


  作為祖母的老婦人大字不識,姓甚名誰大家都弄不太清楚,孫子倒並非無名無姓,不過平時祖母和街坊都叫他小迷糊,七、八歲模樣。


  除了老少二人,家裏再無旁人,就連親戚朋友也從未見有往來。


  小迷糊經常犯迷糊,把自己當做任意看見的雞、豬、狗、貓的同類,發出和它們一樣的叫聲,和它們一起爭食。


  好在不管是蟲子、骨頭還是其他更不堪的東西,他吃進嘴似乎都能消化,至少未見受到傷害。


  他似乎急需要一個穩定的參照物,來確定自己究竟屬於哪類物種。


  有人說這是小孩魂沒有長全,有人幹脆說是魂被嚇掉了,祖母卻認為這是神童的表現,拒不承認那些別有用心人的看法。


  一家人沒有個撐門立戶的,能活下來就非常不易,受欺負那更是常事。


  不過好在有兩家緊鄰,對他們還算是友善。


  一家人姓朱,那家的朱老太與小聶子的祖母交好,經常給予小迷糊家一點資助,以幫助他們度過難關。


  當然,這樣的友誼得以存在,大抵是出於憐憫和居高臨下的施舍。


  另一家人姓田,這家的田大叔是個老好人,老好到想不到要去欺負人,自然而然就和這祖孫二人漸漸相處融洽。


  小迷糊不懂事,以為所有人都會像朱、田兩家那樣對自己友好,結果出去就經常被人欺負。


  這一天,他又偷溜出去找朋友玩,可惜和他一般大的小朋友,願意和他玩的少之又少,大多受了家裏大人影響,避之唯恐不及。


  這不僅是因為他家裏太過孤窮,還因為他自己在別人眼中不僅是個傻子,一些舉動更是充滿了危險性,讓人害怕。


  因此他眼中的小朋友,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一些貓貓狗狗,隻可惜,他自己好像分不清人和動物的差別。


  在他的眼中,不僅是眾生平等,而是眾生歸一,萬物混同。


  這天,他一出去,就遇見了他最親密的朋友小黑。


  小黑是條流浪狗,在這個嗜吃狗肉的小城裏,他的大多數同類都被搜捕,最後掛在了狗肉鋪裏,但小黑是個例外。


  之所以這樣,用慣於捕殺野狗的狗肉販子的話來說,這狗還保持著狼性,警惕性高,對人類充滿了天然的不信任。


  故此,它總能在多次的圍剿捕獵中逃出生天,安然無恙,時間稍久,都快成了傳說中的圖騰了,漸漸也就沒有狗販子敢打他的注意了。


  更加神奇的是,狗命不長,這狗按年頭算,早該老死了,但街坊間依然時常出沒著他絲毫未見衰老的身影。


  有意思的是,對人類充滿警戒的黑狗,第一次見到小迷糊,就王八看綠豆對了眼,顯得親昵無比。


  據當時在場的人說,從未看見高冷的黑狗如此蹦蹦跳跳,不住搖尾巴,圍著小聶子打轉,好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主人。


  而小迷糊更不用說了,向來與貓狗親近的他如獲至寶,毫無心機的笑聲響徹街巷,一直傻樂了許久。


  自此,一人一狗每日都要見上一麵,盤桓一陣子,間或有其他朋友參合進來,也是疏不間親,取代不了各自在對方心目中的位置。


  當然,那些其他朋友,還是些貓貓狗狗,甚至有毛毛蟲這樣奇怪的生物。


  不過,黑狗從來不上小迷糊的家,即便到了門口也不進去,反而回頭撒腿就跑,看來,除了小迷糊,他仍舊對所有人都充滿了戒懼,哪怕這人是小聶子的至親。


  小黑看見小迷糊,表現得依然很激動,很興奮,甚至比以往更加突出一些,好在小迷糊本身就是一個心智未開的孩子,根本不會注意這點反常。


  以往都是小黑跟著小迷糊走,像一個撒著歡兒的護衛,今天卻異常,一見麵,小黑就一個勁兒地咬著小迷糊的衣服往前拖,要他跟著自己走。


  小迷糊的衣服本就破舊,被拉扯幾下就裂開了口,但小黑卻並不打算停止這樣的行為。


  小迷糊終於發現了異常,卻也不會責怪好朋友,隻是示意小黑帶路,自己跟隨。


  就這樣,在小黑的帶領下,一人一狗跑出了那條小巷,跑過了那座小橋,跑到了田野中。


  在一處樹蔭遮蓋的田埂上,小黑停了下來,樹蔭下轉出一個人來,看樣子專程在這裏等待這一人一狗。


  小黑見到此人,默默退後,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人性化的歉疚,望著傻站在那裏的小迷糊。


  這人戴著大鬥笠,故意遮擋著麵部,隻能隱約看見他頷下飄灑的胡須,一身田間老農的打扮,想來是為了遮人耳目。


  “夠了!你還要玩多久?”大鬥笠問道。


  小迷糊一臉茫然,下意識回頭,小黑已經不見了蹤影。


  “別找了,那條狗隻是受命來看護你,現在你要回歸了,它的使命完成了,還留在這裏幹什麽?”大鬥笠道。


  小迷糊的眼裏閃過一絲厲芒,跟著眼神重新變得渾濁,還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


  來人見狀,搖頭道:“你沒有退路了,那個老婦人,我是說你叫她祖母的那人,她也完成了任務,不會再出現了,你還回去嗎?”


  小迷糊聽見這話,還是沒有什麽反應。


  大鬥笠話說到這個份上,也不敢逼得太急,隻是靜靜地等著。


  良久,小迷糊渾濁的雙眼中,留下兩行清淚。


  大鬥笠微覺詫異,問道:“你,是傷心了嗎?”


  “是啊,人生苦難太多,離別苦,前路難,無依無靠,想起來就忍不住傷心。”小迷糊以從未有過的老練成熟口吻,清晰地回答。


  大鬥笠默然,想起加在這人身上的千鈞重擔,豈止是一點苦難那麽簡單。


  “怪不得你會故意封閉自己的靈智和記憶,是害怕麵對將要麵對的一切嗎?”想了想,大鬥笠還是決定把話說開。


  “你究竟是誰,為什麽就不能讓我躲一下清閑?”小迷糊沒有正麵回答,而是不滿地反問道。


  “我們才是真正的使者,星主的使者。”大鬥笠道。


  “那兩個下棋的也是嗎?”小迷糊問。


  “他們和我承擔著共同的使命,不過身份比我要複雜些。”大鬥笠含糊回答。


  “別人誤會我是什麽使者,以為我帶著神諭,沒想到我卻是一枚棋子,被你們這些棋手驅趕著上戰場,身不由己。”聶璞感慨。


  一陣沉默,良久,鬥笠人方才開口。


  “總要麵對,何必逃避呢?”


  “行了,你走吧,我反正也逃不掉。”聶璞冷冷道。


  “珍重。”鬥笠人說罷,倏忽之間就不見了蹤影。


  這一天,小城西郊響起了一陣雷霆聲,附近的住戶覺得奇怪,青天白日 ,朗朗乾坤,怎麽突然打起雷來了。


  自此以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小巷中那一對苦命的祖孫倆,他們容身的那間破敗茅草屋,也從此廢棄。


  ……


  聶璞又回來了,看著眼前的中土大陸,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經曆時空亂流的顛簸,從四極到天庭,雖說感覺時間並不長,但卻曆經滄桑,讓他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他像一個行吟詩人一般,在中土大陸上巡遊,一路尋尋覓覓。


  他對大山很感興趣,一直向東出發,直接越過東夷國,來到了東邊崇山峻嶺的邊緣。


  這個小鎮不但陌生,而且也不叫青陽鎮,鎮上的居民多以采藥、采伐及打獵為生,靠山吃山,生活倒也有餘裕。


  他向鎮上的人們打聽山域,得到的回複要麽是茫然搖頭,要麽是瞠目結舌,最終,不得不在悵然若失中離去。


  他的出身跟腳,連同出生地都消失了,圍繞在他身上的謎團,不僅沒有解開,反而更加濃鬱了。


  聶璞自己也察覺,山族與人族混雜的出身,於己而言,可能就是一個幌子,在這個幌子背後,有著更多的秘密。


  不過,隨著這個世界的秘密逐步在他眼前展開,聶璞相信,身世之謎,有一天也會迎刃而解。


  所以,他並不覺得特別傷感。


  離開東夷國前,他特別到未央城逐鹿書院去看了一眼,可惜物是人非,朱先生也早就鴻飛渺渺。


  就連昔年的小酒館、泥瓶巷,都無影無蹤。


  經過時空亂流,他也搞不清楚今世是何世,甚至找不到一個恰當的參照物。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在時空亂流裏,隻是換了場景,一切看起來都不再走馬燈似地轉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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