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州府議事
幾人歇腳未穩,宮山長就接到渝州州府的請帖。
這是聶璞第一次發現半山精舍與官府打交道,不禁覺得有點稀奇。
請帖為州領左無極親自署名,邀請半山精舍過府一敘,商討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天下巨變。
宮山長似乎不是特別看重州府相邀,而是急著趕赴另一場約會,所以要求聶璞等人代其赴約。
聶璞和小倩心中明鏡一般,都清楚此刻讓宮羽如此看重的相邀,一定來自徐明前輩。
聶璞依然帶著四人組原班人馬,來到州府,拜訪州領。
其時,中土帝國將連同京畿要地在內的天下分為十七州,一州最高長官就是州領,州下再設郡、縣,比起四大屬國,多了州這樣一級地方最高行政設置。
州領不僅是行政首長,更是軍事長官,隻是中土帝國真正精銳的軍隊一是禁軍,二是雇傭軍,州領在和平時期就能帶領一班武裝衙役,號稱廂軍,俗稱鎮守軍。
其軍事領導權更多體現為一旦需要,其在一州範圍內的軍事動員和組織的權利和義務。
禁軍在名義上歸皇帝直接領導,軍內多有皇室成員和世家子弟從軍,以捍衛京畿要地和皇室為第一要務,一旦發生戰亂就是掃蕩天下的利器。
雇傭軍成分複雜,來源遠不止中土帝國範圍,甚至更多的入伍者來源於四大屬國以及更遙遠的地方,充滿了神秘感,其主要任務就是鎮守邊關,雄視四方。
這兩支軍隊是中土帝國的兩大支柱,戰力爆表,裝備也和其他武裝組織不可同日而語,其中禁軍更為突出。
反過來審視,其實中土帝國內部各州的防備力量是非常脆弱的,一旦有事基本不堪大用,就像一個外表強壯的大漢,其身體內部卻非常虛弱,經不起一頓王八拳的襲擊。
這樣不會有地方軍閥割據之虞,不過一旦天下有事,各州郡大多隻能隨波逐流,俯仰由人。
幾人來到州府,被引入議事大廳,大廳內已有多人聚集,嘈雜的議論聲此起彼伏,顯然,相較在場諸人,聶璞等人是來得遲了。
州領左無極蟒袍冠冕,坐在議事大廳當中的交椅上,左右兩排幾乎坐滿了人,最前麵的右手空著一個位子,看樣子是專門留給半山精舍的。
左州領是一個麵相精悍的中年男子,胸前長須飄拂,時不時伸手一捋,看起來官範十足。
引路的差役一到大廳就高聲唱名道:“半山精舍到!”
左無極聞言站了起來,右手虛引道:“請坐,大家都在等貴舍到來。”言語之間多少有些不自然,顯然是看見宮山長未到卻來了一群小年輕,難免失望。
此行以聶璞為首,他徑直走過去,當仁不讓坐上了交椅,其他三人分立左右。
剛坐下,聶璞抬頭一望,不僅一愣,原來熟人早到了。
就在聶璞對麵,左首位置,坐著自稱四大家行走的李翔。
此時的李翔,與上兩次見麵又有所不同,作為州領的座上賓,在渝州代表著四大家出席州府議事,顯然是位高權重,一言九鼎。
此時見了聶璞,以前那種虛偽的客氣也懶得假裝了,而是表露出輕蔑的敵意,連簡單的見麵禮數也免了。
李翔不等州領再有所表示,也不打算讓聶璞代表半山精舍表明立場,就站起來搶先道:“四大家的立場都已經傳檄各州郡,我也多次與州領左公等有所交涉,何去何從,就請州領與各位賢達盡快定奪,不要因為一些人的蠱惑忘了根本利益所在。”
說完話,特別向聶璞等方向斜睨了一眼,顯然這一席話就是說給聶璞等剛進門的人聽的,想來個下馬威。
聶璞還沒來得及反駁,旁邊蕭全就接過了話,反問道:“莫非各州各郡都忘了忠孝大義,跟著你們反叛,才是顧全了根本利益?”
老實說,聶璞進來後,還沒摸清狀況,聽了蕭全犀利的反問,反而對目前的態勢及自身應取的立場有了一定把握。
心中不禁慨歎,到底是世家子弟,沿途和自己等在一起,也沒見怎麽打探,對天下大勢卻能迅速有了基本的把握。
李翔嗬嗬冷笑,道:“時至今日,已是大勢所趨,豈是幾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信口雌黃一番就能阻擋?”
蕭全同樣冷哼一聲,接道:“聽你的口氣,那什麽勞什子四大家就不得了,強大無比?聖朝立國,天下歸心,以此對敵,何所不克?什麽大勢所趨,真是笑話!”
蕭全一番話義正辭嚴,氣勢磅礴,完全不像平時那種紈絝表現,不由得讓聶璞等刮目相看。
李翔一聽此話,一指對麵,氣焰十分囂張地問道:“什麽天下歸心,何所不克,難道就憑半山精舍?不過是塚中枯骨,苟延殘喘而已。”
蕭全表現得更加強硬,叱道:“叛國逆賊,人人得而誅之!”
李翔又笑了,這次是被氣得笑了起來,一抬腳,瞬間移動到廳中,再次指著蕭全道:“來來來,請你先來誅我。”
蕭全毫不退讓,應聲道:“滿足你!”
同樣是一抬腿,就到了廳中,看著李翔調侃道:“你那麽著急幹嘛,我還以為要請我吃飯呢。”
李翔手裏同以前一樣捏著一把扇子,見蕭全搶上前來,“唰”一聲打開了扇子,整個人一下就不再浮躁,顯出一派高手風範,折扇搖動間,有無聲的韻律相應和。
蕭全的靈覺明顯不輸於聶璞和小倩,立即感受到了折扇搖動時不同尋常之處,馬上就做出了應對。
隻見他兩腿叉開,膝蓋處微微彎曲,雙手下垂握拳,埋首發出“轟隆隆”低沉的怒吼,吼聲如天雷滾過議事大廳,打破了李翔扇動起來的奇特韻律。
與此同時,蕭全背後有模糊的虛影出現,如同人物寫生時的背景畫,深邃而廣闊。
“龍!五爪金龍!龍翔功!”有人驚呼。
“怎麽可能?那是皇家功夫,隻有仁皇嫡係子孫才會。”有人立即否定。
一時之間,眾人驚疑不定,李翔更是被震蕩得連連後退,不敢再逞勇向前。
李翔知道,聶璞已非複吳下阿蒙,其身邊的人想來也不簡單,這個率先衝出來的半大小子,功法怪異,比拚下去自己也討不了好。
這麽一想,李翔就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暫且先離開,於是指著蕭全道:“好,好,既然不知死活,到時就不要怪我!”
說罷,一甩袖頭子,就背著手仰麵朝天離去。
片刻間,跟隨李翔而去的人就占了一大半,其中有本身就屬於李翔帶來的,另外就是一些跟風隨大流的。
望著一下變得稀稀拉拉的來賓,左州領無奈地苦笑道:“正主走了,各位還是散了吧。”
接著對聶璞抬了抬手,道:“請幾位隨我到後堂一敘。”說罷起身引路,丟下了個別還在觀望的賓客於不顧。
到後堂分賓主坐下,即刻有仆役敬上香茶瓜果,更有丫鬟捧上便衣,欲為左無極當堂更換下穿起來不太舒適的官服。
左無極擺擺手示意暫緩,顯然急著和聶璞等交換意見。
可以看得出這位州領是一位生活講究的人,不過作為中土帝國的一方封疆大吏,這一點講究實在不算什麽,比起那些奢靡的王公貴族,甚至可以稱得上低調節儉。
左無極不再客套,開門見山地問道:“皇朝巨變,各位可有耳聞?”
聶璞反問道:“州領可是指仁皇大行一事?”
“是,也不是。”州領回答。
“什麽意思?”聶璞糊塗了。
“皇上駕崩,事發突然,倉促之間真假難辨,但這消息如同在紅鍋上淋了熱油,天下沸騰,地下勢力由暗轉明,大勢已成,非一州之力可以扭轉。”
州領為官已久,提到仁皇帝,習慣性躬身朝天一拜。
聶璞剛到中土不久,對形勢的認識就是這些時日在奔波中了解的一鱗半爪,小倩顯然也和他半斤八兩,不是十分拎得清。
二人隻能從他的話裏揣摩出,現在反叛已成了一種潮流,反而忠於皇朝成了孤臣孽子所為。
有了這樣的猜想,兩人驚出了一身冷汗,實在想不到看似平靜的中土帝國,天下大勢已糜爛一至於斯。
剛才還和李翔硬剛的蕭全,此時也是低頭歎息,顯然州領的一些話,說出了實情,令他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良久,蕭全聲音嘶啞地開口道:“左大人,據我了解,我朝能得天下,全靠億萬黎民擁戴,當下民心並未盡失,且雄關以內,禁軍戴甲之士枕戈待旦,一旦開關延敵,天下之事還未可知。”
左無極在大廳就注意到蕭全,此時向聶璞說的話,一大半是衝著蕭全說的,也特別關注他的反應。
此時聽了他的話,拱手道:“這位公子……”
“蕭全。”蕭全還禮,簡潔地回答。
“這位蕭公子,可謂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誠如公子所言,民心固然重要,但民心也能被操控。仁皇得天下後,勵精圖治,多項惠民改革卻觸動了世家大族的利益,招致以聶黎貝李四大家為首的世家強烈反彈。”
左無極顯然就是在等一個機會,來表明自己所取立場的良苦用心,此時聽了蕭全的話,就開始侃侃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