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兩個戲精的表演
第三天,整個上午還是如前兩日般度過,不過聶璞一點都不覺得無聊,因為他知道,從種種跡象來判斷,大亂將起,目前的清閑彌足珍貴。
聶璞雖然小小年紀,但曆經磨難,愛讀書且涉獵頗雜,每每讀到書中對曆史上的亂世描寫,都感同身受,不勝唏噓,尤其對“離亂人不如太平犬”那一句話感慨良多,慶幸恰逢中土盛世,遠離了天罰城。
到了中午,聶璞依舊回到精舍和小倩一起用餐,餐後回到店裏替換雷五爺。
雷五爺離去後,聶璞一邊遊目逡巡著貨架上擺放的各種物品,一邊下意識地琢磨:這雷五爺,打理店鋪以外的日常生活怎麽過的?也是在精舍裏用餐嗎?
這半山精舍真是神秘,除了宮山長、雷五和門房算精,其他人連麵都難得見到。
正胡思亂想著,聶璞就見到了自己到店幫忙以來,第一個上門的顧客。
這人一身流行的青衫,是個相貌非常普通的中年人,慢慢踱進店裏後,也不管有沒有人接待,就邊溜達邊觀賞各種擺放的物件,口裏時不時地“嘖嘖”有聲。
這就像是遠道來渝州城的遊客,偶然逛到了店裏,隻是看看稀奇。
聶璞也沒什麽經驗做出準確判斷,隻是本著上門是客的原則,向其點頭示意,當然也不太關心對方有什麽反應。
青衫中年人走著走著停了下來,對著貨架上的某件物品發呆,驚詫之聲從其口中傳出。
聶璞留神一看,那是一支瑩潤古樸的長笛,貨架標簽上用與門楣上一樣的古體字寫著“魔笛”二字。
想起號稱“音魔”的宮羽山長,聶璞心中一動。
青衫顧客顯然是被麵前的長笛吸引住了,一陣發呆後,又一陣搖頭晃腦,完全陶醉在對樂器的品鑒裏。
“請問客官,是看上這支長笛了嗎?”
聶璞沒有銷售的經驗,更不要說打理半山精舍這樣特殊的店鋪,隻是本著來店是客、禮貌待客的原則,上前搭訕道。
見店裏有人過來照應,青衫中年人終於從陶醉中回過神來,熱情地回應聶璞道:“是啊是啊,小兄弟,這根長笛,做工精良,道紋刻畫更見功底,正是我心所好。”
認真端詳了下聶璞,又續道:“一生別無所好,就是追求以音入道,同為修煉人士,想必可以理解。”
聽了這話,聶璞不由得一個激靈。此人眼光如此犀利,自己卻未觀察出對方作為修真者的特別之處。
是境界太高讓自己難察虛實,還是特別善於偽飾?
“這樣的好東西,想必價值不菲?”青衫客繼續問道。
半山精舍的店鋪不同常規,貨架上商品不標價,甚至許多連品名都未標注。
聶璞兩眼一抹黑,隻得先敷衍道:“那是那是,任何東西對於急需的人來說,都是無價之寶。”
青衫客一聽,還以為聶璞是一般商人心態,端著奇貨可居的姿態在和自己討價還價,盡量以無所謂的口氣接道:“嘿嘿,我也是偶然路過,碰碰運氣而已。再說,孑然一身,也沒多少拿得出手的東西。”
可聶璞卻明顯聽得出話語中壓抑的激動。
隻見青衫客躊躇半晌,一副壯士斷腕的表情,從自己身上掏摸出一個長條形的盒子。
僅從外觀看,這兩寸左右的盒子質材精美,且隱隱有道紋波動。這也是聶璞從南湖回來後,自身有大的突破,才能有所察覺。
青山客用純熟的手法打開了盒子,聶璞一看,盒裏的東西自己非常熟悉,就是寫字、作畫的必用工具,一支筆。
“我這支筆,號稱靈毫,比貴店這支並不知名的所謂魔笛要貴重許多。”青衫客把打開的盒子放在聶璞眼前晃動,試探著聶璞是否識貨。
聶璞心想,這是準備以物換物了,半山精舍倒是有這個傳統。聶璞正待開口請這位成心交易的顧客稍等一下,就看見雷五爺進店來了。
“客官是準備用你這支筆來交換本店的魔笛?”簡單了解了下情況,雷五爺就把交易接了過去。
青衫客點頭又搖頭道:“是,不是……我準備用我這支靈毫換取貴店擺在門旁那柄法劍,外加這支笛子。內子是劍修,而我需要這支長笛。”
“你覺得你口中的這支靈毫,可以等價這兩樣頂尖法器嗎?”雷五爺不動聲色地問道。
聶璞聽見他把劍和笛鄭重地稱為頂尖法器,就猜測這話可能埋有伏筆。
“我這支筆可能算不上什麽頂尖法器,但它對需要的人來說,就是無價之寶。”青衫客聳聳肩繼續說道:“要知道,可不是什麽筆都能妄稱靈毫。貴店可是行業精英,不會不了解吧?”
“客人可知道,我半山精舍在渝州的山長,號稱音魔?”雷五爺顧左右而言他,然後又向門邊放劍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道:“我半山精舍各分舍經常互通有無,那劍,是其他分舍調劑過來的。”
“劍尊?”青衫客驚詫中脫口而出。
雷五爺隻是靜靜地看著對方,莫測高深。
“那就,用我這靈毫換取貴店的魔笛,兩不相欠!”青衫客痛惜地看著手中的盒子,良久方才下定決心,咬著牙說道。
見雷五爺還不表態,青衫客道:“怎麽樣,行不行?不行,我就不耽誤貴店的時間了。”說著,作勢欲離去。
雷五爺見狀,,終於開了口道:“好吧。你等等。”直接走到了櫃台旁,打開了聶璞第一次來就見識過的內部通話器。
“你的東西有人要了,換一支叫做靈毫的筆,行不?”雷五爺對著通話器直截了當地說。
沉默了一陣,通話另一方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幫我把把關吧,反正筆我也用不上,還要繼續交易,不吃虧就行。”很顯然,這不是宮山長的聲音。
雷五爺簡單回了一聲“行”,就關掉了通話,然後再次看向青衫客,揚了揚頭。
青衫客也看向雷五爺,似乎想要確認什麽。終於,他點點頭把靈毫連同盒子一起慎重地放下,如同放下什麽重物,然後幹脆地說道:“換吧。”
雷五爺從貨架上取下長笛,並把靈毫從盒子裏取出,把長笛裝入盒子,遞給青衫客,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
顯然長期一個人開店的雷五爺,對這一套程序熟得不能再熟了,以至於都忘了旁邊還有一個新近添加的店員。
雷五爺突然變得爽朗起來,邊遞著盒子邊笑道:“筆要了,但開店嘛,總要讓利給顧客,這盒子是好東西,原物奉還。”
青衫客意外之喜,非常高興,也笑著拱手道:“冀州袁武,今日有幸承貴店的情。就此告辭。”
對方主動報名,就有進一步交好的願望。這讓雷五爺更加高興,一邊拱手一邊回道:“半山精舍,還有我雷五,承閣下情了。”這時仿佛才想起淪為看客的聶璞,揮手示意聶璞送客。
聶璞一邊向店外送著客人,一邊望著青衫客的背影思忖:看樣子人老成精這句話一點都沒錯了,剛才兩個戲精硬是活生生在我麵前演了場戲啊。
送走客人,回來就見到雷五爺攥著那管靈毫,居然一臉激動,做躍躍欲試狀。聶璞心想,果不其然,雷五爺很需要這支不同尋常的筆。兩個有緣人各取所需,都賺了。
注意到聶璞詫異地看著自己,雷五爺仿佛才發現自己失態了,自嘲地一笑,放下筆,準備向聶璞解釋些什麽。
不過聶璞一句幼稚的問話,讓雷五爺嗤之以鼻。
聶璞問道:“那個袁武,為什麽不試試魔笛,就急匆匆成交了?”
“因為他是內行,知道不用試就行。”雷五爺不耐煩地揮揮手,想了想又補充道:“他看重的是魔笛的材質和上麵摹刻的道紋,不是魔笛演奏本身。”
這似是而非的解釋,盡管高端大氣,卻並沒有讓聶璞搞清楚狀況,隻是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了。
二人隔著寬大的櫃台相對而立,雷五爺再開口,居然是向聶璞征詢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