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大結局
「你說什麼?」
容錦怔怔的看向燕離。
燕離上前一步,按住容錦的肩頭,示意容錦坐下,這才再次輕聲說道:「淑妃將四皇子、五皇子還有七皇子都給殺了!」
「都給殺了?」
燕離點頭,重複道:「是的,都給殺了。」
容錦嘴唇翕翕,想要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最終卻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預料中的事,經過最初的錯愕后,似乎便沒有那麼的難以接受了!
默了一默后,容錦看向燕離,問道:「那現在,這事是怎麼處理的?」
「現在么……」燕離唇角挑起一抹涼薄的弧度,輕聲說道:「韋皇后自然會利用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洗清燕軻的污名,而燕正天付出這樣慘重的代價,又怎麼會坐視儲君之位還是落在韋氏手裡?溫晉王派人遞了話來,說是燕正天打算自己親自出面指證燕軻謀弒兄長,並且他接受了溫晉王明年開春選秀的提議。」
容錦嘲諷的翹了翹唇角,「這樣一來的話,韋氏就得逼宮了!」
燕離點頭,抬頭看了眼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寒凜的風呼嘯著如怪獸過境,庭院里幾棵掉光樹葉的百年老樹光禿禿的樹枝如群魔亂舞般投下一片斑駁的樹影。
「三天後就是冬至了。」燕離忽然開口說道。
容錦不解的看向燕離,「冬至?」
燕離點頭,「冬至大如年,在北齊朝冬至這天,群臣百官都是要入宮赴宴的。韋氏要發難,最好的時機應該就是冬至了!」
「我們能想到,那……」容錦猶疑的說道:「那燕正天應該也想得到吧?」
燕離搖頭,「這到未必。」
嗯?
容錦猶疑的看向燕離。
燕離拿起容錦面前空了的茶盞,重新續了杯熱茶遞到她手裡,待容錦啜了口熱茶后,他才繼續說道:「他雖然忌憚韋氏,但內心卻又極為自負,他可能會擔心韋氏謀反,至於逼宮……他即便想到了,也不會想到,韋氏動作能這麼快。」
容錦深以為然。到不是她認為燕正天就是個白痴,而是在燕離和韋皇后的雙重算計下,她不相信燕正天有能力勘破這棋局!
三天!
三天後,這北齊的天便要變了吧?
「韋皇后在這後宮經營了十幾年,韋世禮更是兩朝老臣,又是以軍功起家,他若是真有意逼宮,只怕……」容錦一臉猶疑的看向燕離。
燕離拍了拍容錦的手,輕聲說道:「放心,若是韋世禮真的舉兵謀反說不得還有成算,但若只是逼宮,便就算是有韋皇后的搭手,他也沒那麼容易成功的。」
「為什麼?」容錦不解的看向燕離。
燕離笑了笑,輕聲說道:「戍衛皇宮的幾支衛隊都是由宗室子弟調遣,皇宮城外更是常年駐紮著拱衛京帥的十萬勤王軍。」
容錦不由便奇怪的問道:「聽你這麼說,韋氏若是逼宮無異於以卵擊石,他真的會如我們所願嗎?」
「會的。」燕離點頭道:「照著時間算,這個時候,溫晉王應該已經喬裝進了將軍府。」
溫晉王去了將軍府?
容錦一怔之後,不由便恍然失笑。
是了,她怎麼忘了,此次事成,溫晉王才是最大的贏家,如此,他又豈能不賣力?!
而此時被容錦和燕離念叨著的韋世禮,接過門房遞上的東西,一怔之後,當即急聲問道:「人呢?」
「回老爺的話,人在門房坐著。」管事輕聲回道。
韋世禮銳利的眸子里,綻起一抹異樣的華彩,當即二話不說,轉身便往外走。
看這陣勢,竟似是要親自前往垂花門外用來待客的門房裡迎人。
管事不敢怠慢,連忙跟了上前。
不想,韋世禮卻在走出幾步后,步子一頓,停了下來。
身後的管事若不是收腳快,差一點便撞了個正著。
「老爺……」管事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韋世禮。
韋世禮默了一默,輕聲說道:「你去將人請了進來吧。」
話落,竟是重新轉身回了書房。
管事不由便怔在了原地,錯愕的看著幾步便到了書房廊檐下的韋世禮。
「怎麼還愣在這?」韋世禮回頭對管事輕聲喝道。
管事猝然回神,連忙應了一聲,轉身急急退了下去。
約過了一刻鐘的樣子,管事重新帶著穿一身灰色連帽鶴氅從頭到腳齊齊遮住的人影,返回到書房前,管事才要謙卑的上前稟報,不想,書房的門卻在這時被從裡面打開。
一身青佈道袍的韋世禮站在門檻內,目光落在灰色斗蓬人身上,對管事輕聲吩咐道:「下去吧,吩咐下去,讓所有暗衛退到到書房三丈之外,連只蟲子也不許放進來。」
管事心神一凜,應道一聲,頭也不敢抬的轉身退了下去。
而這邊廂,管事一離開,韋世禮便往門檻邊側了側,他一側身,一直無聲無息像個影子一樣站在門檻外的斗蓬人拾腳姿態優雅的走了進去。
「嘎吱」一聲,門被輕輕在身後掩上。
斗蓬人伸出骨節修長的手緩緩摘落頭上的帽兜,才要回身,耳邊已經響起韋世禮蒼老莊重的聲音,「老臣見過王爺。」
「深夜冒昧來該,可曾驚擾到老將軍?」溫晉王笑著對神色恭敬的韋世禮說道。
韋世禮連道不敢,將之前溫晉王讓門房送上玉佩雙手呈還給溫晉王。
溫晉王笑著接過韋世禮奉還的玉佩隨手往袖籠里一塞,抬頭打量了一眼所處之地。
黑漆書櫃擺滿了線裝書藉,多寶架上除了一些應景的瓷器花斛還擺放著各種做工精緻小巧的刀劍,而這當中最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牆上懸挂著的一把玄鐵重弓。
溫晉王目光在那把即便閑置多年,弓身卻仍舊鋥亮的重弓上逗留了一會兒,這才轉身笑著對收了不動聲色打量他目光的韋世禮,說道:「今年福建上貢的大紅袍,聽說皇上賞了老將軍半斤,本王可否厚著臉求老將軍一杯茶喝?」
韋世禮雖仍在暗自揣度著溫晉王的來意,但臉上卻是不顯,聽了溫晉王的話,當下呵呵笑著說道:「王爺那裡什麼好東西沒有,卻還要惦記老臣這僅有的一點好東西。」
話落,卻是親自走到書桌后,取了個做工精緻的青瓷藍花罐擺放在桌上,又轉身搬了一套煮茶的茶具出來,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到朝東的羅漢榻,待將那套茶具擺放在榻上的小几上后,這才轉身對溫晉王說道。
「茶是好茶,只可惜,老臣卻不是此間高手,只怕是要讓王爺失望了。」
溫晉王笑著將解下的斗蓬隨手扔在一邊,朗笑上前,「本王到是略有研究,老將軍若是信得過,不如便讓本王獻醜一番,如何?」
韋世禮當即從善如流,「如此,便有勞王爺。」
溫晉王笑著,脫了鞋子,盤身與韋世禮對面坐下。
好茶之所以是好茶,不僅是它湯色清透,入口甘醇最最主要是它不但氣味醇正還香氣持久。只不過短短一息的時間,隨著溫晉王修長的手指在茶盞間點蝴蝶穿花般翩翩起舞后,一道清醇的茶香瞬間在斗室內悠悠散去。
溫晉王放了手裡的茶壺,端起面前的甜白小瓷盞,目光掠過清透明亮的茶湯看向眼眸微闔正靜靜品味的韋世禮身上。
似是感覺到他的目光,韋世禮放下手中已然飲空的茶盞,笑著對溫晉王說道:「王爺深夜來訪,不是只為了這一杯茶吧?」
溫晉王笑了笑,將手裡茶盞放下,「老將軍怎的不問,本王是從何處來?」
韋世禮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因著皇上忌憚韋氏,明面上,他自然需要做出一番避嫌的舉動,但私下動作卻是不斷。只,這裡面卻不包括燕氏子弟,更別說被視為燕氏宗人令老晉王接班人的溫晉王!
但必竟是浸淫官場數十年,只一瞬,韋世禮便收拾好了心頭錯愕的情緒,臉上綻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抬頭看向溫晉王,「即是如此,老臣到是斗膽問一聲,不知王爺從何而來。」
「哈哈……」
溫晉王發出一串沉悶的笑聲。
韋世禮挑了挑眉頭,陪笑著看向溫晉王。
有道是無事不凳三寶殿,溫晉王深夜來他這,他自然不會認為真是為著那半斤大紅袍而來。然,即便心中有疑,在溫晉王沒有擺出態度之時,他也不會貿然說些什麼,最好的態度當然是裝傻賣痴!
想到這,韋世禮臉上的笑便越發的深了幾分,看著溫晉王「王爺,不知何事,能讓王爺如此開懷?」
溫晉王斂了臉上的笑,看著韋世禮,「老將軍,可否請二皇子出來一見,本王此來,是特意來向二皇子道喜的。」
韋世禮花白卻不失凌厲的眉頭不由自主的便擰了擰。
燕軻在他的府上,雖然這不是什麼密秘,但知道的人卻也只局限於那麼幾個人中。這裡面,自是不會包含溫晉王。但眼下,溫晉王卻這般篤定的讓他請出二皇子……聯想到皇后讓人送來的口信,韋世禮略作沉吟后,正欲開口推脫,不想溫晉王卻再度開口了。
「老將軍,宮裡發生的事,您應該都已經知道了吧?」
韋世禮灰白的眸子猛的便縮了縮,緊接著眯了眸子看向溫晉王。
這個時候,也許皇城大多數達官勛貴都還不知道淑妃一夕間滅盡皇嗣的消息,但身為中宮外戚的韋氏說不知道……韋世禮扯了扯嘴角,眼眸微垂,長長的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唉,她也是一個母親,怎的就能做出這般喪心病狂之舉?」
這就是側面的承認了韋氏已然知曉了皇宮中發生的事。
溫晉王挑了挑眉梢,「好在二皇子因禍得福卻是逃過此劫,想來假以時日便當否極泰來。」
韋皇后即通送出淑妃弒殺皇子的事,當在也會送出皇上留了溫晉王在乾寧殿夜議的消息。可以說,打從溫晉王入府,從他的來意到他的每一個舉動以及每一句話,韋世禮都在揣測著他的用意。
而此時,聽得那句「否極泰來」,本就不安的心不由的越發失了節奏,他強自壓抑著一問究竟的衝動,端了桌上的拳頭大小的茶壺,替溫晉王空著的茶盞續滿了茶,笑著說道:「都說這茶泡第三道才是最最好的滋味,王爺償償看。」
溫晉王點了點頭,端起茶盞,一盞寸余大小的茶湯被他分三次咽下,放了手裡茶盞,抬頭看著韋世禮,贊道:「果如老將軍所言,這第三道才是耐人回味的。」
韋世禮笑著自己也端了一盞茶放到嘴邊,慢慢飲盡。
然,他卻是滿嘴苦澀,品不出絲豪滋味。
雖然二皇子逃出殺孽,但以皇上對韋氏的不喜,他並不認為,既便是眼下只餘二皇子一子,皇上便會輕易改弦易轍,對二皇子改觀,從而立他為儲君。
相反,他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似乎隱隱間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當然,他也並不是那種一味任人欺凌的人,但真要走上那條路的話,可真就是成則流芳百世,敗則遺臭萬年,不但如此,他要搭上的還是整個韋氏一族上下幾百口的人命!由不得他不慎重,由不得他不糾結啊!
但如果他能得到宗室的相助,此事卻又不同……韋世禮垂眸怔怔的看著掌間空著的茶盞,良久無語。
他不出聲,溫晉王自然也不會出聲。
來意已然說明,此刻,端看韋世禮如何取捨,是富貴險中求,還是求穩求命,這就要看韋世禮的了。
屋子裡忽然就靜了下來,窗外的風呼呼的刮著,樹枝抽打在窗棱上發出「啪啪」的聲音,使得這靜謐的書房越發的透著幾分詭異。
便在溫晉王打算再添把火時,韋世禮的聲音終於響起。
「王爺,二皇子他身上除了流著我韋氏的血,同樣也流著燕氏皇室的血,論出身,他是中宮嫡出,論才幹學識能力,眾多皇子中他變是皎皎者。難道就因為他身上那一半韋氏的血,他便必須放棄那本該就屬於他的東西嗎?」
溫晉王眉梢輕揚。
說了這麼多的閑話后,終於步入正題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韋世禮的話,而是在略作沉吟后,才輕聲說道:「老將軍,你是軍人,你當比誰都清楚何為狹路相逢勇者勝。一味的委屈一味的不甘並不能讓你得到你想要的,但若是你放手去爭去搶去奪,也許你才能得到。」
韋世禮精瘦的臉上,沒有肉的臉頰不受控制的抽搐起來。
去爭,去搶,去奪……溫晉王他什麼意思?
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都沒了,儲君之位若不是二皇子的,那麼還能是誰的?皇上,他想幹什麼?
韋世禮看著溫晉王,灰白鬍須下的嘴唇乾裂的好似行了十幾天的軍而滴水未沾一般,他不由自主的便咽了咽乾乾的喉嚨,那種刀割的刺痛使得他鼻頭一酸,眼眶不由自主的便紅了。
「王爺,此話何解?」
溫晉王笑了笑,他看著臉色難掩灰敗的韋世禮,一字一句說道:「老將軍,皇上決意親自出面指證二皇子弒兄!」
「啪」一聲,韋世禮手裡空著的茶盞掉在茶几上,上等官窯出品的白瓷茶盞頓時四分五裂,他卻全然不顧,只瞪了圓圓的眸子看著溫晉王。
溫晉王此刻亦斂盡臉上所有的笑,目光沉沉的對上如同被雷劈了的韋世禮,不無沉重的說道:「老將軍,如你所言,二皇子他也是我燕氏子弟,歷朝歷代儲君人選無非嫡、賢兩字。這兩樣他都不缺,可是皇上他……老將軍,本王也是燕氏子弟,守護祖宗基業責無旁貸,本王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皇上他……」
韋世禮攥緊了擱在膝上的手,他眯著眸子,目光一動不動的看著溫晉王。
溫晉王坦然無懼的迎著他注視的目光。
良久,眼見韋世禮只是顫抖著雙唇,卻是沒有給出一句該有的答覆時,溫晉王長長的嘆了口氣,起身說道:「罷了,本王原以為老將軍一腔熱血,便是不為著二皇子也會為了先帝,為我了燕氏……如今看來,卻是本王的錯。這天下是皇上的,不是……」
「王爺!」
身後響起韋世禮略顯尖利的聲音。
溫晉王趿鞋的身子僵了僵,緩緩轉身抬頭朝韋世禮看去。
「王爺,皇上他真的要親自出面……」
「老將軍若是不信,明日早朝自然明白本王所言是真是假!」溫晉王淡淡說道。
韋世禮扶著桌子慢慢站了起來,就那樣站在羅漢榻上,對著半偏著身了的溫晉王一拜到底,「韋某謝王爺大恩。」
「哎呀,老將軍這是作什麼!」隔著一個茶几,溫晉王連忙探身去阻止韋世禮,「老將軍如此可是折煞本王了!」
韋世禮一揖之後卻也不再勉強,順著溫晉王的手便直了身,重新坐了回去。
他這般,溫晉王自然也不會再走,當即也跟著重新盤膝坐好,問道:「老將軍,您可想好對策?」
韋世禮沒有回答溫晉王的話,而是突然問道:「王爺,您為如何此相助?」
似是早就等著他問這句話,溫晉王想也沒想,笑著說道:「老將軍,本王適才不是說了嗎,本王也是燕氏子弟,守護祖宗基業責無旁貸。」
韋世禮皺了皺眉頭。
溫晉王卻是一頓之後,又繼續說道:「當然,本王也是俗人,打小便過慣了這錦衣玉食金奴銀婢的日子。這樣的日子,本王想過,同本王一樣的宗室子弟也想繼續過下去。」
言下之意,便是,他此刻站出來支持二皇子,代表的不僅僅是他本人,更是整個燕氏。而作為回報,二皇子在凳基成功后,便是要保證他們這些人的榮華富貴!
韋世禮皺起的眉頭,慢慢的鬆了開來。
這才是合理的解釋,每個人生活在這世上,說的話也好,做的事也罷,總該有一個目的。若是真如溫晉王說的那般大義,他反而不信。但,溫晉王能委婉的告訴他,他所圖不過是不想失去眼下的錦繡生活,韋世禮卻是信了。
明日早朝,皇上如果真的親口指證二皇子弒兄,那麼即便將來他能將二皇子送上皇位,這污名確是一輩子也洗不掉,更別說,這滿朝文武心思各異者不知凡己,他還能將所有異心者都殺掉不成?
不行,一定不能讓皇上在早朝中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皇上再無能,他始終還是皇上,更別說,他韋世禮不過只是能與皇上分庭抗禮,遠遠談不上權傾朝野!
韋世禮不由便擰緊了眉頭。
溫晉王眼見目的已經達到,在喝過又一盞茶后,起身告辭。
韋世禮也不相留,親自將溫晉王送到了二門處,為了避人耳目,由大總管代為送至大門外。
不多時大總管回來複命,「老爺,人已經走了。」
韋世禮點了點頭。
他默了一默,對大總管吩咐道:「讓人遞消息進宮,告訴娘娘,務必不能讓皇上出席明天的早朝,不僅是明天,接下來的兩天也不行。」
「是,老爺。」
大總管退了下去,安排人進宮遞話。
這邊廂,韋世禮則一個人在書房又坐了許久,直至外面響起髮妻徐氏的聲音,這才強壓了滿腹的心思,起身上前開了書房的門。
「你怎麼來了?」話落,拾腳走了出去,抬手去牽老妻的手,不無疼惜的說道:「這麼冷的天,有事讓下人跑一趟就是了,你又何必親自跑這一趟。」
一邊說,一邊將老妻冰冷的手捂在掌心,一下一下的揉搓著。
徐氏也是出身書香門第,出嫁前一切聽從父兄之意,出嫁后則一切以韋世禮的意思為主。是典型的三從四德女子,此刻聽了韋世禮不無疼惜的話,芳華不再的臉上綻起一抹溫婉的笑,柔聲說道:「都三更了,妾身見您還不曾回屋歇息,便過來看看。」
「三更了?」韋世禮錯愕的看向老妻。
徐氏點頭,「嗯,真的三更了。」
「這麼晚了啊!」韋世禮抬頭看了看蒼茫的夜色,牽了老妻暖和不少的手,往主院走去,一邊走,一邊輕聲說道:「那得走快點,不然真就是一閉眼天就亮了。」
徐氏卻是不慌不忙的說道:「沒事,好在你不用上朝,就算是睡遲點也沒關係。」
韋世禮點了點頭。
「我聽下人說,好似來客了,來的是誰啊?」徐氏輕聲問道:「怎的這麼晚還尋上門,可是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從前的一個老部下,遇上點為難事,來跟我討個主意。」韋世禮說道。
徐氏點頭,緊了緊韋世禮握著的她的手,一臉和氣的說道:「嗯,他們都是從前提著腦袋跟著你乾的人,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了,也不會求上門,你能幫就幫一把吧。」
「嗯,我已經答應他了。」韋世禮說道。
徐氏抬頭對韋世禮笑了笑,一路下來,老夫老妻再無一語,但兩人之間的那種融洽那種將彼此的感情刻進對方靈魂里的深度,卻是叫人好不羨慕。
「老爺,妾身好些日子沒見著婧兒了,這些日子總有點心神不寧,妾身想明天遞個貼子進宮,去看看她。」徐氏幽幽的聲音響起。
「三天後就是冬至了,到時,皇上和她都要大宴群臣,這兩天她只怕卻是要忙著宮宴的事情,你再忍忍,三天後就見著了。」韋世禮說道。
徐氏想了想,點頭道:「嗯,老爺說得有道理,那妾身這貼子就不遞了。」
韋世禮緊了緊老妻的手,側身將她身上裹著的厚重的披風緊了緊,這才牽了老妻繼續往前走。
……
皇宮,乾寧殿。
燕正天聽完童喜的回話,灰敗的臉上一抹怒色難以遏制的擴散開來。
寂靜的殿宇間,除了主僕之間弱不可聞的喘氣聲再無其它,童喜低眉垂眼侍立一旁,內心卻是遠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
淑妃娘娘趕在皇後娘娘發難前,一杯毒酒結束了她和皇上之間的所有恩恩怨怨。皇后順勢將大殿下之死落在淑妃娘娘身上。稱,淑妃娘娘勾結神醫花和成,在得知大殿下好轉無望的情況下,不惜親手弒子,嫁禍二殿下。
有了淑妃娘娘毒殺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的事實在,又有神醫花和成的親筆招供,弒子的這個罪名,淑妃娘娘是怎麼也逃不了!可皇上他怎麼會願意呢?皇上也許不心疼淑妃的死,但皇上是絕不願意帝位落在流有韋氏血脈的二皇子手裡的。這宮裡,一場風起雲湧的暗戰,至此怕是要拉開序幕了吧?
他怎麼辦?
他自是最忠心皇上的,可眼下皇上膝下只有二皇子一人,且二皇子身後又有強勢的韋老將軍以及將後宮牢牢掌握手中的韋皇后。他是不是應該重新一下自已的立場?
這麼一想,韋皇后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童喜,你從前對本宮對二皇子的相助,不但是本宮就是二皇子他也是記在心裡的。本宮知道你忠心皇上,但本宮要勸你一句,皇上他已經不年輕了,即便還有龍嗣,可是,這後宮要要養個孩子還真是不容易,你說是不是?」
是不是?
童喜唇角綻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
六宮之主的皇后都這般說,可見當然是真的不容易了!但豈止是養個孩子不容易,宮人想要活個出頭,活個順暢又豈是那麼容易的?不過,這後宮雖然不缺死人。但誰死都可以,他卻是死不得的。熬了那麼多年,才熬到如今的地步,正是該享受生活的時候,怎麼就可以……拿定主意的童喜目光悄然覷起,看向面色陰鬱默不出聲的燕正天。
「皇上,現在怎麼辦?」
燕正天聞言,陰沉的能滴出水的臉緩緩抬起,對上童喜惶然無措的目光,「朕自有主意,讓人進來侍候吧。」
童喜默了一默,但下一刻,卻是恭敬的應了一聲,輕手輕腳的退到門檻邊,招呼那些早前為避嫌而被打發候在外殿的宮人進來侍候。
便在眾人各司其職的忙碌著時,燕正天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鶴翎,你留下侍候,其它人都退下。」
鶴翎!童喜的眉頭微微一挑。而大殿內,其它宮人的手上動作也跟著一滯,不由自主的都將目光落在了正揭了香爐準備填香的鶴翎身上。
鶴翎一怔之後,便低眉垂眸的應了一聲「是」,將埋了一半的百合香填好,低眉垂眼朝龍榻上的燕正天走去。
童喜深深的撩了眼自身側走過,跪坐在龍榻下的鶴翎一眼,默了一默后,率先轉身往外走去,他一走,宮人們便也跟著魚貫而出。
次日皇上沒有上朝,忙了一宿的韋皇后得了宮人的回報后,連忙帶著宮人急急趕往乾寧殿。一到乾寧殿,先就是把乾寧殿塞得滿滿當當的太醫們一頓怒斥。罵過以後,這才紅了眼眶一邊看著榻上臉色慘白,昏睡不醒的燕正天,一邊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兒個雖然精神不濟,但卻不至於人都醒不過來,怎的,今天卻是……」
早在皇後娘娘來之前,以院首為頭的太醫將燕正天的脈把了個遍,心裡對皇上之所以會昏睡不醒之事,早已瞭然。但,知道是一回事,說和不說卻又是一回事。
皇後娘娘發話,自然需要有人答話,院首被推了上前,擦了把大冬天汗濕的額頭,跪下回道:「娘娘容稟,皇上之所以會突然昏迷不醒,依臣等會診一至認為,是因為之前憂心國事勞累過度以至氣血兩虛,而如今又突然受到刺激,心脈乍然卉張之下,反受其累……」
「本宮不聽這麼多的廢話,本宮就問你,皇上他的身子到底有沒有大礙。」韋皇后打斷院首的話,目光銳利如刃的盯著回話的院首。
低眉垂眼的院首一瞬間後背便濕了個透,連聲說道:「無礙,無礙,只要稍事休養再輔以調理氣血的方子,歇息個幾日就好了。」
韋皇后擰著的眉頭,這才松下來,她點了點頭,擺手道:「既是如此,你下去開方子吧。」
「是,娘娘。」
院首轉身帶著一干太醫呼啦退了個乾淨。
「童喜。」韋皇后目光輕抬,朝一側候立著的童喜看去,「這早朝的時間都快過了,你去走一趟吧,告訴眾位大人,皇上龍體微恙,今天的早朝便免了。」
「是,娘娘。」
童喜應聲退下。
大殿內突然的就靜了下來。
韋皇后將目光從臉色青白便是昏睡著,眉間也攏著一抹陰鬱之色的燕正天身上挪開,看向了殿內一干屏息凝神佇立的宮人身上,最終目光落在了其間一人身上。正欲開口說點什麼,殿外忽的便響起一陣不小的喧嘩聲,隱約似乎還雜著啜泣之聲。
「誰在殿外喧嘩?」韋皇后目光一挑,厲聲喝問道。
當即便有殿外侍候的小太監急急的走了進來,哆嗦著聲間回道:「回娘娘的話,是後宮的幾位貴人聽說皇上因龍體微恙免了早朝,趕了過來探望。」
韋皇后臉上的神色卻是不因小宮人的話而好看些,反而越發的凌厲了幾分,怒聲道:「你去告訴她們,與其在這幫不上忙還擾了皇上的靜養,不如回去多抄幾本經書,好替皇上祈祈福。」
「是,娘娘。」
小宮人再度急急的退了下去。
如今宮內,唯一能與韋皇后抗衡的淑妃都死了,幾位皇子死的就剩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既便事實的真相便擺在眼前,但誰又能說,這裡面沒有皇后的手筆?這宮裡,誰還敢逆韋皇后之意?
幾乎是小太監的話聲一落,那些原本簇擁在殿門外的后妃們,臉色一白之後,連多哭一個音都也不敢了。很快的,殿門外便安靜了下來,隱約似乎還有環佩叮噹步子步履凌亂離去的聲音。
殿內的韋皇后卻在這時對身後侍候著的芳若吩咐道:「本宮剛才一時氣糊塗了,忘了現如今皇上這光是本宮一人怕是不夠,你去請了麗妃娘娘來與本宮作個伴。」
「是,娘娘。」
芳若退了下去。
約一刻鐘后,麗妃跟在芳若身後進了大殿。
「婢妾見過皇後娘娘。」麗妃上前行禮。
韋皇后擺了擺手,對麗妃說道:「麗妃妹妹免禮,你過來看看皇上,也好安安心,坐下來陪本宮說說話,正巧本宮也有事要交待你。」
「謝娘娘恩典。」麗妃上前近身打量了燕正天一眼后,少不得拿著帕子拭了拭眼角,這才在韋皇後身邊坐了下來,哽著嗓子說道:「娘娘有事僅管吩咐,婢妾定當不負所托。」
韋皇后淡淡的覷了眼床榻之上的燕正天后,抬手拍了拍麗妃擱在膝上的手,柔聲說道:「妹妹是個好的,也多虧了你,本宮才能省了不少的心。」
麗妃身子僵了僵,稍傾顫著嗓子說道:「當不得娘娘如此誇獎,婢妾……」
「好了,這裡也沒有別人,妹妹不必與本宮這般生疏客氣。本宮請你來,是想讓你幫著一起安排三日後的冬至宴。」韋皇后說道。
麗妃不由便抬頭看向韋皇后,但只不過一眼,卻又飛快的低了臉,「婢妾自是一切謹遵娘娘安排。」
韋皇后滿意的點了點頭,下頜微抬,目光在一群宮人里掃了一圈,最後停在低眉垂眼的鶴翎身上,「你過來看著,本宮與麗妃娘娘到外面說話,省得吵到皇上,有事,使人來回稟便是。」
鶴翎上前。
韋皇后則起身,帶著麗妃去了乾寧殿的偏殿說話。
而這邊廂,得了童喜話的朝臣,以溫晉王為首的幾位王爺得知皇上又因病不能早朝後,不免憂心仲仲,合著另外幾位肱骨之臣由童喜領著來了乾寧殿。
在仔細的問過太醫,又看了皇上之前的脈案后,眾人這才放下心來,恰在這時,龍榻上昏睡著的燕正天突的睜開眼醒了過來,只是卻因為人虛體弱,竟是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勉強與溫晉王等人說了幾句斷斷續續的話后,人又再度昏睡了過去。
而這個時候,淑妃一夜連弒三位皇子的消息也已經鋪天蓋地的傳遍了半個皇城,不管天家有沒有真情,一夕間兒子都死了個遍,唯下留下的那個卻是自己最不喜的,在場的大人都是為人父的,這其間的辛澀無奈自然很是能體諒。一時間,眾人都將皇上的突然發病歸結於痛失皇子的事上,誰也沒往別處想。
好在,朝臣之間分工明確,既便是皇上突然倒了,各部衙門還是應作得當。便是有眾大需要皇上決策的事,能等的便等著,不能等的,便由左右二相合著六部尚書商量著辦便是。
是故,燕正天這一病倒,卻是讓這些往日裡面和心不和的朝臣們難得的融洽了一把。朝堂之間,難得的釋放出一股扭成一團朝氣向上的正能量!
面對,如此情景,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憂,但高興也好,難過也罷,轉眼便到了三日後的冬至夜宴。
北齊的冬至,除了諸多的慶賀儀式,皇宮擺宴宴請群臣諸多內外命婦外,接下來還會休朝三天,君不聽政,而民間則是以歇市三天來慶祝。
可見這個節日當真就應了那句「冬至大如年」的說法!
全國上下都在慶賀這個節日時,容錦和燕離卻是蹙緊了眉頭坐在長芳殿,久久無語。
他們於半個時辰前得到消息,永昌帝李軒駕崩了!
永昌帝駕崩了,李熙代為監國這些日子裡,肯定已經將各方勢力收歸己用,接下來,他便應該一門心思的對付他們,染指京山了吧?當然,或許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他早已染指京山也未必!
「怎麼辦?」容錦抬頭朝燕離看去,輕聲問道,「李熙只要把這皇位坐穩了,他第一個想要對付的只怕就是你我二人。」
燕離點頭,容錦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
「藍姨,」燕離抬頭朝一側坐著的藍楹看去,「藍姨,我寫封信並且畫一副圖,你用最快的時間送到夜璃手上,讓她想辦法潛進皇宮一趟,將我當日藏在那的玉璽拿出來,再將玉璽想辦法送到風義坪手裡。」
將傳國玉璽送到風義坪手裡,這樣一來,李愷要起兵對抗李熙便師出有名!
容錦目光讚賞的看向燕離,燕離回以一笑。
不多時,燕離將東夏皇宮的地下通道的入口,以及當日他藏玉璽的地點詳細的畫了一副小圖交給等候在一邊的藍楹。
便在藍楹要離開時,容錦卻突然說道:「燕離,我有個主意。」
燕離朝容錦看去。
容錦漆黑的眸間暗芒一閃,笑盈盈的看向燕離,「你可以將剛才的這副圖同時複製二份,一分連同玉璽送到風義坪手上,另外一副則讓夜璃收著,若來日局勢有變,可以讓人送給李熙。」
「你是說……」
「沒錯,我的意思就是,不管李愷能不能分去李熙的半壁江山,他只要有了這東夏皇宮的地道圖在手裡,李熙便就算是坐穩了江山,他每天也得過著刀懸於頂的日子。」容錦笑著說道:「而之所以還要另一備假以時日送給李熙,則是倘若李愷成功奪位,那麼這地圖便就成了李熙對付他的工具,不管,他兩人如何,我們始終可以坐山觀虎鬥。」
燕離大為讚賞的看向容錦,撫掌道:「妙極,就按你的主意辦。」
話落,示意藍楹稍候片刻,他則重新拿起放下的筆,不多時便重新繪製了小圖一份,交到藍楹手裡,「有勞藍姨了。」
藍楹笑著搖了搖頭,將這份圖連同之前的一道放好,這才轉身匆匆離去,安排人將信件儘快送出去。
屋子裡,容錦和燕離則繼續著他們之前的話題。
「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容錦不無擔憂的說道:「從臨潢府到東夏快馬加鞭星夜兼程最快也要一月,且還要將消息送到京城……」
「不急,一般皇帝駕崩需停靈十五天才能出殯,等永昌帝下了葬,沒幾天就是農曆年,李熙他就算是再心急,也得將這個年過了,才能發難。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安排!」頓了頓,又笑著說道:「還有,你別忘了,有風義坪在李愷的身邊,就算是李愷想要偏安一隅,風義坪也不會同意的。」
容錦想了想,深以為然,想著這裡的事很快便會有個結果,離開北齊是指日可待的事,一顆糾結著的心便也慢慢平靜下來。
「前些日子棉絮那邊送了消息來,說是戶部侍郎姚禮先因貪墨被御史彈核,我記得戶部侍郎姚禮先的三子娶的是元貴妃娘家的堂妹,而李愷原本指定的王妃也是戶部侍郎府上的姚秀容。」容錦看著燕離,說道:「如果我沒說錯,想來是李熙在開始清算舊帳了吧?」
燕離挑了挑唇角,「能忍到這時,才動手,他也算是能忍了。」
容錦笑了笑,說道:「一時半會兒估計也不會動真格的,必竟,如果我是他,不管姚家能不能牽制住李愷,總要試試,便是不能,也能讓李愷落個薄情寡義之名。」
話落,頓了頓卻是擰了眉頭,猶疑著說道:「姚家倒也罷了,我真正擔心的卻是汝南候譚弘業。」
燕離抬頭看向容錦,「汝南候?」
容錦點頭,「汝南候當年對我娘的情份雖不是天下皆知,但東夏勛貴圏卻是傳遍。我只希望李熙還不曾卑鄙到為了對付你我,連他都要利用。」
燕離拍了拍容錦的手,「現在想這一切還為時過早,先把眼下的事情處理好,旁的以後再說吧。」
容錦點頭,才要換個話題,不想才出去的藍姨匆匆折身而返,隔著還有些距離,一眼就能看到她臉色不是很好看,眉宇也微微緊蹙。
燕離和容錦交換了個眼色,兩人眸子里都掠過一抹幾不可見的擔憂之色。
「藍姨。」燕離抬頭看向藍楹,輕聲問道:「你臉色這麼難看,怎麼了?」
藍楹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燕離,目光一瞥落在了燕離身側的容錦身上。
容錦心頭一滯不由抬頭看向藍楹,「藍姨……」
「容姑娘,京城出事了!」藍楹打斷容錦的話,直接說道。
容錦愣了愣,京城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容錦失聲問道。
藍楹嘆了口氣,上前在燕離身側坐下,默了一默后,輕聲說道:「剛收到消息,滿芳樓被封了,官府發布紅榜懸賞捉拿棉絮幾人。」
容錦霍然拔身而起。
當日天香樓因著顧輕紅之故,顏如新為了避禍無標的結束了天香樓。棉絮從京山返回東夏時,容錦讓她找到留在皇城的福娃和暖春、紅豆三人,接手了當日的天香樓,改名滿芳樓重新開業。
現如今藍楹突然來說滿芳樓被查封,棉絮幾人被紅榜懸賞捉拿,容錦一下子便想到了永昌帝的死,想到了李熙,想到了……她眯了眸子,慢慢的坐了下來,目光緊凝著身前的白瓷茶盞,良久未語。
藍楹不由擔心的朝燕離看去,燕離搖了搖頭。
稍傾,容錦的聲音幽幽響起。
「藍姨,你現在即刻趕回京山。」
藍楹和燕離霍然同時朝容錦看去。
京都棉絮她們出事,容錦卻叫藍姨趕回京山,是什麼意思?
「錦兒……」
「趕回京山,拿下柳念夏,她若反抗就地格殺!」容錦打斷燕離的話,擲地有聲的說道。
藍楹皺了眉頭,「容姑娘,琳琅她已經在回京山的路上,應該……」
「不,」容錦搖頭,她看向藍楹,一字一句的說道:「既然青語能察覺到柳念夏的反常,那柳念夏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青語會將她的發現告訴我們?滿芳樓不出事,我還能告訴自已,柳念夏也許只是可疑,並一定就是李熙的人。但現在,我可以百分百的確定,柳念夏必是李熙派在我身邊的內奸!」
燕離和藍楹略略一想,便也明白了容錦為何如此肯定了。
買下天香樓改弦易轍滿芳樓,這事是在容錦離開都城,回到京山後才決定的。換句話說,也就是,滿芳樓是容錦的產業,這件事,除了那個棉絮、柳念夏和杏雨姐妹倆以及遠在都城的福娃知道外,是誰也不知道的。
可現在,李熙卻能那麼精準的查封滿芳樓,還發布紅榜懸賞捉拿棉絮幾人,若說是沒內奸,這話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再加上,之前青語傳來的消息。也就難怪容錦能一口斷定內奸就是柳念夏了!
柳念夏是內奸這並不可怕,必竟他們一直都有所防範,可現在永昌帝才死,李熙便拿滿芳樓開刀,李熙刀鋒所指,一目了然!京山,柳念夏從前只怕只是蟄伏,現在……燕離的手微微攥了起來。
李熙,他還真是小看他了!
能在那麼早以前就將一顆釘子埋在容錦的身邊,這般深的城府,也難怪當日永昌帝便是再不喜也不曾起廢太子之意,想來,還真是比李愷更適合那個位置!
「少主……」藍楹眉宇微蹙,目露擔憂的看向燕離。
以青語的聰慧和警覺,藍楹並不擔心柳念夏對京山造成什麼樣實質性損失,但倘若柳念夏是太子李熙的人,那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倘若李熙沒有萬全的準備,他不可能會在這個時候拿下滿芳樓,既然李熙動手了,那麼京山……藍楹的後背生起一層薄汗,目光緊張的看向燕離。
燕離當即便拿定了主意,「就按容姑娘的意思,藍姨你現在即刻趕回京山。」
藍姨因著也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再多話,與燕離和容錦匆匆說了幾句,轉身便回屋收拾東西去了,甚至連道別也不曾,徑自便悄然離開皇宮折回京山。
接下來的兩天,不斷的有消息自東夏送來,再由鳳衛轉交到燕離手裡。有時候,上一個消息才送到,鳳衛還沒來得及離開,下一個消息,又送了過來。
這期間,有李熙順應臣意登基為帝的,有李熙下旨各地蕃王回京奔喪的,當然最最重要的卻是,李愷在荊州反了!
而這兩天一直提著口氣的燕離和容錦在得到這最後一個消息時,終於緩緩的鬆了口氣,不論未來如何,眼下,這件事總算是按照他們設想的發展了。
轉眼便到了三天後的冬至日。
北齊的皇宮雖不似東夏那麼華麗宏偉,但同樣也是中軸對稱,左廟右社,前朝後殿的格局。宴席安排在了廣陽殿,廣陽殿位於前朝和後殿的中間,少了些前殿的莊嚴肅穆,因著靠近後殿,周遭植以樹木花草,遠看到有些神話中的瓊宮仙闕的味道。
大臣們由內侍帶領著去了廣陽殿,女眷們則在入宮后,則由宮人領著去了永福殿領宴。從前主持宮宴的是韋皇后淑妃,今年韋皇后仍掉挑大樑,但一旁輔助的卻換成了麗妃蔣明怡。
先帝在世時留下的兒女雖多,但一場皇位之爭卻是所剩無幾。
輩分高的如護國公主,真寧公主都已不在世,燕正天膝下的幾位公主又還小,好在還有幾位宗室的幾位王妃以及郡主來充門面。
老晉王妃已經沒了,輩份高的也就是定王妃、康王妃,溫晉王妃幾人,她們是和先帝一個輩分的,便是韋皇后見著她們也要給禮遇三分。
而永福郡主,永嘉郡主雖則與定王妃,康王妃同輩,但必竟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又非嫡出,無形中這身份便也就矮了幾分。再加上,這些日子皇宮中的風雲洶湧,她們無意捲入這場紛色,是故,在與韋皇后見過禮后,便各自尋了自已的位置坐了下來。
而至於勛貴夫人們,則是依次坐著。非三品誥命是沒有資格赴宴的,但三品是最末等的,上面還是二品,一品,正一品,再加上皇室那些旁的王妃郡主們雖然輩分低,可必竟是天家之人,坐位自然就排在了前頭,這麼一眼看下來,在正殿有個席位的便都是正一品的誥命夫人。
韋皇后目光淡淡的撩了眼殿內的眾人,稍傾,蹙了眉頭朝麗妃看去,「怎麼不見老夫人?」
她說的老夫人,自然指的是蔣明怡生母,安順候老夫人。
蔣明怡笑著上前,輕施一禮后,柔聲說道:「娘娘恕罪,家母在月前便身體不適,這兩日更是連床都下不了,怕將病氣過給各位貴人,是故,這才缺席。」
韋皇后挑了挑眉頭,朝蔣明怡身後的韋秀看去。
韋秀悄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表示,蔣明怡說的都是真的。
「行了,即是如此,你去忙吧,回頭本宮讓人賞份宮宴送去候府。」韋皇后淡淡說道。
蔣明怡連忙行禮道謝。
而恰在這時,韋皇后看到了自已的生母徐氏,正由宮人引了朝她走來,她擺了擺手示意蔣明怡退下,她則緊走幾步,快速的朝徐氏迎了上前。
「妾身見過皇後娘娘。」隔著還有三步的距離的,徐氏斂步行禮。
她雖是韋皇后的親娘,但尊卑有別,眼下韋皇后是君,她是臣,這禮卻是必須要行。
韋皇后笑著上前親手扶起徐氏,柔聲說道:「母親免禮。」
徐氏就著韋皇后的手站了起來,目光上下打量韋皇后一番,稍傾,蹙了眉頭語帶憂慮的說道:「娘娘,您看起來,怎的好似瘦了好多,精神也不大好呢?」
韋皇后抬手摸了摸自已圓潤的臉,笑著說道:「哪裡,最近天涼了,本宮飯都比平時多吃了一碗,怎的還會瘦呢?」
徐氏還想再說幾句,一側的定王妃笑著走了過來,「老夫人,好些日子沒見了,您還好吧?」
韋皇后便順勢將徐氏引見給了定王妃,末了,輕聲說道:「離開宴還有些時間,王妃和老夫人不如去偏殿坐坐吧,那邊燒著火龍,不似這裡這般冷。」
她們現在在的地方是正殿,用來宴客的地方,雖然角落裡擺了幾個火盆,但風吹進來,還是冷的沁人。
定王妃年紀與徐氏相當,未出閣時,兩人也有些交情,此刻除了定王妃放眼整個大殿,還真沒人夠資格上來跟徐氏攀交情。
徐氏也知道這樣的日子,身為皇后的女兒有諸多的事情需要忙,她從善如流的跟著定王妃由韋皇后安排人送去了燒著地龍暖乎乎的偏殿。
這邊廂,韋皇后的目光在諸多內命婦身上掃了掃,左右兩相的夫人,六部尚書的夫人,以及先帝在世時封下的國公夫人,候夫人等。也就是今天晚上,整個臨潢府的勛貴圈的當家主事人都被圈在了廣陽殿和永福殿。
韋皇后唇角挑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淺笑吟吟的與前來問安的內命婦們周旋著。
……
此時前朝的廣陽殿中,參加宴會的大臣,三五成群的聚著,時不時的低聲交談幾句,又時不時的抬頭往上看幾眼,都說皇上病上,已經連著幾天沒上朝。今天的冬至宴會,也不知道,能不能親眼面君!
燕離站在人群里,不似其它三五成群的那麼熱鬧,他身側只有幾個清貴文臣,便就是這些清貴文臣也是有意無意的將他排斥在外,莫名的,他挺拔欣長的身影便透著一股遺世而獨立的悵然之感。
好在,他一直安靜慣了,便是這般置身如沸的人群中,他卻仍舊怡然自得,並不為自已的被孤立而坐立不安。
童喜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一身紫身華衣的燕離,他挑了挑眉頭,想著將要發生的事,下意識的便往前走了幾步,「護國公,您怎麼在這坐著呢?皇上他老人家正找您呢!」
護國公?
周遭的人似是靜了靜,不明白燕離怎麼就成了護國公。
燕離淡淡的挑了眉眼,神色淡漠的看向童喜。
童喜見燕離不出聲,只得姿勢又放低了幾分,輕聲說道:「護國公,您還是跟著奴才走一趟吧,不然皇上怪罪下來,小的擔待不起。」
燕離冷聲一哼,這才跟著童喜往裡走。
等燕離離開后,一瞬靜謐的大殿轟的一下又熱鬧了起來,所有人都在議論燕離這個新貴。
「護國公!打從北齊開朝立國起,何曾有過年及弱冠的國公?皇上的這份榮寵可真是叫人羨之慕之啊!」
而燕離由童喜領著去到內殿的時候,內殿里燕正天身側,已經坐齊了定王、康王,老晉王、溫晉王等人。
「來了?」燕正天見到燕離進來,抬手示意燕離在殿內一側空著的椅子里坐下,說道:「朕讓童喜去找你,是有事想與你商議。」
燕離看了眼屋內的眾人,最後目光對上燕正天看來的目光,默了一默,輕聲說道:「臣一切唯皇上馬首是瞻。」
燕正天看向燕離的眼睛便眯了眯,稍傾,他笑著點了點頭,「坐下說話吧。」
燕離因為來的有些遲,燕正天身邊的位置已經被幾位王爺坐去,他的位置便有些靠後。坐下時,才發現正對面坐著的霍然是溫晉王。而此溫晉王正輕聲與老晉王說著什麼,對上燕離看來的目光,他挑了挑唇角,眉眼間綻起一抹近似於無的笑意。
燕正天環視了在座眾人一眼,默了一默后,抬頭對老晉王說道:「王叔,事情就是這麼回事,朕即便不廢后,可弒殺親兄這樣的皇子,朕是無任如何都不能將皇位傳給他的!」
這話一出,在座的幾位王爺臉上都露出了一抹微妙的神色。
要知道,當日他燕正天不也是靠著干翻眾多皇兄,才坐上身下的這個位置嗎?現如今擺出這麼一副正義凜然的嘴臉,還真是……
老晉王默了一默,輕聲說道:「可是,皇上膝下現如今便只二皇子一子,皇上不立二皇子為儲君,又立誰?」
燕正天輕哼一聲,沒好氣的說道:「朕如今才不惑之年,皇子今後肯定還會再有。」
老晉王還想再說什麼,卻感覺袖子緊了緊,垂眸看去,一隻白皙骨節修長的手正緩緩的收了回去,他抬眸,不解的朝身側的兒子看去。
溫晉王笑了笑,朗聲說道:「皇上所言甚是,臣等無異議。」
老晉王花白的眉頭蹙了蹙,顯然,他並不贊成溫晉王的話,但對於這個視為自已接班人的兒子,老晉王卻是多了幾份包容。是故,雖不贊成,但卻也沒當場發出疑議。定王和康王向來唯老晉王馬首是瞻,等了等,見老晉王沒吱聲,他們當即便跟著連聲附合。
燕正天便又向燕離看去,「護國公,你怎麼說?」
燕離眼瞼微垂,輕聲說道:「臣無異議。」
「那好。」燕正天一拳定音,「本來朕是想在朝會上提出此事的,但這幾天朕因身子不適,免了早朝,便在今日宴間將這事定了吧。」
開席前,有一場盛大的煙火。
內務府早在月前便準備了一批精巧絢麗的煙花,每年這個時候,整個臨潢府的老百姓都會跑到皇城下看煙火,今年也不例外。
戍衛宮門的侍衛,早已經將皇城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警戒起來,就怕有人趁這個時候渾水摸魚潛進皇宮行為非作歹之事。
一切安排妥當,童喜得了宮人的回報,從外面走了進來,「皇上,要放花了,請您移駕觀星台。」
燕正天掃視了殿內眾人一眼,示意童喜上前扶他起身,一行人,往皇宮最高的建築觀星台前去。
一刻鐘后,一場盛世煙花照亮了半個臨潢府。
便在群臣震奮,同時沉湎於這場美麗的煙火中時,皇城的西華門外原本井然有序巡羅的侍衛隊伍,突然出現了一陣不小的騷動。今天負責西華門巡視的御林衛指揮使是武定候郭英之子,郭禎。
見著在隊伍里愈吵愈烈的兩個侍衛,想著今天是什麼日子,不由心頭火起,他大步上前指著兩人大聲喝道:「不想留著這顆腦袋吃年飯了是不是?」
兩人先是面紅耳赤的怒目瞪視著對方,等郭禎走到跟前手裡帶鞘的刀把不客氣的敲在兩人身上時,這才收斂下來,連忙上前行禮,「屬下失禮,請大人責罰。」
說著,兩人對著郭禎便拱手揖禮,郭禎這才臉色好看了些,才要說讓兩人注意些,不想原本拱手行禮的兩人猛的上前一步,一人扼住了他的脖子,一人手上寒光一閃,對著他的胸口便刺了進去。
郭禎定時愣在原地,直至胸口一陣翻江倒海的痛,他才醒悟過來,然為時已晚,那兩人已經一個捂住他的嘴,另一個托著他的腳匆匆往城門的陰影處走去。兩人身後的侍衛則對這一切視或無睹。
而與此同時,皇城之巔,「砰砰砰」數聲如雷的響聲過後,又一輪新的煙花四散而開。
但就在此時,突然便見一片衝天的火光在永福殿的方向亮起。
被群臣簇擁著站在觀星台的燕正天見到這片光時,才欲開口喊人詢問,群臣間已經是如沸水一般喧嘩開來。
「不好了,廣陽殿著火了。」
廣陽殿里連皇後娘娘在內,幾乎囊括了北齊朝所有的貴婦,這些人若是出事,後果不堪設想。燕正天擰了眉頭。
他到是希望這場火能將韋皇后燒成灰,可是……目光對上焦急著往廣陽殿張望的群臣的臉,頓了頓,側身對童喜吩咐道:「派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皇上,臣的母妃在廣陽殿,臣請帶人前往。」定王之子庄定王燕榮抱拳上前行禮道。
燕榮一站出來,便呼啦的又站出十來位的少年公子,他們或是國公府的世子,又或是哪個候府的世子,此時都心繫廣陽殿的嫡母安危。其間也不泛夫妻感情深厚的國公爺,或是候爺。
如此一來,到顯得燕正天對韋皇后薄情了些,燕正天擰了眉頭,冷冷的掃視了一眼,黑鴉鴉站在眼前的一排人,手一揮,大聲道:「朕的皇后也在廣陽殿,朕與諸位臣工一同前往。」
「皇上,您乃是萬尊之軀,不可輕易涉險,還請皇上三思。」
以老晉王為首的幾位王爺上前勸阻。
燕正天卻想著,如果這把火能把韋婧芬那個賤人燒死,那才叫痛快,也省得自已廢了這諸般多的心思!即便是她大難不死,趁著這機會……燕正天陰鷙的眸子里,一抹幽芒一閃而逝,他使了個眼色給身側侍候的童喜,童喜僵了僵,稍傾,點了點頭,悄然的退了下去。
而這邊,燕正天卻是不顧眾臣的反對,大步走下了觀星台,朝永福殿的方向走去。
然,等他帶著眾人走到跟前的時候,才發現起火的並不是永福殿,而是離永福殿還有些距離的中室殿。眾人瞧著這結果,不由便長長的吁了口氣,燕正天卻是擰了眉頭,目光深不可測的看向遙遙在望的永福殿。
便在這裡,一陣沉沉的步子聲乍然響起,整齊劃一的步子聲一聽就是御林軍發出。
而待燕正天看見來人時,他不由便擰了眉頭,喝問道:「你是誰,朕怎的沒有見過你?郭禎呢,怎的不是他當值?」
此刻領著御林軍的並非是之前的指揮使郭禎,而是副指揮使吳國興,他是京衛指揮使吳良之子。對上燕正天的喝問,吳國興並不惶然,而是微微一笑,上前拱手恭敬的回道:「回皇上
臣是副指揮吳國興,郭指揮使他出事了。」
燕正天瞳孔霍然一緊,瞪了吳國興,「他出什麼事了?」
回答他的卻是吳國興突然的拔出腰間佩劍,如一泓泉水的寶劍對著燕正天便直直刺了過來,嘴裡同時答道:「他死了!」
「父皇小心!」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人影鵲起兔落般縱身上前,擋在了燕正天身前。
燕軻擋在了燕正天身前,怒目瞪視著吳國興,怒聲斥道:「逆賊,你竟敢弒君!」
燕軻的突然出現,讓所有在場的人都怔了怔。
不論是之前的觀星台看煙火還是剛才的匆匆前往永福殿眾人都不曾看到他的身影,誰能想到,在這關健時候卻是燕軻反應迅疾的擋在了燕正天跟前。
燕正天似是也沒有想到,他怔怔的看著燕軻,失聲喊了句,「軻兒……」
然就在所有人以為燕軻是趕來救駕時,誰也沒有想到,燕軻卻陡然轉身一把扣住了怔立當地的燕正天,一擊得手,他廣袖一抖,下一刻一把寒光閃閃的劍便抵在了燕正天的脖間。
事情變化的太快,以至於燕正天都忘了反應,若不是群臣的驚呼,他怕是一時還清醒不過來。
「殿下,不可對皇上無禮!」
右相房先明急急上前,一臉焦急的看著燕軻,目光顫瑟瑟的落在燕軻手裡的那把劍上!
清醒過來的燕正天頓時漲紅了臉,他怒聲喝道:「燕軻,你想弒父嗎?」
「哈哈哈……」燕軻發出一串長笑,笑聲方息,他清秀俊雅的臉上一片忿然之色,瞪了燕正天,怒聲問道:「弒父?父皇您也知道我是您兒子嗎?您也認為您是我父親嗎?既然如此,為何您卻容不下兒臣!兒臣難道不是您的孩兒嗎?」
燕軻的一番話雖然說得巔三倒四,但意思卻是表達的明白無誤。
燕正天雖說對燕軻不上心,但必竟也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兒子,眼下卻被他迫問著,他是如何為人父的,一瞬間氣得連氣都喘不勻了。他怒目瞪著燕軻,「逆子,你這是什麼態度?」
「態度?」燕軻聲音冷得如同冰渣子一樣,瞪著燕正天,怒聲道:「父皇難道沒聽說過嗎,父不父,則子不子。您竟然不認我這個兒子,我又為何要認您這個父親?」
燕軻的話聲一出,包括燕正天在內的眾人都明白過來了,燕軻這是要逼宮!
「二皇子,」溫晉王自人群中走了出來,輕聲說道:「二皇子不管怎樣,您和皇上都是真正的父子,還請二皇子不要為了一時的誤會和氣憤而傷了父子的情意。」
燕軻目光一瞥,對上溫晉王儒雅的眉眼,彬彬有禮的說道:「王叔,您也是當人父親的,容侄兒問您一聲,您可會為著自已喜愛的兒子便將那個你不喜的兒子往死路上逼?非是我不想盡孝,而是每個人都好不容易來這世上一遭,斷沒有輕易就去死的道理,還請王叔垂憐侄兒一二。」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
燕軻顯然也知道有些事,不說清楚,今日即便他能得逞,怕也是難堵天下悠悠之口。於是,在一頓之後,一臉黯然的說道:「父皇素來疼寵大皇兄,這本沒什麼,十個手指尚有長有短,喜歡一個多點,不喜歡一個多點,又有什麼關係?可是,父皇您不該明知大皇兄是淑妃所殺,卻還要將他的死栽到兒臣身上,兒臣何其無辜,好端端的怎就要擔了一個弒兄之名?父皇,您可知道,這般十惡不赦的罪名一旦會實,兒臣便是遺臭萬年,您於心何忍?兒臣真的是您的孩兒嗎?您為何如此憎恨兒臣?您還不如直接一刀把兒臣給殺了,來得個痛快!」
淑妃連殺三位皇子的事,早經由韋皇后的安排傳遍了皇城,在場的大人誰不知道?而燕正天欲要出面指證燕軻弒兄的事,卻是小範圍內知曉。此刻,眾人聽了燕軻的指證,一時間簡直就是……語言根本沒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如燕軻所說,十個手指頭有長有短,有所偏愛無可厚非,可都是讀聖賢書的,誰也不能因著這份偏愛,便將不愛的給弄死吧?這也太……眾人一瞬間想到了一個詞。
「虎毒不食子啊,父皇!」燕軻的一聲痛呼喊出了眾人心中的所想。
燕正天一張臉精彩的如同開起了染房,他在籌謀著要如何將燕軻踩入塵土,誰能想到,自已這一刻卻被打入了泥濘!
「是誰的意思?」燕正天沉了眉眼,冷聲說道:「你即便挾持了朕,也不敢擔了這弒君之名吧?你想怎樣?你娘呢?你外祖呢?叫他們出來吧。」
燕軻笑了笑,他目光一抬,幽幽的掃過場中面如土色的諸位大臣,默了一默,輕聲說道:「父皇說得對,這弒父之名,非不得已,兒臣是不願擔的。」
也就是說,若是必要,他還是會擔的!
燕正天眉頭蹙了起來,他目光掃過場中諸位面面相覷的朝臣,冷聲說道:「逆子,滿朝文武此刻斱看著,即便是朕死了,你以為你就能坐穩龍位不成?」
燕正天的話,顯然是戳中了燕軻心底最虛心的地方。今天,雖然將滿朝文武都包圍了,可是他也不可能將這些人都殺了。他的目的是皇位,而不是沒有朝臣的光桿司令!
但是……
燕軻笑了笑,他目光落在隱露忠義之色的幾位朝臣臉上,冷聲說道:「父皇你好似忘了,諸位大人的內眷此刻還在永福殿,諸位大人府上委以重望的嫡長子也在此,難道真要為了您這樣一個昏君,而賠上髮妻親子之命嗎?」
似乎是為了應證燕軻的話,這時韋皇后的得力宮人,韋秀自永福殿裊裊而來,到得跟前,屈膝一福,說道:「啟稟殿下,娘娘讓奴婢來跟殿下說一聲,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有勞姑姑。」燕軻朗聲說道。
韋秀連稱不敢,抬頭掃了眼場中噤若寒蟬的諸位朝臣一眼,笑了笑,柔聲說道:「諸位大人,我家娘娘說了,她和殿下不過是想博個活路罷了,論理,殿下不但佔了嫡也佔了長,由他繼承皇位是再合理不過的。還請諸位大人三思而後行!」
眼前的大火還在繼續,眾人毫不懷疑,若是逆命而行,韋皇後會將廣陽殿的那些內命婦活活給燒了!
「崔大人。」燕軻看向人群中的崔縉彥。
崔縉彥夫妻情深名聲在外,到也不怪燕軻點了他的名。
被點了名的崔縉彥走上前,對燕軻行了一禮,抬頭看向燕正天,「皇上,臣一生只忠於皇權,您若是慷慨赴義,臣與拙妻理當追隨而至,還請皇上給臣一個示下。」
燕軻似是沒有想到崔縉彥會這樣說,不由便挑了眉頭。
而被崔縉彥點名的燕正天卻是氣得牙齒都疼了,他當然不想死,他是皇上,可是,崔縉彥卻告訴他,他若是不能慷慨赴死,那他也就只能繳械投降了!
「崔大人此言差矣!」御史台的素有忠正之名的老御史陳庭元站了出來,義正嚴辭的怒聲喝道:「皇上是君,我等是臣,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又豈可……」
陳庭遠的話聲未落,一道寒光突然疾射而來。
此時站在他身後的溫晉王不由大聲喊道:「陳大人當心!」
但為時已晚,箭直直穿過陳庭元的喉嚨,倒在地上一陣抽搐后,陳庭元兩腳一伸,死了!
「哪位大人還想試試?」燕軻面如寒霜的喝問道。
刺鼻的血腥味慢慢彌散開,誰還想試?
生命只有一回,這是天家父子的爭執,他們何其無辜要捲入期間?
見沒人出聲,燕軻才要開口,不想,一道聲音卻在這時響起。
「我還想試試。」
燕軻猛的抬頭看去,便見燕離緩緩的走了出來,目若寒星的看著他,說道:「你想當皇上,無可厚非,可是,你不該惘殺無辜!」
燕正天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這個時候站出來的會是燕離。
他不由百感交集的看著燕離。
而燕軻在對燕離的那一刻,卻是新仇舊恨齊上心頭,當下怒聲道:「好,我成全你!」
話落,大手一揮,頓時箭如蝗雨自四面八方向燕離射來。
燕離不慌不忙的抽出腰中軟劍,一片密不透風的寒光中,箭矢紛紛落地。
一側的吳國興見此,不由急聲喊道:「殿下,再不動手,便要遲了!」
「殺!」
冷冷的一聲輕喝,下一刻,便看到無數的黑影從四面八方衝出來。
「父皇,傳旨傳位給兒臣吧,不然……」
燕正天冷哼,「你要真有那本事,就動手吧,朕便是死也不會將這皇位傳與你!」
燕軻溫雅的臉上頓時一片猙獰之色,手裡的劍當真便要狠划之時,一道身影卻如閃電般竄了出來,沒等他反應過來,燕正天已經從他手上被人劫走。
「皇上,您沒事吧?」
燕正天看著將他從燕軻手下救出的崔縉彥好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而失了燕正天為依仗的燕軻,一驚之下慌了神,當即大聲喝道:「殺,給我統統都殺了!」
崔縉彥將燕正天往帝黨的朝臣中一塞,返身便殺了回去。
而此時的永福殿。
韋皇后冷眼看著被喝令原地靜候不許擅自走動的眾命婦,厲聲喝道:「非是本宮要為難你們,你們是死是活,且看在父的夫婿心中有多大的份量吧!」
淇國公之子湯友德,一對鷹眸陰沉沉的刮過殿內早已嚇得兩股戰戰的內命婦。
韋世禮的次子韋長隆娶的是淇國公府的嫡長女湯妙英,兩家是姻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湯友德眼見外面久久沒有傳來喜訊,不由輕聲對韋皇后說道:「娘娘,不如在這些人抓兩個出來殺雞敬猴吧?」
韋皇后卻是沉吟不語,她不意製造殺戮,她想要的不過是和平的皇位傳承!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一陣喊殺聲。
韋皇后霍然抬頭看向湯友德。
「臣出去看看!」
湯友德轉身便欲往外走,卻在轉身之時,一名離得最近的命婦,似是不堪驚嚇,低垂了眉眼軟軟的朝他倒了下來,眼見得便要撲倒在他身上,湯友和才要伸手推開,不想,下一瞬,卻是胸口一涼。
「你……」
湯友德不可思議的抬頭,埋首撞在他懷裡的人,緩緩抬起頭。湯友德留在這世上最後的一抹表情,是一種難以置信的驚艷和絕望。
「友德……」
驚覺不對的韋皇后出聲。
容錦將手裡的匕首連著湯友德重重的身子輕輕一推,這才抬起頭對上韋皇后錯愕的臉,嫣然一笑,「皇後娘娘!」
「容錦!」
這註定是個不眠之夜,就在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黎明永遠不會到來的時候,突然在皇宮的一角竄起一道紅色信號彈,一隊侍衛突然就殺了進來,與吳國興帶領的侍衛混戰在一起!
而在北齊的史書之中,這個夜晚被記載為『冬至之變』,宏禎帝第二子,因不甘被宏禎帝強加弒兄之名發動宮變。京衛指揮使吳良之子,吳國興誅殺指揮使郭禎,包圍皇帝及一干大臣。
眾大臣在護國公燕離的帶領下,以血肉之軀殺出重圍,二皇子事敗自盡而亡。而永福殿中,容錦帶領侍衛護著眾內命婦殺出重圍后,身後永福殿突然便火勢大起。
事後宮中侍衛在火中扒拉出兩具緊緊擁抱在一起,燒成焦炭的屍體,有說是韋皇后和徐氏母女二人,也有人說是皇后已遁,那兩人是她留下的替身。隨後,脫身而出的宏禎帝命兵部尚書崔縉彥帶人圍巢將軍府,然,崔縉彥趕到時,整個將軍府已然成為一片火海,韋世禮生死不明。
這一夜,整個臨潢府風聲鶴唳,家家戶戶將門戶緊關。一直到黎明時分,整個皇宮的戰場才結束。此時燕離身上透著濃濃地血腥之味,在太陽升起的那一刻,他與殺出眾圍的容錦匯合在一起,兩人踏著黎明的曙光離開了北齊,趕赴京山。
七天之後,韋世禮之子,韋長隆,韋心鈺領著私兵殺回京都,被早有準備的崔縉彥在京郊城外全殲而亡。
宏禎二十八年,冬,宮中傳出喜訊。
麗妃宮中的宮人鶴翎傳出喜訊,燕正天當即將鶴翎升為美人,且下旨若是一朝得子,當即晉位為妃!同時令禮部策劃來年春天的選秀,京中各大臣更是將家裡適齡女兒想方設法送進皇宮。
同年冬,東夏代為監國的太子李熙登基為帝,改年號永泰。
……
燕離和容錦在夜風中穿行。
一場大雪使得本就泥濘難走的路,越發的艱難難行。
七天六夜不眠不休的趕路,胯下的棗紅馬因著雨雪的緣故,身上的毛髮濕了結成冰冰又融化成水水又結成冰,在離京山百里處「咴」一聲長鳴,倒地不起。
「錦兒,你沒事吧?」燕離在馬匹倒地的剎那,縱身而起,落在了容錦身側。
容錦搖了搖頭,用因為沒有睡眠而紅的幾欲滴出血的眼睛看著燕離,啞著嗓子說道:「我沒事,怎麼辦,離京山還有百里的路程……或者,你先趕回去吧,我等後面鳳衛跟上來。」
他們此時就在距京山百裡外一處叫獅子嶺的密林,遠遠望去林子如同一個倒卧的獅子,山中古木參天,地勢平坦,卻因這一場罕見的大雪,成了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
燕離抬頭看了眼周遭被大雪覆蓋的密林,搖頭說道,「你上來,我背著你。」
容錦默然,以燕離的身手,天黑之前他肯定能趕到京山,但若是背負著她,卻是未必能趕到,當即搖頭表示反對。
燕離見容錦搖頭,不由便蹙了眉頭,凝聲道:「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的,快上來。」
容錦還在猶豫,燕離已經是手一伸,抓著容錦的手一甩,便穩穩的將容錦放在了背上,下一刻,他雙腳一點,整個人拔地而起,然就在這時,一張鋪天大網突然便自頭頂兜頭而下。
「小心!」
容錦先就發出一聲驚呼。
燕離自是也在第一時間發覺了這危險,他反手一轉,將原本趴在他背上的容錦撈在了懷裡,急促的一聲「抱緊我」,使了個千斤墜,兩人快速的往地上墜去。就在燕離做出這番變化時,古樹之上,數道白衣白袍的身影自四面八方躍身而下,他們緊緊攥著手裡的那張網,如同附骨之蛆般尾隨燕離而至。
而與同時,原本白雪皚皚的地上,陡然間如雨後春筍般冒出數十個身影,被雪光映得慘白的刀刃張牙舞爪的直指急速往下的燕離和容錦。
上下都是殺機,他們被夾在中間!
「底下有埋伏!」容錦驚聲喊道。
燕離冷哼一聲,騰出一隻手扶住容錦的腰,另一隻手遙遙對著地上輕輕一拍,那些人眼見燕離一掌拍出,頓時如臨大敵般,手中刀刃往前一迎,吆喝著便要大開殺戒。然就在這時,燕離卻是借著那虛空一掌之力,身子一頓,下一瞬,不待敵人反應過來,他抱著容錦如同離膛的炮彈一般,橫射出去。
容錦微微的吁了口氣,能避開這樣的伏殺,接下來,以燕離的身手要對伏這樣一群人應是不在話下的。她適才不是沒想過,趁著在高處對底下埋伏的那伙人用毒,但卻在感知著風向的那一剎放棄了這個念頭。
「射!」
一聲陰測測的聲音霍然在耳邊響起。
容錦才松下的一口氣,驟然提起,幾乎與此同時,一陣如蝗的箭雨自頭頂而下。
堪堪站穩的燕離來不及多想,幾乎是下意識的,將容錦往身後一藏,手中短劍便舞起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將那些射來的箭盡數擋了下去。
站在燕離身後的容錦,目光定定的落在三丈之外,白衣白袍的雖久不相見,但卻莫名熟悉的一張臉上。
廖必成!
從前的太子現在的永泰帝得力手下!
「拿我的弓來!」廖必成厲聲喝道。
弓有輕弓重弓之分,七斤以下是為輕弓,七斤以上依臂力而定上無限止是為重弓。
廖必成話聲方落,容錦便看到兩個侍衛一人扛一駕玄鐵而制的精弓一人手捧白羽箭走上前來,廖必成一手接弓,另一手則了箭,拉弦搭箭,直直瞄準身前的燕離。
「燕離小心!」容錦看見廖必成的動作,少不得出聲提醒。
然她話聲才落,廖必成手指一松,寒光閃閃的箭挾破空之勢沉沉而來,其勢竟不輸于軍中重弩!
容錦看得心驚膽戰,說時遲那時快,她幾乎是想也不想的便從燕離身後沖了出來,試圖替燕離擋下廖必成的那必殺一箭。
「錦兒!」
燕離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叫,手上動作一滯,猛的往前一撲。
廖必成唇角翹起一抹得意的笑。
「咻!」
寂靜的樹林中,一道幾不可聞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團雪白如流星劃破天空中突然而至,正正對上廖必成那窮所有之力而出的一箭。
「啪」一聲,響起一道裂開的聲音。
被燕離撲倒在地的容錦,便看到一陣簌簌的雪花自天空中紛紛揚揚而下。
也就是說,一個雪球便破了廖必成那必中一擊!
是誰?
誰有這樣的能力?
容錦尚在疑惑,耳邊響起燕離緊張焦急的聲音,「錦兒,你沒事吧?」
容錦搖頭,「我沒事,燕離,有人來幫我們!」
燕離在確定容錦沒事後,這才將心思放在周遭事物上。
他將容錦緊緊護在懷裡,抬頭看去。
一抹輕紅在皚皚的雪地里由遠及近,緩緩而來,那樣刺目的紅落在一望無際的白上,如同千里之外的紅梅乍開。
燕離擰了眉頭,一個念頭不期然的自心底生起。
一側的廖必成也被這一幕給驚得怔在了原地。
他射出的箭是怎樣的力道別人不知道,他卻是再清楚不過的,然一個隨手而握的雪球便這樣擋了他的蓄積所有之力的箭勢。
這個人,他是誰?
廖必成眯起了眸子,冷冷的凝視著那抹漸近漸清晰的身影。
「師傅,這些人都殺了嗎?」
一聲稚嫩的童音響起。
聽得這聲童音,容錦猛的失聲道:「如雪?」
燕離點了點頭,扶著容錦站了起來。
一眼,容錦便看到仍舊一身大紅廣袖,一張臉俊美宛若鬼斧天工所成幾近妖孽的藍玉。在藍玉的身側,是一身黑如重墨的如雪。
上回在北齊,如雪還是學著他師傅穿一襲大紅輕衫,今日再見,小丫頭脫下那一身紅換了這一身如子夜的黑,一張雪白精緻的臉越發被稱得晶瑩剔透宛若玉雕!
聽到容錦的聲音,如雪自藍玉身側抬臉朝容錦看來,「姐姐,你沒事吧?」
容錦搖頭,目光掃了如雪一眼后,抬頭看向她身側姿態雍容矜貴的藍玉,輕聲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藍玉沒有回答容錦的話,而是目光淡淡的看向燕離,擰了眉頭,聲如冷冰的說道:「你丟了她的臉!」
呃!
容錦頓時冷汗如瀑布而下。
燕離淡漠的臉上眉頭輕挑,目若刀鋒般迎向藍玉。
「我沒有說錯!」藍玉目光微挑,越過燕離,落在他身後那皚皚雪林上,似是要透過這雪林看透京山的一草一木,「她一生所謀,不過是一處藏身隱世之地,一生所求,不過是你能平安順遂,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什麼?」
燕離默然。
藍玉的指責,他無從反駁。
見燕離默然無語,藍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終目光一瞥,落在了蓄勢待發如同一條毒蛇一般的廖必成身上。
廖必成在藍玉出現的那一刻,便心知,這一趟差怕是無法順利完成了,但……
「自裁吧!」
藍玉幽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廖必成張大了嘴巴,錯愕的看向神色淡然的藍玉。
他知道眼前之人是必生所遇難得一見的強敵,換句話說,便是不搞突襲讓他與燕離單打獨鬥,他也不認為自已有必勝的把握。可即便如此,他也絕不會認為自已會選擇不戰降這條路!
是故,一怔之後,廖必成下意識的便「嗤」笑出聲。
「自裁?」
「怎麼?」藍玉擰了眉頭,「不願意?」
廖必成冷哼一聲,方正的臉上綻起一抹譏誚之意,他冷然迎上藍玉無悲無喜的眸子,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抬起,然後迅捷的往前一揮。
隨著廖必成的手大力一揮,容錦便看到那些之前埋伏在地上的數十條身影,齊刷刷的扔掉了手裡的武器,迅速的圍成了一個圓朝他們圍了上來。
這是……
容錦朝燕離看去。
燕離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著急,以不變應萬變。
而果然,那些人在將包圍圈縮小到一丈的距離時,突然齊齊抬手解下了身上白色的披風,目若死水一般的看著圈中的容錦、燕離,藍玉和如雪幾人。
「火藥!」
一聲驚呼乍然而起。
容錦緊緊的攥住了燕離的手,滿臉驚駭的看著那些除去披風,身上負滿火藥的侍衛。
雖然這個時代的火藥遠遠達不到後世的水準,但幾十人組成的人肉炸彈,又豈能讓人小覷,只怕炸平這小小的獅子嶺都不成問題!
「不錯,火藥!」廖必成接過容錦的話,冷聲笑了說道:「不但他們身上背著的是火藥,你們腳下踩著的這片土地也埋滿了火藥,足夠將這座山頭夷為平地!」話聲一頓,他抬頭,目光倔傲的看向藍玉,「現在,你還打算叫我自裁嗎?」
藍玉眉梢輕挑,心頭由不得便暗暗一聲嘆息。
這場生死大劫,他不是沒有算到,可是,算到了,他卻不能不來!
「師父。」
耳邊響起如雪軟軟糯糯的聲音。
藍玉垂眸,朝身側的小人兒看去,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輕聲說道:「怎麼辦,如雪,師父怕是等不到你長大了!」
小小的人兒,一張玉雪可愛的臉,兩道細細的眉頭緊緊皺起,「師父,你說過,我跟你有三世之緣!」
言下之意頗有些,不能等我長大沒關係,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反正下一世,我們還有緣!
藍玉聽得不由便失笑,他抬手滿目溫柔的撫過如雪那對如天池水般純凈的眸子,傻孩子,師父的三世緣早已經許給了別人,你我師徒情份緣盡今生!
「容錦,照顧好她!」
話聲才落,如雪尚來不及抗議便道一道掌風送了出去。
容錦幾乎是下意識的便伸手去接半空中朝她撲來的如雪。
「師父……」如雪驚叫著回頭去看藍玉。
「轟」一聲巨響,將她的那一聲師父淹滅怠盡。
紛紛揚揚的雪花夾著碎裂的冰棱自頭頂簌簌而下,腳下的地如同地震般搖晃起來。
「燕離!」
容錦一手抱住如雪,一手去抓站在身前的燕離。
燕離將兩人緊緊護住懷裡,有心想要帶二人離開此地,可是地動山搖間,那些百年巨樹如怪獸般發出慘烈的簌簌之聲,無數根斷枝殘葉撲頭蓋臉的砸了下來。
「哈哈哈……」
廖必成肆意猖獗的笑聲猛然響起。
容錦被燕離護著退到一處平坦開闊的平地上,等看清這一番動靜,並不是那幾十個包圍的死士引燃身上的火藥引起,也不是廖必成說的,地下埋的火藥被點燃而引起時,不由便眉頭一緊,顫聲說道:「燕離,是京山!」
燕離自然也是想到了。
既然廖必成能在這裡設伏用炸藥,那柳念夏又為什麼不能在京山用炸藥?
一瞬間,燕離的眉眼沉得如同此刻烏雲密布的天際。
他終於明白了藍玉適才的那番話。
娘親窮畢生之力為自已為他打造的避世隱居之所,便在他的大意下,被劃為灰燼了!來日,他有何面目去見地下的娘親?
李熙,你果然夠狠。
「動手,殺了他們!」
廖必成的吼聲穿破天宇。
燕離大驚之下恍然回神,情急之下不急多想,轉身便欲向那些一身火藥死士撲去,卻在這時一道刺眼的紅翩若驚鴻般躍起,隨著那抹紅的躍起,一道刺目的泛著微微青金色的光芒如同極地之光般,沿著怒紅以弧形的態勢向四周擴散。
「師父!」
如雪凄厲的哭聲響砌天宇。
最後那一瞬,半空中的藍玉突然一回頭,精緻如雕的眉眼間一抹似笑非笑一閃而逝,寬大的廣袖順勢一擺,怔怔立在那抱著如雪的容錦被一股挾天之勢的勁道撩起,如一片落羽般遙遙的朝遠方飄去。
「師父……」
如雪在容錦的懷裡掙扎,試圖撲向遠處的藍玉。
「走!」
三分慵懶七分淡漠的聲音響起。
燕離才要說「不」,但同樣的一道霸道罡風掃了過來,而幾乎就在那道罡風掃來的同時,腳下的地一片地動山搖,黑色的泥土混著白色的雪花翻江倒海般迎面而至。
被掀到半空中的燕離,一眼目光落在了被送出數十丈之遙的容錦和如雪身上,他咬了咬牙,最後看了眼身下的那片面目模糊如同地獄般的樹林,腳尖輕點,去勢如虹朝容錦追了過去。
想跑!
一直緊緊鎖住燕離的廖必成便要縱身而起,眼前霍然閃過一道青金光芒,他愣了一愣,似乎不明白那道青金色由何而來,下一瞬,耳邊響起一聲極輕極淺的「嗤」一聲,好似充氣的球被割開了一樣,緊接著,眼前綻起一蓬鮮紅,他垂頭去看,卻發覺天地顛倒倒間,眼前那具沒了腦袋脖子處正嘶嘶冒著熱血的身體似乎很熟悉。
當鼻腔瀰漫起一股令人作嘔的腐朽的氣息,當斷了的巨木迎頭而下時,廖必成才恍然明白過來,原來那具沒了腦袋的身子是他的!
「皇上,臣……」
容錦緊緊的將如同小獸般張牙舞爪的如雪按在胸前,「如雪,別看,聽話,別看。」
「師父……師父……」
如雪張嘴狠狠的咬在了容錦的抱住她的手上,用盡渾身的力氣,恨不能咬下容錦一塊肉。
明明應該痛砌心肺,可是容錦卻沒有絲毫的痛感。
她抱著如雪的手不曾鬆開分毫,憔悴的臉上,兩行清淚慢慢的滑落。
她的身前,燕離站成了一道絕望的風景。
「師父……」
如雪哽咽鬆開了容錦的手,眼睛一閉,軟軟的倒了下去。
容錦探手抱住如雪,邁步朝身前的燕離走去。
「燕離,我們得趕回京山。」
燕離沒有動,他的目光仍舊疑望著那片塵土瀰漫樹林。
「燕離!」容錦的目光落在燕離身側的地上,鮮紅的血在白色的雪上點點綻起,觸目驚心,「燕離,你哪裡受傷了?」
容錦驚慌著想要去檢查燕離的身子,但卻因懷裡抱著如雪而不能行動,她只能緊張的擔憂抬頭朝燕離看去。
「我沒事。」燕離啞聲說道。
容錦搖頭,如果沒事,地上的雪又是怎麼回事?
而這個時候,燕離已經轉身朝她走了過來,伸了雙手去接她懷裡的如雪,容錦這才發現,他的掌心竟是被生生摳掉了一塊肉。之前她看到的雪地上的血,想來就是掌心的傷處流下的吧!
容錦默了一默,將如雪交到了燕離的懷裡。
「是我沒用!」頭頂響起燕離自責的聲音,「我護不住你,護不住京山,我……」
「燕離!」容錦厲聲打斷了燕離的話,「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京山發生了什麼,我們尚且不知道。我們要儘快趕回京山!」
燕離點了點頭,將如雪放到背上,沉聲道:「我們走。」
容錦點頭。
小半個時辰后。
「混蛋!」
容錦看著被用火藥得滿目瘡夷的京山城門,咬牙切齒的恨聲罵了一句。
燕離的目光卻是落在城門外正,搬了雲梯試圖涉水過護城河強行攻入京山的那些人身上。
這些人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但他們身上穿著的卻都是平民的粗布衣衫。這些人正吆喝著前赴後繼的不惜踩著同伴屍體往城門靠近。
再看城門上,青語和藍姨兩人正帶著留守京山的鳳衛奮力的廝殺著,只是鳳衛本就不多,燕離身邊跟著一部分去北齊,夜璃又帶了一支去東夏皇城,此刻留下來的人便是萬里挑一,可是面對敵方的人流戰,顯然也有些力不從心!
「怎麼不見琳琅?」容錦輕聲問道。
「琳琅應該是去後山的高水河,那邊也可以拱橋過河上山。」燕離沉聲說道。
容錦點了點頭,看向燕離,問道:「我們要殺出去嗎?」
燕離搖頭。
容錦不由皺眉,輕聲勸道:「現在正是裡外合擊的最好機會,遲了,一旦讓他們破城,我們只怕……」
「你帶著如雪找個地方藏起來,我殺進去。」燕離打斷容錦的話說道。
容錦霍然抬頭,「不行!」
「聽話,」燕離抬手替容錦理了理頭上的亂了的發,輕聲說道:「你近身功夫不好,冒然上前只會讓我分心,拖累我,留在這,我才能一心殺敵。」
雖然明知道燕離說得是事實,可容錦就是不能認同。
她默了一默,輕聲說道:「我可以把如雪藏起來的,她還是個孩子,就算是有什麼控制不了的情況,那些人也不會對個孩子怎麼樣!」話落,不等燕離開口,急聲道:「燕離,你攔不住我的。」
燕離嘆了口氣,想著或許他應該先點了她的穴道再說。不想,容錦卻像是看破他的想法,輕聲說道:「你別想點了我的穴道,再自已一個人去,我告訴你,如果那樣,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不原諒就不原諒吧,沒有什麼比你的安危更來得重要!
燕離臉上綻起抹笑,才要說「不會」,手卻悄然的朝容錦伸了過去,打算按自已所想的去做,誰知就在這時,一道尖厲的聲音響起。
「青語,別讓這個賤人跑了!」
下一瞬,便看到兩抹身影在城牆上鵲起兔落般,你追我趕。
容錦和燕離幾乎是下意識的便看了過去,待看清城牆上的兩人時,容錦只覺得眼睛都紅了,她想也不想的,將如雪往燕離懷裡一推,縱身就撲了出去。
「柳念夏!」
被琳琅追趕得如喪家之犬的柳念夏,乍然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不由自主的腳步一頓,目光便朝城門下滿身戾氣的容錦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
不知道為什麼,容錦覺得得她好似從柳念夏眼裡看到了一種叫做釋然的東西。似乎,她一直就在等著這一天,此刻終於等到了的感覺。
容錦沖了出去,燕離不可能讓她隻身涉險,沒有多想,他將如雪藏在一塊大青石后,緊跟著也走了出來。
「少主,容姑娘!」
城門上藍姨和琳琅,青語一臉興奮的看著城門下的容錦和燕離。
時間似乎就靜在了這一刻。
陽光穿過雲層,灑下金色的微光,落在並肩而立的兩人身上。
攻城的,防城的都在這一刻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目光齊齊落在了雖風塵僕僕但卻難掩天姿國色的二人身上。
一片靜謐之中,容錦的聲音緩緩而起。
「你是誰?」
柳念夏看著城下的容錦,默了一默,縱身而下,她下城,琳琅緊跟著躍城而下,目光死死的釘著她的一舉一動。
「柳姑娘!」
城下負責攻城的眾人眼見柳念夏下城,當即圍了上去,有一個看起來像頭領模樣的男子,輕聲問道:「柳姑娘可曾接到了周公子?」
周公子?
電光火石間,容錦想到了與李熙有婚約的永城候周沖,想來,這人嘴裡的周公子,不是指永城候府的周公子,怕是也跟永城候府脫不了干係吧?
柳念夏抬頭看向那人,搖頭苦笑道:「魏頭領,任務失敗了。」
失敗了?!
被稱作魏頭領的男子,霍然抬頭,目光怔怔的看著柳念夏。
柳念夏則是抬頭怔怔的看了眼頭頂灰濛濛的天際,眼角眉梢難掩倦怠之色。
費心籌謀,原以為一切勝卷在握,可誰知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罷了,既是天不相助,又能如何?
她目光輕垂,看向容錦和燕離,默了一默,輕聲問道:「兩位可曾遇見廖大人?」
容錦和燕離互視一眼,末了,容錦冷聲說道:「廖必成?」
柳念夏點頭,目帶希翼的看向容錦。
「他死了!」
死了!
柳念夏一怔之後,再度苦笑。
是啊,燕離和容錦既然出現在這,奉命截殺她的廖大人又如何還能活著?
柳念夏的目光在緩緩的掃視了周遭一遍,最後停留在容錦身上,「容姑娘,冤有頭債有主,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可否放過他們?」
「柳姑娘何必長他人威風滅自已志氣?」魏頭領不忿上前,沉聲說道:「便算是我等技不如人,但眼下敵寡我眾,便是拼著人流戰也能耗死他們!」
柳念夏卻是笑著搖頭,她不予理會魏頭領,而是目光直直的看向容錦。
「不可以!」容錦一字一句說道:「我必生最恨兩件事,一為欺騙,二為背叛。很不幸,你兩件事都佔了,所以今天在這的一個人都不能走!」
柳念夏聞言,不由便眉頭輕蹙。
「容姑娘,你我相處雖不久,但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恩怨分明心地善良的人,這裡不下千人,難道,你真要用累累白骨泄你心頭一時之忿?」柳念夏問道。
容錦好笑的看著頗有些義正言辭的柳念夏,「這是我的事,你無須替我操心。」
柳念夏一瞬默然。
時至今日,她自是知道在劫難逃,所謀不過是想替皇上保存這部份花千金而培養出的人罷了。只,容錦是什麼樣的人,她卻是再明白不過。
「容姑娘,我等若是奮力一搏,也未償沒有逃生的機會。」柳念夏做著最後的努力,「你所恨不過是我,不若我留下任你處置……」
容錦抬手打斷柳念夏的話,「你必須死,他們,所有人也必須死!即便是李熙……」容錦唇角翹起一抹殘酷的笑。
話未說透,然未盡之意,一目了然。
柳念夏不由便蹙眉,看向容錦的目光如淬毒般滲人,稍傾,唇角挑起一抹譏誚之意,點頭道:「如此,那就各憑本事吧!」
幾乎是她話聲一落,一側早已蓄勢待發的魏頭領,當即振臂一呼,頓時攻城的人改為圍巢,所有人瞬間圍成了一個圈,朝燕離和容錦圍了上來。
城牆上的藍楹和青語對視一眼,當即一揮手,「殺!」
她二人率先自城門一躍而下,殺入重圍。
燕離早在柳念夏話聲落下的同時,已經是縱身而起,森然的殺氣一瞬而開,使得容錦身畔三步,無人能近。
一場慘烈的殺戮自此拉開序幕。
不斷的有人倒下,又不斷的有人補上。
一片撕殺聲中,一道悠悠的葉笛聲忽然響起。
只是這葉笛聲很快便被震天的喊殺聲淹沒,容錦卻在間隙間回頭看去,當目光對上站在一塊青石上,垂目專心吹笛的如雪時,容錦不由心頭一慟,回頭厲聲對容琳琅喊道。
「琳琅,保護如雪!」
而就在容錦聲音響起的同時,柳念夏的聲音也緊跟著響直,「殺了那個吹葉笛的小姑娘!」
琳琅奮力向前,試圖阻止那些撲向如雪的人,只遠水難解近火,她在戰場的最中心,面前是一輪又一輪的攻擊,想要短時間的脫身去救戰場外的如雪,談何容易。
眼見幾個壯年滿臉煞氣的男子獰笑著朝如雪撲了過去,琳琅一瞬間眼眥欲裂,恨不得插上翅膀飛了過去,到得最後,她更是不忍心的撇了頭,不願見這一瞬的慘劇。
只是,令人沒有想到的事發生了。
如雪的身後忽的便飛出一隻手指大小的蟲子,那蟲子雪白如玉,一對翅膀卻是斑斕如蝶,它先是停在如雪的發頂,歪了腦袋打量著那些靠近的男子,等那些人得意的揮舞起手中的鋼刀時,它突然就振翅一飛,快如閃電般的自眾人眼前一閃而過。
「啊!」
凄厲的喊聲乍然響起。
轉瞬,圍著如雪的幾名男子捂著臉慘號著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他們顫抖著,抽搐著,臉上的顏色一瞬間便成青紫之色,青紫的顏色尚未褪去,整個人便快速的腐爛起來。
這一瞬的變化,驚呆了場中所有人。
直至,不知道誰大聲喊了一句「飛盅,是飛盅!」
人群一瞬間如同沸水般洶湧起來,所有人驚叫著如避瘟疫般繞開了如雪,更有甚者轉身便往山下跑去。
「藍姨,一個也不許放走!」
燕離冷冽的聲音響起。
然,不等藍姨追了出去,天空中忽然就響起一片嗡嗡之聲。
下一瞬,如雪花般,滿天飛舞著白白的如蛾子般的飛蟲,在這些白色的飛蟲出現的那一刻,如雪頭頂的那隻飛盅再度振翅而起,領著那密密麻麻的飛蟲散落開去。
「啊……啊……」
慘呼聲,此起彼落。
容錦慢慢的收了手,抬頭朝燕離看去。
燕離上前,站在容錦身側,目光落在仍舊閉眸奏葉笛的如雪身上,輕聲說道:「是飛盅王,如雪放出了飛盅王,這種飛盅王可以召喚野外自然滋生的飛盅,它們也會聽從盅王的指揮,幾乎可說,盅王指哪,他們就打哪!」
容錦點了點頭。
她隱約也猜到了一點,雖然這對她們來說,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可是,當目光落在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死亡氣息的如雪身上時,她還是忍不住的難過,心疼,內疚,自責。
她要到哪裡去找個藍玉來還給如雪?
「噗」一聲,耳邊響起利刃入肉的聲音。
容錦斂了思緒,抬頭看去。
一眼,便看到捂著胸口,血流如注卻一臉慘笑的柳念夏。
她的身側,琳琅將那把染滿柳念夏的劍扔到一邊,上前一步,目光陰狠的盯著柳念夏,「真是便宜你了!」
柳念夏點了點頭。
是啊,真是便宜她了!
下一瞬,她重重的倒在地上,圓爭了雙目,看著頭頂不復晴朗的天。
眼前閃過不久前的一幕。
「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名字嗎?我給你,但你必須去替我辦一件事,辦成了,從此你就留在我的身邊,如何?」
「殿下請吩咐,奴婢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從此後,你叫柳念夏,長興候府吳老夫人在招婢女,你想辦法混進去,留在她身邊!」
「是,殿下!」
耳邊好似隱隱響起隆隆蹄聲。
燕離與容錦對視一眼后,齊齊抬頭朝遠方看去。
「是鳳衛!」青語走上前來,輕聲說道:「是之前少主帶去北齊的鳳衛,她們在山下趕上了四散奔逃的那些人,正四處絞殺。」
容錦和燕離點了點頭,容錦轉身朝已經停止吹葉笛,卻仍舊微垂著眼眸的如雪走去,蹲下,抬頭看向她,柔聲說道:「如雪,以後就跟著我好不好?」
如雪搖頭,「不,我要回石龍寨,那是大巫的家,我要去守著,大巫說了,他們這樣的人,便是死了,魂魄也要守護家鄉的!我要去陪著大巫!」
容錦嘆了口氣,將如雪輕輕抱在懷裡,「好,我們回家。」
------題外話------
新文《重生之禍國嫡妃》
幽幽宮室,裊裊寶篆,一棵千年華表木,百毒不侵的她被結髮之人親手送上黃泉路。
晨鐘幕鼓,經聲佛號,一場上天的恩賜,重生而來的她誓要禍了他的國,亂了他的天下!
狹路重逢,他說:鳳氏之女雖為商女,本不為良配,然本王心悅之,願以嫡妃之禮迎娶,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她巧笑倩兮,端端一禮,道「門當戶對方為錦繡良緣,民女蒲柳之姿不敢當王爺厚愛,為報王爺傾慕之恩,民女願傾全力,解王爺所中之毒。」
他笑,她也笑。
這世間最殘忍的報復,不是我要了你的命,而是讓你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你所在意的,被我親手一一毀滅,而你卻連死都不能自主!
禍國之路,風起雲湧,八方英豪,四面來聚,鳳傾城劍指蒼穹。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