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盡滅

  「護國公?」


  韋皇后目光微怔的看向韋秀。


  韋秀點頭,「是的,皇上還說待容姑娘及了笄,要親自替他們主婚。」


  韋皇后聞言,唇角翹起一抹譏誚的弧度,沒好氣的說道:「他以為人家都跟他一樣,腦子是當擺設的?先借著花千束的手,想要人家的命,失敗了,又立馬扔個國公的爵位出去,打一巴掌給一甜棗,還真是……」


  韋皇后的話沒有說完,剩下的只有滿滿的難以掩飾的嘲諷譏誚之意。


  韋秀想著這位皇上的做派,也不由得眉目間綻起一抹諷笑,末了,輕聲說道「娘娘,現在怎麼辦?難道真就讓二殿下擔了這弒兄的嫌名不成?這名聲定下了,將來就算是二殿下問鼎天下,只怕……」


  韋皇后圓圓的眸子里掠過一抹剔骨的寒意,卻是一瞬即使,轉瞬,淡淡道:「放心,我自有計較。」


  韋秀朝韋皇后看過去。


  韋皇后卻是無意多說,而是略作沉吟后,輕聲問道:「皇上今兒歇在哪?」


  韋秀輕聲說道:「皇上今兒歇在乾寧殿。」


  「乾寧殿?」


  韋皇后一臉驚訝的看向韋秀,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不是應該去安撫賀蘭氏嗎?怎的……


  韋秀搖了搖頭,往常一月里,皇上也有大半個月里歇在乾寧殿,這些日子,偶爾也會召妃嬪侍寢,只是次數少得可憐。確切的說,燕正天在女色上面,算是個比較節制的皇上!


  「皇上好似召了林嬪侍寢。」韋秀的聲音繼續響起。


  韋皇后豁然拔身而起,目光銳利的看向韋秀,「五皇子的生母,林韻瑤?」


  韋秀點頭,不解的問道:「娘娘,您怎麼了?往常皇上他也……」


  「你不必說了,你現在親自去趟拾翠殿,告訴蔣明怡,我要見她。」韋皇后打斷韋秀的話。


  這個時候……韋秀抬頭看了眼多寶架上的沙漏,這都快三更天了,這個時候去將麗妃召來,只怕,回頭這事就得傳到皇上的耳朵里。


  「娘娘,您看,天色也不早了,有什麼事還是等明天再說吧。」韋秀輕聲勸道,「明兒一早,她們都要來向娘娘請安,您到時留麗妃娘娘一步便是。」


  韋皇後下意識的便要反駁,但在抬頭看到窗外漆黑的夜色時,默了一默,點頭道:「就依你說的辦吧。」


  韋秀鬆了口氣,「不早了,娘娘早些歇了吧。」


  韋皇後點頭,由著韋秀上前侍候著她躺下,只是,等韋秀抬手將大紅縵帳放下時,卻是輕聲說道:「阿秀,你陪我一起睡吧。」


  「好。」


  韋秀簡短的應了一聲,等侍候好韋皇后,走到桌前換了一爐香味清淡的安息香后,轉身去了外間的側殿,抱了自己的被子過來,在韋皇后床下的腳榻上鋪了,躺了下去。


  三更的鼓聲隱隱響起,韋秀原本還以為韋皇后留她,是要跟她說些私密話,等了又等,沒等到韋皇后的聲音響起,漸漸的便放下了提著的精神,朦朦朧朧的起了睡意。但卻在她閉上雙眼,幾欲入夢時,耳邊忽的便響起了韋皇后的聲音。


  「阿秀,林嬪的兒子今年幾歲了?」


  韋秀猝然一驚,睡意頓時消失怠盡,半支了身子看向縵帳內躺在那隱隱約約如一道山巒的身影,輕聲說道:「回娘娘,五皇子今年九歲了。」


  「九歲了?!」韋皇后輕嘆一聲后,再次沒了聲響。


  但韋秀的睡意卻是被她這句問話給砌底的弄沒了,她等了等,眼見韋皇后如同說夢話般,說完那句話后,再沒了聲音。便再次慢慢的睡了下去,只一顆心卻是如燒開的沸水一般,「咕咚咕咚」的沒個安寧!

  皇上膝下共有六位皇子,但三皇子和六皇子出生沒多久便夭折,剩下的大皇子為淑妃所出,二皇子則是娘娘嫡出。


  四皇子燕進今年十一歲,生母寧妃;五皇子燕嶼九歲,生母林嬪來自民間;七皇子燕玄則是九歲,生母康嬪出身也不顯。


  在這後宮,生下皇子的后妃位份自是不同於那些生了公主或是膝下無所出的后妃,但卻因著皇上獨寵賀蘭氏即便是這些后妃膝下有子,這些年來在這深宮也是寂寂無聞,特別是寧妃,因早年其兄在宮宴醉酒失儀,寧妃差點便被牽累被打進冷宮。還是因為那個時候四皇子年幼,寧妃又走了賀蘭氏的路子,賀蘭氏代為說情,皇上看在四皇子的份上,這才算了。但,如此一來,卻是連最初的一點情份也沒了。


  而五皇子燕嶼的生母林嬪林歆瑤和七皇子燕玄的生母康嬪康德惠都是來自民間選秀所出,家勢本就低人一等,兩人生性又謹小慎微,在這後宮幾乎就如個透明人所在。不然,娘娘也不會容忍五皇子和七皇子平安至今!


  可現如今卻是不一樣了,皇上最喜的大皇子沒了,二皇子在皇上心裡是什麼位置,自不必說。四皇子不足為懼,五皇子和七皇子……韋秀翻了個身,腦海里一個念頭呼之欲出。難道,皇上是想五皇子……


  念頭才起,韋秀嚇得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脫口而出道:「娘娘……」


  尖利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特別的刺耳,原以為已經沉沉入睡的韋皇后,忽的便探出染著鮮紅丹蔻的手將床前的帳縵緩緩撩起,探頭看了韋秀,目光幽幽的如同喪崽的母狼,她看著臉色蒼白坐在那的韋秀,緩緩開口問道。


  「你想明白了?」


  韋秀怔怔的點頭,她想明白了,娘娘她可能是早就想到了吧?

  「怎麼辦?」韋秀撲了上前,攥住韋皇後身上的大紅錦被,輕聲問道:「娘娘,怎麼辦?」


  怎麼辦?

  韋皇后如銀盤似的臉上綻起抹幾不可見的笑,輕聲說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洗清軻兒的弒兄之名,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麼辦自然就怎麼辦!」


  既然娘娘這樣說,顯然是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韋秀「撲通、撲通」亂跳的心慢慢的靜了下來,冷靜下來的韋秀自然思緒也跟著漸漸清晰起來,再說,她本身也就是個極聰明的人。聯想到之前韋皇后要見麗妃的事,韋秀想了想,猶疑的看向韋皇后。


  「娘娘,您之前要召麗妃來,是因為什麼?」


  韋皇后沒有立即回答韋秀的問話,而是幽幽的嘆了口氣,默了一默后,才緩緩開口說道:「你還記得你當日曾問過我,為什麼要對真寧公主動手嗎?」


  韋秀點頭,當日真寧重傷在宮中養傷,韋皇后示意侍候的宮人在真寧公主的葯里下毒,真寧公主這才不治而亡的。當時,她確實問過娘娘,為什麼要這樣做,當時娘娘是怎麼回答她的?


  韋秀擰眉反思的時候,韋皇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你以為我是不忿皇上寵幸那個叫鶴翎的宮人才出的手,但其實我的目標一直就是麗妃。有道是,草蛇灰線,伏延千里。」


  韋秀不語,安靜的看著韋皇后,等她往下說。


  「在這深宮裡,我想讓個宮人咬她蔣明怡一口,還會是什麼難事不成?」韋皇后冷笑著說道:「蔣明怡要想平安無事,就得站我這條船上來。之前我示意她,讓她帶著那個叫鶴翎的宮人去乾寧殿侍疾,她不是也照做了?我讓她指使鶴翎給皇上餵食無極丹……你看這些日子,皇上的面色和精神是不是很不濟?」


  韋秀想了想,輕輕點頭,「皇上這些日子看著確實精神差了許多。」


  「嗤」韋皇后嗤笑一聲,冷聲說道:「那無極丹最主要的成份便是五石散,於男女之事最為助興,但用一次卻是傷一次根本,且看著吧,不會讓我們等太久的。」


  韋秀自是明白韋皇后那句「不會等太久」意義何指。


  「那現在……」韋秀看向韋皇后。


  韋皇后圓圓的眸子如窗外的夜色般,冷得沁人。


  「賀蘭氏為了燕正天那個無情無義的男人,竟然連自已兒子的命都捨得搭上,這個人不是瘋了也是快要瘋了。」頓了頓,唇角翹起一抹譏誚的弧度,「不過這樣也好,她越瘋,我的軻兒才越能洗清身上的污名。」


  韋秀目光間生起一抹疑惑。


  賀蘭氏卻是無意多說,打了個哈哈,說道:「不早了,睡吧,明天一早,你記得讓人去趟拾翠殿,請麗妃走一趟。」


  「是,娘娘。」


  一夜無話,似乎閉上眼沒多久,天就亮了。


  用過早膳,韋皇后照例使了椒房殿的管事太監安北前往乾寧殿,問候燕正天的病情。而這邊廂,後宮排得號上的后妃們也齊齊來給韋皇后請安。


  韋皇后的目光特特的五皇子生母林嬪的臉上停了停,並不似往常的妃子們侍寢過後,臉上的桃紅花色嬌艷欲滴,林嬪一對清秀的眸子下一圈黑黑的青色,雖然以妝粉遮了,但卻還是讓人一眼就看出憔悴來。


  知悉內情的韋皇后自是不會想到,這是縱歡所至。且不說皇上原就不好女色,單說宮裡才出了這樣大的事,他除非是瘋了,才能在這個時候跟林嬪這個昨日黃花被翻紅浪!她相信,必是燕正天跟林嬪說了什麼話,才會使得林嬪夜難成寐,從而留下了眼底的這片青色。


  但,韋皇後知道,卻不代表旁人明白。


  「嘖嘖,林嬪姐姐,瞧瞧你這眼下的青黑,這是怎麼了?昨夜很辛苦嗎?」


  說話的是李昭儀,與林嬪同時進的宮,長相更是要超出林嬪許多。只可惜遇上個自詡長情且對女色無所謂的皇帝,雨露均沾的結果便是,不如她的林歆瑤一進懷了龍嗣,且一舉得子,從昭儀升成了嬪。而她……


  李昭儀的話引起一片不小的震動,眾人竊竊私語的看向林嬪,目光探究的在她臉上掃來掃去。


  林嬪本就因為昨夜皇上說要將五皇子交與淑妃教養,而忐忑不安。此刻又因為李昭儀的話一瞬站上峰口浪尖,本就膽小的她,臉頓時便白了。有心想為自己辯白幾句,可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後宮,誰不知道皇上最最放在心尖上的人是淑妃娘娘,便是這每日的晨昏定省,淑妃娘娘也是可以說不來就不來的。偏偏,在宮裡出了這樣大的事後,皇上非但沒有宿在淑妃娘娘的臨華殿,還將她召去了乾寧殿侍寢……林嬪額頭上一瞬間生起一層細密的汗珠,她甚至不敢想,若是讓大家知道皇上要將五皇子交給淑妃娘娘教養的消息傳開后,她和她的嶼兒會不會被這群女人撕了!


  「咦,林嬪姐姐怎麼話也不說了?」李昭儀掩了嘴,吃吃笑道:「也是,皇上對林嬪姐姐可是獨一份,還能跟我們說什麼啊!不過……」李昭儀話聲一頓,目光淡淡的掠了眼神色淡淡的韋皇后,呵呵笑著說道:「林嬪姐姐,你好像忘了,這裡可是椒房殿,你這樣……」


  「李昭儀也知道這裡是椒房殿嗎?」


  韋皇后冰冷的聲音打斷了李昭儀的話。


  李昭儀猝然抬頭朝上首的韋皇后看去,對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便一臉冰霜的韋皇后,李昭儀一個哆嗦,「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婢妾該死,娘娘恕罪!」


  後宮原就是個不見硝煙的戰場,對上韋皇后,連燕正天都要避其鋒芒,更何況是她們這種無根無底的妃子?捏死她們,真就是像捏死螞蟻那麼簡單!


  李昭儀一跪,林嬪猶豫著是不是也要起身跪下時,韋皇后已經擺手制止了,「都下去吧,皇上那邊也不知道太醫怎麼說,從明兒個開始,就不必來椒房殿請安了,空了多往乾寧殿去看看皇上吧。」


  大皇子沒了,剩下的幾個皇子皇上從來就沒正眼看過,雖說昨夜皇上召了林嬪侍寢,但誰知道是沖著五皇子還是沖著林嬪呢?現如今,這宮裡的形勢可是微妙的很,不過,若是能在這當口,得了皇上的喜歡,一舉得子,那……眾人臉上一時間歡喜的難以言喻。


  韋皇后卻又在這時,單點了李昭儀說道:「至於李昭儀,你就先在屋裡抄一個月的《女戒》吧。」


  李昭儀春花秋月般的臉上頓時生起一抹灰敗之色,怔怔的看著韋皇后好半響都沒言語。


  韋皇后卻是多看她一眼都不願,眼見得麗妃混在一群宮妃中間起身便要行禮退下,她淡淡的喊了一聲,「麗妃妹妹,你留下來陪本宮說說話吧。」


  「是,娘娘。」


  麗妃自人群里退了出來,笑盈盈的走了上前,坐回了之前自己的位置。


  眾人還愣在原地,自有韋秀站了出來客氣有加的逐客!


  偌大的宮殿,一瞬間靜謐無聲。


  韋秀帶著宮人悉數退下,韋皇后目光淡淡的撩了眼低眉垂目一臉溫順的麗妃后,冷聲說道:「昨夜皇上為何會召林嬪侍寢?」


  麗妃錯愕的抬頭看向韋皇后,似乎不明白韋皇后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


  韋皇后對上麗妃疑惑的眸子,扯了扯嘴角,冷聲說道:「那個叫鶴翎的宮人好像不是很有用啊!」


  這是什麼意思?

  麗妃抬目看向韋皇后,略作沉吟后,輕聲說道:「娘娘,不是鶴翎沒什麼用,而是除了淑妃娘娘外,只怕還沒有誰能讓皇上對她長情。」


  韋皇后臉上的神色變了變,看向麗妃的目光便多了幾分戾氣的銳利,「你什麼意思?」


  麗妃笑了笑,神色淡淡的看向韋皇后,「娘娘認為是什麼意思,就是什麼意思吧!」


  「蔣明怡!」


  韋皇后喝斥的聲音響起。


  「娘娘,」麗妃卻是根本不給韋皇后發作的時間,她垂眸理了理身上的羅裙,站了起來,看著韋皇后,「您想要我婢妾做的,婢妾都按著您吩咐的去做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婢妾能力就這麼大,您要是覺得婢妾不堪重任,娘娘可以另尋合作夥伴!」


  話落,轉身便往外走。


  韋皇后先是怔了怔,回過神來,拿起身側茶几上的茶盞就扔了過去。茶杯擦著麗妃的裙擺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茶水濺了麗妃一身。


  「蔣明怡,誰給你的膽子,敢這般與本宮說話?」韋皇后強壓著怒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當真以為這宮裡除了你,旁人本宮便用不得嗎?」


  麗妃嘆了口氣,扯了帕子去拭裙擺上的茶漬,嘴裡卻是淡聲說道:「這宮裡甘願為娘娘所驅的人如過江之鯽,娘娘便是閉著眼睛也能抓一把。」


  「哼!」韋皇后冷哼一聲,沒好氣的說道:「你知道就好。」


  麗妃將染了茶漬的帕子隨手一扔,抬頭看向一臉怒色的韋皇后,「可是娘娘,難道換一個人就一切能如娘娘所願?」


  韋皇后臉上一滯。


  她當然知道,換一個人,結果也不見得就比現在的好。


  但,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


  你蔣明怡憑什麼跟我叫板?

  就在韋皇后想著要如何開口申斥麗妃一番時,耳邊卻再度響起麗妃的聲音。


  「娘娘,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您留下婢妾,真的就是為了跟婢妾算皇上突然召林嬪侍寢的事?」


  當然不是!


  韋皇後幾欲脫口而出。


  深吸了口氣,韋皇后圓潤的下頜微抬,示意麗妃坐下說話。


  待麗妃坐下,韋皇后垂了眸子,將要說的話在心裡重新過了一遍后,這才緩緩開口說道:「適才,本宮的態度不大好,麗妃妹妹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麗妃嬌艷的臉上綻起得體的笑,「娘娘言重了,說起來,其實婢妾也有錯。其實婢妾在知道昨夜皇上召了林嬪侍寢后,婢妾心裡也不好受,一個晚上沒睡好,難免今天脾氣就差了點,還請娘娘恕罪。」


  話落,起身對著韋皇后盈盈一福。


  這就算是各退一步了!


  便是心中諸般不快,但韋皇后臉上卻是絲毫不顯,相反,眉宇間還隱隱有著一抹寬和的笑意,對著屈膝行禮的麗妃擺了擺手,「話說開了就好,坐下吧。」


  「婢妾謝娘娘恩典。」


  麗妃重新坐了下來。


  比起之前兩人的劍拔弩張,這會子,氣氛明顯就好了很多。


  「妹妹沒有說錯,本宮之所以留下你,其實是另有要事商議。」韋皇后看著麗妃,一字一句說道。


  麗妃目光含笑的看著韋皇后,示意,她有話儘管說。


  韋皇后默了一默,猶疑的說道:「本宮想要麗妃妹妹幫著辦一件事,這件事辦成了,從此以後,京都安順候府將是世家第一家!」


  麗妃圓圓的眸子瞳孔急劇一宿,下意識的垂了眸子,稍傾,眉梢微揚,柔聲說道:「娘娘,婢妾還是那句話,您吩咐的事,婢妾自當竭盡全力,但成與不成,婢妾委實不敢保證。」


  韋皇后笑了笑,說道:「這件事妹妹一定辦得成。」


  「娘娘,且說說看!」麗妃溫聲說道。


  韋皇后目光直直的看著麗妃,「妹妹只需替本宮捎一句話給淑妃娘娘便成。」


  麗妃一臉不解的看向韋皇后。


  韋皇后圓潤的臉,微微往前一傾,湊到麗妃跟前,壓低聲音,一字一句說道:「告訴淑妃,皇上要立五皇子做太子了!」


  「娘娘……」麗妃駭然變色。


  韋皇后對上麗妃因為受驚而陡然驚縮的眸子,翹了翹唇角,冷冷笑道:「怎麼了?麗妃妹妹是太意外,還是太失望?」


  麗妃搖頭,末了,嗤笑一聲,說道:「娘娘,婢妾膝下無子無女,談不上是意外還是失望,婢妾只是……」話聲一頓,目光輕抬,對上韋皇后陰冷的眸子,淡淡道:「只是為二皇子不忿罷了!」


  韋皇后冷冷的挑了眼麗妃,「二皇子自有本宮替她作主,當然,本宮還是要替軻兒謝謝麗妃妹妹。」


  麗妃笑了笑。


  該說的話說完,麗妃沒有久留,韋皇后也無欲多留。


  待得麗妃出了椒房殿,韋秀走了進來,對韋皇后說道:「娘娘,麗妃她……」


  韋皇后冷冷哼了一聲,「不知死活的東西,有她後悔的。」


  韋秀心知,這是韋皇后已經有了打算,將來事成之日,這麗妃怕是不會留了。


  念頭才起,耳邊響起韋皇后的話,「安北回來了沒有?」


  「回來了,因著之前娘娘留了麗妃說話,便沒敢進來回話,奴婢這就將他喊進來。」韋秀說著,轉身走了出去,不多時身後跟著安北折了回來。


  安北才要上前行禮,卻是被韋皇后給擺手阻止了,「乾寧殿那邊怎麼樣了?」


  「回娘娘的話,乾寧殿那邊,皇上今日沒上朝,仍舊召了眾位大人在乾寧殿議事,稍後,單獨留了溫晉王,右相大人,和六部尚書幾位大人說話。」安北輕聲說道。


  韋皇后抿了抿唇,溫晉王倒也罷了,這位右相房先明可是帝黨,而六部尚書除了工部尚書外,其他幾部尚書都是保持著微妙的態勢,兵部尚書崔縉彥便不說了,戶部尚書管伯英因著之前鄖國公府燕翊之事,怕是這會子已經淪為帝黨了吧?

  燕正天這個時候留下這些人……韋皇后陰沉的眉眼頓時能滴出水來。


  卻在這時,外面響起一片嘈雜聲。


  韋皇后臉上的怒色頓起。


  韋秀連忙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殿外的聲音一瞬間靜了下來,不多時,韋秀去而復返。


  韋皇后朝韋秀看去,「怎麼回事?」


  韋秀抬頭看了眼安北,韋皇后擺了擺手,對安北說道:「你下去吧,盯緊了乾寧殿,還有臨華殿那邊也別放鬆了,有事隨時來報。」


  「是,娘娘。」


  安北退了下去。


  韋秀這才上前,輕聲說道:「娘娘,是林嬪求見。」


  「林嬪?」韋皇后錯愕的看向韋秀。


  韋秀點頭,猶疑的問道:「娘娘要不要見?」


  韋皇后想了想,點頭道:「即然來了,就讓她進來吧。」


  韋秀應聲,轉身退了下去,將林嬪引了進來。


  林嬪一進屋便上前行禮,「婢妾見過皇後娘娘金安。」


  韋皇后擺了擺手,示意韋秀搬了個綉墩給林嬪坐,待林嬪坐下后,她這才輕聲問道:「你去而復返,可是有事?」


  眉眼低垂的林嬪頓時默然。


  她不說,韋皇后也不催,捧了茶盞細細的抿起茶來。


  林嬪是因為之前李昭儀的那番拈酸吃醋來表忠心的,還是……韋皇后尚在揣測,卻不防耳邊突的響起林嬪一聲凄厲的哭喊聲。


  「求娘娘救婢妾和五皇子一命!」一直默然的林嬪「撲通」一聲直挺挺的跪在了韋皇后膝下。


  韋皇后握著茶盞的手僵了僵,但很快便定下神來,她放了手裡的茶盞,略略坐直了身子,看向林嬪,「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就讓本宮救起命來?」


  林嬪一張巴掌大的清秀小臉,這會子已經完全白了,即便是塗著艷麗的唇脂,卻也掩飾不了臉上的灰敗和絕望。


  「娘娘,求娘娘救救婢妾和五皇子,婢妾來世做牛做馬報娘娘大恩大德。」話落,林嬪「咚」的一聲,重重的磕了下去。


  「林嬪。」韋皇后伸出一隻腳抵在了林嬪的腳下,冷冷說道:「你什麼都不說,便說要本宮救你們母子二人的命,莫不是以為本宮能掐會算不成?」


  眼前大紅綉牡丹花的繡鞋,江南御貢的珠光緞,合浦的南珠,光這一雙繡鞋便夠尋常中戶人家一年的開銷。


  林嬪順著繡鞋抬起臉,對上韋皇后微微傾身,如冰似霜的眉眼。


  她下意識的便打了個抖,她不是初初入宮。相反,她在這宮庭內院已經生活了整整十三個年頭,這十三年裡,她從最初的天真懵懂走到如今的謹小慎微,從最開始的想要出入頭地到現如今的只求母子平安。


  可是,即便是這樣卑微的要求,現在都要失去了!

  豆大的淚珠突然就從林嬪的眼裡滾滾而下,哭到傷心處,她整個人都不受控制的抽搐起來,她先是慢慢的佝僂著身子,緊接著整個人匍匐在地,卻又怕哭聲傳了出去,雙手死死的捂著嘴,任哭聲在掌間受傷的獸般沉悶嗚咽響起。


  韋皇后挑了眉頭,大家都是女人,也都是母親,她能理解林嬪此時的絕望,但這裡是深宮,最沒用的便是同情心。


  「別哭了,」韋皇后的聲音悶悶在頭頂響起,「你是這宮裡的老人了,你應該知道,在這裡,沒用的就是女人的淚水。」


  哭得不能自已的林嬪,在聽到韋皇后的話時,抖動的身子突然就僵了僵。


  是啊,這深宮內院,淚水除了能出賣自已的懦弱可欺外,它還有什麼用?慢慢的,林嬪收了淚,緩緩抬起頭,用那對紅腫的眼睛看著韋皇后,一字一句說道:「娘娘,昨夜皇上召婢前往乾寧殿,實則不為侍寢,而是要求奴婢將出五皇子由淑妃教養。」


  韋皇后閉了閉眼。


  雖然,早有猜測,但真的自林嬪嘴裡聽到這個消息,胸口還是不由自主的一陣刺痛。


  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韋皇后才平復了心中的那股刺痛,她緩緩睜開眼,目光幽深的看著跪在地上妝容哭花的林嬪,「你不過是個嬪位,淑妃卻是這後宮僅次於本宮的獨一份,五皇子由她教養,對五皇子的將來……」


  「娘娘,」林嬪驚慌的打斷韋皇后的話,「娘娘,婢妾發誓,婢妾從來就沒有那個念頭,婢妾只想著,五皇子能平安長大娶妻生子,做個閑散宗室就行了。」


  韋皇后看著情急不已的林嬪,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在唇角漾開。


  這個要求難嗎?

  放在尋常富貴人家,應該不難吧?


  即便不是尋常富貴人家,便是這皇宮,若不是遇上燕正天這樣的皇上,應該也不難吧?


  只可惜……韋皇后垂了眼瞼,「林嬪,你是不是擔心,五皇子養在淑妃膝下,本宮會對她不利?」


  林嬪霍然抬頭看向韋皇后。


  沒錯,她確實有這個想法,但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更大的原因,卻是因為經過這些年的冷眼旁觀,她再明白不過,這深宮華庭不過就是一座渡了金的牢籠,她們都是這籠子里的鳥。一日在這籠子里,一日就生死難由己。


  她不是那些沒有皇子的后妃,她有五皇子,她只要再等個十年,五皇子成年封王僻府另居,她就可以離開這個籠子。


  未來的美好是可預期的,她為什麼要放去那可預期的美好,而將生命當成一場賭注去博一個不確切的未來?

  林嬪搖頭,「娘娘,婢妾沒有這個想法,婢妾……」


  「林嬪。」韋皇后打斷林嬪的話,「你怎麼想,本宮不在意也無須在意,不過,你既然求到了本宮跟前,本宮可以給你一句話,本宮還不至於跟個孩子過不去。」


  林嬪怔怔的看著韋皇后,似是不明白韋皇后的意思。


  「娘娘,婢妾不想與五皇子分開,婢妾……」林嬪再次淚流滿面的看著韋皇后,「娘娘,求娘娘開恩,垂憐婢妾。」


  韋皇后長長的嘆了口氣,幽幽說道:「林嬪,本宮雖是六宮之主,但這天下是皇上的,便是本宮也不能違抗聖意。你,真的求錯人了!」


  林嬪頹然的跌坐在地上。


  韋皇后搖了搖頭,使了個眼色給韋秀。


  韋秀笑著走了上前,伸手去攙扶地上三魂好似失了二魂半的林嬪,柔聲勸道:「林嬪娘娘,您也體諒下我們娘娘吧,皇上金口玉言,他說的話,誰敢反駁?」


  林嬪搖頭,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


  韋秀揚聲喊了宮人進來打水侍候林嬪梳洗,等扶了林嬪坐好,她親自往銅盆里投了帕子服侍林嬪凈臉,又接過宮人手裡的胭脂水粉,親手替林嬪上妝。


  「其實啊,我家娘娘有一句話,是真的說對了。」韋秀柔聲說道。


  林嬪抬頭看向韋秀。


  「林嬪娘娘您真的求錯人了,照著奴婢的想法,您求我們家娘娘,還不如去求淑妃娘娘。」韋秀笑了說道:「您看,雖然皇上有意讓她教養五皇子,但若是淑妃娘娘自已不同意,以皇上對淑妃娘娘的情份,肯定是不會勉強淑妃娘娘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林嬪絕望的目光里如同枯木逢春般,陡然就起了一片生機。


  韋秀自然沒有錯失要嬪這一瞬間的反應,她放了手裡的脂盒,拿了鑲珠的靶鏡對著林嬪照了照,輕聲問道:「林嬪娘娘還滿意嗎?」


  林嬪此時哪裡還有心去看鏡子里的自已,她胡亂的點了點頭。


  韋秀笑了笑,扶了林嬪站起來,親自送了她出去,「林嬪娘娘,您還有事,奴婢就不留您了。」


  林嬪轉身朝韋皇后看去。


  「去吧,」韋皇后臉上綻起一抹溫和的笑,「本宮也是個母親,能理解你的心情。」


  林嬪眼睛再度一紅,屈膝福了一福,匆匆退了下去。


  韋秀送走林嬪回來複命。


  「娘娘,今天外面天氣挺好的,您不出去走走嗎?」


  韋皇后聞言,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搖了搖頭,「日頭大了些。」頓了頓,輕聲問道:「林嬪是不是去了臨華殿?」


  「是的,奴婢使了翠兒跟著,她親眼看著林嬪去的臨華殿。」韋秀說道。


  翠兒是椒房殿的三等宮人。


  韋皇後點了點頭,想了想,對韋秀說道:「阿秀,我想見一見容錦,你覺得怎麼樣?」


  「見容錦?」韋秀錯愕的看向韋皇后。


  韋皇後點頭。


  自上次容錦遇刺的事發生后,既便不曾明言,但雙方其實已經是敵對的關係。這個時候,娘娘突然提出要見容錦……韋秀沉吟一番后,抬頭朝韋皇后看去。


  「娘娘,可是打算將當日皇上利用花各束設計陷害的事告訴容姑娘?」


  韋皇后笑了笑。


  韋秀見韋皇后沒有否認,便知道自己這是猜對了,她不由便苦笑著說道:「娘娘,就算是您告訴了她,又能怎樣?您別忘了……」


  「我知道。」韋皇后打斷韋秀的話,「我沒想著能化干戈為玉帛,不過,眼下這個時候,不易再橫生枝節,既便不能為我所用,也盡量不要輕易豎敵吧!」


  韋秀不由便嘆了口氣。


  當日若不是二皇子自作主張,今時今日的局面,有了燕離的支持,二殿下這儲君之位真就猶如探囊取物!只可惜……韋秀暗暗搖頭,果真是美色誤人啊。但誠如娘娘所言,就算是不能化干戈為玉帛,但如果能盡量化解還是化解吧!


  這麼一想,韋秀輕聲說道:「那奴婢去趟長芳殿?」


  韋皇后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


  長芳殿,容錦卻是正輕聲與杏雨說著話。


  「讓麗妃告訴淑妃皇上要立五皇子做太子?」容錦看向杏雨。


  杏雨點頭,「麗妃說,不但如此,皇後娘娘還給了她一種叫無極丹的丹藥,讓鶴翎誘哄皇上服食,她偷偷找人驗過了,那丹藥裡面五石散的份量很足。」


  「無極丹!五石散?」


  還真是……容錦失笑,歷史還真是驚人的相似,好像歷朝歷代這皇宮裡的女人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目的要對那個男人不利,她們的首選,都是葯,各種各樣的葯!猶以這種男女之事助興的葯為主。


  笑意微斂,容錦輕聲說道:「給皇上餵食無極丹這事也沒什麼,必竟他們之間並不是尋常的夫妻,只是……只是她讓麗妃告訴淑妃皇上要立五皇子做太子是什麼意思?」


  「會不會是,想借淑妃的手將五皇子除掉?」杏雨猶疑的問道:「聽宮人說,昨天皇上召了五皇子的生母林嬪侍寢,韋皇後會不會是擔心皇上要立五皇子為太子呢?」


  這到也是有可能。


  燕正天這個男人,容錦相信,韋皇后早已經不放在心上了,但儲君之位,韋皇后想來卻是誓在必得。


  「你說得也不是不可能,要真是這樣的話……」容錦默了一默,輕聲說道:「還真是省了我們不少的力氣,只可惜……」


  「只可惜什麼?」


  耳邊響起燕離磁性低沉的聲音。


  容錦連忙起身,看向從外面走進來的燕離,「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出宮了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嗯,事情辦好了,就回來了。」燕離走到容錦身邊坐了下來。


  杏雨連忙站了起來,「見過燕少主。」


  燕離擺了擺手,對容錦說道:「你們剛才在說什麼?什麼只可惜……」


  容錦將之前與杏雨的話簡要的說了一遍,末了,輕聲說道:「我想著五皇子必竟還只是個孩子,卻要捲入這樣的內鬥中,生死只怕尚且難料,一時心有戚戚罷了。」


  燕離聞言,不由便是一陣默然。


  在他的計劃里,不僅是五皇子,便是七皇子也是不能留的。


  殿內的氣氛一瞬間便滯了滯。


  杏雨首先了站了起來,說道:「姑娘,奴婢去給燕少主沏壺熱茶來吧。」


  容錦點了點頭。


  待杏雨退了下去,容錦探手覆住燕離擱在桌上的手,臉上綻起抹澀笑,輕聲說道:「對不起,是我想多了,有些事,我知道並不是以我們的意志為主的。」


  燕離反手握住容錦的手,臉上綻起抹寵溺的笑,「傻瓜,你我之間說什麼對不起!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不!」容錦抬頭,打斷了燕離的話,對上燕離看過來的目光,她搖了搖頭,「不合時宜的婦人之仁,只會壞事。我始終堅信,死貧道,不如死道友。所以,你無須為我一時的感概改變什麼,再說……」


  燕離看向容錦。


  容錦笑了笑,「再說,即便我們手下留情,就真的能讓他們逃出生天嗎?」


  自然是不能的。


  燕離失笑著搖頭,「旁人我不知道,但賀蘭馨和韋婧芬這兩人只怕第一個便不能容忍他們的存在。」


  容錦何償不知!


  韋皇后即然能讓麗妃將皇上有意立五皇子為太子的事透露給才剛喪子的淑妃,這裡面的用意,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能明白。


  這皇宮裡,只怕這兩個女人的間的戰爭將會引發一場慘及人寰的皇嗣滅頂之災吧?

  容錦不由的便想到一臉灰色的燕正天,他一生汲汲營生,靠著女人走到了今天這個位置,若是,他知道終有一天,他所有的一切也會毀在女人身上時,不知道會不會悔不當初?

  顯然這是個沒有答案的的問題,容錦也不想知道,她現在只想知道,她和燕離等的那個局面,到底還有多久才會來到!


  「你今天見到溫晉王了嗎?」容錦輕聲問道。


  燕離點頭,「見到了。」


  「那溫晉王怎麼說?」


  「溫晉王說這些日子會找機會去趟將軍府。」燕離說道。


  容錦臉上綻起一抹淺淺淡淡的笑,這樣一來的話,是不是說,今年的這個年,他們還有機會趕回京山過?


  ……


  臨華殿。


  賀蘭氏面無表情的看著跪在地上的林嬪,腦海里是一瞬間是五皇子彬彬有禮唇紅齒白鮮活的面孔,一瞬間又變成躺在榻上了無生息的燕翊青白的臉。


  林嬪不敢抬頭看賀蘭氏,她用最卑微的姿勢匍匐在地,泣聲說道:「娘娘,婢妾知道,您才失去大殿下,心裡難過,需要個孩子承歡膝下,可是五皇子他……」


  「五皇子生得聰明伶俐又天真可愛,與翊兒小時候很是相像,本宮看到他就像看到翊兒,林嬪,你大可放心,本宮會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呵護疼寵的。」賀蘭氏打斷林嬪的話,冷冷說道。


  林嬪猛的便將頭從地上抬起,滿是淚痕的臉上,一對眸子如同燃燒的兩簇地獄之火,恨決滔天的看著短短几日便瘦得形銷骨立的賀蘭氏。


  賀蘭氏對上林嬪毫不掩飾恨意的臉,吃吃一笑,「林嬪為何要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本宮?」


  「娘娘,婢妾求您,求您放過五皇子吧,婢妾來生做牛做馬,一定報答您的大恩大德!」林嬪哀號著再次磕拜在地。


  只,不論林嬪如何哭泣哀求,賀蘭氏在說過先前那兩句話后,卻是再不發一言。


  便在林嬪幾近絕望,恨不能與她同歸於盡時,賀蘭氏卻是幽幽的開口了。


  「你真的願意做牛做馬?」


  額頭一片青腫的林嬪磕頭的動作一僵,猛的抬頭看向賀蘭氏,情急之下,一迭聲的說道:「娘娘明鑒,婢妾絕無半句虛言,不然天打雷劈,叫臣妾不得好死!」


  賀蘭氏呵呵笑著,身子微微往前一傾,目光冷冷的看著林嬪,「林嬪,這種毒誓可是不能輕易發的,你可別忘了,舉頭三尺有神明。」


  林嬪撞上賀蘭氏那幽深詭異的如同兩汪漆黑夜裡深潭似的眸子,只覺得一股寒意自頭頂而下,傾刻間四肢百骸都涼了。儘管如此,她卻不得不壯著膽子,哆哆嗦嗦的說道:「婢妾明白,婢妾絕無虛言。」


  「那好,」賀蘭氏笑了笑,輕聲說道:「不要我教養五皇子也可以,你去跟皇上說,你可以作證,大皇子是被二皇子謀害的。」


  林嬪身子一軟,整個人如同一癱爛泥般,倒在了地上。


  眼淚嘩嘩如雨而下。


  「怎麼,你怕了?」賀蘭氏垂眸看著淚如雨下的林嬪,嗤笑一聲,冷聲說道:「就這麼點事,你都辦不了,還說什麼做牛做馬?」


  「娘娘……」林嬪手腳並用的朝賀蘭氏爬了過去,泣聲說道:「娘娘,就算是婢妾願意去皇上跟前進言,可是,皇上他能信嗎……娘娘,婢妾求您了,放過五皇子吧,婢妾來世結草銜環報您的大恩大德……」


  「信不信是皇上的事,可是出不出面,卻是你的事。」賀蘭氏呵呵一笑,看著林嬪,「怎麼,你是不是怕了?你怕韋婧芬那個女人會要了你的命?」


  林嬪搖頭。


  她不怕死,她真的不怕死,只要能護住五皇子,她就是死上一百回,她也不怕。


  「還是,你怕那個毒婦會要了五皇子的命?」賀蘭氏抬手攥住林嬪尖尖的下頜,臉往前靠了靠,一字一句說道:「你放心,你要真有個好歹,我便是拼著這條命,也會護著五皇子的。」


  林嬪搖頭。


  你連自己的兒子都護不住,又如何能護住不是親生的五皇子?

  「你不信本宮?」賀蘭氏臉色變了變。


  到得這個時候,林嬪已經明白,賀蘭氏是斷不可能放過她,放過五皇子了!

  大家都是女人,她自己的兒子沒了,為什麼就非要搶了她的兒子?


  既然都是死,為什麼,偏偏就要她引頸受戮?

  林嬪的目光對上賀蘭氏那對幽深處藏著一抹瘋狂之色的眸子,陡的便惡向膽邊生。


  「娘娘,娘娘……」林嬪眼瞼輕垂,她如同溺水的人一般,向前伸著手,試圖去抱住賀蘭氏這根浮木,「娘娘,婢妾求您了,您行行好,可憐可憐婢妾,可憐可憐……」


  賀蘭氏看著卑微的如同一個乞丐的林嬪,笑意緩緩的自眼角綻起。


  就這樣的女人,她的兒子也配當太子?

  眼見得林嬪的手攥住了她的裙角,她略略蹙了眉頭,挪了挪腳,避開了林嬪伸過來的手。


  「娘娘,娘娘……」


  林嬪的手再度往前,賀蘭氏卻在這時,抬腳狠狠的踩住了林嬪的手,「林歆瑤,你真讓我噁心!」


  嘴裡說著,腳下攢足了力,用盡全力的碾壓著林嬪的手。


  十指連心,林嬪凄厲的喊聲穿破殿宇。


  殿外侍候的小宮人嚇得瑟瑟顫抖,卻是大氣也敢喘。


  林嬪帶來的宮人想要進去,卻是在抬腳的剎那,被守在殿門的璃清給擋了回去。


  「璃清姐姐,我家娘娘……」


  璃清冷冷的挑了眉頭,沒好氣的說道:「誰是你姐姐,我娘可沒給我生個妹妹。」


  宮人頓時滿臉漲紅,但聽著殿內林嬪凄厲的哭聲,顧不得多想當即「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璃清姐姐,我家娘娘她……」


  璃清撇了臉,「不是我為難你,都是當下人的,我可憐你,誰來可憐我?」


  宮人臉如白紙,癱倒在地。


  內殿里。


  賀蘭氏收了腳,一臉嫌惡的看著痛得渾身瑟瑟顫抖的林嬪,對一邊侍候的玉梅說道:「將林嬪娘娘請了出去,順便去跟皇上說一聲,考慮到五皇子年紀小,本宮想將七皇子也接來先陪陪他,等五皇子適應了,再送七皇子回去。」


  玉梅恭聲應是,對無力癱軟在地的林嬪說道:「林嬪娘娘,奴婢送您出去。」


  話落,高聲喊了外面侍候的宮人,但就在玉梅轉身的剎那,像條死狗一樣癱在地上的林嬪卻突然一竄而起,手裡一根金光閃閃的釵子,狠狠的朝趾高氣揚的賀蘭氏臉上插了下去。


  「毒婦,你去死吧!」


  變化突起,別說是賀蘭氏,就連玉梅都呆了呆。


  「娘娘,小心!」


  回過神來的玉梅朝林嬪撲了過去。


  林嬪卻在玉梅撲來之前,整個人狠狠的撲在了賀蘭氏身上,然卻因為手指受傷,手裡的釵子沒有握緊,只堪堪擦破賀蘭氏的臉,便掉落在地。


  被林嬪撲倒的賀蘭氏,被玉梅撲住的林嬪,三個人滾成了一團。


  「來人,快來人!」


  賀蘭氏高聲的喊著。


  門外侍候的璃清顧不得地上林嬪帶來的宮人,當即帶著人轉身趕了進去,一進屋子,看清裡面的情形時,卻是整個人都呆住了。


  「毒婦,你去死,你去死吧!」


  林嬪血肉模糊的手死死的攥住了賀蘭氏的頭髮,絕望之下的她瘋狂的張大了嘴,試圖咬死賀蘭氏。


  玉梅不顧危險,一隻手死死的扼住了林嬪人的脖子,另一隻手同樣死死的抓住了林嬪的頭髮,眼見璃清等人神然怔然的站在那,她不由高聲喝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點上來幫忙。」


  璃清如夢初醒,急急跑了上前,扯手的,扯腳的,大家七手八腳的試圖將林嬪和賀蘭氏發開。


  「啊,啊……」


  賀蘭氏吃痛的叫聲衝破殿宇。


  璃清嚇得手一縮,才剛分開一點的林嬪的手再度狠狠的攥住了賀蘭氏的頭髮。


  大把大把的頭髮隨著她的瘋狂自賀蘭氏頭皮上脫落,賀蘭氏一張臉因為痛而猙獰的幾近扭曲。她目光狠厲的瞪著嚇得手腳無措的璃清,嘶聲道:「蠢貨,弄斷她的手。」


  璃清一個哆嗦,再度探手去抓林嬪的手。


  玉梅卻是趁著人多鬆開了林嬪,踉蹌著爬了起來,目光四處一志,落在了多寶架上作裝飾的青花白地瓷梅瓶上,她想也不想,幾步搶了上前,抱起那尊梅瓶便往回走。


  「都讓開!」


  璃清幾人一怔,不由自主的往邊上側了側。


  「哐啷」一聲,玉梅手裡的瓷瓶對著林嬪的頭狠狠的砸了下去,林嬪身子一頓,下一瞬,軟軟的栽倒了下去。


  「娘娘,娘娘您沒事吧?」


  玉梅顧不得被碎瓷扎著手,徒手將那些濺落在賀蘭氏身上的碎瓷撥開,伸手去扶地上氣喘吁吁臉色漲紫披頭散髮的賀蘭氏。


  早有人將昏倒過去的林嬪扒拉到一邊,七手八腳的上前幫著攙扶賀蘭氏。


  雖然林嬪的那一釵子,沒有要了賀蘭氏的命,但卻是在賀蘭氏的臉上划拉開一個不小的口子,鮮血糊了一臉不說,翻卷的皮肉更是讓人心驚膽戰。


  「娘娘,您的臉……」璃清驚叫著,指了賀蘭氏的臉,下意識的便尖聲道:「來人,快去宣太醫。」


  眼見得小宮人轉身便要跑出去請太醫。


  賀蘭氏的聲音卻在這時乍然而起。


  「站住!」


  小宮人步子一頓,顫顫瑟瑟的抬頭朝賀蘭氏看去。


  這宮裡,哪個女人不是將自已的一張臉看得比命還重?


  自家娘娘這張臉毀了,往後可怎麼辦?

  賀蘭氏喝止了小宮人後,目光一垂,落在地上昏死過去的林嬪身上,稍傾,眉眼間綻起一抹郁色,對玉梅說道:「她帶來的那些宮人呢?」


  玉梅雖然不明白賀蘭氏為什麼這個時候將重心放在了林嬪帶來的人身上,但她素來忠誠於賀蘭氏,聞言,當即說道:「適才還在外面候著,這會子……」


  這會子只怕已經趁著剛才的亂,去搬救兵了吧?


  賀蘭氏唇角綻起一抹幽冷的笑。


  在這後宮,除非韋婧芬那個賤人願意出手相助,否則,她還真想不出,林嬪的人能搬到什麼樣的救兵?

  「玉梅,你讓人去尚書房接五皇子,就說林嬪不知道何幫,暈在了我的臨華殿,讓他趕緊過來看看。」賀蘭氏說道。


  玉梅猝然一驚,這個時候把五皇子接來,娘娘她想幹什麼?

  見玉梅愣在原地不動,賀蘭氏挑了眉頭,「怎麼還愣著不動,快去。」


  「是,娘娘。」


  玉梅轉身退下。


  賀蘭氏又對束手束腳站在一邊的璃清吩咐道:「去找根繩子,把人捆起來。」


  「是,娘娘。」


  不多時,璃清找了一根一丈來長的白綾,合著另外幾名宮人,將昏迷不醒的林嬪捆棕子似的,捆了個結結實實。


  一切弄妥,賀蘭氏這才讓宮人打了水來侍候她梳洗。


  看著銅鏡里的自已,賀蘭氏的手輕輕的觸上臉上泛著慘白的皮肉,幽深的眸子里暗芒輕織。站在她身後侍候梳妝的璃茉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撲心房,冷得她兩股佔佔不說,就連手也都開始打起抖來。


  頭頂忽的響起賀蘭氏的聲音,「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皇上那不可能不知道,你去趟乾寧殿,告訴皇上,就說林嬪在我這鬧了一通,已經沒什麼事了。」


  能暫時的離開這裡,璃茉不由便暗暗的吁了口氣,應了聲「是」,轉身便退了下去。


  待璃茉退下后,賀蘭氏對著鏡子坐了坐,稍傾,又高聲喊了一側領著小宮人看守著林嬪的璃清。


  「前些日子皇上不是賞了些番幫上供的人心果嗎?」賀蘭氏問道。


  「是的,遵皇上的囑咐,奴婢問御膳房尋了米糠捂著,這兩天應該就可以食用了。」璃清輕聲說道。


  賀蘭氏點了點頭,「去取些出來,洗乾淨了,再去請了寧妃還有康嬪。」


  寧妃到也罷了,多年前因著四皇子之事,自家娘娘對她有恩,這些年來,明裡兩殿來往的並不密切,但私下裡關係卻是尚可。可這康嬪……璃清不免暗自揣測,自家娘娘,這是想要做什麼呢?


  但,即便心裡再有疑惑,卻也不敢不聽從賀蘭氏的吩咐,應了一聲,便急急退了下去。


  賀蘭氏一個人又怔怔的坐了會兒,直至耳邊響起一道若有似無的輕吟聲,她似是才醒過神來,醒過神來的她,抬頭朝被宮人束縛在椅子里的林嬪看去。


  四目相對,林嬪的恨意觸目驚心,只,這樣的恨在賀蘭氏眼裡看來,卻是無異于飛蛾撲飛,她定定的看了林嬪半響,才抬手示意宮人退下。而她,就頂著那半張不曾上藥毀了臉朝動彈不得的要嬪走去。


  「林歆瑤,你恨嗎?」


  林嬪瞪圓了。


  她恨嗎?

  她當然恨,她恨不得活活撕了她賀蘭馨。


  可是……大滴大滴的淚水奪眶而出,林嬪抬頭,目光哀求的看著賀蘭氏,因為嘴唇被堵住,她只能嗚嗚咽咽口齒不清的叫喊著。


  賀蘭氏伸手攥住了林嬪的下頜,目光深深的看著淚流水止的林嬪,「後悔了?」


  林嬪嗚嗚咽咽的點頭。


  「可是,晚了怎麼辦?」賀蘭氏呵呵笑著,緩緩伸手拔下發間的金簪,金簪在林嬪吹彈可破的肌膚上來回摩挲,「我的兒子死了,你的兒子怎麼還能活著呢?」


  一瞬間,林嬪的瞳孔急劇睜大。


  賀蘭氏的聲音猶在響起,「不但是你的兒子,這宮裡所有人的兒子都得死。」


  林嬪搖頭,她哀求的,絕望的看著賀蘭氏。


  她真傻,她怎麼就會相信這個瘋子她會有憐憫之心?


  她真傻,她怎麼就會……尖利的簪腳刺破肌膚,白皙如玉的臉上,頓時血如小蛇般蜿蜒而下,可是林嬪卻感覺不到疼痛。


  她只知道,因為她的無能,她的兒子要死了。


  許是因為林嬪的麻木使得賀蘭氏突然的就失了興緻,她扔了手裡帶血的金簪,目光冷冷的看著林嬪那張傷口縱橫被血糊滿了的臉,對上林嬪如一潭死水的眸子,冷冷的哼了哼。


  「你這雙眼睛真讓人討厭,要不是為了讓你看看,你的兒子是怎麼死的,我真想戳瞎了它!」


  林嬪忽然就呵呵的笑了起來,血浸透了眸子,她就那樣瞪大眼,血眸死死的盯著賀蘭氏。被這樣的眸子目不轉睛的看著,便是賀蘭氏這般已經瘋癲的人,也由不得心頭一顫,賀蘭氏正想著要不要乾脆將這對讓人討厭的眼睛一不做二不休,也給戳了時,外面響起玉梅的聲音。


  「娘娘,五皇子來了。」


  神情麻木的林嬪在聽到這一聲時,突然的就驚醒過來,她染血的眸子瘋狂的抽搐著,人也跟著急急的扭動起來,轉了頭,神情急切的看著殿門外。


  「呵呵……」


  賀蘭氏看著這樣的林嬪,不由得便笑了。


  對了,就要這樣,才有趣嘛,是不是?

  她伸手扼住了林嬪的粗粗喘氣的咽喉,附身湊在林嬪耳邊,一字一句道:「怎麼辦呢?五皇子這會子,怕是插翅也難飛了哦!」


  林嬪猛的一回頭,額頭對著賀蘭氏便狠狠的撞了過去。


  有著防備的賀蘭氏腳步輕輕一退,避開了林嬪的這最後一擊,而林嬪卻在是因為用力過度,整個人連椅子「砰」的一聲,重重倒在地上。


  她絕望的朝門口看去,頭頂響起賀蘭氏幽幽的聲音,「請五皇子進來。」


  ……


  乾寧殿。


  童喜揮手斥退了殿門口回話的宮人,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燕正天止了與溫晉王的話頭,抬頭看向童喜,「什麼事?」


  童喜上前,輕聲說道:「皇上,淑妃娘娘使了她宮裡的璃茉來報,說是林嬪娘娘去她鬧了一通,這會子已經沒事了。」


  燕正天擰了擰眉頭,本就陰沉的臉上,神色越發的陰沉了幾分。


  擺了擺手,童喜低眉垂眼的退到一側,站好。


  燕正天揉了揉酸酸漲漲的額頭,看向溫晉王,輕聲說道:「王叔,朕適才所提之事,您怎麼看?」


  溫晉王默了一默,似是沉吟著該如何開口。


  燕正天也不催他,就那樣安靜的等著。


  良久,就在燕正天以為溫晉王不會開口表態時,溫晉王卻緩緩開口了。


  「皇上,立儲這種關乎國本的事,微臣的意思還是遵循古制,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幼。之前是因為大殿下居長,二殿下占嫡,皇上左右難以決策,現如今,大殿下沒了,照例,應該是二殿下才是。」


  燕正天擰了眉頭,「王叔,您可是忘了,翊兒的死,軻兒有嫌疑。」


  溫晉王默了一默,輕聲說道:「可五皇子之前不是還有四皇子嗎?」


  「嗤」燕正天嗤笑一聲,冷聲說道:「王叔,當年若不是淑妃代為求情,照律,康嬪是要被貶為庶人的!」


  溫晉王嘆了口氣,搖頭道:「皇上即是聖意已決,微臣又豈能拂逆聖意?一切當遵從皇上之意。」


  也就是說,他支持立五皇子為太子的事了!


  燕正天眉宇間綻起一起幾不可見的笑。


  「林嬪的身份著實低了些,朕想將五皇子交由淑妃教養,您看如何?」不等溫晉王開口,他又接著說道:「對著王叔,朕也無須說那些假的虛的,朕已經深受外戚之苦,不想朕的子孫重走朕的老路。所以……」


  溫晉王目光複雜的看了眼燕正天。


  燕正天臉上綻起一抹苦笑,「王叔,這江山是我們燕氏的,朕便是再昏庸無能,也不能將它白白的送給別人。」


  「皇上言重了,皇上……」


  溫晉王正尋思著找些什麼好聽的話來奉迎燕正天幾句,只,他素來不習慣這些奉迎拍馬的話,且加上心裡原就不怎麼待見燕正天,這會子要違心說幾句好聽的,還真是為難他,想了想半天,才揀了些尋常的,如「皇上聖明」「文治武略不遜先帝」什麼的。


  燕正天擺手,示意溫晉王不必給他戴高帽子,也不必為難自已,「王叔不必如此,朕是怎樣的人,朕心裡清楚的很。」頓了頓,長長的嘆了口氣,不無晦澀的說道:「朕雖一生平庸,但朕之心卻可昭日月。」


  溫晉王挑了挑嘴角。


  「王叔,立五皇子為儲君的事,朕還要請王叔幫個忙。」燕正天看著溫晉王猶疑的說道。


  「皇上請說,為皇上盡忠,是臣應盡的本份。」


  燕正天目光灼灼的看著溫晉王,「王叔,朕雖屬意五皇子,但皇后和韋老將軍那怕是不能輕易就範,若是能讓護國公出面支持,五皇子的勝算會不會大點?」


  「這是自然。」溫晉王點頭道。


  「那可否請王叔代朕向護國公陳情,請護國公為我北齊千秋百代提請五皇子為儲君?」燕正天問道。


  溫晉王默了一默,沉沉說道:「皇上有令,臣莫敢推辭,但臣不敢保證一定能說服護國公。」


  「無妨,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成與不成,王叔的這份情,朕都銘記於心。」燕正天鬆了口氣,身子微微往後靠了靠,不勝疲憊的說道。


  溫晉王連道不敢。


  兩人又坐了坐,溫晉王眼見燕正天臉色難看,人也虛弱不堪,不由頗為擔心的問道:「皇上,臣看你精神不是很好,可曾召過太醫?」


  「前兩天耳朵里總好似有什麼東西在鑽,腦仁子鑽心的痛,這兩天好多了。也曾召了太醫,可太醫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朕想著,或許是朕大限將至吧!」燕正天沉聲說道。


  「皇上正是春秋鼎盛之年,有個頭痛腦熱的召了太醫問診便是,切不可諱疾忌醫。」溫晉王溫聲勸道:「若是這宮中太醫不得力,大可張布皇榜遍尋天下名醫便是。」


  「謝王叔關心,朕記下了。」


  溫晉王又坐了坐,兩人閑話了些許家常,眼瞅著天色不早,再不出宮,宮門便要落鑰了,溫晉王才打算起身告辭,不想,殿外忽的便響起一陣不小的喧嘩聲。


  燕正天之所以宿在乾寧殿,便是因為這裡是前殿,無召誰也不能擅闖。殿外突的響起這片喧嘩聲,兩人不由齊齊怔了怔。


  童喜不待燕正天吩咐,便急急的走了出去察看。


  「這宮裡真是越來越沒個規矩……」


  燕正天的話聲還沒落下,抬頭便看到童喜急赤白臉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他話頭一頓,抬頭朝童喜看去,臉色一沉,才要開口喝問,童喜卻是「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跪下去的童喜哆嗦著嘴唇,嘴巴張的能吞下個雞蛋,可是,卻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童喜,你莫不是見鬼了?」燕正天黑沉了臉不悅的喝問道。


  童喜越想越說,卻越是說不出來,情急之下,他抬手便給了自已狠狠一個大耳括子,這才嘶聲喊了出來,「皇上,不好了,出事了……」


  燕正天霍然翻身坐起,目光像刀子一樣盯著童喜,一字一句道:「該死的奴才,到底出什麼事了,還不快說。」


  「淑妃她,她,她……」


  一聽是涉妃出事,燕正天本就像刀子一樣的眼睛,這會子簡直就像是刮肉一樣了,一腳便將跪在地上的童喜踢翻在地,厲聲對外喝道:「適才是何人在外喧嘩,帶上來!」


  燕正天的話聲才落,殿門口匆匆忙忙的走了個人進來。


  等看清眼前之人後,燕正天砰砰亂跳的心忽然就靜了一靜,他目光直直的凝視著急行幾步跪在地上的安北,咬牙道:「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比起童喜的慌張,安北就好了很多,當然,安北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但卻不至於連話也說不出,他深吸了口氣,這才緩緩開口說道:「皇上,康嬪身邊的宮人跑到椒房殿,說淑妃娘娘令人將幾位皇子的騙到了臨華殿,並且當著幾位貴人的面,將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給毒死了!」


  「你說什麼?」燕正天怒聲斥問道?

  安北嗚咽著一頭搗在地上,嘶聲喊了起來,「皇上,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他們都死了!寧妃,林嬪,康嬪,她們,她們也沒了!」


  燕正天雖說從前對這幾個皇子都不上心,可必竟是都是他的骨血,再說,他之前還在籌劃著要如何將五皇子扶上儲君的位置,可是冷不丁的,卻突然這些他喜歡的不喜歡的兒子都沒了。眼眶頓時便紅了,怒吼一聲,「胡說,你胡說,朕殺了你這個欺君輞上的閹狗……」


  話落,轉身就要去拔懸在牆上的龍泉劍,只是轉身沒走幾步,身子晃了晃,下一刻,「撲通」一聲,便一頭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皇上!」溫晉王一馬當先搶上前,一邊去扶昏倒在地上的燕正天,一邊對呆如木雞失去反應的童喜吼道:「還不快去請太醫!」


  乾寧殿,頓時人仰馬翻。


  尋常人乍然昏迷,要麼就是掐人中潑冷水,但眼下昏迷的是九五之尊,這些簡單粗暴的法子,誰敢用?

  好在,不多時,太醫院的太醫們背著個藥箱,急急的趕了來。


  太醫院首取了個青瓷小瓶,拔了塞子放在燕正天鼻下來回晃了晃,燕正天悠悠的睜開了眼。


  「皇上,您感覺怎麼樣?可有哪裡不舒服?」溫晉王率先上前急聲問道。


  燕正天搖頭,目光在人群里搜索了一番,最後停在溫晉王身上,「王叔,朕這是怎麼了?」


  「回皇上,您剛才昏倒了,這會子太醫們在商議著藥方,您……」


  溫晉王話沒說完,燕正天神色卻是陡然大變。


  是了,他之前是聽說幾位皇子被害的噩耗才昏迷過去的。


  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都沒了,儲君之位……燕正天抬手一把攥住了燕正天的手,因為激動,整個人都控制不住的抖動起來。


  「王叔,朕要去臨華殿,朕……」


  「皇上,皇後娘娘來了。」殿外響起宮人的聲音。


  燕正天扶著溫晉王的手一僵,猛的抬頭朝外看去。


  而就在他抬頭的剎那,無召而入的韋皇后已經一臉蒼白三魂好似去了兩魂半的腳步虛浮的走了進來。


  「皇上……」


  韋皇后喊出這兩個字,便僵在了那。


  前方,燕正天的目光恨不得能將她凌遲般,惡狠狠的看著她。


  韋皇后停住了腳下的步子。夫妻多年,沒有感情,卻有了解。燕正天的這個目光代表什麼,不言而喻!


  所有的皇子都死了,她的兒子卻還活著。


  儲君之位,舍他取誰?

  韋皇后忽然就想笑。


  是啊,從此以後,在這後宮再沒有人可以跟她的軻兒搶太子之位了吧?

  她真的得好好謝謝賀蘭馨,要知道,這一切可都是賀蘭馨替她達成的!

  韋皇后想笑,唇角自然也就翹了起來,她鬆開扶著她的韋秀的手,蓮步輕拾,緩緩上前,一臉沉痛的看著燕正天,「皇上,淑妃她將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都殺了。」


  「毒婦!」


  燕正天掙扎著想要站了起來,只是,身子卻是綿軟無力的很!


  「是啊,可真是毒婦。」韋皇后嘆息著,在燕正天的榻邊坐了下來,抬手將燕正天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不無溫柔的說道:「臣妾真的沒有想到,淑妃妹妹的心竟然能狠毒至此,翊兒沒了,她竟是要讓所有的皇子都給翊兒陪葬,非但如此,便是連寧妃,康嬪,林嬪……」


  提起林嬪,韋皇后眼前不由便浮現起林嬪慘不忍睹的模樣,饒是心性堅定如她,也少不得滿滿不是滋味,「皇上,您還沒看到林嬪吧?」


  燕正天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看著溫柔可人的韋皇后。


  他不關心什麼林嬪,他只想知道,既然所有的皇子都死了,為什麼二皇子卻還活著?


  「毒婦!」燕正天原本放在被蓋下的手猛的探了出來,一把攥住了韋皇后的手,嘶聲吼道:「你到底做了什麼?你的心難道鐵打的嗎?嶼兒和玄兒他們還只是個孩子啊……」


  「皇上,您這是什麼意思?」韋皇后前一刻還溫柔不過的臉,一剎間便冷如冰霜,她下頜微抬,冷冷的迎視著燕正天,「明明是淑妃喪心病狂,您為何要將這一切怪罪到臣妾的頭上來?難道,嶼兒和玄兒是臣妾殺的嗎?」


  「既然他們都死了,為什麼軻兒還活著?」燕正天喘了粗氣嘶聲吼道。


  若不是早有心理準備,韋皇后只怕一口氣上不來,便要當場氣死在這。


  這天底下還有這樣的父親嗎?


  她的兒子再不為他所喜,可就因為他別的兒子死了,她的兒子便也該死嗎?

  韋皇后緩緩的將扶著燕正天的的手收了回來,目光像冰碴子一樣,冷冷的注視著床榻上咻咻急喘的燕正天,「誰規定了,他們死了,我的軻兒就必須死?」


  燕正天看著韋皇后,看著她冰冷的眸子。


  「你對阿馨做了什麼?你到底對阿馨做了什麼?」


  「皇上應該問問您自己,您對您心愛的女人做了什麼?」韋皇后唇角噙了抹幽幽的笑,冷聲說道:「皇上您錯估了一個女人做為母親的心,從前您錯估了賀蘭馨,今天您錯估了我韋婧芬。」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韋皇后低頭親自上手替燕正天掖了掖他身上的被子,「臣妾原本還愁著要如何洗清軻兒弒兄的嫌名,出了今天這樣的事,臣妾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大皇子的死,根本就是她賀蘭氏弒子栽臟,燕翊是被她賀蘭氏親手殺害的,目的就是為了毀了軻兒的名益,好讓軻兒無緣於儲君之位,皇上您說是不是?」


  燕正天搖頭。


  不,當然不是這樣的!

  韋皇后卻是根本就不容他多言,掖好被子后,起身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燕正天,「皇上還請以龍體為重,後宮之事,乃是臣妾份內之事,出了這樣的事,都是臣妾的錯,若不是臣妾監管不力,淑妃又如何能得逞。原本應請皇上降罪,但此時卻是緝拿淑妃為重,待一切事妥,臣妾自會來向皇上求責罰。」


  話落,屈膝福了福,如來時一樣帶著人匆匆的離去。


  偌大的殿宇,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


  燕正天怔怔的看著韋皇后漸行漸遠的身影。


  他知道這個皇宮也罷,前朝的政局也罷,終於在這一刻,朝著不為他可控的方向發展了。


  喉間一股強忍了許久的腥甜,在韋皇后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的剎那,終於奪口而出。


  「皇上!」


  溫晉王扶住了撲倒在床榻邊緣的燕正天。


  燕正天抬手死死的攥住了溫晉王的手,「王叔,王叔,朕要成為北齊的千古罪人了!」


  話落,燕正天重重跌倒在身後的榻上,豆大的淚珠順著鬢角流了下來。


  「皇上,先請太醫來替您診脈吧。」溫晉王輕聲說道。


  燕正天搖頭。


  「不,不用了。」


  溫晉王嘆了口氣,還是抬手召了太醫上前,示意太醫們上前替燕正天診脈。


  「都退下!」


  帝王的威嚴,即便是在這一刻,仍舊彰顯無疑,令人不敢小覷。


  太醫們瑟瑟擠成一團,朝龍榻一側的溫晉王看去。


  「皇上……」


  燕正天擺手,「讓他們都退下,朕有話與王叔單獨說。」


  溫晉王無奈,只得示意太醫們退出內殿。


  轉眼,大殿內便只剩下溫晉王和燕正天兩人,便是童喜也被燕正天打發了出去。


  「王叔,扶朕坐起來。」


  溫晉王上前,幫著將燕正天扶好坐穩,更是順手扯了個大迎枕墊在了燕正天的身後。


  一切弄妥,他方重新在燕正天身前的椅子里坐了下來,目光擔憂的看著燕正天。


  「王叔,即便朕只剩軻兒一子,朕也不能將皇位傳給他!」燕正天咬牙一臉毅然的說道。


  燕正天默了一默后,輕聲問道:「皇上打算如何做?」


  適才韋皇后的那番話,溫晉王也是句句聽在耳里的。


  誠如韋皇后所說,淑妃能喪心病狂的將四、五、七皇子都弄死,那麼之前的大皇子之死又為何不能是出自她的手呢?而所謂的二皇子弒兄,根本就是一場賊喊捉賊的鬧劇!


  這番說詞,皇上可以不信,群臣卻不能不信,天下百姓也不能不信!

  「朕要親自出面指證軻兒弒兄。」燕正天咬牙說道。


  「皇上!」溫晉王不贊同的看向燕正天,「軻兒必竟是您的孩子,您可曾想過,您若是這樣做,對他有失公允?」


  燕正天搖頭,「朕這一生碌碌無為不說,到得最後竟連子嗣都不能護佑,若是連這祖宗的基業也不能保全,死後還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


  溫晉王嘆了口氣,沉聲說道:「可皇上膝下如今僅剩二皇子,您親自指證二皇子弒兄,那便是定了二皇子的死罪,如此一來,這北齊江山您又傳於何人?」


  「朕可以宗室里過繼一個孩子。」燕正天喃喃著說道,「當然,若是老天垂憐,說不得再過幾年,這後宮又能新添子嗣也未必!」


  這便是拿定主意了?


  寧可過繼一個皇子,也不願將皇位傳給身上流有韋氏血脈的二皇子。溫晉王真心想問一句,早知今日,您又何必當初?但往事不可追,且這話也輪不到他說。


  是故,在略作沉吟之後,溫晉王猶疑著說道:「皇上已經有好幾年沒有選秀了,不若明年開春選秀吧!」


  燕正天訝異的朝溫晉王看去。


  溫晉王苦笑著說道:「恕臣直言,皇上之所以不肯立二皇子為太子,不過是擔心將來韋氏外戚擅權,顛覆了我北齊江山,可這深宮內庭,這麼多年下來,誰又知道那些人有多少的勾勾繞繞枝枝纏纏?與其讓她們誕下皇上的子嗣,不如重新在民間選秀入宮。」


  燕正天猶疑著看向溫晉王。


  溫晉王少不得繼續勸道:「皇宮出了這樣大的血腥之事,也需要一場喜事來沖沖不是?」


  燕正天久久無語。


  就在溫晉王以為燕正天會堅持己見,給予拒絕時,不想,頭頂卻響起了燕正天的聲音。


  「好,一切依王叔所言!」


  ------題外話------


  嗯,這不是大結局,這是之前應該在大結局前就完成的章節,因為那幾天感覺不對,所以給耽擱下來了。如此一來,大結局便要順勢往後推延,14號是上傳不了了,預計要到17/8號,某文很抱謙。一本書寫到快結局了,竟然還卡殼。


  再次向親們至以最真誠的謙意,請親們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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