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統統滅了
「呵呵呵……有情皆苦……若再相見,便是我的死期……哈哈……」
笑聲肆意張揚穿透重重殿宇,可掩蓋在這肆意張揚之下的悲愴無望卻是叫人聽之心涼。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神色淡漠無悲無喜的藍玉。
這個男人到底有多殘忍?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花千束對他的心意,但他卻用那樣平淡的語氣說出這樣一番殘酷的話。這世間還有什麼比,我愛你,你不愛我,卻恨不得我死更傷人心?
藍玉沒有理會形似瘋癲的花千束,而是輕輕捏了捏身邊如雪的手,說道:「你去看看那位姐姐。」
如雪鬆開藍玉的手,抬頭看了眼身前層層包圍的侍衛后,回頭對藍玉道,「大巫,我出不去。」
藍玉似是笑了笑,眾人只見他寬大袍的角似是被風吹了吹,下一刻,便看到如雪如同一片葉子般被他輕飄飄的送出了人群,落在藍楹身邊。
其實在藍玉對如雪說,讓她去看看琳琅時,藍楹已經是心時一個咯噔。
等如雪抬頭看著她,對上小姑娘那黑葡萄一樣的清亮的眸子時,眸子里那種好似沉寂千年閱盡世事滄桑的目光忽然就讓藍楹生起一種信服的力量。
被這一樣一對眸子看著,任是誰只怕都不會再將如雪作為一個小孩子來看待。
但,要讓如雪替琳琅診治,還必須徵求一個人的同意。
藍楹抬頭,目光看向隱藏在一片陰影里的燕正天,「皇上,鑒於花千束與公主的私怨,顯然她並不是最合適的解毒人,還請您允許讓這位小姑娘替琳琅解毒,以便戰王爺好與琳琅對質,以正容姑娘的清白。」
站在廊檐下的燕正天一半臉現於月光下,一半臉隱於陰影里,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半想要孤注一擲,砌底咬死燕離和容錦,一邊卻又忐忑不安,害怕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以至於藍楹的話說完后,他久久都不曾開口回答。
因為他知道,若是同意了藍楹請求,那他苦心所謀終究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若是,他不同意藍楹的請求……燕正天的目光落在已經止了笑正眉眼微垂,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般的花千束身上。
燕正天突然抬頭,目光急急的在侍衛里的穿梭,沈真呢?
既然沈真能知道花千束,那他為什麼不知道藍玉?
人山人海的侍衛里沒有沈真的身影,燕正天才欲開口,讓人去宣沈真,身側卻在這時響起韋皇后輕輕的話語聲。「皇上,發生這麼大事,怎的這許久也不曾見到容姑娘和阿離?」
燕正天緩緩回頭,目光看向韋皇后。
燕翊死了,殺他的兇手,此刻正被關押在明光殿。
韋氏現在還不知情,但只要此間事了,出了這長芳殿,消息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送到韋氏耳朵里。
知道是燕軻派人殺害了燕翊,而那些人已經被他拿下,韋氏會怎麼做?
燕正天的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看著韋氏的目光,陰沉中便多了一抹銳利之意。
他這樣的表情,到是讓韋氏心頭一緊。
暗暗忖道:這是怎麼了?難道自已說錯了什麼?
可是,這裡是長芳殿,作為燕離的婢女被人指證謀害堂堂王妃,不管是於情於理,燕離這個主子,還有被指為主使人的容錦,不應該出來自辯清白嗎?
燕正天這般看著自已是個什麼意思?
說起來,今夜的燕正天的行為還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他最疼愛的兒子死了,賀蘭氏那個賤人看起來就好似被人抽筋扒皮了一般,可是,燕正天卻毫髮無損!果然,這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女人一生中能有幾個自已的親生骨肉?而男人……想起後宮尚有的四皇子,五皇子和七皇子以及幾分公主,韋皇后冷冷的撇了撇嘴角。
韋皇后不會想到的是,燕正天此刻正在思量的是,這次釘不死燕離和容錦,這兩人會不會投向韋氏?韋氏若是有了燕離的助力,他還能如願以償廢后嗎?他還能如願以償將燕軻貶為庶人嗎?
但轉念卻又想到,燕離和容錦這兩人可不是願意忍氣吞聲的主。
今天的事,只要稍微往裡想一想,便能知道在這中間,他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不說花千束是他讓沈真請來的,單單說今天的那碗鹿血,那可是他親自賞賜下來的!
左右為難的燕正天感覺自已一顆心就好似被放火上烤了以後,又被扔進了冰水裡涼,反反覆復的受著煎熬。但就是這樣,他卻還是沒法說出一個字來。
他不出聲,有人卻開口了。
「皇上,臣反對。」
韓鋮走了出來,與藍楹並肩而立,目光落在朝他看來的如雪身上。
燕正天忽然就長吁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要怎麼辦,眼下只能拖,拖到燕離和容錦自動現身,只要他們完好無缺的站在他面前,他便會取消所有的計劃,來日再從長計議。但,如果他們一直不出現,那麼……拿定主意的燕正天微閃。
「韓愛卿為何反對?」燕正天裝腔作勢的看著韓鋮,略略作沉吟隍,說道:「藍楹的請求也不算是無理,她既然都放心讓這小女娃替琳琅診治,你又有什麼不放心的?」
韓鋮心底苦笑。
是啊,他又有什麼不放心的?
左右王妃已容貌已廢,左右他在站出來指證容錦的那一刻,就已經絕了最後的父女之情。不,早在當初他幫著皇上設計容錦遇襲,坐壁上觀時,早在容錦絕決的射出那一箭時,他和容錦之間就已經不再是父女,而是仇人!
他選擇了戰王府,選擇了王妃,選擇了華兒和思兒,放棄了容錦,他們早就站在不同的對立面。
他中箭,王妃毀容,也許這才只是他們之間戰征的開始吧?
韓鋮忽然就想,如果,他不曾去東夏,如果,他的一生與容錦從無交集,如果,當日王妃派人去京山時,他能一力阻持,事情是不是便是另外一番模樣?
可是,所有的如果必竟是如果!
「韓愛卿。」
頭頂響起燕正天的聲音。
韓鋮斂下亂亂的心緒,抬頭目光清明看著燕正天,「皇上,花姑娘適才也說了,藍玉能為公主陣前倒戈棄信背義,臣又如何不能懷疑,他會不會為了維護容錦,殺人滅口?」
「呵」一聲嗤笑響起。
韓鋮目光微抬,對上人群中的滿目譏誚嘲諷之意藍玉。
四目相對,藍玉卻是一觸及開,似乎多看韓鋮一眼,都會污了他的眼睛一般。
目光一撇,話也如同冷刀子一般拋了出來,「你似乎弄錯了,我喜歡的那個人是燕無暇,不是容錦。」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韓鋮不由便臉上一熱,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藍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內里包含了多少信息,這就看人的反應了。
但很顯然,韓鋮是明白過來了,不然,也不至臉上一熱,但即便是反應過來,他卻也沒有放棄初衷,目光一緊之後,說道:「可容錦是燕離的心上人。」
「所以呢?」藍玉精緻如妖孽般的臉上便有了一抹淡淡的不耐之色,「她是不是燕離的心上人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他是你的女兒。一個父親這般不惜一切要置親生女兒於死地,我到時想問一句,為什麼?」
韓鋮站在陰影里的身子似乎僵了僵,但卻也只是一瞬的事。
「因為她指使人對王妃下毒,這種怍逆不孝……」
「她下沒下毒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忤逆不孝似乎也不該由你來定義。」藍玉不客氣的打斷了韓鋮的話,沒好氣的說道:「因為你沒這個資格!不過,我到是知道作為男人,你實在讓我這個同為男人的人感覺到一種恥辱!」
韓鋮英氣的臉一瞬間漲紅如紫。
這麼多年,除了被容錦指著鼻子罵過,藍玉是第二個!
他瞪了藍玉,咬牙道:「閣下請慎言!」
慎言?
藍玉好似聽到什麼好笑的事一樣,忽的便仰天大笑起來,隨著他的笑聲傳開,那些原本圍堵在他跟前的侍衛頓時面露痛苦之狀,緊接著便有人扔了手裡的刀、劍,捂著耳朵蹲了下去!藍玉的笑聲越來越響亮,倒下的侍衛也越來越多。
「不好,來人,護駕,快護駕!」
有內功稍微好點的侍衛拼著腹內內氣血翻湧,硬是撐著走到了燕正天身前,稀稀拉拉的站成了一排人牆,抖著手,抖著腳的對藍玉刀劍相向。
藍玉卻是看也不看這些人一眼,待聚集在長芳殿的侍衛倒下一大片后,他這才笑聲嘎然一止,下一刻,目光銳利兇狠的看向面露驚愕之色的韓鋮。
「豈豈一個你,竟然敢開口叫我慎言?」
藍玉冰冷的臉上,唇角翹起一抹譏誚的弧度,話聲方落,人已經鵲起兔落般縱身朝韓鋮撲了過來,寬大的袍角在永夜裡逶迤起一抹刺目的紅。
韓鋮必竟是千軍萬馬殺出來的人,早在藍玉縱身大笑放倒一片侍衛時,他已經暗中戒備,此刻果見藍玉陡然發難,幾乎是想也不想的,迎著藍玉撲來的身影便沖了上去。
一瞬間,眾人只看到兩抹身影在空中如幻影般交相來往,而隨著他們的「嘭嘭嘭」的交手,周遭避之不及的侍衛倒下了一大片不說,就連長芳殿上的琉璃瓦也「噼里啪啦」的碎落一地。
再這樣下去,整個皇宮還不得被拆掉?
燕正天正欲吩咐人再去傳了侍衛來,卻在這時韓鋮和藍玉驟然分了開來。
韓鋮捂著胸,臉如白紙的站在那。
而藍玉,則是低眉垂眸一下又一下的理著因為交手而起了幾道褶皺的袍子。
不用問,也知道誰勝誰負!
「回去交待下身後事吧。」終於將袖子上一個討厭的褶皺理順的藍玉抬起頭來,淡淡的睃了眼燕正天一眼后,冷聲說道。
燕正天霍然臉色一變,瞪了藍玉,怒聲道:「藍玉,你竟敢謀害當朝一品王爺,你……」
「謀害?」藍玉一臉好笑的看向燕正天,「你眼睛好像不怎麼好。明明是因為他技不如人,怎麼就成了我謀害?」
燕正天被藍玉噎得差點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上。
藍玉卻是不管他臉色有多難看,而是對藍楹說道:「你帶如雪去解盅,解完盅,她還有事要做。」
解盅?
藍楹一怔之下,抬頭看向藍玉,「琳琅她不是中毒?」
藍玉淡淡一笑,「她自已就是使毒的行家,若是中毒她會不知道?」
被藍玉這樣一點撥,藍楹頓時醒悟過來。
她還說呢,什麼樣的毒能這樣兇殘,讓人連自已是誰都不知道了!原來是花千束那個賤人下了盅!
藍楹恨恨的朝花千束看去,卻在看到花千束目光痴迷的看著藍玉后,心念一動。暗暗忖道:之前藍玉說再見面便是花千束的死期,但從花千束的言語中看來,似乎藍玉因為某個原因不能對她直接出手!難道,藍玉說的如雪解完盅還有事,指的是收拾花千束的事?
這麼一想,藍楹不敢耽擱,她牽了如雪的手,轉身便往屋子裡走去。
「等等!」
一聲輕喝響起。
藍楹步子一頓,回頭看向出聲阻止的燕正天,「皇上還有吩咐?」
燕正天也不明白自已為什麼會出聲喝止。
明明韓鋮已然敗北,明明這個時候他應該順水推舟,就坡下驢,可他……對上藍楹看來的目光,燕正天一邊整理著自已的思緒,一邊思索著說詞。
一個擅毒擅盅又有預知能力的大巫,他當然想佔為己用,但是……目光淡淡的睃過一側捂著胸口呼吸沉重的韓鋮,燕正天卻又覺得,如藍玉這般桀驁不馴一言不合便能出手要人命的人,又怎麼會甘心為他所用?
怎麼辦?
他再度有種腦子不夠用的感覺。
可不管夠不夠用,他都必須在第一時間拿定主意!
燕正天目光掠過藍楹,看向她身側的如雪,語帶威脅的說道:「小女娃,裡面的人很重要,你想清楚了,若是在你手裡出了事,你是要被砍頭的。」
如雪大大的眼睛看向燕正天,等他把話說完后,她點了點頭,沁涼如冰的說道:「可以。」
話落,鬆開藍玉握著她的手,自已轉身便往內殿走去。
而燕正天卻是被那簡簡單單的一句「可以」給弄得半響說不出話來的。
可以?!
難道她以為砍頭就像是剪辮子一樣嗎?砍過以後還會再長出來的?
「哇……」
耳邊響起一陣輕嘔聲。
燕正天才剛回頭,便看到之前還像道山一樣站在那的韓鋮,在「哇」的聲吐出一口鮮血后,身子一晃「砰然」落地。
「韓愛卿。」
燕正天下意識的便拔腳欲要朝地上的韓鋮走去,卻在下一瞬,感覺自已袖子一緊。他不由回頭看去,對上韋皇后略顯蒼白的臉。
「皇上,您乃萬金之軀不可以身涉險。」韋皇后攥著燕正天的袖子,輕聲說道。
韋皇后不知道,在今夜過後,她有多懊悔這一刻的下意識之舉。
燕正天默了一默后,點了點頭,放下了才抬起的步子。
韋皇后這才回頭對她帶來的椒房殿大太監安北吩咐道:「你去看看王爺怎樣了,再讓人去請太醫。」
「是,娘娘。」
安北走了上前,彎身扶起一瞬雙目緊閉臉如白紙的韓鋮,小心探了探鼻息后,抬頭對燕正天說道:「皇上,可否先請了花神醫替王爺診治?」
花和成?
他自已這會子一條命都去了半條,哪裡還能管得了別人?
不待燕正天開口,一道幽幽的聲音卻在這時輕輕響起,「沒用的,藍玉要人三更死,閻王不敢留人到五更!」
花千束自人群後走了出來,站在那,用一種物傷其類的目光看著躺在地上的面如白紙的韓鋮,頓了頓,她重新抬頭朝站在一側如同一道絕美風景的藍玉看去。
「你當年發過誓,只要燕無暇活著,我不離開忘情谷半步,你便不會為難我。」話聲微頓,唇角翹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幽幽的看著藍玉冷冷一笑后,問道:「你這是打算違背誓言?」
藍玉冷冷瞥了花千束一眼,「你果真是屬狗的,只記吃不記打。」
花千束脖子一梗,又怨又恨的瞪著藍玉,「我說錯了嗎?」
「沒錯,」藍玉點頭道:「我確實發過誓,只要你能安守本份的一直待在忘情谷,我便不會為難你!可是,你安守本份了嗎?琳琅身上的蝕心盅是怎麼回事?」
「那是因為她先對戰王妃下毒,」花千束倔強的說道:「我師兄受皇上所遣,我自當為他分憂解難。我明明解了王妃所中的茈石草毒,可她卻心腸歹毒的又下斷腸草,我……」
「你既然知道她對燕文素有不軌之心,為什麼不與韓鋮言明,為什麼還屢屢容她入府與你斗毒?」藍玉打斷花千束的話,冷笑著說道:「你連陰陽合和散這般至陰至狠的毒都敢用,還是用在與我頗有淵源的人身上,你覺得我能放過你嗎?」
「夠了!」花千束嘶聲喊道:「你不放過我又怎樣?不就是一個死嗎?我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話落,花千束緊緊的抿了嘴。雖然滿心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從來都是這樣,只要他想維護的,他總是能找到理由,而只要是他不喜的,即便是掏心挖肺,他也只會嫌你的血臊著他!
藍玉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竟是看也不再看花千束一眼。
而是目光一瞥,淡淡的看向不知何時退到角落裡一側的燕正天身上,與此同時眉頭幾可不見的蹙了蹙一對眸子更是冷冷清清地,看不出喜怒。
燕正天目光輕抬,直直與藍玉對禮,隨著藍玉的不避不讓,燕正天的眉頭微微蹙起,詭譎的眸中慢慢捲起風雨。
階沿之下的藍玉更是廣袖飛舞,黑漆漆如瀑布般披散在腦後的長發無風而動,整個人說不出的陰森駭人。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的花千束不住的搖頭,她無任如何也不曾想到,藍玉竟然會對燕正天動了殺念!「他是皇上啊……你怎麼能……」
藍玉冷笑。
皇上?
皇上又如何?
他所猶豫,不過是因為他終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是她費盡心思想要護他周全的人!但此一時彼一時,她若是知道,她傾心相護的人卻心心念念手段百出的想要她兒子的命,只怕是「叔能忍,嬸也不能忍吧?」
藍玉的嘴角忽的便綻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他本就長相近妖,加之又喜一身紅衣,行事作派素來只憑己意,經年累月下來,周身早已是一派說不出的狂涓。然,此刻,卻突然而然的綻起一抹溫和之笑,那笑甚至掩蓋住了他身上的狂涓之韻。
天空中的隱於雲層的一輪明月恰在這時,破雲而出,剎那間的銀輝傾泄而天,照亮在他溫情脈脈的眉眼間。
一瞬時,別說是正對著他的燕正天,便是離得遠的花千束等人,也不由得便屏住了呼吸,似乎只要她不驚擾,這番美景便能永存!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
便在這天地間一瞬詳和之時,一道破空之聲乍然而起,緊接著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刻,便看到藍玉如一隻巨大的蝴蝶一般翩翩飛起又盈盈而落。
而等他再度站穩時,眾人才看到,他手裡不知何時,卻攥著一隻白羽箭。
「你終於肯出來了!」
藍玉扔了手裡的白羽箭,緩緩轉身,目光定格在身後幾步之遙,穿一身黑色直裰,手上提著把三尺來長的鐵弓,弓上再度搭弦引箭正步步靠近,眉目陰沉,寒光四溢的沈真身上。
沈真沒有回答藍玉的話,而是手裡的弓對著藍玉舉起,殺氣騰騰的說道:「藍玉,燕無暇真有那麼好嗎?就連她死了,你都還要護著她的那個小雜種。」
「她不好嗎?」藍玉吃吃一笑,目光不屑的迎向沈真,「她若是不好,你這麼多年耿耿於懷,念念不忘又是為什麼?」
「你才嘴!」被喝破心事的沈真惱羞成怒的喝道,末了,回頭對呆立一側的花千束道:「花千束,你我聯手,取他性命如何?」
花千束似是呆了呆。
她怔怔的看著被沈真弓箭指著的藍玉。
和沈真聯手嗎?
要殺了藍玉嗎?
她這一生想過很多和他在一起的場面,但卻唯獨沒有想過,有一天,她和別人聯手傷他性命!
「你還在猶豫什麼?」沈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恨不得拿命愛他,可是他的心裡卻只有燕無暇那個賤人,為了那個賤人,殺了你六個師兄,為了那個賤人,逼得你十幾年與世隔絕,為了個那賤人,更要親手取你性命……這樣狼心狗肺的人你還不肯放手嗎?」
花千束搖頭。
這樣的人,她為什麼還不肯放手?
沈真見她這般,不由便急了。
若是論單打獨鬥,這裡誰會是藍玉的對手?
可是有個花千束便不一樣了!
她擅毒擅盅,而藍玉礙於誓言又不能對他動手,如此一來,只要他在一旁牽制藍玉,花千束在一旁使毒,拿下藍玉便不是問題。若非如此,當日他在明知藍玉是強敵的情況下,又為何還要費盡心血的去尋了花千束來北齊?
「花千束,你難道真要死了都讓燕無暇那個賤人看不起嗎?」
花千束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她只是怔怔的盯著藍玉看,腦子裡只有兩個念頭「殺了他」和「不殺他。」
沈真看得火起,還想再加把火,耳邊忽然就響起一道沁涼如冰的聲音:「上次沒殺了你,這次總不會叫你逃脫生天了。」
眾人不由得齊齊循聲看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燕離和容錦從外面走了進來。
燕離還是離開前的樣子,只是容錦似乎變了,只是哪裡變了,卻又說不上來。
屋子裡正陪著如雪走出來的杏雨一眼看到院子里的容錦,頓時喜出望外,「姑娘,你沒事吧?」
容錦抬頭迎著杏雨焦急激動的目光,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沒事。」等看清杏雨邊上的如雪后,怔了怔,一臉猶疑的問道:「你是如雪嗎?」
如雪點頭。
容錦不由便笑了問道:「如雪你怎麼來的?」不等如雪回答,她卻是自嘲的一笑,說道:「看我問得的傻話,你師傅在這站著,你自是和他一起來的了!我說的對不對?」
如雪抿了嘴,臉上綻起一抹淺到近似於無的笑。
而藍玉這個時候也已經目光輕抬,朝燕離和容錦看來,對上燕離看來的目光,他似是想了想,稍傾臉上綻起一抹玩味之色,「有些你不能做的事,我替你做,有些不該我做的事,還是由你來做,怎麼樣?」
「好!」燕離簡單卻有力的回道。
藍玉臉上的笑容愈盛,呵呵一笑,抬手招了容錦身側的如雪,「阿雪你過來。」
如雪朝容錦看去。
「去吧,你師傅肯定有事找你。」
如雪點了點頭,大步朝藍玉走了過去。
而這邊廂,燕離轉身迎向神色變得難看至極的沈真,袖籠一甩,手裡便多了兩柄短劍,劍尖輕抬直指沈真,聲如寒冰的問道:「是你一個人上,還是將你那些見不得光的同伴招呼了一起上?」
「阿離,不得無禮。」燕正天拾腳走出廊檐,目光直直的瞪著燕離,「沈真是朕的御前四品帶刀侍衛,你殺他形同謀反!」
燕離冷冷的颳了燕正天一眼,「我母親是受先帝所封的護國公主,超一品誥命,他小小一個四品帶刀侍衛張嘴賤人,閉嘴賤人,你可以不管,我這個為人子女的卻不能不管。你若是覺得,殺這樣一個人,便是謀反,那就算我反了吧!」
那就算了反了吧!
燕正天尚未從這晴天霹靂里驚醒過來,燕離已經飛身而起,手中短劍劈起一道驚天寒芒直直殺向了沈真。
而便在燕離向沈真發難之時,一邊的藍玉也動了。
誰也沒看到他是如何移動的,但等看清楚時,他已經牽著如雪站在了花千束跟前,「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
花千束抬頭,看向藍玉。
「如雪是我的徒弟,她與你斗一場盅和毒,她若是輸了,我放你離開,她若是贏了,你自我了斷!」藍玉說道。
花千束的目光落在藍玉牽著如雪的手上。
有那麼一瞬間,她恨不得一刀斬斷那隻如玉瓷般刺眼的小手上。
「不。」
「不?」藍玉挑眉,「什麼意思?」
「意思是,」花千束笑了笑,下頜微抬,目光三分倔強七分兇狠的看著藍玉,「我若是輸了,我自行了斷,若是我贏了,你娶我為妻,並且親手殺了她!」
手指霍然指著抬頭看著她的如雪。
藍玉眉梢輕揚,看向如雪,問道:「阿雪,你怕不怕?」
如雪搖頭,「不怕。」
「好。」藍玉對著花千束點了點頭,這才蹲下身抬手將如雪被風吹散遮擋在眼前的頭髮,溫聲說道:「阿雪加油啊,你不是說,長大了要嫁給大巫嗎?現在有人要搶你的大巫了,你怎麼辦?」
小小年紀的如雪面無表情的說了三個字。
「殺了她!」
藍玉意味深長的一笑,拍了拍如雪腰上系著的小竹筒,「師父的清白就靠你了!」
如雪重重點頭。
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的花千束,胸口翻湧的怒火差點就讓她當場失態對如雪下了殺手,只是她殺意才起,一股更凜厲的氣勢卻是突然而起,生生的壓住了她的那股殺意。
藍玉捏了捏被他精心養出幾分嬰兒肥的如雪的臉后,起身站了起來,緩緩走到一邊,抱壁靠在一側的廊柱上,淡淡道:「開始吧!」
「哧」一聲,裂帛之聲乍然響起,緊接著又是「篤」一聲。沈真像個稻草人一般被燕離狠狠一劍釘在了身後的窗欞之上。
「靠!」藍玉狠狠的啐了一口,目光直直的落在燕離身上,眼神陰鷙,好像是要把這一刻的燕離深深的刻進靈魂里一樣,嘴裡卻兀自在罵道:「太過份了,真是太過份了,怎麼使的是李騏那傢伙的招式!燕無暇,你他媽的是想噁心死我吧……」
燕離沒有理會藍玉壓低的喝罵聲,他只是神色冰冷的看著被他一劍釘在窗欞上的沈真,稍傾,一步一步拾腳上前。
而沈真因為被洞穿的是琵琶骨,不但動彈不得分豪,疼痛和羞侮更是如排山倒海般襲來。他咬緊牙關,目光輕抬,直直的看著站在一步開外的燕離,身上瀰漫起的恨意如同夜色般,似要將燕離吞噬,猩紅的眸子里滿滿的都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濃濃不息的報復之意!
「跳樑小丑也敢妄自尊大!」燕離目如寒冰般看著滿心不甘的沈真,「你這樣的人,就連給我娘提鞋都不配,還敢屑想?」
「士可殺不可辱!」沈真吐掉嘴裡的一口血沫,瞪著燕離說道:「是我有眼無珠,錯將一片真心待明月……」
幾乎是快如閃電般的,燕離手裡的短劍划起一道寒芒又狠又準的自沈真雙眸拉過。
「啊……」
沈真痛砌心肺的喊聲頓時響起。
便是遠遠站著的燕正天也被燕離這突然的出手,給驚得臉色一白。
只是,顯然他們錯估了燕離對沈真的恨。
沈真的痛呼聲尚不曾落下,燕離手裡的刀短劍已經舞起一陣密不透風的白光,隨著那道白光在繞沈真上下而竄,沈真凄厲不似人聲的慘呼聲一瞬間刺破了這夜的寂靜。
「他,他……在幹什麼?」燕正天茫然失聲問道。
站在他身側的韋皇后搖了搖頭。
但很顯然,燕離在做的是一件很殘忍的事,不然以沈真那般隱忍的人何至於發出這樣的慘嚎?
被杏雨攙到一邊的容錦卻是自刀光中那偶爾閃起的一縷紅,隱約猜到了燕離在幹什麼。
「殺個人搞得跟殺豬似的,雞飛狗跳的,真是……」藍玉搖著頭,臉上雖然寫滿不滿,但眉眼間卻是流露出絲絲的笑意。
「師父。」
耳邊響起如雪的聲音。
藍玉將看向燕離的目光收回,朝如雪看去,「怎樣?」
如雪拍了拍手,指著身前臉如青紫的花千束對藍玉說道:「嗯,她嫁不成你了。」
藍玉點了點頭,讚許的拍了拍如雪的頭,輕聲說道:「嗯,你可以不用著急了,慢慢長大,等你長到師父這樣大了,師父就娶你!」
如雪點頭。
再過三十二年,他就可以長成師父那麼大了!
小丫頭卻不曾想過,再過三十二年,她的師父還在不在呢?
藍玉已經站到了花千束跟前,目光淡淡的睃了一眼花千束青紫的臉后,便收了回來,「你師兄還能再救回你嗎?」
花千束呵呵笑著搖頭,目光凄然的朝長芳殿的殿門看去。
師兄被藍楹那個賤人重傷,她如何還忍心叫他再為自己傷神?
藍玉點了點頭,「你肯定很奇怪以你的身手為何不是這小丫頭的對手吧?」
花千束抬頭看向藍玉。
到得這個時候,她還在管什麼為什麼輸呢?
很早以前,在她對他動心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人生若是沒有他的摻與,她便是形屍走肉!
「藍玉,你告訴我,為什麼,你喜歡的那個人不能是我?」
「總要叫你死個明白,是不是?」藍玉抬手示意如雪上前,輕聲對如雪說道:「你來告訴這個老妖婆,為什麼她輸了,好不好?」
如雪點頭,「這是師父用十年時間伺養的毒盅,須得每三月餵食一次精血,不餵食精血的時候,它們便以同伴為食。三個月我斷了她的精血,剛才我們過招時,我劃破指尖點了一滴精血在你腦門,然後放出了它們。」
藍玉的目光落在花千束的額頭正中心。
那裡,正在慢慢的擴大,毒盅正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啃食繁殖,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只消半柱香的時間,花千束便要葬身在這群毒盅之口。
「你一生用盅使毒,這般的死法,也算是……」
「告訴我!」花千束聲音突然一厲打斷了藍玉的話,「藍玉,告訴我,看在一片真心待你的份上,求你告訴我……」
藍玉的目光再度看了看花千束被啃食成一個黑洞的腦門,牽了如雪的起身,緩緩站了起來,轉身欲要離開。
身後,花千束的聲音卻仍在痴痴響起,「藍玉,藍玉,你不能這樣對我,告訴我……」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那麼多的為什麼呢?」藍玉目光微垂,完美精緻的臉上綻起一抹深深的譏誚之色,「如果這世上的事,被喜歡就一定要喜歡,那又哪來那麼多的不甘和遺憾?」
話聲一落,牽了如雪,淡淡的撇了眼遠處的燕離和容錦一眼,便在他意欲施展輕功帶著如雪來時一般,悄然離去時。
燕離那舞起便不曾停下的劍勢忽的就在這一刻,嘎然而止。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一股令人作哎的血腥味傾刻間飄散而起,再看被燕離釘在窗欞上的沈真時,誰還能看清那是誰,短短的時間,燕離已經活生生的將沈真片成了一架骷髏!
「跟他那個狠心的娘還真是像!」
藍玉冷斥一聲,牽著如雪縱身便走。
當然,在燕離製造了一這樣一副血腥場面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和那架尚滴著血的骷髏身上,絲豪不曾注意到藍玉的離去。
「嘔!」
燕正天一聲乾嘔后,眼前一黑,倒在了身後的韋皇後身上。
「皇上!」韋皇后一聲驚呼之後,連聲喊道:「快,快宣太醫。」
話落,就近指了個侍衛,吩咐她將燕正天背起往殿內去,韋皇后拔腳才要跟了進去,忽的便覺得袍袖一緊,她抬頭看去。
「娘娘,汪槐要見您。」韋秀輕聲說道。
汪槐是燕軻身邊的大太監,這個時候求見……韋皇后心頭一跳,一種不安的感覺瞬間將她籠罩,「人在哪裡?」
韋秀朝殿內一個不為人注意的角落努了努嘴。
韋皇后看了一眼后,目光落在已經被侍衛背進內殿的燕正天身上,「我先進去,你等會尋了機會將人領進來回話。」
「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