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英雄救美

  鹿氏與燕文素緩緩前行在描紅畫彩的長長游廊間,一路行來,廂廡游廊悉皆小巧別緻,不似外邊乍一眼看到的那般軒峻壯麗。加之院中遍種樹木花草,雖則初夏,卻是涼風習習。不多時,兩人便進入正室,正室外候著的丫鬟齊齊屈膝行禮相迎。


  等進了屋,一時賓主各自落座,鹿氏捧了茶盞,抬目看向燕文素,輕笑著說道:「往年怎麼請也請不來王妃,沒想到,今年卻是能讓王妃屈尊降步。」


  燕文素聞言唇角噙了抹笑,抬頭淡淡的撩了眼她身側站著的夏嬤嬤,夏嬤嬤一頓之後,便帶著著燕文素同來的四個丫鬟退了下去。鹿氏身邊的鹿媽媽見了,不敢耽擱,連忙使了個眼色給屋裡侍候后的人,不多時,屋子裡的人便走得乾乾淨淨。


  鹿氏收了臉上的笑,將手裡的茶盞隨手一放,擰了眉頭看向同樣面色難看的燕文素,輕聲說道:「你突然讓人來傳話,說是今年要來出席賞花會,我還奇怪來著不就是個賤種嗎?至於叫你這般如臨大敵?今兒見了人,還真是……」


  鹿氏搖了搖頭。


  燕文素目光微抬,看向鹿氏,「你都安排好了?」


  「都按照你的意思,安排好了。」鹿氏輕聲說道,頓了頓,卻又不無擔心的問道:「這樣真的合適嗎?萬一假戲成真,豈不是傷了華兒的心?」


  燕文素冷如寒冰的臉上,唇角便噙起了一抹陰鷙的笑,冷聲說道:「你我相交多年,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了解?沒有十成的把握,我是不會輕易動手的。」


  「我知道,」鹿氏連忙說道:「我,我這不是擔心大殿下被那野種的美色所誘嗎?男人是什麼東西,你還不知道?這天底下又有幾隻不吃腥的貓?」


  「他不敢!」燕文素斬釘截鐵的說道:「燕翊他不動心則罷,若是敢動心,我便讓他親自動手了結了賤人的命!」


  鹿氏聞言,一時無語。


  到不是不相信燕文素的話,而正是因為相信才會默然無語。


  她可沒忘記,當年她初初嫁進鄖國公府時,那段艱難而無所適從的日子,要不是靠著這位手帕交的相助,她如何能鬥倒那個老虔婆,又如何能讓國公爺一心待她?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她才明白,那些靠著爬男人床而博出位的女人,根本就不應該讓她們這樣的人放在眼裡。不過就是個玩意罷了!

  這麼一想,鹿氏原本還提著的心,便又放了下來。


  「明芙那邊你可曾提點她?」


  鹿氏臉上綻起抹笑,目光溫婉的對上朝她看來的燕文素,「提點過了,你便放心吧。」


  燕文素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前些日子,我跟王爺提了提,想要跟你府上結親的意思,王爺說,娶媳婦的事,一是要思兒喜歡,二是要我歡喜,他那裡什麼都好說!」


  鹿氏臉上頓時綻起一抹喜色,目光激動的看向燕文素,說道:「那我這提在喉嚨口的心總算是可以放回去了!」


  燕文素淡淡的睃了眼鹿氏,「我就那麼不值得你相信?」


  鹿氏笑著連連擺手,「怎麼會呢?我誰都不相信,也不能不相信你啊!」


  燕文素便輕聲哼了哼,還待說什麼,卻在這時,外面響起輕聲的說話聲。


  不多時,外面響起鹿媽媽隔著門的回稟聲。


  「夫人,大小姐身邊的紅蓮來回話,說是穎表小姐領著幾位客人去了荷池,大小姐請您再安排幾個妥貼的婆子去侍候著。」


  鹿氏與燕文素不由便交換了個眼色。


  「大小姐和郡主沒去嗎?」


  「沒有,說是郡主臉上沾了些東西,大小姐陪著郡主回屋裡凈臉,讓穎表小姐代為招呼各位小姐。」鹿媽媽說道。


  「知道了,你再安排幾個識水性的婆子去吧。」鹿氏說道。


  鹿媽媽應了一聲是,退了下去。


  這邊廂,待鹿媽媽離開,鹿氏看向燕文素,輕聲說道:「你是在這等著聽消息呢,還是去那邊親眼看回熱鬧?」


  燕文素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一絲褶皺沒有的衣裳,唇角噙了抹冷冷的笑,說道:「費盡心機安排的一出好戲,豈能不看?」


  鹿氏便笑了說道:「即是這樣,那就去吧,回頭遲了,怕是要錯過了!」


  兩人並肩出了正屋,往國公府後花園走去。


  照說鄖國公府的後花園男客是不能進的,但因著今天的賞花會原就是為適婚男女舉辦,是故,在後花園的西半邊,便由鄖國公世子俞振軒出面招待早早便齊聚一堂的勛貴之子。


  這其間,有人沖著聯姻而來,但也有人為著國公府聲名霍霍的一池曲荷而來。


  「哎,世子爺,要說這整個臨潢府只怕還真難找出第二個,能與你這府上媲美的園子來。只可惜……」


  「只可惜什麼?」


  五官凌硬,卻笑得溫和的俞振軒朝說話的長寧候世子,耿鵬看去。


  耿鵬十五六歲的年紀,年紀雖然不大,卻是長得高高壯壯,國字臉,濃眉大眼,身上不似一般的勛貴子嗣脂粉氣那般重。因著皮膚黑,人又高壯,反到是多了幾分勇猛。他也到了適婚年紀,只不過卻是早定了婚約,定的是長寧候夫人娘家的侄女。


  此刻聽了俞振軒的話,他裂了嘴笑,露出一口的大白牙,說道:「只可惜,卻是有空有蓮花滿池,卻無越女採蓮,這美景美則美矣,卻是少了幾分靈氣。」


  耿鵬的話聲一落,邊上便起了附合之聲。


  俞振軒不由便啞然失笑。


  才欲開口,不想耳邊卻忽的響起一道驚喜的嗓音,「誰說沒有越女採蓮了,那不是嗎?」


  似是為了應證那人的話似的,原本遮天弊日的荷池裡,當真晃晃悠悠的駛了一條小船出來。


  「哎,世子爺,你即有這安排,怎的不早說呢?」耿鵬拍了俞振軒的肩,嘿嘿笑了說道。


  俞振軒聞言,卻是蹙了眉頭,搖頭說道:「不是我安排的!」


  「不是你安排的?」耿鵬看向俞振軒,又指了指那在滿天綠色里或空行,或停頓不前的小船,問道:「那是誰安排的?」


  俞振軒搖頭。


  耿鵬還待再說,又一道聲音響起,「咦,那撐船的不是宜倫郡主嗎?」


  宜倫郡主?燕寶華!

  這會子不但是俞振軒了,就連耿鵬也愣了愣,一愣之後,他忽的就衝出了亭子,跑向湖邊焦急的踮著腳向前張望,一邊看,一邊嘟囔著說道:「天啊,那是人嗎?那真的是人嗎?要是能娶到這樣的美人,我就是日日管她叫娘也樂意啊!」


  「說什麼呢!」一隻手,重重的拍在了耿鵬的肩上,打趣的聲音隨之響起,「我說世子爺,你都是訂了親的人了,還湊什麼熱鬧,把這機會讓給小弟吧,小弟可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耿鵬一把甩了肩膀上的手,怒聲說道:「沒門,小爺一眼看中的人,還能平白讓給了旁人?你投過胎出過世吧!」


  那人原也不過只是打趣,但此刻一聽到耿鵬的話,不由便錯愕的失了反應。


  稍傾卻又是「噗嗤」一聲,失笑,才想開口,再打趣幾句,卻不知道是誰突然喊了一句。「快看,那個穿藍色衣裳站在船尾的姑娘!」


  這人於是便忘了打趣耿鵬,不由自主的便抬頭向前看去。


  水聲響動,一葉扁舟從荷中駛了出來,船上挨挨擠擠的坐著約有五六個姑娘,旁的姑娘暫且不說,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都落在了站在船尾的姑娘。


  那姑娘,年約十三四歲,少女笑靨生春,藍色的衣襟在風中輕輕飄動,烏黑如緞的長發梳了個斜斜的墜馬髻,髮髻上顆粒飽滿的珍珠被陽光照得燦然生光,待船慢慢盪近,眾人越發看得仔細,才驚這姑娘竟是肌膚勝雪,嬌美無比,實是生平難得一見的絕色之容!


  時間似是在這一刻,靜止。


  若不是耳邊突然響起的驚呼,只怕,誰也捨不得這一場的如同美夢般的驚艷中醒來。


  「啊,好多人,好多男人!」


  船頭撐著槳的燕寶華沒想到,沖開荷葉,竟然對上了一群如烏眼雞般,呆呆傻傻站在那的男子。大驚之下,失聲喊了出來。


  而正是她的這一聲喊,才將岸上的痴痴迷迷的眾人給驚醒過來。


  最先回神的便是俞振軒,必竟家裡也是出過北齊第一美人的,回神之來,來不及掩飾臉微微綻起的紅暈,急急對身側同樣醒過神來的眾人說道:「是宜倫郡主和其它府上的幾位小姐,也不知道,她們怎麼就將船劃到這來了。這邊水深,又是藕根錯節,可千萬別出什麼事才好!」


  只,俞振軒的話聲才落,身後驀的便響起一片驚叫聲。


  「啊……船要翻了!」


  緊接著,便是「撲通、撲通」數道落水聲。


  俞振軒聽到動靜,猛的回頭去看,等看清身後只剩一隻空蕩蕩的船,前一刻還在船上意氣風華,這會子在水裡跟個水葫蘆一樣起起落落的姑娘們時,臉一瞬間便白了!

  「快救人!」


  俞振軒嘶聲喊道。


  他的話聲一落,圍在他身邊的那些公子哥,擼袖挽腿的便要往水裡跳。


  「等等!」


  最後一刻,俞振軒伸手攔住了眾人。


  「世子,您攔著我們幹什麼啊?快救人啊!回頭,這要是出點事……」


  俞振軒額頭沁出一層豆大的汗珠,對上面前十幾張焦急的臉,嘴巴里苦得就好似吃了一斤黃蓮一般。


  不該是這樣的!

  怎麼會這樣?


  但不管是不是該這樣,又為什麼會這樣,就像大家說的一樣,現在救人要急!

  剛才那一船人,雖然沒有妹妹和榮安郡主,可是,卻有宜倫郡主和崔尚書的侄女,還有其它幾位大人府上的小姐,她們之中只要有一個在這出了意外,鄖國公府都難逃其疚。


  但,這人怎麼救?

  由著這些公子哥下水救人,沒定親的還好說,定了親的怎麼辦?

  俞振軒朝人群里的二弟俞振鐸看去,眸中的滿難以掩飾!


  俞振鐸這會子的驚愣一點不亞於俞振軒。


  明明已經交待好了疑兒,怎麼會……對上俞振軒不滿的目光,俞振鐸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俞振鐸狠狠的咬了嘴唇,人不能不救,但卻不能是他們這群大男人救!


  「俞皓,找些會水的婆子來,下水救人!」


  「是,世子。」


  一道身影飛快的閃出人群,急急跑了開去。


  「找人?」耿鵬頓時一蹦三尺高,指著俞振軒大聲吼道:「等你找人來,黃花菜都涼了,救人如救火,哪裡是耽擱得起的?你怕擔責,我卻是不怕的,閃開,我下水救人!」


  話落,一把撞開俞振軒,便要入手。


  「世子!」俞振軒一把攥住了耿鵬的手,咬牙問道:「你救得了她們一時,可能救得了她們一世?」


  「你什麼意思?」耿鵬朝俞振軒看去。


  俞振軒深深的看了眼耿鵬,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世子,男女授受不親!」


  耿鵬身子頓時一僵。


  和表妹的婚事,是爹和娘,舅舅、舅母都點過頭的。表妹雖然長相不是很秀麗,但勝在性子溫婉,娘說他性子急燥,就得找個與他互補的人,這樣夫妻才能恩愛一輩子!


  可是……耿鵬眼前掠過那一眼的笑靨生春,這樣的美人……「我不管,救人要緊!」


  話落,一把甩開俞振軒的手便欲跳入水裡救人!


  只是,還不待他入水,一道人影卻是搶在他前面「撲通」一聲,跳進水裡。


  緊接著一道失慌失措的聲音響起。


  「殿下!」


  殿下?


  耿鵬怔怔的朝那個尖著嗓子,面白無須一身顫顫兢兢的內侍看去。末了,又將目光看向正奮力往荷葉叢里游的人看去。


  是哪個殿下?

  大殿下還是二殿下?


  不行,不管是哪個殿下,人是他先看上的,他可不能讓人搶了先機!


  當下,耿鵬想也不想,趁著俞振軒也往水面看去時,迅速跳入水裡,展開雙臂向前游去。


  離湖面幾丈遠的,一處臨水小樓。


  「啪」一聲,燕文素重重的拍上了窗棱,回頭,目光陰沉的盯著鹿氏,因為氣急,秀麗的臉上,眉頭皺得緊緊的,一對眸子更似噴火般,好半響,才咬牙道:「這就是你的安排?」


  湖面上的一幕,鹿氏從頭看到尾,明明看到穎兒身子一歪推倒了船尾的容錦,可是,為什麼下一刻,整條船的人都落了水?!


  但現在,不是想為什麼的時候,得趕緊救人,這些小姐,死一個在她府上,她都吃不了兜著走!


  「王妃,我,我先去安排人救人,眼下必須先把人都救起來!」


  話落,鹿氏轉身急急的走了出去。


  燕文素看著匆匆離去的鹿氏的背影,抬手狠狠的拍在了桌上,「蠢貨,這個蠢貨!」


  「王妃,」夏嬤嬤上前,輕聲對燕文素說道:「現在怎麼辦?我們要出去嗎?」


  燕文素默然無語,半響,她咬了唇,抬頭看向夏嬤嬤,問道:「嬤嬤,你說大殿下能救上那個賤人嗎?」


  夏嬤嬤頓了頓,重重搖頭,說道:「老奴不知。」


  不知?!

  燕文素身子一軟「撲通」一聲跌坐在身下的椅子里。


  費盡心機安排這一出,原不過就是想以容錦有損清白為由,跟了大殿下。但現在,一船的人都落了水裡,難道叫她們都嫁給大殿下不成?

  燕文素的手死死的攥進了掌心,以至於尖利的指甲戳得掌心鮮血淋漓也不自知。


  ……


  「救命……唔……救命啊……」


  耳邊響起絕望的斷斷續續的呼救聲。


  「一個,二個,三個,四個……崔芮?」


  容錦驀然身子一僵,眼見得小姑娘原本還在掙扎著的手突然就停了下來,緊接著像塊石頭一樣,雙目緊閉,毫無知覺的往湖底沉去。


  幾乎是想也沒想,容錦將含在嘴裡用來呼吸空氣的荷花莖「呸」一聲吐了出去,下一刻,一個猛子扎了下去,如游魚般,朝崔芮遊了過去。


  「唔……救……」


  一隻手突然朝容錦揮了過來,下一瞬,那隻手死死的纏上了她的脖子。


  容錦抬頭看去,對上水底下閉著眼,死死巴著她不放燕寶華的臉,二話不說,抬手便在燕寶華後頸窩裡戳了戳,前一刻還巴著她不放亂跳亂踩的人,這一刻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容錦將纏在脖子上的手狠狠一拉,緊接著又重重踩了一腳失去知覺正往水底沉去的燕寶華一腳,「嘩啦」一聲,她竄出水面,大力的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下一刻,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沉下水底,朝已經倒在水底,肚子鼓鼓的崔芮遊了過去。


  小姑娘已經沒了反應,便也不存在像之前燕寶華那樣的情況。


  容錦一手拖著蘇芮的脖子,一手游著水,帶著蘇芮朝一個隱弊的角落游去。


  她的身後,杏花緊緊的跟著。


  一番折騰后,主僕兩人帶著崔芮上了岸。


  「姑娘,奴婢去給你找身衣裳來。」杏花一上岸,便對容錦說道。


  容錦搖了搖頭,「不用,回頭你找個婆子或是丫鬟,敲暈了,直接剝了她們的衣裳便是!」


  杏花點了點頭,抹了臉上的水,指了崔芮問道:「姑娘,能救活嗎?」


  容錦點了點頭頭,將崔芮倒著抱起,往杏花肩上一放,說道:「這樣倒背著她來回跑,等她吐出肚子里的水就沒事了!」


  杏花應了一聲,背著崔芮便繞著小圈跑了起來。


  容錦擰了把身上濕濕的衣裳,抬頭看了看荷花池的另一面,輕聲問道:「不知道,我們的大殿下,救起了幾個?你說,我要不要去幫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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