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真情假意

  乍一對上淺笑盈盈滿臉溫和朝看來的戰王妃,燕文素,那張秀麗中顯著三分張揚的臉時,容錦一瞬間想到了一個人。


  誰?《紅樓夢》里的鳳辣子,王熙鳳!


  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容錦眼裡慢慢的綻起一抹笑意。然後,抬目迎向了溫婉端莊的戰王妃。


  「容錦,見過王妃。」


  話落,屈膝向燕文素行了個標準的福禮。


  燕文素在容錦低眉垂眼屈膝福禮時,眸中的溫婉如風吹輕雲般漸漸飄散,一種刻竟壓抑的銳利慢慢凸現,但若不是十分了解她的人,是看不出此刻,她的變化的。


  「哎,快快免禮,都是一家人,不必這麼客氣拘禮。」燕文素親自上前,攙扶起容錦,笑容不變,上下打量容錦一眼后,目光一瞬間三分悲七分歡喜的說道:「早聽王爺說,姑娘之容天下無雙,原還當是王爺言過其實,卻不想,姑娘這等容貌,竟只是天上有地上無。」


  對於燕文素的誇獎,容錦適時的表現出一抹淡淡的羞澀之意,她微微垂了眼,掩盡眸中嘲諷譏誚之色后,輕聲說道:「王妃謬讚了。」


  「怎麼就是謬讚!」戰王妃笑盈盈的對執了容錦的手,回頭對身邊的夏嬤嬤和才雀等人說道:「你們說,姑娘這樣貌當不當得天人之姿這四個字?」


  「依著奴婢說啊,便是天上的七仙女見著容姑娘,怕也是要自嘆不如!」夏嬤嬤說道。


  一側以錦書為首的幾個丫鬟也是連連附聲道:「可不就是如此,容姑娘這樣貌,只怕我們北齊第一美人的俞明芙俞小姐得讓賢了!」


  俞明芙?

  北齊第一美人!


  容錦一瞬間便將這名字記了下來,隱約間,似乎覺得有點熟悉,但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聽過這人。


  好在這時,燕文素已經攜了容錦的手在屋子裡的羅漢床上分左右坐了下來。


  紫檀木的羅漢床散發著幽幽的木香,小几上用色澤純白薄如紙的甜白瓷盤裡擺放著幾式的新鮮瓜果,特別是那已經剝好的用水晶盤裝著的紅石榴,晶瑩剔透,讓人垂涎欲滴。


  「你父王……」燕文素話說了一半,卻是嘎然而止,稍傾抬頭看了眼低眉垂眸的容錦,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小錦,你是不是在心裡怪你父王,怪我?」


  「王妃,」容錦抬頭,目光清湛的看著目光晦澀朝她看來的燕文素,唇角噙了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淡淡說道:「王妃,你想多了。」


  燕文素卻是笑著搖頭,嘆了口氣,說道:「算了,有些話也不急在這一時,連著趕了那麼多天的路,怕是也累了,你先下去梳洗一番,歇息歇息,晚上的接風洗塵宴,已經安排好了,回頭我讓人來請你。」


  容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這邊廂,燕文素話聲一落,回頭對身側一名身量中等,長相也不是很出眾,同樣穿一身淺紫衣衫的婢女說道:「音棋,你送容姑娘去清溪小築。」


  「是,王妃。」


  被喚作音棋的婢女站了出來,側身對容錦福了福,「容姑娘,請隨奴婢來。」


  容錦站了起來,對抬目看著她的燕文素笑了笑,微微頜首,略略恭身後便帶著杏雨和杏花跟在音棋身後走了出去。


  容錦一行人離開后,燕文素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回頭對另兩名婢婦吩咐道:「錦書,你去外面看看,王爺和郡主有沒有回來,如意,你去趟福祿軒看看雪竹有沒有將小王爺的東西收拾好。」


  「是,王妃。」


  得了吩咐的錦書和如意一一行禮過後,匆匆退了下去。


  屋子裡除了夏嬤嬤和才雀便剩下幾個小丫鬟,燕文素這時起身站了起來,對才雀說道:「你也下去梳洗一番,好好歇息幾日,回頭再來當差吧。」


  「是,王妃。」


  才雀自是不敢有異議,行禮退下。


  燕文素便抬頭看了眼一臉疲憊的夏嬤嬤,嘴唇翕翕,欲言又止。


  「王妃,好些日子不見您了,奴婢念想的緊,趁著王爺和郡主這會子都不在,奴婢陪您說會話吧。」夏嬤嬤開口說道。


  燕文素點了點頭,起身往內室走去。


  夏嬤嬤連忙跟了上前。


  等在內室的黑漆彭牙桌邊坐定,燕文素親自取了桌上的茶壺替夏嬤嬤斟了杯茶,遞到搭了半邊屁股坐著的夏嬤嬤手裡,驚得夏嬤嬤連忙便要站起來謝罪。


  「你坐著吧。」燕文素擺了擺手,對一臉惶恐不安的夏嬤嬤說道:「這裡也沒有外人,你跟我還有什麼好見外的。」


  夏嬤嬤眼眶紅了紅,顫聲應了「是」便哆著手將那杯茶送到嘴邊,啜了一口后,便握在了掌心,等著燕文素開口說話。


  燕文素卻似是一時間並沒有開口的打算。


  她目光微微眯起,一副走神的樣子。


  夏嬤嬤等了等,眼見自家王妃還在神遊太虛,可天色已然不早,王爺和郡主只怕過不了多時就要回來了。


  當下也顧不得尊卑又或是會被燕文素責罰,清咳了一聲,喊了一聲,「王妃」。


  燕文素猝然回神,看著小心翼翼覷著她的夏嬤嬤,這才驚覺自已剛才走神了。


  「嬤嬤,」燕文素吸了口氣,將那些散亂的思緒一一收回,緩緩開口說道:「她長得一點都不像王爺!」


  「可不是嗎!」夏嬤嬤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沒好氣的說道:「也不知道王爺怎麼就斷定,她就是他的骨肉!」


  夏嬤嬤的話聲一落,燕文素那對不笑三分威的眸子里驀的幽光一閃,但卻很快便被她斂了下去。


  「既然長得不像王爺,那就是說她長得想她娘。」燕文素自言自語的說道:「這般的容錦,也怪不得王爺念念不忘,若我是個男人,只怕也會魂牽夢縈吧?」


  「王妃……」夏嬤嬤不贊成的看著一臉懵然的燕文素,「王妃豈可長她人志氣滅自已威風?便算是長得天下無雙又如何?也不過就是個無媒苛合的賤種,王妃豈可將這種賤人放在心上,沒的髒了你的耳目。」


  燕文素唇角翹起一抹譏誚的弧度,冷聲說道:「我自是不會將她放在心上,她識相,我還能給她個善終,她若是不識相……」話聲頓了頓,稍傾,眉眼間掠過一抹厲色,咬牙切齒的道:「我便讓她步她娘的後塵,讓韓鋮看看,他心心念念著的人是個什麼貨色!」


  夏嬤嬤覷了眼燕文素臉上的厲色,免不得再次暗暗的嘆了口氣。


  自家王妃是個什麼樣性子的人,她打小侍候大的,還能不知道?

  她可以說,那麼些個公主裡頭,除了大長公主燕無暇,最出色的就是自家公主了。只可惜,自家公主沒大長公主會托生,若是也能托生在先皇后肚子里,成就必不在大長公主之下!

  但就是母妃不顯,公主不還是為自已謀得了炙手可熱的戰王爺做夫婿?這麼些年,王爺除了自家王妃,目光何曾看過旁的女人一眼?當然,除了容芳華那個賤婦……想起容芳華,夏嬤嬤由不得又是沉沉的嘆了口氣。


  若說王妃這一生,有什麼不如意的,只怕也就這一樁事了。第一個叫王爺動心的人卻不是她!


  「燕無暇留下的那個孽種,你怎麼看?」


  耳邊響起自家王妃的聲音,夏嬤嬤連忙斂了心神,輕聲說道:「是個心狠手辣不亞於他娘的!」


  燕無文聞言,側目看向夏嬤嬤。


  夏嬤嬤便當將日夜晚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燕文素聽了后,好半響沒有出聲,臉色卻不似之前那般好看,柳葉眉也輕輕的蹙在一起,末了,沉聲說道:「要真像你說的那樣,只怕,我們之前定的計劃,還得從新計議。」


  「對了,有一件事,怕是王妃您還不知道。」夏嬤嬤說道。


  「什麼事?」燕文素看向夏嬤嬤。


  夏嬤嬤垂了眉眼,輕聲說道:「聽那位身邊的丫鬟說,容錦和那位是有婚約的,是東夏長興候府的老夫人在世時便做主定下的婚約。」


  「長興候府?」燕文素一頓之後,問道:「長興候府不是被奪爵流放了嗎?什麼時候定的親事?王爺怎的從來沒有說起?」


  夏嬤嬤搖頭。


  王爺心裡放不下容芳華,王妃又何曾放下過?

  這麼多年,王爺在暗暗的尋找打探容芳華的消息,王妃便密秘的派了人跟著王爺的人,總在王爺的人得到消息前的一刻,出手截了。


  直至容芳華身死,容錦入京,燕無暇的留下的孽子現世。若不是因為郡主對大殿下一往情深,王妃這輩子都不會讓王爺知道容錦的存在!


  只可惜,冥冥之中,一切似乎都有天意。


  偏偏郡主就喜歡上了大殿下,王妃勸過,阻止過,只是這世間的男女一旦沾上了情之一事,哪裡還有理智可言?想及當年自已不惜以繼室身份下嫁王爺,王妃終於屈服於郡主的執意。


  既然決心成全,王妃自然便要將這世間最好的送到郡主手裡!不僅是為郡主,也是為小王爺。


  王妃素來擅於謀略,夏嬤嬤是知道的。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王妃竟然會將主意打到容錦的身上!


  夏嬤嬤斂下心頭的萬頭千緒,抬頭看了燕文素,說道:「王妃,事情只怕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容錦她……」


  「我知道。」燕文素打斷夏嬤嬤的話,眉梢間掠過一抹冷色,冷笑著說道:「她若是那麼好拿捏,長興候府,越國公府,辰王府也不會被她攪得翻天覆地,府毀人亡。」


  「那……」夏嬤嬤看燕文素。


  燕文素輕嗤一聲,說道:「嬤嬤,這其間自是有容錦的作用,但最大的原因其實是因為她容錦遇上的都是蠢貨!」


  「王妃!」夏嬤嬤不贊同的看向燕文素,「容敬德蠢。王蘇蠢,那王雲桐,李逸辰呢?他們也蠢嗎?」


  燕文素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


  不蠢嗎?

  不蠢,怎麼就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已心愛的女人被別的男人睡了?還這麼多年認賊做親!


  「王妃,那個王雲桐可是當年親手設計容芳華的人,能在皇宮裡行事的人,你覺得她有那麼簡單嗎?」夏嬤嬤提醒著燕文素。


  燕文素「撲哧」一聲笑了,她抬頭看了夏嬤嬤,「嬤嬤,你這是怎麼了?怎的出去一趟,卻是光長他人威風,滅自已氣勢了?」


  夏嬤嬤聞言,失笑道:「王妃,奴婢不是長他人威風,奴婢是想告訴王妃,萬萬不可輕敵,不然……」


  「放心吧。」燕文素打斷夏嬤嬤的話,輕聲說道:「我心裡有計較,我重來就沒低看她容錦,再說了,當年不能跟燕無暇過手,我心裡還頗為遺憾,現如今,出現一個行事與她差不多的人,我當然會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話落,眉眼一彎,咯咯一笑,說道:「嬤嬤,你說,要是燕無暇知道我在她兒媳婦的主意,她會不會氣得從墳里爬出來?」


  夏嬤嬤一臉無奈又寵溺的看了燕文素一眼。


  這時,外面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王妃,王爺和郡主回來了。」


  燕文素當即站了起來,對夏嬤嬤說道:「好了,嬤嬤一路辛苦,你去洗洗好生歇歇吧,我這裡不必急著來當差,有事,我會差人來叫你。」


  夏嬤嬤輕聲應了。


  燕文素則帶著丫鬟出去迎韓鋮。


  只,她才出了屋子,還沒走出廊檐,便看到穿一襲黃色衣裳,年約九、十歲,膚光勝雪,眉目如畫的榮安郡主韓華像只蝴蝶般輕盈盈的朝她跑了過來。


  「母妃。」


  人還沒到跟前,甜膩膩的聲音便響起。


  燕文素一瞬間,只覺得一顆心如同被蜜糖浸過一般,說不出的柔軟。


  她抬手將跑到跟前撲進她懷裡的榮安郡主,一把抱住了,抬手擦去她額頭上的汗,柔聲問道:「在宮裡玩得開心嗎?有沒有見到你皇舅舅?」


  「嗯,挺好的。」榮安郡主韓華抬起嬌嫩如玉雪般的臉,微眯了杏眸,笑盈盈的對燕文素,說道:「見到皇舅舅了,也見到翊表哥了。」


  提起燕翊時,榮安郡主本就眯著的眸子越發的彎成了兩彎月牙,神色間滿滿的都是難以言說的高興勁。


  燕文素看著這樣的女兒,暗暗的嘆了口氣,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的說道:「那你翊表哥人還好吧?出門這麼多天,有沒有瘦?」


  「嗯,是瘦了。」韓華想起燕翊被晒黑了不少的臉,擰了眉頭,說道:「瘦了,黑了,不過,我跟翊表哥說了,讓他明天來我們府里,我給他做好吃的。」


  燕文素笑著抬手點了韓華微微皺起的小鼻子,輕聲說道:「是你做,還是廚娘做啊?」


  「哎呀,那不都一樣嘛!」韓華不高興的搖了搖燕文素的手,「不管誰做的,反正都是好吃的!」


  燕文素還待再打趣她幾句,不想韓華卻是突的問道:「母妃,父王說我們府里來了位客人,還是個年紀與我相當的姑娘,人呢?我怎麼沒看到!」


  話落,探頭朝燕文素身後四處張望。


  燕文素臉上的笑僵了僵,稍傾,耳邊響起步子聲,不由便抬頭看去,對上正不緊不慢從外面走進來的韓鋮的目光。


  「王爺。」


  燕文素撇了韓華,迎了韓鋮走上前。


  「父王。」榮安郡主搶在了燕文素之前,撲到韓鋮懷裡,拉著他的手,撲閃撲閃著大眼睛,問道:「父王您不是說那個容姑娘來府里了嗎?為什麼我沒有看見?」


  韓鋮朝燕文素看去。


  燕文素連忙說道:「人已經進府,才安排去清溪小築歇息,算著時間應該歇息的也差不多了,王爺若是想見人,我這就讓人去請。」


  韓鋮頓了頓,沒有回答燕文素的話,而是對眨巴著眼看著他的韓華,說道:「華兒,你先回你屋裡去,父王跟你母妃說說話。」


  韓華才要說「不」,但下一瞬,卻是眼珠子一轉,點頭道:「那行,父王,母妃,我先回去了。」


  話落,不待燕文素開口,便急急跑了開去。


  「華兒……」


  燕文素才要喊住韓華,一邊的韓鋮卻在這時開口道:「隨她去吧。」


  「王爺!」燕文素不贊同的看向韓鋮,「華兒,她肯定是自已去找容姑娘了。」


  「我知道。」


  燕文素猛的抬頭看向韓鋮。


  韓鋮上前牽了她的手,轉身往屋子裡走,下人這時也都退了下去。


  等進了屋子,打發了裡屋里服侍的人,燕文素方一臉急切的說道:「王爺,華兒,她不知道容姑娘……」


  「她知道。」韓鋮抬頭看向燕文素,輕聲說道:「華兒,她早就知道了,我都跟她說了。」


  「跟她說了?」燕文素怔怔的看向韓鋮,手緊緊的攥著衣裳的一角,輕聲問道:「王爺,你,你是怎麼跟她說的?」


  對上燕文素不住顫抖的眼睛,韓鋮先是默了一默,稍傾,沉聲說道:「我告訴華兒,容姑娘是我失落在外的女兒,跟她是同父異母的姐妹,讓華兒好好與她相處。」


  燕文素攥著衣角的手鬆了松,但很快,她卻又再次緊張的試探的問道:「王爺,你沒說……」


  「沒有。」韓鋮打斷燕文素的話,那對銳利異常的眸子怔怔的盯著腳下的青磚,輕聲說道:「我已經讓人把祠堂里供奉的容氏的牌位撤了,便算是容錦會跟華兒說些什麼,她也不會相信的。」


  聽到韓鋮說,把祠堂里供奉了十幾年的容芳華的牌位撒走了,燕文素臉上的神色先是一僵,但轉瞬,卻又是滿眸悲傷的輕聲說道。


  「王爺,你這又是何必!」


  韓鋮搖頭,臉上綻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是啊,他這又是何必?

  他這一輩子,不論怎麼做,似乎都只剩「辜負」兩字。


  「王爺,」燕文素上前,探手抱住了韓鋮的肩,將臉埋在他寬厚的肩背上,啞著嗓子說道:「是我錯了,是我讓你為難了,我不該……」


  「你沒錯。」韓鋮探手握住燕文素搭在他肩上的手,悶聲說道:「錯的是我,我不想做個始亂終棄沒有擔當的人,可是,到最終,我不但辜負了你們母子三人,我終究還是不夠擔當!」


  燕文素搖頭,淚水一瞬間漫出眼眶,濕了韓鋮的肩背。


  滾燙的淚水像火子般,燙得韓鋮不由自主的一個哆嗦。


  他轉身,握住燕文素的手,將她拉到跟前,探手抱在懷裡。抬手輕輕拭去她臉上不停掉落的淚,扯了扯嘴角,輕笑一聲,說道:「你這是幹什麼呢,怎麼好端端就哭了,回頭讓華兒知道了,還以為我是欺負了你呢!」


  燕文素低頭「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身子一軟,順勢倒在了韓鋮的懷裡,沙啞著聲音,說道:「王爺在我心裡,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往後這樣的話,你再不要說了。您不知道,您這樣說自已,比拿刀割我的心,還要痛,還要難受!」


  韓鋮拍著燕文素背的手一瞬間便僵了僵,但只一瞬,他便又繼續輕輕拍著,安撫著懷裡的燕文素。


  「說來,都是我連累了王爺,若不是我當年執意要嫁給王爺,又如何會讓王爺被小錦不喜?」燕文素的臉輕輕貼著韓鋮的胸口,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一字一句的說道:「王爺不用擔心,我一定會跟小錦解釋清楚的,我會告訴他,這麼多年來,你心裡一直就沒有放下過她和姐姐,我和華兒還有思兒,我們都不會跟她爭的,她才是王爺心裡最重要的人。」


  「胡說!」韓鋮打斷了燕文素的話,抬手托住燕文素的下頜,劍眉微擰,虎目也帶著淡淡的不悅之色,「你這樣說,叫華兒和思兒怎麼想?什麼叫她才是我心裡最重要的人?在我心裡,你,華兒,思兒都是我最看重,最想要守護的人,我所有的一切,將來都是要留給他們的。」


  燕文素抬手撫向韓鋮微微皺著的眉頭,眉梢揚起一抹淺淺的飛揚,輕聲說道:「是,是妾身愚笨,不會說話,爺,您責罰妾身吧!」


  才被淚水洗過的眸子,含羞帶嬌的看著韓鋮,本就生得體態風流,此刻越發如新雨過後的花枝,叫人心生憐惜外,卻又恨不得能狠狠採擷一番。


  韓鋮看著這樣的燕文素,某處一緊,下意識的,便將懷裡的人緊了緊,只是,還不待他有更多的動作,懷中原本楚楚可憐看向他的燕文素,卻是「咯吱」一聲輕笑,飛快的自他懷裡站了起來,揚聲對外喊道:「來人。」


  立時門外候著的錦書幾人便魚貫而入,「王妃。」


  燕文素這會子已經站在了屋子中央,眼角覷到韓鋮正含怒帶怨的瞪了她一眼,她越發的唇角翹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對錦書說道:「讓小丫鬟打水來,我要重新梳妝,再讓錦書去一趟清溪小築,請了容姑娘到和樂堂來用餐。」


  「是,王妃。」


  錦書轉身將燕文素的話一一吩咐了下去。


  不多時,便有小丫鬟打了水進來,錦書褪了手上的鐲子,親自上手侍候燕文素梳洗。


  「王爺,思兒那邊可要派人去說一聲?」燕文素趁著音棋給她上妝的功夫,看著鏡子里的韓鋮問道。


  「不用了,雖說我們這樣的人家不用走科考之路,但讀書求學這種事,也不能三天打漁,兩天晒網。」韓鋮一邊說著,一邊往內室走去,不多時換了一身青灰色的道袍,乍一眼,到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燕文素不由便一臉躊躇的道:「可容姑娘那……」


  「容錦那,她願怎麼想便怎麼想吧。」韓鋮頗為無力的說道:「我是覺得,只怕我就是把心挖出來往她跟前放,她也只會嫌我這心太臊了!」


  燕文素頓時啞然,再不言語。


  屋子裡便靜了下來。


  錦書幾個服侍的,更是大氣也不敢出,輕手輕腳各自忙著自已手裡的活。


  「王妃,音棋姐姐回來了。」


  門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而幾乎是話聲才落,音棋便已經就著小丫鬟打帘子的手,走了進來。一進屋子,見韓鋮也在,上前先向韓鋮行了一禮,這才轉身走到燕文素跟前,一臉的欲言又止。


  燕文素抬手將頭上的發簪正了正後,這才回身看向音棋,問道:「怎麼了,可是容姑娘那邊有什麼事?」


  「王妃,奴婢回來的路上,遇見郡主了!」音棋輕聲說道。


  燕文素頓時撫額,一副,你看,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朝韓鋮看去。


  韓鋮原本拿了本書依在羅漢榻上看,他本就是習武之人,五官本就敏銳異於常人,音棋雖然聲音刻意放低,卻還是一字不落的入了他的耳朵。抬頭對上燕文素看來的目光后,想了想,放了手裡的書,說道:「我過去看看。」


  「要不,還是我去吧!」燕文素說道,「華兒被我寵壞了,可別……」


  韓鋮擺了擺手,「你留下安排位晚膳,我去。」


  話落,不等燕文素再說,已經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王爺!」


  燕文素幾步追了上前。


  韓鋮回頭看向燕文素,「什麼事?」


  「你有話好好說,小錦才剛來,你別嚇著她了。」燕文素一臉膽心的叮囑道。


  韓鋮看著一臉緊張擔心的燕文素,等聽到那句「別嚇著她」時,他差點便眼珠子掉了一地。


  他別嚇著容錦?


  他只希望容錦別嚇著他才好!


  韓鋮搖了搖頭,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便大步離開。


  燕文素怔怔的站在門口,直至韓鋮的身影看不見了,她才轉身,眉梢輕挑,一臉冷厲的看著音棋,問道:「郡主身邊是誰在侍候?」


  音棋低了頭,連忙答道:「回王妃,郡主身邊跟著聽雪,除此之外,還有幾名暗衛跟著。」


  燕文素這才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也跟著緩和了些。


  聽雪是個穩重的,還會些拳腳功夫,有她在身邊,華兒吃不到什麼虧。更何況還有府里的暗衛!

  「宮裡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遞出來?」燕文素輕聲問道。


  音棋搖頭,「暫時還沒有。」


  燕文素攥了攥手,抬頭看了看外面已經黑沉下來的夜色,對音棋說道:「你去布置晚膳吧。」


  「是,王妃。」


  音棋退了下去。


  燕文素則在適才韓鋮躺過的羅漢榻上坐了下來,下意識的拾起了被韓鋮扔到一邊的書,翻了起來。不過是尋常的一本《北齊地輿圖》,燕文素翻了幾下,便扔到了一邊,瞌目想起心事來。


  宮裡這會子怎麼會沒動靜呢?

  護國公主當年攜玉璽而走的事,旁的勛貴可能不清楚,可是身為皇后的韋氏卻是知情的。現如今,大殿下將護國公主的那個孽種迎了回來,皇后也好,二殿下也好,必然少不了動作!是,時間太短來不及反應?還是,他們打算謀定而後動?

  大殿下那又是個什麼想法呢?


  如果,自已真的如她所願,替他將玉璽拿到手裡,將他送上那個位置,他會不會過河拆橋?必竟,容錦那個小賤人,可是長著一張叫人恨不得撕爛的臉!


  「音棋!」


  正在外面指揮著小丫鬟布菜的音棋,匆匆喊了錦書替自已,急忙重新進了內室。


  「王妃。」


  燕文素一邊揉著發漲的額頭,一邊對她說道:「我記得前些日子,鄖國公府送了張請貼,請我們入園賞花,你去看看是什麼日子。」


  「是,王妃。」


  音棋退了下去,不多時手裡拿了張大紅燙金的請貼走了出來,輕聲說道:「王妃,是這個月的十五,三天後便是了!」


  燕文素點了點頭,擺手道,「下去吧。」


  音棋屈膝福了福,才要退下,不想,身後再次響起自家王妃的聲音。


  「讓人遞消息進宮,告訴大殿下,三天後容姑娘會去鄖國公府做客。」


  「是,王妃。」


  音棋沒有立刻退下,她等了一等,直至身後再沒有聲音響起,這才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


  清溪小築。


  容錦看著花蝴蝶一般在眼前穿來穿去的榮安郡主,韓華,好半響都不知道自已應該說點什麼。


  「你真的是我姐姐嗎?」韓華看著容錦,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眨啊眨,直直的看著容錦。問著她進屋以來的第五十遍。


  容錦設想過很多,榮安郡主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是,那麼多的設想里,真的不包括眼前這個一派天真活潑,眸子清純的能看到底的小姑娘!

  「嗯,血源上來說,我確實是你姐姐。」容錦說道。


  韓華大眼睛眨了眨,歪著腦袋想了想后,又問道:「那之前都在哪裡呢?為什麼,我之前都沒看到你?還有,你娘親呢?父王說,你是東夏人,你娘親也是東夏人嗎?」


  容錦對著一臉好奇看著她的韓華笑了笑,這回,她沒有回答韓華的問題,而是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父王是怎麼向你介紹我的呢?郡主。」


  「哎呀,你是我姐姐,你叫我郡主做什麼?」韓華嘟了嘴,一臉不高興的說道:「你難道不是應該叫我華兒或者妹妹的嗎?」


  這樓歪的……容錦幾疑自已是雞同鴨講,只怕到天黑,兩人都講不清楚。


  笑了笑后,容錦睃了眼韓華身邊自從進屋便一直不離韓華左右婢女一眼,忽然間就想起那個叫寸心的婢女來。


  「郡主,寸心是你的丫鬟嗎?」容錦笑著問道。


  「啊,姐姐你知道寸心?你怎麼會知道寸心呢?」韓華一怔之後,想起自已吩咐寸心偷偷打聽容錦喜好的事,臉上一紅,赧然的說道:「姐姐,是不是寸心那個笨丫頭露了餡,讓你發現了?可是……你怎麼會知道寸心是我的丫鬟呢?」


  容錦看著眼前一臉懵懂毫不做偽的韓華,她第一次,對自已的判斷起了懷疑。


  難道,真的是她想錯了?


  「姐姐,你怎麼不說話啊?還有,你長得……」


  「韓華,你是不是喜歡燕翊?」


  榮安郡主怔怔的看著容錦。


  似是不明白,她喜歡翊表哥的事,為什麼容錦會知道?


  「容姑娘!」


  一道略顯清冷的聲音響起。


  容錦抬頭,目光看向站在韓華身後正寒眸如霜朝她看來的聽雪。


  「容姑娘,我們郡主還小,有些話,還請你思量思量再說。」聽雪冷著臉說道。


  容錦笑了笑。


  她看了看臉如粉霞的韓華,又看了看目露薄怒的聽雪,稍傾,才緩緩說道:「那麼請聽雪姑娘來教教我,什麼話是該說的,什麼話又是不該說的!」


  「你……」


  聽雪頓時便欲變臉,卻在這時,韓華開口了。


  「聽雪,你幹什麼啊!」韓華一臉不高興看著身後的聽雪,「我喜歡翊表哥又不是什麼壞事,再說了,父王和母妃也都答應過我了,將來是會把我嫁給翊表哥的。」


  「郡主……」


  「好了,我跟姐姐說話,你出去,沒我的吩咐,你不許進來。」韓華指著門外對聽雪說道。


  聽雪一瞬時目瞪口呆,她得了王妃的吩只地,寸步不能離郡主左右。現在郡主卻叫她出去,她……聽雪垂了眉眼,無奈的說道:「郡主,奴婢錯了,奴婢多嘴,請郡主責罰。」


  「我不要責罰你,我要你出去。」韓華不高興的說道。


  「王妃吩咐過,奴婢不能離郡主左右。」


  「我不管,我現在就要你出去。」韓華跺腳說道。


  只是,不任韓華再如何的生氣發怒,聽雪卻是紋絲不動。


  便在韓華氣得要喊人將聽雪扔出去時,容錦開口了。


  「讓她留下吧,你真所她趕出去了,回頭你在這屋裡磕了碰了,我可沒法向你父王和母妃交待。」容錦說道。


  韓華泄氣的皮球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容錦身邊的椅子里。


  她趴在紫檀鑲大理石的圓桌上,長長的嘆了口氣后,說道:「哎,母妃總將我當小孩子,我其實不小了。」


  容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郡主,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啊,什麼?」韓華抬頭看向容錦,頓了頓,一拍腦袋,嘻嘻笑了說道:「你是說,我喜歡翊表哥的事?」


  容錦點了點頭。


  「我都要嫁給他了,你說我喜不喜歡!」韓華給了容錦一道,你真笨的目光。


  容錦笑了笑,端起桌上微涼的茶水喝了口,然後,不緊不慢的說道:「那,郡主,你知不知道,你父王和母妃打算把我也嫁給你的翊表哥!」


  容錦的話聲一落,屋子裡一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良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間。


  一道尖厲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寂靜。


  「這不可能!」韓華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她蒼白了臉,本就圓圓的眼睛,越發瞪得圓圓的看著容錦,搖頭道:「你撒謊,父王和母妃不會這樣做的。」


  容錦笑了笑,起身站了起來,目光對上韓華一瞬泛紅的眸子,冷冷說道:「是不是真的,你何不去問問你的父王和母妃呢?」


  韓華搖頭。


  「不可能的,你騙我,父王和母妃他們不會的……」一邊說著,一邊豆大的淚珠便掉了下來,淚眼朦朧中,看到容錦唇角噙了抹笑,像看笑話一樣看著她,抓起桌上的茶盞對著容錦就扔了過去,「你是個壞蛋,像你娘一樣的壞蛋!你娘搶了我爹爹,你也要來搶我的翊表哥,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


  「姑娘小心!」


  杏雨眼見得茶水便要淋了容錦一身,才欲上前,容錦卻是已經微微一側,避過了迎面而來的茶盞。


  容錦目光複雜的看著咬了嘴唇淚流滿面,恨恨盯著她看的韓華。


  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寧願是她猜錯了,眼前的這個傷心了便會哭,開心了便會笑的小姑娘,真的就是如她表現的那樣,是個單純的小姑娘。


  韓華眼見容錦躲過了她扔去的茶盞,轉身還要去抓桌上另外的茶盞,她身後的聽雪卻在這時,一個健步上前,從身後抱住了她。


  「放開我,你放開我!」韓華掙扎著,試圖掙開身後的聽雪。


  「郡主,我們回去吧。」聽雪說著,便半抱半拖的將韓華帶向門邊。


  韓華卻仍舊目光恨恨的瞪著容錦,嘶聲哭喊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虧得我知道有你這麼個姐姐后,我還那麼高興……」


  高興?


  容錦看著踢手踢腳的韓華。


  她很想問一聲,「一個莫名奇妙多出來的姐姐,能讓你發自內心的高興?是你腦子有問題,還是我腦子有問題?」但在下一瞬,對上門口出現的一張臉后,她咽下了到了嘴邊的話。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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