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公主之死
「錦兒,我帶你去看她好不好?」
容錦抬頭朝燕離看去,目光一瞬間撞進他那飽蘸悲傷深不見底的幽遂里。
這一刻的燕離,目光是空洞的,孤單的,憂鬱的……但他又似乎是平靜無瀾的,無情的。容錦在他悲傷的冷漠的雙眸中,看到了自已茫然的關切的臉。
「燕離!」
幾乎就是一念間,容錦心裡掠過一個不好的念頭。
燕離僵直的掀了掀嘴角。
想要說些什麼,但就在這一刻,他那如霜雪孤星般的眸子里,驀的便閃過一道亮光。下一瞬,一滴淚珠如同流星般跌落出來。
對上那一泣奪眶而出,傾刻間碎成幾瓣的淚珠,容錦只覺得心好似被一把尖利的刀狠狠的刺穿,喉嚨口瀰漫著撲天蓋天幾欲將她淹滅的血腥味。
她想也不想的,抬手便要去撫燕離的臉,想要摸去他眼裡的那抹濕意,但就在她手抬起的剎那,燕離卻飛快的抓住了她的手,下一瞬,將她一帶,狠狠的擁在懷裡。
那樣的力度,好似要將她揉進他的骨血一般。
容錦先是一僵,便下一刻,卻是不顧難以喘息,抬手抱住了燕離堅硬的腰身。
「燕離,怎麼了?」
燕離沒有出聲,他將臉埋在容錦的頸項里,雖沒有任何言語,但那皮膚上的溫熱卻像燎原的星子般,灼傷了容錦的心。
容錦深吸了口氣,抬起臉,將眼裡的狠狠咽了下去后,才輕聲說道:「燕離,帶我去見公主吧?」
「好!」
暗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嘴裡雖然說著好,但卻沒有權開抱住自已的手,容錦不急,她放軟了身子,安靜的偎在燕離的懷裡。
天知道,她有多懷念這個懷抱!
天知道,她有多慶幸還能再次擁有這個懷抱!
原以為要等好久,但就在容錦揣度著自已的那個夢,揣度著護國公主到底怎麼了時,燕離卻是已經鬆開了她,他扶了容錦的肩,將她微微的拉開些許距離,漆黑如星子的眸子,許是因為被淚水洗過的緣故,他的眸子看起來比黑曜石還要明亮,還要灼人。
容錦隱約已經猜到了結果,她扯了扯嘴角,想要對燕離笑一笑,告訴他,不要難過,他還有她!但是話還沒開口,眼淚卻已奪眶而出。
燕離抬手擦去容錦奪眶而出的淚水,沙啞著喉嚨,輕聲說道:「錦兒,從此以後,我只有你了。」
雖然早有猜想,但真的從燕離嘴裡聽到事情的結果時,容錦還是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失聲問道:「燕離,公主她……」
「她死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如同一把利刃扎在了說和聽的人身上。
死了?!
容錦在一怔過後,下意識的便想抬手去抱燕離。
但她的手才抬起,便被燕離的手握住,容錦朝燕離看去,哆嗦著嘴辰,卻不知道自已能說些什麼安慰的話。
曾經的希望有多大,此刻的失望便有多深!
喪母之痛,又豈是別人的幾句話便能安慰緩解的?
「燕離,我……」
燕離搖頭,「你什麼都不用說了,你要說的,我都明白。錦兒,我現在帶你去見她,見過她之後……」
燕離沒有說見過護國公主之後怎樣,但容錦卻明白,燕離他再不是從前的燕離了!
容錦原以為燕離是從紫雲閣的地道出來的,但當燕離牽了她的手往紫雲閣殿外走時,她才知道,原來,紫雲閣當真沒有地道。
「燕離,」容錦攥住燕離的手,看著殿外寂靜的如同死去的黑夜,輕聲說道:「外面有皇上的龍衛在暗中監視。」
燕離點了點頭,「我知道。」
容錦不再說什麼,只安靜的跟在燕離身後,往外走去。
而果然,就在兩人邁出紫雲閣的門檻時,一道冷厲的聲音,乍然而起。
「站住!」
話聲一落,便看到數枚身影自藏身處走了出來。
當先一人,方臉,濃眉,大眼,高鼻,薄唇。鷹隼一樣犀利的目光,盯著燕離,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對容錦說道:「永寧郡主,皇上有吩咐,您不能踏出紫雲閣半步!」
容錦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才要開口,卻感覺燕離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容錦抬頭朝燕離看去。
燕離給了她一個,交給他來處理的眼神后,便目光涼涼的看向攔在門持劍相向的龍衛,淡淡道:「去請了你的主子來。」
「閣下稍安勿燥,皇上他很快就到了。」那人陰沉著嗓子說道。
燕離點了點頭,回頭對容錦輕聲說道:「那我們便候他一候吧。」
容錦笑著點頭。
卻在這時,身後響起一聲猶疑的喊聲。
「郡主!」
容錦驀的便想起,便她扔到腦後的杏雨和柳念夏兩人。
而就在容錦恍然回神時,杏雨和柳念夏已經匆匆走了出來,一眼看到站在容錦身側的燕離,兩人齊齊失聲道:「燕公子,你還活著啊?真是太好了!」
話聲才落,一時間,驚覺到這樣的話太不禮貌,不由便齊齊紅了臉,張嘴結舌的說道:「燕公子,我們……」
燕離擺了擺手,表示他沒有把她二人的話放在心上。
柳念夏和杏雨兩人暗暗的吁了口氣,兩人交換了個眼神,臉上難掩喜色。
而就在這時,遠處,一行人,正匆匆往這邊走來。
等走得近了,才發現,正是永昌帝本人。
「皇上。」
龍衛在永昌帝走到近前後,齊齊上前行禮,在永昌帝擺手之後,呈護衛形勢退到了一側。
永昌帝目光微抬,儘管夜色漓漓,但他還是看清了夜色下燕離如霜似雪天工精雕般的面孔,有那麼一剎那,永昌帝身形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皇上!」
馮壽連忙上前伸手欲待去扶永昌帝。
不想,永昌帝卻是擺了擺手,馮壽低眉哈腰的退到一邊。
睃了眼被龍衛重重包圍的容錦和燕離兩人,永昌帝默了一默后,擺手對龍衛道:「都退下吧。」
「皇上……」
龍衛猶疑的看了眼廊檐之下目光睥睨的燕離,但卻抵不過永昌帝聖意已決。
眼見得龍衛和被調集來的侍衛都退了下去,永昌帝這才抬頭看向燕離,冷冷道:「進去說話吧。」
話落,當真拾腳朝燕離和容錦二人走了過去。
馮壽才要拾腳跟上,卻被永昌帝抬手給制止了,「你留在外面,沒有朕的吩咐,誰也不許靠近,違令者,殺無赦!」
「是,皇上。」
馮壽不敢上前,乖乖的守在了殿門口。
容錦跟燕離兩人默默互視一眼,轉身返回大殿。
杏雨和柳念夏待了跟進來,容錦擺了擺手,兩人行了一禮,退到了殿門外。
殿內。
永昌帝進來后,先就挑了上首的椅子里坐定,然後目光朝坐在他下首的燕離看去。
燕離微微垂目,掩去眸中所有情緒。
永昌帝的目光於是便在容錦身上飛快的睃了一遍,然後,垂了目光,默了一默后,緩緩開口道:「朕之前不知道你的身份!」
「李熙難道沒有告訴你?」燕離淡淡問道。
永昌帝擱在身側的手,不由的便緊了緊,頓了頓后,方開口道:「熙兒,他知道你的身份?」
燕離挑了挑唇角,臉上綻起一抹幽幽的冷笑。
永昌帝既便是萬分不喜他的這分孤傲,但在斟酌一番自已的來意后,還是壓下了那份不喜。
「燕離,把玉璽交還給朕,朕向你保證,保你一世榮華。」
燕離一直微垂的目光,緩緩抬起,看向永昌帝,「你想要玉璽?」
永昌帝抿嘴不語。
燕離卻是翹了翹唇角,臉上綻起抹冷笑,輕聲道:「可是,我已經答應了別人,怎麼辦?」
永昌帝勃然色變,他目光驟然一緊,如刀刃般直指燕離,「誰?」
「端王,李歡。」
「……」
別說永昌帝,就連容錦都被燕離的這句話給怔得好半響沒了反應。
燕離,他……容錦攥了攥袖籠里的手,目光依舊漠然的注視著身前的青磚地。只,內心卻已經是風起雲湧。電光火石間,腦海里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只是沒等她把那念頭弄清楚,耳邊已然響起永昌帝壓抑的憤怒的咆哮聲。
「燕離,你想幹什麼?挑撥離間嗎?小十一跟你有什麼仇,什麼怨,你要把這盆髒水潑他身上!」
回以永昌帝怒不可遏吼聲的,是燕離低低的一聲輕笑。
笑聲方歇,燕離抬頭迎向臉漲紅如豬肝的永昌帝,「你不信?」不待永昌帝開口,他復又點頭說道:「那是不是如果我說出的那個人,是李熙,或者是李愷你就會信了呢?」
永昌帝目瞪口呆的僵在那。
燕離撇了撇唇角,眸中綻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之色。
永昌帝深吸了口氣,垂在身側的手,攥起又鬆開,鬆開又攥起。
良久。
「說吧,到底要怎樣,你才肯交出玉璽。」
燕離搖頭。
「你什麼意思?」永昌帝沉了眉眼。
燕離深深的看了眼永昌帝,漆黑如長夜的眸綻起抹意味不明的笑,起身,將手牽向容錦,「我們走。」
容錦握住燕離伸來的手,站了起來。
「站住。」
身後響起永昌帝的厲喝聲。
容錦步子一頓,抬頭朝燕離看去。
燕離搖了搖頭,從容不迫的照舊向外走去,邊走邊一字一句說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找到這皇宮的地道嗎?玉璽我給不了你,地道我可以告訴你。想知道,就跟來吧!」
永昌帝頓時猶豫不定。
若不知道燕離的身份,玉璽他未必還就放在眼裡,但偏偏燕離卻是先帝與燕無暇之子,再加之,若真如容錦所說,先帝有傳位遺詔……永昌帝只覺得一顆心就好似被放在火里烤過,又被放在冰水裡浸過一樣,煎熬的已經不像是他的心。
還有,燕離說他答應了將玉璽交給小十一,這是真的嗎?小十一……永昌帝仔細想著有關李歡的一切,驀的便想起當日容錦被囚紫雲閣時,李歡好似去過御書房找他。只是,當時說了些什麼,他卻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現在,燕離說要告訴他皇宮地道的事,永昌帝霍然回神,下意識的便抬頭看去,這一抬頭,才發現燕離已經帶著容錦走出了紫雲閣。
而一路,竟然也無人相攔!
永昌帝當下便站了起來,幾步趕了出去。
他一出去,馮壽連忙迎了過來,「皇上。」
永昌帝目光陰沉的盯了眼馮壽,看著已經走下廊檐的燕離和容錦,冷聲道:「為什麼沒有攔著他們?」
馮壽頓時便苦了眉眼。
適才這二人走出來時,他可是在門外喊了好幾聲皇上的啊,皇上一直沒有給回應,他還以為這二人的離開是得了皇上默許的!
可,千錯萬錯只有奴才的錯,主子哪裡又會錯?
馮壽一頓之後,當下便「啪啪」抽了自已兩耳光,「奴才該死,請皇上降罪。」
永昌帝眉眼陰沉的擺了擺手,示意馮壽上前。
「皇上……」馮壽湊了上前。
「調羽林衛,金吾衛進宮。」永昌帝壓低聲音,一字一句道:「告訴司羽,一待見了朕,看朕眼色行事!」
「是,皇上。」
馮壽不敢多問,連連應是。
永昌帝一揮手,馮壽退了下去。
「司羽,你隨朕來。」永昌帝對候在殿外的司羽說道。
司羽當即抱拳,「是,皇上。」
……
鳳儀殿,得了消息的呂皇后,良久不發一言。
一側的林紅默了一默,輕聲說道:「娘娘,奴婢去請了太子殿下來吧?」
呂皇后抬頭看向林紅。
林紅默了一默,輕聲說道:「娘娘,多個人多個主意。」
「我是怕……」呂皇后欲言又止的搖了搖頭。
是李熙出賣了燕離,現在,燕離沒死,且來勢洶洶,萬一當著皇上的面,燕離說出李熙跟他私下交易的事……呂皇后一時間愁腸百結。
「娘娘,太子殿下來了。」
門外響起小宮人的聲音。
呂皇后恍然回神,抬頭朝林紅看去,猶疑問道:「是你讓人去請的熙兒?」
「沒有,奴婢這不是正跟娘娘您商議嗎?」
呂皇后還待再問,李熙已經自外面走了進來。
「母后。」
林紅站了起來,上前行禮,迎了李熙在呂皇後身側坐下。
「林姑姑你去外面看著點,我與母後有幾句要緊話說。」李熙對林紅說道。
林紅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呂皇后看向李熙,「你也得到消息了?」
李熙點頭,凝目看向呂皇后,問道:「母后,我們要的東西拿到了嗎?」
呂皇後點頭,起身進了內殿,不多時手裡拿著一個紅色小匣子走了出來,將匣子遞到李熙手裡,「都在這,你看看吧。」
李熙打開匣子,將裡面寫滿字跡的信紙抽了出來,一目十行掃過,末了,又將匣子里剩下的一一檢視。末了,抬頭看向呂皇后,難掩喜色的說道:「像,真像,簡直跟二皇弟的字如出一轍。」
呂皇后聞言,嘆了口氣,輕聲說道:「林紅從廚娘手裡拿到的時候,我都嚇了一跳,若不是事情是母后一手安排,幾乎就要相信,這真是從你二弟手裡流出來的。」
李熙笑了笑,將手裡的信紙重新放回匣子,又將匣子遞還給了呂皇后,「母后且收好,等我這邊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再來問母后要。」
呂皇後點頭,接過匣子,隨手放到一側,重新看了李熙問道:「燕離沒死,你知道了吧?」
李熙原本還含笑的臉上,笑意便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緊緊鎖住的眉頭,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現在怎麼辦?」呂皇后沉沉的嘆了口氣,輕聲說道:「熙兒,你父皇現在就跟他在一起,母后真擔心,他會跟你父皇說些什麼!」
「母后不用擔心,」李熙想了想,輕聲說道:「既便是兒臣私下與他有所接觸,但父皇那兒臣也不是全然隱瞞,再說,當日圍殺,也是兒臣向父皇獻的計。想來,便是他會說些什麼,父皇也必不會全信。」
「可你父皇那樣的人,但凡只要在他心裡種下懷疑的種子,這種子就一定要會芽生根成長,往後你想再要獲他信任,只怕就難了!」呂皇后愁苦的說道。
李熙淡淡一笑,輕聲說道:「母后您覺得既便沒有這顆種子,父皇他能信我嗎?」
呂皇后不由便張了張嘴,半響說不出句話來。
雖是父子,卻是君臣。
天家的人,也許小時還有幾分骨肉親情,但當這親情涉及到旁的東西時,便是隨時可以被拿來犧牲的。
皇帝是孤家寡人,他們的眼裡心裡,有的只是他們的江山,他們手中的權利,既便明知這江山這權利總有一天要傳到下一代的手裡,可是只要他還活著,他便不會也不捨得交出。甚至,日日防備著,警覺著,就怕別人來跟他搶!
太子歷來不好當。
他們既要防著自已的兄弟來搶身下的位置,又得擔心,自已若是能力突出了,會被皇上忌諱,能力不突出了,又被皇上所厭棄!
永昌帝為什麼不喜太子,不就是因為他時常不經意間表現出來的過人天資嗎?可是,又為什麼一直遲遲不曾廢棄他的太子之位,卻同樣也是因為他的天姿聰穎!
呂皇后搖了搖頭,試圖將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甩掉,目光炯炯的看向本熙,輕聲問道:「熙兒,現在怎麼辦?」
現在怎麼辦?
李熙在來的路上,其實便拿定了主意。但,他不知道呂皇后是怎麼想的,默了一默,他抬頭看向呂皇后,輕聲道:「母后,您有什麼主意?」
呂皇后搖頭。
頓了頓,輕聲說道:「母后沒什麼主意,母后只知道,我們母子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李熙聞言不由便笑了笑。
他想,他明白母后的意思了!
「母后,白日里父皇已經召集內閣議過戶部右侍郎姚禮先瀆職舞弊之事,想來不日這事便會在朝堂上拿出來再議。」李熙看向呂皇后,輕聲說道。
呂皇后擺了擺手,略顯不耐的說道:「這事,你不說,母后也知道。母后現在是問你,你父皇跟那個燕離放密道的事,你說怎麼辦?」
「母后可是擔心燕離對父皇不利?」李熙問道。
呂皇后張了張嘴,一臉冷色的看向李熙。
她是擔心燕離對皇上不利嗎?!
李熙不敢再打太極,當下斂去一臉的玩笑之色,輕聲說道:「兒臣適才跟母后也說了,父皇白日里才召集了內閣議姚禮先瀆職舞弊之事,現如今宮裡發生這麼大事,父皇為逆臣賊子相誘,以身犯險,實為不智之舉。兒臣人微言輕,不能勸說父皇,父皇向來倚重首輔秦恂,不若召秦大人進宮,以勸一二,您看如何?」
李熙的一番話說得很是委婉,但實際上,卻是告訴呂皇后。
皇上活著倒也罷了,但皇上跟燕離在一起,是很危險的。他是太子,不方便召秦恂進宮,呂皇后不若這個時候,將秦恂召進宮來,到時,便算是皇上有個不測,有了秦恂為他作證。證明永昌帝之死與他無關,他照舊可以光明正大的登基為帝!
當然,更隱約一層的意思,卻是,若是時機得當,也許,也可以……呂皇后微微挑起的杏核眼,猛的便一陣劇烈的抽擅。同時,臉上的血色也一瞬間褪得乾乾淨淨,不由自主的便抖了抖。
「母后……」
李熙看得心中一緊,不由自主的傾身向前,要伸手去扶呂皇后,但就在手指觸上呂皇后的瞬間,呂皇后如同被電擊般,猛的閃身往後躲了躲。
李熙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呂皇后看著他僵在半空中的手,瞳孔一緊,想要說點什麼,卻發現喉嚨一啞,聲音被卡在了喉嚨口,根本就發不出來。
李熙看著這樣的呂皇后,溫潤的臉上綻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抬頭,目光湛湛的迎向呂皇后茫然無聚的眸子,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問道:「母后,您可是在怪兒臣?」
呂皇后搖頭。
怪?
她怎麼會怪?
這是她生的兒子,她前後三子二女,到如今,卻只留下這唯一的一點血脈。
她曾經發過誓,誰要是再敢奪去她唯一的他,她便是拼了這命不要,她也要護他平安,讓那人血債血償!
可是,誓言很容易發,真要付儲行動時,卻是太難!
她不會忘記,當日太子身中雪蠶蠱毒,她明知道兇手是誰,卻因為身單勢微,而無能為力!而皇上呢?皇上他何曾不明白這內里真情,可是,他做了什麼?
呂皇后臉上綻起一抹滄涼的笑。
最是無情帝王家!
果然,生在皇室,早已父不父,子不子。
「母后不怪你。」呂皇后深吸了口氣,抬頭看向李熙,輕聲說道:「母後知道,母后的熙兒也曾經良善過,也曾經……」
李熙臉上綻起一抹蒼白的笑。
也曾經……是啊,所有的美好,最終不過歸於「也曾經」三字!
……
儀秋宮。
酈昭儀擺了擺手。
唐秀珠福了一福,轉身退了下去。
酈昭儀這才轉身朝靠坐在榻上的楚惟一看去,「玉郎,現在怎麼辦?」
楚惟一抿唇不語。
燕離沒死,他早有意料,但燕離卻帶了永昌帝入密道,這又是為什麼?
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但卻在下一瞬,楚惟一的眉梢挑起一抹飛揚的弧度,他抬頭看向酈昭儀,眉目含笑的說道:「映雪,我原本還愁,要怎樣才能將燕離、容錦,一網打盡。不想,機會便這樣送上門了!還外帶了個李軒。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廢功夫啊!」
酈昭儀聞言,不由便一臉疑惑的問道:「玉郎,你有什麼好主意了?你快說給我聽聽。」
「他們不是都進了地道嗎?」楚惟一眉宇間掠過一抹殘忍的笑意,輕聲說道:「你說如果我在地道里埋下火藥,然後點燃了這炸藥,結果會怎樣?」
「那……那豈不是整個皇宮都要毀了。」酈昭儀顫了聲音,又是驚又是喜的說道:「雖說你這樣一來,將他們一舉都殺了,可是,我們怎麼辦?我們難道也要為他們一起殉葬嗎?」
「傻瓜,我怎麼會讓你替他們殉葬呢?」楚惟一抬手握住酈昭儀滑如凝脂的手,輕聲說道:「我先讓人將你偷偷的送去歡兒的王府,回頭就說歡兒犯了暴疾,你不放心,跟隨太醫一同前去探看。你一個太妃,旁人不會放在心上的。」
「宮裡,李軒一死,李熙和李愷必定會為這個皇位爭得頭破血流。我們先不急,先讓他們爭。我潛回扎紙衚衕,護送玉玲瓏回京山。回頭歡兒娶了玉玲瓏,有京山富可敵國人財富,便是沒有玉璽,同樣也能招兵買殺回帝都!再加上我一早便替歡兒訓練下的那和多死士,有他們埋伏在帝都,等李愷和李熙兩敗俱傷的時候,便是歡兒趁勢回京之時!」
酈昭儀聽得連連點頭。
楚惟一,當下顧不得自已身上的傷勢,一把掀了身上的薄被,便要站了起來。
酈昭儀連忙上前去扶他,「玉郎,可是你身上的傷還沒好,怎麼辦?」
「這點小傷,不礙事,咬咬牙就挺過去了。」
酈昭儀還待再說,楚惟一卻是拍了拍她的手,輕聲說道:「時不我待,錯過這次機會,將來不知道又要等到什麼時候了。為了歡兒,為了我們的將來,顧不得那麼多了!」
縱再滿心心疼,酈昭儀也只能點了頭,取了一邊備好的衣服,一邊替楚惟一穿衣,一邊輕聲說道:「那你小心些,但求你只為著我,也保重自已。」
話落,豆大的淚珠已是奪眶而出。
楚惟一嘆了口氣,捧起酈昭儀的臉,輕輕的印下一個無限深情的吻,這才轉身匆匆走了出去。
空空的大殿里,酈昭儀轉身進了後殿被布置成佛堂的小廂房,恭恭敬敬的跪在慈眉善目的觀音像前,雙手合什,喃喃念道:「菩薩保佑,保佑玉郎和歡兒逢凶化吉,信女願意減壽十年!」
……
夜色下的皇宮,金瓦飛檐,殿閣綿延,潢潢富麗。
可是,誰又能知道,在這重重宮闕之下,有著一條直通后城,可在關健時刻救人一命的密道?
永昌帝亦步亦趨的跟在燕離和容錦身後,他的身後卻是烏鴉鴉一片的侍衛,有龍衛,有羽林衛,有金吾衛,更有內庭侍衛,但所有人此刻卻是大氣也不敢喘,便連邁動著的步子,也是小心翼翼,輕如貓步,生怕驚擾了走在最前面的兩人。
燕離握緊了容錦的手,輕聲說道:「密道的主道其實建在紫宸殿。」
容錦聞言,拿眼角覷了眼身後亦步亦趨的永昌帝,「噗嗤」笑了說道:「你說,等會他發現他尋來尋去的密道其實就在他自已日夜睡著的地方,他會是什麼反應?」
燕離想了想,搖頭道:「想像不出。」
容錦還待再說,卻在這時,身後響起永昌帝的聲音。
「這是去紫宸殿的方向。」
話聲之中,難掩驚愕之意。
容錦抬頭朝燕離看去。
燕離垂眸,給了容錦一個淺淺淡淡的笑。
月光照在他瘦削的臉上,將那抹笑也打上幾分朦朦朧朧的淺漓之光,容錦頓時看得一陣心酸,她伸手握住燕離垂在身側的手,在燕離怔忡之時,抬頭給了他一個同樣淺淺淡淡的笑。
燕離不由自主的便握緊了她的手。
一路向前,又行了約有一刻鐘的樣子,燕離和容錦停在了紫宸殿外。
稍傾,燕離緩緩回頭,朝身後的永昌帝看去,唇角噙了抹幽幽冷冷的笑,緩緩開口說道:「皇宮之下的密道,是條生路,但在這條生路上同樣也滿是殺機,你想好了?」
永昌帝勃然變色,失聲道:「你什麼意思?」
燕離卻是不再看他,而是牽了容錦的手一步一步往裡,邊走邊說道:「這是前朝皇帝留給后室子嗣逃生之用,可一個皇帝若是到了要用密道逃生的程度,可見遇見的該是怎樣的兇險?所以,在密道里,同樣遍布著各種奪命機關。」
永昌帝腳下的步子便是一緊。
偏在這時,燕離又再次說道:「你如果是擔心,這密道會對你不利,其實你有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或許可以一試。」
「什麼樣的法子?」永昌帝不由自的問道。
燕離翹了翹嘴角,深遂的眉眼間掠過一抹譏誚嘲諷的笑意,冷冷道:「等我和容錦入了這密道,你可以在這密道里密布火藥,炸死我們。」
「密布火藥?」永昌帝機械的重複燕離的話。
燕離點頭,「不錯。」
「那豈不是整座皇宮也毀了?」永昌帝厲聲喝道。
燕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說著話的功夫,他們已經進了內殿。
燕離徑自走到內殿擺放在角落裡的那隻青銅鑄造的仙鶴前,也沒看他怎麼出手,眾人只聽到一陣軋軋之聲,下一刻,便看到到東邊用紫檀木雕刻而成的《八仙過海圖》,從荷仙姑處緩緩打開,一個看不到底,透著幾分詭異和未知的入口,便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永昌帝怔怔的看著,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青,只須臾間便換了無數個顏色。
燕離挑了挑嘴角,牽了容錦的手,拾腳便要往地道的入口處走。
「等等……」
燕離回頭,朝額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一層細密汗珠的永昌帝看去。
對上燕離清清冷冷的目光,永昌帝一時間,竟然忘了自已想說什麼。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正思忖著如何開口,不想,燕離卻在那一眼之後,已經牽了容錦的手,下了密道。
柳念夏和杏雨對視一眼,二話不說,當即也跟了上前。
永昌帝怔怔的站在入口處。
「皇上。」馮壽從身後走了上前,輕聲問道:「皇上,現在怎麼辦?」
現在怎麼辦?
永昌帝抿緊了嘴唇,目光死死的盯著那個如同一張巨口的密道入口。
眼前不停的晃動著燕離那清清冷冷的一個回眸,似是在譏誚他的膽小,他的怯懦!
難道真的像燕離說的那樣,趁著他和容錦都在密道里,填了火藥,一了百了?
密道里,燕離攥緊了容錦的手,回頭對柳念夏和杏雨說道:「跟緊了,一步也不能錯。」
「燕公子放心,奴婢省得的。」
兩人齊齊答道。
燕離點了點頭,這才牽了容錦的手,一路往前走去。
「郡主,皇上他好像沒跟下來。」杏雨輕聲說道。
容錦挑了挑嘴角,朝燕離看去。
「他要的只是密道的入口,關於密道裡面是什麼,他並不關心!」燕離淡淡說道。
容錦點頭,「你一早就知道他不會下來的吧?」
燕離笑了笑。
「你那天出去的時候,在地道的入口處,可曾遇見了李歡?」
容錦朝燕離看去,「遇見了,你怎麼知道的?」
燕離默了一默,沒有回答容錦的話,而是牽了容錦的繼續向前。
地道里每隔一段距離,在牆壁上便安著一顆用來照明的夜明珠,曲曲折折的宮道一路向前,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這其間,因為柳念夏的一時失神,走差一步,幾人差點便面撲天蓋地的箭雨射成了現猥。
好在燕離反應急時,一掌拍開了牆上的機關,眾人閃身進了旁邊的石室,才算是躲過這一次殺機!
杏雨和柳念夏卻是嚇得一身的冷汗打濕了衣裳,兩人目瞪口呆的朝同樣變了臉的容錦和燕離看去。
容錦扯了扯嘴角,對她來說,其實從入地道的那刻起,她便一直小心又小心。必竟,在她的所知里,她是很明白古人的智慧的。但她也無意責怪柳念夏,是故,迎上兩人的目光,她只是笑了笑,輕聲說道。
「沒事,等會可要再小心些了!」
柳念夏漲紅著臉,連連點頭。
好在,沿途除了這一次的兇險外,再無其它。
等燕離帶著她們終於停在一處石室前時,容錦忽的便失聲道:「燕離,我,我好似看到過這裡。」
燕離抬頭朝容錦看去。
「我當時中毒的時候,昏昏沉沉間,好似看到過這個石室,還看到了你,就在……」
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燕離打斷,「你中毒?你為什麼會中毒?」
容錦怔了怔,對上燕離凝聚著風暴的眸子,輕聲道:「那天我見你中箭后,便暈了過去。我不知道,你是死生是死。正好皇後娘娘舉辦賞花宴,我就來了。」
「誰幹的?」
容錦抿了抿嘴,輕聲道:「李愷。」
燕離才要開口,容錦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你別生氣,我已經借著呂皇后的手報仇了!」
「報仇?」燕離垂眸看向她,「怎樣的報仇法?」
「我幫著呂皇后模仿李愷的筆跡寫了些他跟北齊大皇子私下來往,內容比較敏感的信。呂皇后拿了這信,一定不會放過他,私通外敵,這可是殺頭的大罪。他不死,也得脫層皮!」容錦咬牙道。
燕離冷冷一笑,沒好氣的道:「我可沒你那麼好說話,既然他敢動你,那他就必須死!」
語氣森然冷冽,殺氣騰騰。
容錦聞言,心下一曖的同時,輕聲說道:「好了,我們先不管他了,你帶我去見公主吧。」
燕離本就冷冽的如同千年寒冰的眸子,在聽到容錦的這一聲話,剎那間如同潑了一層水霧,瀰漫起了兩簇冰花。
他抬頭長長的吁了口氣,抬手拍在了石室的機關上。
一陣「嘎嘎」作響后。
一眼,容錦便看到了石室中間,仰天躺著的護國公主,燕無暇。
大紅織金纏枝蓮妝花紗寬袖衣包裹著燕無暇微顯凸勢的小腹,許是燕離已經替她整理過,她不再像是當日夢魘中見到的那樣,灰敗,死去。
此刻的燕無暇就如同睡著了一般,在看到燕無暇的那一瞬間,容錦終於知道燕離的驚天之容出自何處!此刻安安靜靜躺在那,宛若沉睡的燕無暇,不論是她的臉型,眼睛,鼻子,還是嘴唇,耳朵,就連膚色都與燕離相了個十成十!
「公主,她……」
容錦朝燕離看去。
燕離明明說燕無暇已經死了,可是,她此刻看去,卻只覺得燕無暇根本就不像個死人。她甚至看到她白皙如玉的臉頰上,似乎還泛著隱隱的緋紅。
「娘親生前擅蠱,她之所以能死而不腐,是因為她體內一直養著一隻蠱王。那隻蠱王與我體內的本命蠱為母子,這種母子蠱,不論隔著多遠,都能感應得到。」燕離輕聲說道。
容錦便想起,當日燕離曾經說過,他隱隱有一種感覺,他的娘親就在京都附近。
也許,若不是護國公主已死,憑著他們體內的母子蠱,燕離早就應該找到護國公主了!
「我當日受傷,進入地道,陰差陽錯之下,進了這石室。」燕離攥了容錦的手,輕聲說道:「就在大限將至時,體內的本命蠱突然跳了出來,帶著我一路尋到了這。」
容錦緊了緊燕離的手,有心想要安慰他幾句,最終卻只能,往他身上靠了靠,輕聲說道:「燕離,到底是誰對公主下的毒手?」
「楚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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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再有一章就是第三卷了!想一氣呵成,結果不給力,哎!
又晚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