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親自動手
「這個蠢貨!」
紫宸殿才剛睡下,被馮壽匆匆叫醒的永昌帝聽完司羽的密報后,氣得當場便將紫宸殿那拳頭般大用來照明的夜明珠狠狠的掃到了地上,因為缺少睡眠,而顯一片血絲的眼晴,紅得好似要滴出血來。
「就這樣的手段,還敢宵想朕身下的這個位置?!」
永昌帝狂怒至極的喝斥聲響砌殿宇。
守在殿門外的馮壽,抬頭看了眼西邊那跟夜色融為一體的青煙,暗自慶幸了一把。好在,自已選擇的那個人是太子殿下,而不是那個空長著一張好臉,卻跟他娘一樣,都是繡花枕頭一包草的睿王爺!
大殿內,永昌帝的怒喝聲一聲比一聲響。
馮壽攏了攏略顯冰涼的身子,想著是不是先去偏殿里暖和暖和,眼角的餘光卻看到一行人打著燈籠,往這邊匆匆走來。
這個時候,誰會往這邊來?
不等他多想,一行人已經到了跟前,打前領的路,不是鳳儀殿的管事姑姑林紅還能是誰?
馮壽一個驚醒,當即搶前幾步迎了上去,「奴才見過皇後娘娘。」
呂皇后擺了擺手,免了馮壽的禮,抬頭朝他身後燈火通明的大殿看了眼,擰了眉頭,不勝憂心的問道:「皇上已經醒了嗎?」
「回娘娘的話,已經醒了,司大人在裡面回話。」馮壽說道。
司羽在裡面?
呂皇后輕攏的眉眼間掠過一抹幾不可見的暗芒,「本宮聽說紫雲閣失火,因有聖諭,不好派人去查看,又擔心皇上國事繁重,乍然受驚,傷了身子,所以便過來看看。」
馮壽才要開口,但似乎為了配合呂皇后的話,大殿里猛的便響起永昌帝劇烈的咳嗽聲。
呂皇後來不及等馮壽通報,已經搶前一步,急急往大殿走去,一邊走,一邊急聲問道:「皇上,您怎麼樣了?要不要讓人傳太醫。」
一番劇烈的咳嗽,使得永昌帝好似要把整顆心都咳出來一樣。
呂皇后一進大殿,連行禮都來不及,幾步上前,一邊替永昌帝順著後背,一邊對緊跟著她進殿的林紅吩咐道:「還不快去請太醫。」
林紅應了一聲,轉身便要出去。
永昌帝已經將掩嘴的帕子扔到一邊,擺手道:「不用了,老毛病了,就算是太醫來了,也不過是老調重談。」
呂皇后聞言,不由便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是從母腹中帶出來的毛病,當年先帝尚在蜀中為王時,王府里側妃在王妃懷胎八月時買通王妃屋裡的侍女,給王妃下了紅花,意圖一屍兩命。所幸老天保佑,王妃雖然生得艱難了點,卻有驚無險。
但先帝終究是比常人早出生了月余,底子卻是壞了!兼之後來奪帝位時又被人下了毒,雖然最後解了毒,但一到天涼,這咳疾卻是時不時的要犯上一回。
「太醫不是說了嗎?天氣涼了,您再不能輕易動怒,更不能受涼。臣妾遠遠的便聽到您在大發雷霆,奴才們做錯了事,交給慎刑司便是,您何必為著他們,把自已身子氣壞?」呂皇后一邊說著,一邊扶了永昌帝到一邊龍椅坐下。
林紅早已機靈的去取了內殿的披風出來,呂皇後接過披在永昌帝身上,「皇上,我們都老了,保重好自已的身子才是根本!」
永昌帝拍了拍呂皇后替他繫繩的手,輕聲說道:「你說的,朕都知道。這麼晚了,你怎麼趕過來了?夜冷風寒,仔細你那頭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呂皇后這頭痛的毛病,便是在痛失兩子后,因憂思過度而落下的。隨著年紀越大,稍許有個風寒入體的,便能痛得她一宿一宿的睡不著。
永昌帝的話一落,呂皇后繫繩子的手便僵了僵,稍傾眼眶微紅,為了不失態,她微微撇了臉,輕聲說道:「臣妾省得的,只是外面亂糟糟的,聽宮人們說紫雲閣失火了,您之前有聖諭,紫雲閣沒您的吩咐,旁人不得靠近,臣妾想著便來您這看看。」
言下之意便是,您看,您說我們不能去,我可是乖乖的,一點靠近的打算都沒有。
永昌帝點了點頭,接過馮壽呈上的熱茶,指了一側的椅子對呂皇后說道:「坐下說話吧。」
呂皇后依言坐了下來,一對眸子卻是三分緊張七分擔憂的看向永昌帝。
對上這樣的目光,永昌帝暴怒的好似要炸開的心突然就安靜了下來,他對著司羽擺了擺手,司羽行禮退下。
永昌帝又對馮壽道:「你去紫雲閣看看。」
「是,皇上。」
馮壽退了下去。
永昌帝這才揉著額頭,看向呂皇后,臉上綻起一抹澀笑,輕聲說道:「天也不早了,您也別回鳳儀殿了,就在這安歇了吧。」
「這……」
紫宸殿是皇上的寢殿,是不允許妃嬪留宿的,因為紫宸殿不但是皇上的寢殿,還是皇上處理國事批閱奏摺的地方,為防後宮干政,往日里便是妃嬪也極少涉足,更別說在這過夜!
永昌帝眼見呂皇后一臉躊躇,自是明白她擔心什麼,頓了一頓后,輕聲說道:「你不用擔心,一切有朕。」
呂皇后還想再說,永昌帝卻已經起身往內殿徑自走去,呂皇后連忙跟了上前。
待二人寬衣重新躺下后,永昌帝握著呂皇后那保養得當的雙手,長長的嘆了口氣,輕聲說道:「皇后,朕需要你去辦一件事。」
呂皇后側臉,朝永昌帝看去。
永昌帝目光自頭頂綉金龍的帳子上撒回,迎上呂皇后的目光,青白的臉上一對詭譎的眸泛起難得一見的溫柔。
「你去見容錦,看能不能讓她交出傳國玉璽。」
呂皇後身子不由的便一僵。
她正愁著要如何才能見到容錦,不想,機會便送上手了。可是,皇上卻讓她想辦法從容錦手裡拿到傳國玉璽。難道說,是皇上,他發現了什麼?
見呂皇后臉上的神色怔了怔,永昌帝握著呂皇后的手緊了緊,輕聲道:「你別急,聽朕把話說完。」
呂皇後點了點頭,慢慢調節著僵硬的身體,耳邊響起永昌帝細碎的聲音。
「我記得容錦初入宮獻葯的時候,你不是有心想讓熙兒納了她做良娣嗎?」
「臣妾是有這個想法,不過當時容錦說她已經心有所屬,臣妾也就沒有再多言。」呂皇后答道。
「此一時,彼一時。」永昌帝輕聲說道:「她心裡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她年紀還小,終要為自已的未來考慮。你不妨再好好勸她!」
「這個臣妾自是會的,只是,」呂皇后頓了頓,語氣猶疑的說道:「皇上您也知道,容錦她不似一般人家的小兒女,她那脾性……臣妾真不是很有把握。」
「無妨。」永昌帝淡淡道:「朕不過是再給她一個機會罷了,她要一條道走到黑,朕也沒什麼好可惜。朕得不到的東西,自也不會讓它落到別人手裡。」
呂皇后聞言,不由便倒吸了口涼氣。
但她也明白,這個時候,說多錯多。是故,一怔之後,她不過是身子往裡挪了挪,微微靠攏了點永昌帝,換了個話題。
「好好的,紫雲閣怎麼就會走水了?」
這會,換永昌帝的身子僵了僵,嘆了口氣后,輕聲說道:「朕已經讓馮壽下去杳了,許是哪個宮人偷懶,打翻個燈燭罷。」
呂皇后垂著的眉眼間便掠過一抹冷笑,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替永昌帝將身上的被子重新掖好,這才閉上眼打算入睡。
許是換了個地方,心裡終究少了些踏實感,呂皇后這一覺睡得並不好,又因身邊躺著的是永昌帝,便是睡不著,她也不敢隨意翻動,而是僵直著身子,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角落裡的八角宮燈。以至於,到最後是怎麼睡著的,都不知道。
而相較於呂皇后的難以入眠,景祺宮的元貴妃卻是一夜無眠。
她瞪著發直的目光,怔怔的看著身側同樣臉色慘白至極的蘇芷,一遍又一遍的問道:「真的不會被發現?」
蘇芷儘管內心也極度惶恐,但她還是重重點頭一再說道:「不會的,王爺已經回王府了,奴婢親眼看過了,那些人都死了,沒有留活口。娘娘放心,不會有人懷疑到王爺和您身上的。」
元貴妃點頭,「是啊,人都死了,愷兒也出宮了,不會有人發現的。」但話聲一頓過後,卻又突的臉色一白,尖著嗓子喊道:「可是容錦她還沒死,她萬一告訴皇上,是愷兒將她騙去獸園怎麼辦?」
「娘娘,」蘇芷攥住元貴妃的手,輕聲說道:「王爺不是說了嗎,若是皇上問起,您就說是王爺看上了永寧郡主的美色,沒有旁的意思。」
元貴妃再度點頭,拍著胸口,安慰著自已說道:「是了,我就這樣說,都是容錦那個狐狸精……」
蘇芷看著元貴妃白的好似抽幹了血的臉,暗暗的搖了搖頭,起身走到窗邊的香爐上,取了一塊安神香扔進香爐里,拿撥子撥了撥,蓋上蓋后,復又轉身走到元貴妃跟前。
「娘娘,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元貴妃點了點頭,依言躺了下去,嘴裡念念有詞。
蘇芷看著她這樣,不由便在心裡暗暗嘆氣。
本不是個膽大的人,卻非要謀這天大的事,現在還只是剛開始,便嚇成這樣,往後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豈不是要活活把自已嚇死了?
「蘇芷,我睡不著,你來陪我說說話。」
蘇芷應了一聲,坐到了床榻一側,輕聲道:「娘娘您睡吧,奴婢就在這陪著您。」
元貴妃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但只一瞬,卻又猛的睜開,一迭聲說道:「蘇芷,你出去看看,我怎麼好像聽到外面有人在說話。」
蘇芷側耳聽了聽,外面靜悄悄的,除了秋蟲的鳴叫聲,哪裡還有什麼人聲。但她仍舊依言站了起來,「是,娘娘奴婢這就去看看。」
元貴妃便爬了起來,目光戰戰兢兢的看著門口的方向。
不多時,蘇芷去而復返,「娘娘,外面沒人,您睡吧。」
元貴妃點頭。
蘇芷上前打算扶她躺好,不想,她的手才伸了出去,一滴滾燙的淚就打在她的手上。蘇芷頓時驚在了那。
「娘娘……」
元貴妃嚶嚶的哭了起來,「蘇芷,老天太不公平了,為什麼想要做成一件事就那麼難啊?早知道這樣,上次就不該用什麼雪蠶蠱毒,直接用砒霜或者鶴頂紅就好了!」
「娘娘!」蘇芷嚇得往前一步,便捂住了元貴妃的嘴,急聲道:「娘娘,當心隔牆有耳。」
元貴妃那對被淚水洗過,越發波光瀲灧的眸子一臉哀戚的看了眼蘇芷,末了,一頭撲到床榻上嗚嗚哭了起來。
這一哭,直接就哭到了東邊發白。
儀秋宮。
酈昭儀看了眼默然無聲的李歡,對一側侍候著的唐秀珠吩咐道:「你下去歇著吧。」
「是,娘娘。」
唐秀珠向酈昭儀和李歡行過禮后,躡手躡腳的退了下去。
酈昭儀這才看著臉上難辯喜怒的李歡,輕聲問道:「歡兒,容姑娘她怎麼說?」
「她說……」李歡抬頭對上酈昭儀期待的眼,挑了挑唇角,淡淡說道:「她說若下次再有機會,一定會給我下一種見血封喉,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的毒!」
酈昭清麗的臉上頓時便血色全無,稍傾,勃然大怒道:「她好大的膽子!」
李歡點了點頭。
是啊,容錦可不就是膽子大么?
酈昭儀發一通火,但眼見李歡卻絲毫沒有怒色,不由猶疑的問道:「歡兒,你是個什麼意思?那容錦……」
李歡打斷酈昭儀的話,問道:「他還沒回來嗎?」
酈昭儀才要搖頭,忽的便看到寢殿內西側的牆上悄無聲息的現出一個洞,酈昭儀一喜,猛的站了起來,一迭聲道:「歡兒,你父親回來了。」
李歡其實比酈昭儀更早察覺,但便是酈昭儀已經走到那處暗道前,他也沒有仍舊安穩的坐在椅子里,目光淡淡的看著自暗道中走來的楚惟一。
楚惟一看起來並不太好,不知道是因為在地道的日子太久了,還是因為這幾天的不吃不喝,他的臉色很難看,身上的衣裳也是皺巴巴的,跟鹹菜乾一樣,走近點,還能看到袍子上大塊大塊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粘染的污漬。
李歡皺了皺眉頭,酈昭儀可能聞不出來,但他卻聞到了一陣淡淡的血腥味!
「玉郎,你怎麼了?」酈昭儀一待楚惟一走了出來,便幾步上前,雙手扶了楚惟一的臂膀,哆著嗓子問道:「玉郎,你是不是受傷了,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楚惟一待要抬手扶上酈昭儀,卻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線正朝他看來,他當下想也沒想,抬頭迎了那道目光看去,待看清眼前的人是李歡時,不由便蹙了眉頭。
「你怎麼會在這裡?」
李歡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出了點事,我進宮來看看,你呢?」目光上下打量一番楚惟一后,問道:「怎的這般狼狽,出什麼事了?」
楚惟一擰了眉頭。
不待他開口,酈昭儀已經回頭對李歡喝斥道:「歡兒,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怎麼跟你父親說話的?」話落,又道:「還不快上前來扶一把。」
李歡看了看酈昭儀,又看了看楚惟一,默了一默后,起身站了起來。
但不待他上前,楚惟一已經由酈昭儀扶著走了過來。
李歡便又重新坐了下來。
楚惟一由酈昭儀扶著到椅子里坐定,眼見酈昭儀已經紅了眼眶,他拍了拍酈昭儀的手,輕聲說道:「沒事,就是一點小傷。」
真的受傷了?!
李歡驀然身子一直,目光灼灼的看向楚惟一,「燕離傷的你?他人呢?不是說受了重傷嗎?受了重傷怎麼還傷得了你?」
「歡兒!」酈昭儀怒聲打斷李歡的問話,漲紅了臉喝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關心燕離是生是死!你怎麼不問問你父親他傷得厲不厲害,怎麼不想辦法替他診治療傷……你……你真是太叫母妃失望了。」
酈昭儀隱忍許久的淚,在這一刻,終於掉了下來。
李歡看著因為隱忍難過,而將嘴唇咬得發白的酈昭儀,暗暗的嘆了口氣,才要上前安慰。一側的楚惟一已經抬手握住了酈昭儀的手,輕聲安撫道:「你別怪他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去讓秀珠打盆水來,我洗洗,換身衣裳,我還有事要跟歡兒商量。」
酈昭儀狠狠的瞪了眼李歡,轉身走了出去。
一時間,內殿就只剩下李歡和楚惟一。
楚惟一這才將一直綳著的神經鬆了下來,人一鬆懈下來,傷口處便似撕心裂肺一樣痛了起來,他咬了咬牙,抬手再次在自已周身的幾處大穴點了點。
李歡看得臉色一僵,不由自主上前,問道:「你傷在哪裡?」
楚惟一抬頭對上李歡眯緊的瞳孔,唇角掀起一抹自嘲的笑,「你這是在擔心我?」
李歡抿了抿嘴,沒有出聲。
楚惟一垂了眼眸,輕聲說道:「放心,死不了。」話落,卻是重重的嘆了口氣,輕聲道:「我實在應該慶幸當時他已經受了傷,不然……」
李歡本就綳著的臉,越發的緊了緊。
他目光快速的在楚惟一身上掃視了一遍,最後停在他背心處的那顯然比別的地方都要深些的顏色上,心裡已經瞭然。
楚惟一的傷並不似他說的那樣只是小傷!
「玉璽不在燕離手裡。」李歡說道。
楚惟一霍然抬頭看向李歡,「你說什麼?」
「我說玉璽不在燕離手裡,當日,你依照你的意思,守在了地道入口處,等到了容錦。不過……」
「不過什麼?」楚惟一顫了聲音問道。
李歡自嘲的笑了笑,輕聲說道:「我中了她的毒,她帶著玉璽逃走了。」
「我不是跟你說過,要小心她使毒嗎?」楚惟一怒聲問道,「怎麼還會著了她的道。」
李歡搖了搖頭。
怎麼還會著了容錦的道?
不過是色字頭上一把刀罷了!
但這話,他自是不會與楚惟一說,淡淡道:「我一時大意了。」
「大意?這是能大意的事嗎……咳咳……」
楚惟一以手抵著喉嚨,強行將涌到喉嚨口的一股腥甜壓了下去。
在帳縵外站了許久的酈昭儀不敢再耽擱,端著個銅盆幾步走了出來,輕聲勸道:「玉郎,你先別生氣,還是先把衣裳解了,讓歡兒給你看看你身上的傷口,我已經讓秀珠去尋傷葯了。」
楚惟一嘆了口氣,也知事情到了這一步,再多說也沒有意義。
當下,便也不再多說,起身除了身上的外衫,露出了後背處猙獰的傷口。
「這……怎麼會傷得這樣厲害?」
酈昭儀眼前一黑,差點就軟在地上,幸虧李歡眼疾手快一把給扶住了。
「映雪,你去外面坐一會兒吧,等歡兒上好葯,你再進來。」楚惟一對臉色發白,淚如泉湧的酈昭儀說道。
酈昭儀卻是頻頻搖頭,她強自忍了傷心,推了李歡上前,「歡兒,你去,去幫幫你父親。」
李歡點了點頭,扶了酈昭儀,「您即不願出去,那就先在一邊坐了吧。」
恰在這時唐秀珠捧了個紅漆木匣子進來,李歡便卷了袖子,接過唐秀珠手裡的木匣子,先拿水替楚惟一處理了傷口,又上了一層止血藥,仔細包紮了一遍。
「唐姑姑,你把這些東西小心處理下。」李歡指了楚惟一換下的那身衣裳還有染著血水的布,對唐秀珠說道。
唐秀珠點頭,將地上的東西仔細收拾了,這才端了那盆被血染透的水轉身走了出去。
大殿里一時靜了靜。
除了酈昭儀輕聲啜泣聲外,便是楚惟一忍痛粗重的喘息聲。
「映雪,我沒事,你別哭了。」楚惟一對酈昭儀說道,話落,又回頭看向微垂了眉眼,半邊臉隱在黑暗中的李歡問道:「你剛才說出點事,你才進宮的,出什麼事了?」
「傳國玉璽的事,皇上知道了。」李歡輕聲說道:「不但知道傳國玉璽的事,還知道玉璽在容錦的手裡,這會子,容錦便被皇上軟禁在紫雲閣。」
「皇上知道了?」楚惟一錯愕的看向李歡,「容錦她在皇宮?」
李點頭道。
楚惟一本就難看的神色,頓時一片死灰。臉頰的肌肉也不受控制的抽擅起來,整個人更是顫動不己。
酈昭儀不由便一急,搶上前,小心的擁了楚惟一,急聲道:「玉郎,玉郎,你怎麼了?」
楚惟一搖頭。
他想說他沒事,可心裡卻好似有把火燒得他嗓子口直冒青煙。
多年籌謀,一朝前功盡棄!
他怎麼能不著急?
「怎麼會這樣?」楚惟一喃喃失聲道:「明明一切都在算計之中,為什麼一夕之間便什麼都變了?」
李歡勾了勾唇角,暗道:因為人算不如天算!你算到了那麼多,卻錯算了容錦。
「玉郎你別著急,不是還有玉玲瓏嗎?」酈昭儀輕聲說道:「只要燕離死了,玉玲瓏她就能以公主遺孤的身份返回京山,過個兩年,我們再讓歡兒娶了她,玉璽也好,京山也好,不都是我們的囊中之物嗎?」
楚惟一混沌的思緒在聽到酈昭儀的這番話后,慢慢沉澱下來,他抬頭看向酈昭儀,點頭道:「是啊,我們手裡還有玉玲瓏,只要燕離死了,一切就都還能照我們計劃的進行!」
李歡張了張嘴,他想說,你們想得太美好了,燕離和容錦早就斷了你們的這一步棋,但在對上楚惟一慘白沒有血色的臉時,終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情緒穩定下來的楚惟一這時候,又抬頭看向李歡,問道:「皇上將容錦軟禁在紫雲閣為的無非也是玉璽,只怕不僅是他,太子和睿王也視容錦為囊中之物。這樣也好,就讓容錦專心來應付他們,我們回郡主府,先把玉璽找到了再說。」
「郡主府那麼大,誰知道容錦把玉璽藏在哪?」李歡搖頭,不贊同的說道:「別玉璽沒找著,反而打草驚蛇,讓皇上驚覺到了我們!」
楚惟一默了一默,輕聲道:「你說得也有道理,趁著容錦在宮裡,我先趕回扎紙衚衕,趁機讓紅楹帶著玉玲瓏回京山。」
「紅楹她已經成廢人了。」
楚惟一猛的抬頭看向李歡,「你說什麼?」
「燕離失蹤,紅楹試圖帶玉玲瓏回京山,但容錦拿了燕離的私印,代掌了龍衛和鳳衛,以抗命不從背主的罪名懲罰紅楹,琳琅念舊情,對紅楹施了千日醉,紅楹此刻已經是個廢人了!」李歡淡淡說道。
「啪」一聲,楚惟一重重的拍在身側的桌几上,怒聲罵道:「容錦這個賤人,總是壞我大事!」
這下子,便是酈昭儀也明白過來。
玉玲瓏這招棋,怕是也要毀在容錦手裡了。
屋子裡再次靜了下來。
楚惟一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胸口好似兩隻大風箱一般。
良久。
「那就讓容錦也去死吧!」
陰冷狠戾的聲音響起。
李歡驀然抬頭朝酈昭儀看去。
酈昭儀迎著李歡的目光,再次一字一句的說道:「讓容錦去死,她死了,燕離死了,龍衛和鳳衛自會擁護玉玲瓏,一切便仍舊能照我們的計劃完成!」
李歡沒有開口。
讓容錦去死?
他從來就沒有這個念頭。
「歡兒,你怎麼說?」
耳邊響起楚惟一陰沉的聲音。
李歡怔怔抬頭,對上同時朝他看來的兩道目光。
「我……」
「我知道,你對容錦不一般。」楚惟一輕聲說道:「如果可以,我也願意成全你,必竟,能遇上一個自已喜歡的人不容易。」話落抬頭看了眼身側的酈昭儀,接著說道:「可是,歡兒,容錦的心裡沒有你!」
李歡臉上便綻起一抹自嘲的笑。
是啊,容錦的心裡沒有他!
可是,這世上,除了那極少數的人是第一眼便把對方看進心裡的,大多數人不都是慢慢相處出感情來的嗎?
「歡兒,你父親說得對。」酈昭儀接著說道:「你不能再沉湎兒女情長了,你跟他們不一樣。」
他跟他們不一樣?!
這世上誰都有任性的資本,唯獨他沒有。
別人的任性也許最終傷到的就只是自已,可是他的任性卻是會讓許多的人賠上性命!
李歡張了張嘴,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這麼定了吧。」楚惟一對神色難看的李歡說道:「皇上既然將容錦軟禁在紫雲閣,肯定是讓龍衛負責看守,你知道怎麼做。」
他當然知道怎麼做!
他之前不就是因為知道怎麼做,才能跟容錦暢談一番的嗎?
李歡點了點頭。
頓了頓,他忽的抬頭看向楚惟一,「燕離死了嗎?」
楚惟一慘白的臉一陣僵硬。
見他不回答,李歡再次問道:「燕離死了沒有?」
「我不知道。」楚惟一搖頭。
「你不知道?」李歡忽的便發出一串串「咕咕」的輕笑聲,眼見得酈昭儀要再度發作,他才斂了笑聲,輕聲說道:「我想你們都弄錯了一件事,燕離才是我們最大的障礙,如果不確定他是生是死,旁人死上一千遍,也是惘然。」
這個道理,楚惟一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垂了眼睫,略作沉吟后,輕聲說道:「他當時確實躲在地道里,我也找到了他,他也確實受了傷,只是……」
酈昭儀和李歡齊齊看著楚惟一,誰也沒有打斷他的話。
「只是,他傷的並不重。」
「怎麼可能!」酈昭儀失聲道:「明明說當時在印綬監已經受了傷,後來逃至長安殿的時候皇上眼見生擒無望,便讓人萬箭齊發,雖說他當時進了地道,可那樣的陣勢下,本就有傷在身,哪裡還能全身而退?」
楚惟一搖頭,「這個我也說不清楚,我當時找到他的時候,他看起來,確實是一身傷痕纍纍的樣子,我也幾乎以為既便我不出手,他也會失血而亡,可是,誰能想到,他不但沒死,還能傷了我!」
「這……」酈昭儀朝李歡看去,「怎麼會這樣?」
李歡搖了搖頭,半響,失聲笑道:「也不奇怪,你們忘了他是誰的兒子!」
「你是說護國公主?」酈昭儀一臉驚怔的問道:「難道是燕無暇在冥冥之中保佑著他?」
「映雪,你想多了。」楚惟一對一臉驚怔的酈昭儀輕聲說道:「鬼神之事,皆是虛幻……」
「可是玉郎,你別忘了,燕無暇這麼多年,一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酈昭儀打斷楚惟一的話,輕聲道:「當年,是你親自動手的,而且她當時還懷著五個月的身孕,既便是這樣,她也還是逃脫了。我……我真的懷疑,她其實可能就在這地道里,這麼多年,她一直在暗處窺視著我們……」
「映雪……」眼見酈昭儀越說越不像話,楚惟一不得不打斷她,「燕無暇她肯定死了,當年我確定她是中了我的暗器的,地上的血跡騙不了人……」
「那屍體呢?」酈昭儀打斷楚惟一的話,問道:「死了總得有屍體吧?這麼多年,你把這地道里都尋了個遍,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怎麼說?」
楚惟一揉了額頭,嘆氣道:「映雪,這底下的地道錯綜複雜,機關密布,這十幾年我確實在小心尋找,但很多地方,我也沒有去。也許,她就在哪一個我沒有找到的地方,也有可能。好了,這話到此為止,別再說了。」
酈昭儀見他一臉疲色,果真便也閉了嘴。
楚惟一又朝李歡看去,「不管是燕離還是容錦好,左右他們都必須死。現如今,容錦在宮裡是最合適動手的,完了,還可以將臟栽到皇上頭上,既便是燕離活著出來,也是他跟皇上不死不休,我們坐收漁翁之利。所以,歡兒,你別猶豫了!」
「我明白了!」李歡點頭道。
楚惟一還想再問他,他所謂的明白到底是動手還是不動手,但對上李歡那如霜雪般的臉色時,長長的嘆了口氣,咽下了嘴邊的話。
算了,這個惡人還是讓他來做吧!
但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一般,李歡幽幽開口說道:「就算是要動手,我也希望是我親自動手,你不要擅自替我拿主意。」
楚惟一霍然抬頭,目光一厲,怒聲道:「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知道的。」李歡對上楚惟一的眼睛,淡淡道:「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被原諒的。」
楚惟一還要開口,李歡卻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不早了,早些安歇吧!」
「你……」
「好了,」酈昭儀生怕兩人再吵起來,連忙扶了楚惟一往一側的雕花大床上走,輕聲道:「容錦終究是他的心上人,他是什麼脾性你還不知道?打小就是個霸道的,他的東西,他可以不要,別人卻是碰不得。」
楚惟一嘆了口氣,想要說什麼,但對上身側酈昭儀溫柔的眉眼,終是長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總之,都是我們欠了他!」
酈昭儀聞言,身子不由便僵了僵。
楚惟一探手將酈昭儀僵硬的身子扯到了懷裡,拍著她僵硬的背脊,輕聲道:「別想太多,老天一定會讓我們得償所願的。」
酈昭儀點了點頭,將臉埋進了楚惟一的懷裡,良久無語。
……
次日,宮裡便傳紫雲閣失火,是因為值夜的內侍睡著了,打翻了燭火,這才引發了大火。
永昌帝大怒,讓人將紫雲閣的內侍齊齊杖斃,並道再有下次,便是凌遲處死!一時間,宮內人心惶惶。
林紅將事情稟到呂皇後知道的時候,呂皇后狠狠的冷笑了數聲。
末了,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對林紅吩咐道:「讓人備轎,本宮去看望看望永寧郡主。」
「是,娘娘。」
而很快,皇後娘娘去了紫雲閣的消息便在內宮傳了開去。
一夜未眠的元貴妃將殿里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又讓蘇芷開了她的私箱,取了幾錠金子出來,務必要打聽到皇後娘娘去紫雲閣是為什麼事。
而紫雲閣,容錦聽杏雨說,皇後娘娘來時,一夜沒睡好,天亮才堪堪入睡的她,翻了個身,頗為不情願的說道:「這個時候來擾人清楚,皇後娘娘果真不是個識情識趣的。」
一側的柳念夏才要打趣幾句,耳邊卻響起呂皇后含笑的聲音。
「到是本宮的不是了,擾了永寧郡主的清夢,早知如此,本宮就該先派個人過來探一探才是。」話落,身著大紅宮裝的呂皇后已經帶著林紅款款面入。
容錦原不想起床請安,但想著,眼下必竟還沒撕破臉,再說,她還想從太子那得到些情報,是故,一把掀了被子,胡亂趿了鞋,便要上前行禮。不想,卻被呂皇后搶前一步,給按住了。
「你身上毒素未清,躺著吧。」呂皇后說道。
容錦笑了笑,也沒客氣,依言躺了下去,對杏雨說道:「去讓人給娘娘奉茶。」
呂皇后抬手,「不用了,你就是讓人奉茶,本宮也是不會喝一口的,還不如就免了。」
這樣快人快語,直奔主題,容錦心情一下子就爽快了不少。
擺了擺手,杏雨便轉身走了回來。
呂皇后看了看杏雨和柳念夏,笑了笑,輕聲說道:「容錦,本宮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你說說,你看能不能叫你的丫鬟先去外面候著?」
「可以。」
容錦話聲一落,杏雨和柳念夏行了個禮便跟在林紅的身後走了出去。
而屋子裡,呂皇后握了容錦的手,笑了說道:「容錦,你還記得當日本宮跟你說過,若是你能救治太子,本宮做主,讓太子納了你做良娣的事嗎?」
「記得。」容錦點頭道。
「那現在,本宮還是想問一聲你,若是本宮仍舊願為你做主,你可不可以重新考慮下這件事?」呂皇后笑眯眯的問道。
容錦默了一默,似是在考慮呂皇后的提議,又似是在打著自已心裡的小九九。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呂皇后久等沒有得到容錦的答覆,不由便擰了眉頭,不悅的道:「容錦,本宮在問你話。」
「娘娘,可否讓臣女好好考慮一番,二天後臣女再給你答覆?」容錦抬頭看向呂皇后說道。
呂皇后原以為容錦會一口拒絕,不想,她卻說願意考慮。
當下,連聲道:「可以,二天後,本宮再來尋你!」
容錦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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