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意料之外

  鳳儀殿。


  呂皇后正準備除衣安歇,外面響起小宮人的輕聲細語聲,呂皇后朝林紅看去。


  「娘娘,奴婢出去看看。」


  話落,林紅便轉身走了出去。


  呂皇后便停了手裡解衣的動作,微側了頭朝外殿看去,很快,她便看到林紅去而復返,而在林紅的身後還有行色匆匆帶著一身寒意的太子。


  「熙兒?」呂皇后微微一怔,失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母后。」李熙上前向呂皇后見禮后,使了個眼色給林紅,林紅當即走了出去,親自守在了殿門口。李熙這個時候才輕聲對呂皇后說道:「孩兒得了消息,好弟他喬裝入宮了!」


  呂皇后清麗的臉上便綻起一抹異色,杏核似的眸子微微一眯,問道:「消息可靠嗎?」


  李熙點頭。


  呂皇后扶著身側的床柱緩緩坐了下來,眉頭擰得如同一根麻繩,目光盯了身前光可鑒人的青磚地面,沉聲說道:「你父皇去了紫雲閣,身邊除了馮壽,誰也沒帶。」


  意思便是紫雲閣那邊的消息,很難打聽到。


  李熙點了點頭,他看向呂皇后,輕聲說道:「母后,您說二弟這個時候入宮,是為什麼?」


  「容錦是在萬獸園被找到的,萬獸園的小太監魏朝死了,容錦在御書房外中毒發作。這宮裡能將這一切算計得這般滴水不漏的除了景祺宮的那位,還能有誰?李愷進宮,是因為容錦沒死,不但沒死,你父皇還單獨召見了她。」


  呂皇后唇角噙起一抹幽幽冷冷的笑意。


  「你現在什麼都沒做,只要讓人盯著景祺宮,盯著李愷便是。餘下的……」


  李熙抬頭看向呂皇后。


  呂皇后扯了扯嘴角,淡淡道:「餘下的就讓你父皇來處理吧,我們只管安靜的看戲便是。」


  「可是……」


  「嗯?」呂皇后看向李熙。


  李熙默了一默,輕聲說道:「我讓慧齊告訴容錦,那個人已經死了,萬一,父皇他……」


  「你放心吧。」呂皇后眉宇間綻起一抹冷笑,輕聲說道:「你父皇那樣人,他可不會輕易的就亮出自已的底牌。」


  ……


  「皇上,燕離在哪?」


  輕悠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就好似很多年前,乳娘在在夏日唱的催眠曲一般,讓人不由自主的放鬆,順著它的話意回答。


  永昌帝詭譎的眸子,如同蒙了一層輕紗,朦朦朧朧,飄飄緲緲。


  燕離在哪?


  他微微的歪了腦袋,腦海里生起一抹修長玉立的身影,藏在銀面具下的眸子漆黑的如同白水銀里養著的兩丸黑水銀,比秋水還要清澈,比寒星還要晶瑩。


  隔著層層的人群,他們遙遙相望。


  永昌帝看到自已對那些張弓搭箭全神戒備的侍衛,緩緩的抬起了手。


  他知道,只要他的手勢落下,如蝗的箭雨,便能將屋子裡那個人射成馬蜂窩,從此他的江山永固,一統萬年。


  只是當他對上那如同子夜寒星的目光,那如穿透永夜的亮光,似要焚將他焚燒怠盡一般時,他抬起的手卻怎樣也落不下去。


  他是誰?

  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睥睨傲然的氣勢?

  永昌帝目光怔怔的迎向人群前的男子。


  耳邊卻再度響起一聲若有似無的催問。


  「皇上,燕離在哪?」


  燕離?


  是了,他是燕離!

  好似晴天霹靂般,怔忡良久的永昌帝回過了神,與此同時他僵在半空中的手也狠狠的揮了下去。


  下一瞬,萬箭齊發。


  他看見自已的唇角綻起一抹得意的笑,管你是燕離還是誰,這下你總該死了吧?


  你是燕離又怎麼樣?

  你是父皇和燕無暇那個賤人的兒子又怎麼樣?

  什麼傳國玉璽,什麼傳位遺詔!

  朕才是萬乘之尊,朕才是天命所授!

  去死吧!

  你這樣的孽種,早就該死了。


  撲天蓋地的箭雨中,永昌帝唇角的笑容越來越大,他幾乎不可抑制的大笑起來。


  「他死了!」


  他死了!

  靜寂的大殿,永昌帝粗厲的喝聲,如同一聲驚雷,震得人耳膜發痛。


  容錦怔怔的看著永昌帝。


  怎麼可能?


  隨著這一聲怒吼,永昌帝也從一片混沌狀態中驚醒過來,他看了看如泥塑木雕的容錦,又抬頭看了看身側的四周。


  夜風穿過洞開的雕花槅扇,將大殿里厚重的帳縵吹起,瑩瑩的宮燈下,一切看起來是那樣的森然恐懼。


  永昌帝抬手揉了揉漲痛的太陽穴,鼻端卻似嗅到一股淡淡如桂花的清香,他不由的便側頭朝外看去。


  漆黑的夜色里,依稀可以看到紫雲閣外,有著幾株老桂,正默默的釋放著秋日的芬芳。


  「嘔!」


  容錦捂著如刀絞般的胸口,看著地磚上那刺目的一窪鮮紅,唇角翹起一抹自嘲的笑。


  不是已經選擇相信自已了嗎,為什麼還要去試探?現在好了,這樣的結果,到底是信還是不信呢!

  永昌帝將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地上的那一窪鮮紅上,他微微的擰眉頭,「容錦,你對朕做了什麼?」


  容錦無力的仰面躺倒在床上,眼眸輕合。


  永昌帝的目光冷冷的打量著床榻上氣息極不穩定的容錦。


  幽幽的燈光下,容錦的五官比她平時看起來要柔和許多,許是因為毒傷未愈的緣故,表情更是溫煦中帶著些許的柔弱。


  她的眼睫毛又密又長,使得她的眼瞼像畫了眼線一樣,沿著眼角微微向上輕挑,迤邐出一道難以描繪的風彩。


  便是悅美無數的永昌帝,也不得不說,容錦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美人!


  但他也清楚,美人確是美人,卻也是蛇蠍美人。


  容錦聽著永昌帝的那聲輕問,扯了扯嘴角,緩緩睜開眼睛,說道:「皇上,你看我這樣子,像能對你做什麼的樣子嗎?」


  永昌帝冷聲一哼。


  他目光直直的看著容錦,話卻是對外面的馮壽說道:「馮壽,傳陳季庭。」


  「是,皇上。」


  殿外響起馮壽急急離去的步子。


  容錦似是不勝疲憊,再次合起了眸子,唇角扯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


  暗自慶幸,她適才下的只是一種迷惑人意識的迷藥,而且因為份量輕,不至於有跡可尋。否則,真讓陳季庭查出她給永昌帝下藥,只怕往後要是想再接近永昌帝,就沒那麼容易了。


  不多時,陳季庭匆匆趕了過來。


  永昌帝免了他的禮,冷聲道:「陳愛卿,你來替朕把個脈。」


  陳季庭聞言愣了愣,目光下意識的便落在了青磚地上那一窪鮮紅上,下意識的背脊便冷了冷。但他不敢多想,而是放了手裡的醫箱,恭身上前替永昌帝把脈。


  待左右手都把過後,永昌帝目光問詢的看向陳季庭。


  「皇上脈相平和,並無不妥之處。」陳季庭輕聲說道。


  永昌帝點了點頭,陳季庭起身退到一側,目光在容錦蒼白如紙的臉上一掃而過,一時瞭然,地上的那窪鮮血,看來是出自永寧郡主了!

  「容錦,你要的答案,朕給你了。」永昌帝緩緩起身,目光居高臨下的看向容錦,眼底難掩不屑和譏誚之色,冷冷說道:「你說為著你在乎的人,傾了這天下又何妨。那麼朕也給你一句話,朕是九五之尊,這天下只有朕不要的,沒有朕要不著的!你若是不信,那便試試。」話聲一頓之後,再次道:「朕,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後,你不能給朕一個滿意的答覆,那就別怪朕翻臉無情!」


  話畢,再不看容錦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外殿候著的杏雨和柳念夏,這才急急的走了進來。


  「郡主……」兩人一進內殿,第一眼看的是容錦,但等第二眼,看到地上的那窪血時,頓時臉色齊齊一變,幾步搶到容錦跟前,急聲道:「郡主,你怎麼了?」


  容錦搖了搖頭,她朝站在一側,正猶疑著是要上前替她診脈還是乾脆走人的陳季庭看去,稍傾,笑了笑,輕聲說道:「陳太醫,你回去吧,我這裡沒什麼事了。」


  陳季庭點了點頭,他和容錦雖然沒有深交,但當日太子得以化險為夷,總歸是有容錦的幾分功勞的,默了一默后,陳季庭,輕聲開口說道:「容姑娘,你的年紀跟我最小的女兒差不多大,我把你當晚輩,說幾句不該說的話,若是說錯了,還請容錦不要放在心上。」


  陳季庭要說什麼,容錦自是猜測得想。


  但他人的善意,不該應為不合己意,便全盤否定。


  是故,容錦抬頭陳季庭勉力一笑,輕聲說道:「陳太醫,您說,我聽著。」


  陳季庭點了點頭,目光溫和的看著容錦,略略沉吟后,方緩緩開口說道:「容姑娘,這世上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的事。你正是如花般的年紀,人生中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在等待著你,不該為了貪戀眼前的美景,而放棄了往後的諸般美好。」


  陳季庭的話說得含蓄,但其間意思卻是不言而喻。


  容錦默了一默后,抬頭,目光清亮的看向陳季庭,輕聲說道:「謝謝您,陳太醫。您的意思,我明白。不過……」話聲一頓,容錦臉上綻起一抹,如夢似幻的笑,說道:「不過,人各有志。」


  陳季庭聞言,默然良久,最後才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既是如此,那郡主您好生歇息吧,老朽告退。」


  容錦點頭,對杏雨說道:「杏雨,你替我送送陳太醫。」


  「是,郡主。」


  杏雨恭敬的送了陳季庭出去。


  等她二人一離開,柳念夏上前扶了容錦,輕聲說道:「郡主,現在怎麼辦?」


  適才永昌帝的那番話,她們都是聽見的。


  皇上只給了她們三天的時間,三天過後,萬一郡主給不了永昌帝想要的答案,只怕凶多吉少!柳念夏並不畏死,但活著總比死了強!而且,她也不相信,郡主會束手待斃。


  容錦沒有立即開口,而是示意柳念夏倒了杯水來喂她喝。


  她還是太大意了,要是早知道李愷下的是飛貔這樣兇殘的毒,她一定不會以身涉險的。現在,雖然死不了,可自已不休養個十天半月的,怕是養不回來了。


  想起李愷,容錦只將個銀牙咬得咯咯作響。


  暗暗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將今日自已所受的苦加倍奉還給他!

  正想著心事,杏雨走了進來。


  容錦抬頭看向杏雨,「陳太醫走了?」


  杏雨點了點頭。


  容錦想起陳季庭的那番話,唇角不由綻起一抹輕笑。


  是啊,能活著自然是件很好的事。


  可是,人除了必須活著,總還有別的必須做的事吧?


  將渙散的思緒壓了壓,容錦對杏雨和柳念夏說道:「你們過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柳念夏和杏雨連忙往前一步,聚在了容錦身側。


  雖然知道紫雲閣有皇帝的耳目,但這事,容錦也沒想避過去。


  人永昌帝都放話了,只給她三天的時間考慮,她為什麼就不能趁著這三天的時間,把這一池子本來就渾的水攪得更渾點呢?


  「你們倆人這兩天警覺點,我想著,這兩天,應該會有人來找你們。」容錦說道。


  柳念夏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郡主放心,奴婢明白的。」


  容錦點頭,朝杏雨看去。


  卻見杏雨正一臉古怪的看著她,容錦不由怔了怔,輕聲問道:「怎麼了?」


  杏雨抬起手,將手心攥著的一張紙卷遞到容錦跟前。


  容錦和柳念夏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拿了杏雨手裡的字卷,她沒有急著打開,而是壓低了聲音問道:「哪裡來的?」


  「奴婢剛才送陳太醫出去,幫陳太醫打燈籠的小宮人遞給奴婢的。」杏雨說道。


  容錦唇角便綻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她慢慢的打開手裡的紙卷。


  手指大小的紙條上,只寫了四個字「今夜三更」。


  杏雨不解的看向容錦。


  容錦笑了笑,將紙卷遞給杏雨,「燒了。」


  杏雨接過紙卷,轉身湊到宮燈前,將手裡的紙卷點燃,直至它化成灰燼,又踩了幾腳,輾碎的只看到一陣黑色的灰沫后,這才重新轉身,走到容錦跟前。


  柳念夏正壓了聲音,輕聲問容錦,「郡主,您說,這個人會是誰?」


  容錦搖頭,說道:「先不管他是誰,你們倆先去睡個飽覺,到了時間就知道是誰了。」


  「是,郡主。」


  杏雨和柳念夏轉身去抱了廂房的鋪蓋進來,兩人在容錦的床前搭了個地鋪,各自安歇著睡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睡意已過,還是換了個地方睡不踏實,又或者是心裡思慮太多的緣故。容錦轉輾反側,許久都不曾入睡。


  睡在地上的杏雨便坐了起來,輕聲問道:「郡主,您睡不著嗎?奴婢陪您說說話吧。」


  「你也沒睡著嗎?」容錦輕聲問道,「你上來吧,別吵醒了念夏。」


  杏雨拿了件外衫隨意披著,起身,上了容錦的床,坐在容錦的腳邊,一邊替她揉捏起雙腳,一邊輕聲問道:「郡主,您為什麼不告訴皇上,那個給您下毒的人是誰?」


  容錦笑了笑,輕聲說道:「因為皇上他早就知道給我下毒的人是誰,也知道是誰將我引去了萬獸園。彼此民知肚明的事,說和不說沒什麼意義!」


  「啊?」杏雨頓時一怔,她瞪圓了眼睛看向容錦,輕聲問道:「皇上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逼問郡主您?」


  容錦搖了搖頭,默了一默,輕聲說道:「可能是想要給自已一個砌底死心的機會吧。」


  杏雨不解,但容錦卻是在她按摩了幾個穴位后,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似有沉沉入睡的意思,她便放緩了手上的勁,低了頭,一門心思的替容錦按起腳來。


  「杏雨,你相信燕公子他還活著嗎?」


  頭頂上響起容錦略帶沙啞的聲音。


  杏雨霍然抬頭,對上容錦清亮的眸子,當即想也不想的說道:「燕公子他肯定活著的,郡主,您要相信他,也要相信自已!」


  容錦點頭。


  是啊,她要相信燕離,更要相信自已的直覺。


  「好了,你下去睡吧。」容錦笑著對杏雨說道:「讓你這樣一按,我好像人都輕了許多。」


  杏雨聞言,笑了笑,輕聲說道:「這是奴婢家傳的手藝,當年爹爹四處走鏢回來,我娘就會打一盆熱水替他好好泡個腳,再給按摩一番,爹常說,每到歸期的時候,他最想的就是我娘的那一盆熱水。」


  提到雙親,杏雨臉上的笑頓時落寞起來。


  也不知道,爹和娘親現在怎麼樣了?


  容錦看著神色落寞的杏雨,想了想,輕聲說道:「杏雨,你若是想你爹娘,等出了宮,你就帶著杏花回去吧,身契我會還給你的。」


  「不,」杏雨抬頭斷然說道:「當年老夫人已經出了銀子替我爹和娘補上了那趟鏢銀,奴婢和妹妹的命就算是交給郡主了,郡主在哪,奴婢姐妹二人就在哪,郡主生,我姐妹二人生,郡主死,我姐妹二人也絕不苟活。」


  容錦到不曾想到,杏雨能說這樣一番鏘鏘之言,一時不由便怔了怔。


  稍傾,她點頭道:「你們願意留下,我自是萬分高興的。」


  杏雨聞言,臉上綻起一抹靦腆的笑,輕聲說道:「只要郡主不趕我們走,我姐妹二人誓死追隨郡主。」


  容錦點了點頭,說道:「不早了,你下去睡吧,有什麼話,我們以後再說。」


  杏雨替容錦把身上的被子蓋好,她翻身下了床,不多時,便發出均勻的呼吸。


  到是,容錦怔怔的瞪著帳子好半響沒有睡著。


  等她朦朦朧朧入睡,卻又總感覺頭頂好似有個人看著她一般。


  頭頂是青色繪纏枝蓮花紋的帳頂,那勾勾纏纏的枝條,似乎沒有盡頭般的身前延伸。因著是提花,只略淺於帳子的顏色,一時間,到叫人分不清,花在哪,枝在哪。


  而那對看著她的眸子,就好似隱在這深深淺淺的青色中。


  容錦忽然就一個激靈自睡夢中驚醒,猛地坐了起來。


  而當她坐起來,目光直直的對上眼前一張瓷白溫潤的臉時,她下意識的便抿緊了嘴,然,眸子卻是睜大了幾分。


  「怎麼了?」李歡笑著無聲的飄了下來,坐在之前杏雨坐的位置,目光在容錦臉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輕聲說道:「這才幾天的不見,郡主好似清減了不少?」


  容錦在經過最初的驚愕后,已經慢慢的鎮定下來,她抬頭對上李歡溫文如玉的臉,扯了扯嘴角,臉上綻起一抹皮笑肉不笑,輕聲道:「那張紙條是你寫的?」


  李歡點了點頭,身子微微往後靠了靠,為了靠得舒服些,他更是探手拿了一側的大迎枕,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后,這才對容錦說道:「你看,為了不嚇到你,我提前通知你了,可誰知道你膽子還是這樣小?」


  容錦冷聲哼了哼。


  她到不是膽子小,而是,她實在沒想到,來見她的會是李歡!


  不過,轉而一想,她卻也明白過來。


  當日李歡能守在地道的出口等她,而李歡跟楚惟一又有合作,旁人也許不知,可楚惟一一定是知道密道的。那麼,李歡要想避開永昌帝的耳目,唯有從密道進來,才行。


  這麼一想,容錦心頭一喜,她豁然抬頭看向李歡,只是不待她開口,李歡卻是搶在她前里說道。


  「咦,你一下子跟打了雞血一樣,怎麼看都像是在打壞主意,說吧,你心裡想什麼壞事呢?」


  不想,容錦卻不答反問的,問道:「王爺,你身上的毒都好了?」


  「托你的福,還沒死成。」李歡翹了翹唇角,似笑非笑的說道。


  「那下次,我一定手下得重點。」容錦說道。


  李歡聞言,不由便往前傾了傾,抬手託了容錦的下頜,冷聲道:「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啊,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后針,二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你就那麼恨我?」


  容錦冷聲哼了哼。


  恨嗎?


  她可沒有那麼多的感情。


  不過就是覺得,若不是楚惟一和他李歡從中作梗,燕離哪來的這麼多的禍事。


  「你說錯了,」容錦微微撇臉,從自已的臉從李歡的手裡掙開,目光冰冷的對上李歡看來的目光,「我對你沒有恨,因為恨也是一種情感,將它用在你身上,太奢侈太浪費了!」


  「你……」


  李歡原本溫笑著的臉瞬間冷如寒冰,看向容錦的目光也如同淬了毒一般。


  就在容錦以為他忍不住便要發作時,不想,李歡卻是一息過後,很快的又恢復成之前的溫文爾雅的模樣,甚至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溫和。


  「容錦。」


  李歡沒有試圖再去捏容錦的下頜,但他卻傾身往前湊了湊,呼出的氣息打在容錦的脖頸上,幾乎是一瞬間,容錦裸露在外的皮膚,便豎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層雞皮疙瘩。


  她往後仰了仰,拉開了同李歡之間的距離,深深的看了眼李歡后,輕聲問道:「你來找我,不會是特意來聊天的吧?」


  李歡笑了笑,他忽的便往後靠了靠,唇角微翹,臉上綻起一抹皮笑肉不笑,冷冷的睨了容錦,說道:「你說錯了,我就是特意來找你聊天的。」


  「那你可以走了。」容錦沒好氣的說道:「我沒什麼好跟你聊的。」


  「可是,我有話跟你說。」李歡垂了眼眸,似是半自嘲又似是譏誚容錦一般,說道:「容錦,你忘了那天的煙花了嗎?」


  容錦驀的便想起當日,那聲似嚮往又似悵惘的一句「我只是想要有個人,陪我看一場煙花。」


  如果,李歡所求,不過是一個懂他,惜他,能陪伴在身邊的人。那麼,他和楚惟一之間又是因為什麼?

  容錦目光輕眯,抬目朝李歡看去,「王爺,我記得你曾說過,你不想要那個位置。」


  李歡點頭。


  他當然不想要那個位置。


  「可是王爺的所作所為卻與你所說的,背道而馳。」容錦挑了嘴角,冷然一笑,說道:「王爺不遺餘力的接近我,難道為的不是傳國玉璽?」


  「容錦,你真的錯了。」李歡看著容錦,「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嗎?我之所以接近你,不過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至於玉璽……」


  見李歡話聲頓在這,容錦抬頭看向李歡,等著他往下說。


  「只能說,不過是順手為之。」


  話落,李歡笑吟吟的看著容錦,等著容錦翻臉。


  不想,容錦卻是搖了搖頭。


  李歡蹙眉,「你不信我?」


  容錦冷冷笑道:「漂亮話說得再好聽,那也只是漂亮話。說來說去,為的不過是一枚傳國玉璽,不過……」容錦話聲一頓,目光直直的看向李歡,「王爺想必已經知曉,皇上給了我三天的時間用來考慮,若是三天後我不將玉璽呈上,便是死路一條。而王爺也知道,我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還之的。您說,我是將這玉璽託付給王爺您好,還是託付給睿王爺好呢?」


  「李愷?」李歡一臉不解的看向容錦,「他都想要你的命了,你還願意把玉璽給他?」


  「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去了,我不會因為誰想要我命,就跟誰過不去。」容錦吃吃笑道:「相反,對我來說,要我命沒關係,只要能替我出盡心中的一口惡氣,哪怕就是讓我自呈頭顱,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李歡點頭,「可是據我所知,跟你合作的明明是太子李熙,怎麼你卻……」


  「王爺忘了,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女子,小女子不需要言而有信。」


  「那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不是我就是李愷呢?」李歡挑了眉頭,一臉好奇的問道。


  「因為你們都不是正統,但都野心勃勃。」


  換句話說,便是,不論是李歡也好,李愷也罷,血統都沒問題,但吃虧就吃虧在大家都是小婦養的虧上。可若是有了這傳國玉璽,那自然就不一樣!

  李歡點頭,「我明白了,你這是想要姓李的自相殘殺,能死多少,死多少,是吧?」


  「王爺果然聰明。」容錦撫掌,讚歎。末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道:「天也不早了,王爺總該留點時間讓我再跟別人談合作事宜吧?」


  「別人?」李歡眉梢輕挑,「只怕那個別人不是來談合作,而是來催命吧?」


  容錦「噗嗤」一聲笑了,說道:「王爺,命是我的,你放心,我不想死,誰也要不了我死,我不想活,誰也強迫不了我活。」


  「那為什麼,你就不能考慮做我這一捶子的買賣呢?」李歡雙手環胸,似笑非笑的睨了容錦,說道。


  「因為王爺缺乏誠意!」容錦說道。


  李歡聞言,「哦」了一聲,臉上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神色,稍傾,他微微朝容錦靠近了些,問道:「那怎麼樣才算是有誠意呢?」


  「我跟李愷合作,那是因為李愷有皇貴妃幫忙,朝中不是太子一派便是貴妃一系。你呢?你有什麼?」容錦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歡。


  「我有什麼?」李愷對著容錦笑了笑,問道:「容錦,你還記得當日在皇城外雲釉的莊子遇襲的事嗎?」


  容錦眸子攸的一緊,朝李愷看去。


  李愷迎著容錦冷厲的目光,緩緩點頭,「沒錯,那些人都是我的人,像這樣的人,我手裡還有很多。你說,如果我把這些人散開去,讓他們像毒蛇一樣盯著朝中的那些大佬,盯著那些一方大員,會是什麼結果?」


  容錦慢慢的坐直身子,目光定定的看向,低眉垂眼,唇角噙了抹笑的李歡。


  她當然知道結果會是什麼?

  但她卻想問一句李歡,用這樣的手段得來的江山,能長久嗎?

  只,念頭卻是轉瞬即失。


  對她來說,這江山誰坐,坐多久,跟她有什麼關係?

  她只是想要李歡主動說及楚惟一,只,誰知道李歡卻滑得跟條泥鰍一樣,根本就不讓人粘手。


  「是人都怕死,越是有權有勢的人越捨不得死。你讓這樣的一群人盯著那些享受榮華富貴的朝中大佬、地方大員,他們自然唯你馬首是瞻。不過……」


  容錦微微垂眸,唇角綻起一抹冷笑,沒有往下說。


  「不過什麼?」李歡問道。


  「不過,人心不服,終究長久不了。」容錦笑了笑,看向李歡問道:「還是說,你從來就沒想過世代相傳,只是想自已過把皇帝癮?」


  李歡對上容錦朝他看來的目光,良久不發一語,只漆黑的眸子一片幽幽暗暗,閃爍不定。


  越是相處,他便越是不能自拔。


  他不喜歡她那種看透一切,但卻又控制不住的被她吸引!


  也許,在這之前,他對那個位置所有渴望,僅只是因為對這個世界的厭棄。他憎恨所有行走在陽光下的人,憎恨他們的歡樂,他們的幸福。


  他想要毀滅,想要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樣惶惶不可終日,想要他們像他一樣,活著,如同行屍走肉。人生除了剩下固執的目的,而再無其它。


  但,是在什麼時候開始,他突然就想恣意明快的活一回?

  是大殿初見時,那不經意的抬眸,還是靈堂再見時,那含悲帶泣的一個回首,又或是……李歡笑著對上容錦打量的目光。


  「容錦,如果你肯陪我看一輩子的煙花,我可以保證,江山必然世代相傳,而且,是由我和你的血脈,一代一代相傳。」


  容錦才要開口,李歡卻是飛快的抬手,阻止她。


  「你先別急著回答我,仔細的想一想,再回答我。」


  「不。」


  容錦搖頭,才要接著往下說,外面卻突然響起一片驚呼聲。


  「走水啦啊,快來人救火啊……」


  緊接著,便看到一陣衝天的火光響起。


  容錦才掀了身上的薄被,睡在地上的杏雨和柳念夏已經一個縱身而起,一人奔至窗前,察看外面的火勢,一人則幾步竄到容錦身前,目帶警覺的看向李歡。


  「你們……」


  李歡怔怔的看著目光虎視眈眈朝他看來的杏雨,臉上難掩錯愕之色。他明明在進來時,已經拍了她們的睡穴,可是……


  「郡主,有人往這邊來了。」窗邊察看情況的柳念夏回頭對容錦說道。


  容錦點了點頭,輕聲問道:「來了多少人,知道嗎?」


  「看不清楚,不過好像都是高手。」柳念夏回道。


  容錦看向李歡,「王爺是留下來幫我退敵,還是……」


  李歡看了看容錦,又看了看她身側的杏雨和窗檯邊的柳念夏,稍傾,扯了扯嘴角,飛快的說道:「容錦,我對你是認真的,你仔細想想,其實除了一張臉,我並不比燕離差到哪去,是不是?」


  話落,身形一動,便準備離開。


  「如果是燕離在這,他一定不會棄我而去。所以,」容錦看著李歡僵硬的背影,不無嘲諷的說道:「你差他,差得遠了。」


  李歡緩緩轉身,目光灼灼的看向容錦,「我可以留下,但你應該知道,我留下代表著什麼?」


  容錦淡淡一笑,撇了目光朝窗外看去。


  大殿外,已經響起內侍尖厲的喊聲,「大膽,皇上有令誰也不準靠近紫雲閣,你們是誰……啊……」


  大殿內。


  李歡的目光熱切的目光在長久的沒有得到容錦的回應后,慢慢的熄滅,最終變成一抹漠然,在大殿「砰」一聲被人踢開時,他身形一縱,如夜梟般消失在夜色里。


  而一直背著他的容錦,在眼見李歡並不是借著地道離開,而是仗著身手,趁熱而走時,不由便恨恨的跺了腳,指著正滿眼殺氣衝來的幾個太監,冷聲對杏雨和柳念夏說道:「殺了!」


  「是,郡主。」


  柳念夏和杏雨當即往迎著那幾個太監沖了上去。


  只是,還沒等柳念夏和杏雨近那幾個太監的身,屋子裡一陣衣袂飄飄的聲音響起,下一刻,容錦便看到,屋子裡多了幾抹黑色的身影。


  而之前衝進來的那幾個太監,在對上那突然出現的黑衣人時,蒼白的臉頰不由自主的便抽擅起來,但即便如此,他們卻是還硬著頭皮沖了上去。


  「找死!」


  黑衣人冷聲一叱,嗆啷一聲,手中長劍出鞘,容錦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下一刻,便只看到一蓬血霧在眼前綻開,緊接著,那幾個太監便如被砍倒的蘿蔔一般,齊齊栽倒在地。


  柳念夏和杏雨似是也被這陡然而起的變化給驚得呆了呆,兩人一怔過後,連忙閃身到了容錦的身側,一前一後,的將容錦護在中間,全神戒備著殿內的幾個黑衣人。


  不想,黑衣人出手后,卻是看也不看主僕三人一眼,轉身便朝外走了出去,對門外嚇得兩股戰戰的內侍吩咐道:「把屋子清理乾淨。」


  「是。」


  沒有人敢多問,只老實的照著吩咐行事。


  柳念夏一臉疑惑的看向容錦,「郡主……」


  容錦搖了搖頭,抬手對著她和杏雨比了個手勢。


  柳念夏和杏雨臉色齊齊一變。


  容錦卻是已然大步朝殿門外走去,倆人連忙追上前。


  「站住!」


  容錦的腳才邁上門檻,一道寒光便擋在她的身前,容錦眯了眼睛朝適才還拔劍救她,此刻卻是拔劍攔她的黑衣人看去。


  黑衣人僵冷著臉,字字有聲的說道:「沒有皇上的旨意,郡主不得邁出這道門檻,否則殺無赦!」


  容錦點了點頭,緩緩的收起踩在門檻上的腳,轉身退了回去。


  沒有理會那些正在清理血跡的內侍,容錦徑自進了內殿。


  「郡主,這些人應該一直就藏在紫雲閣才是。」柳念夏輕聲對容錦說道。


  容錦點頭,「你說的沒錯,他們確實一直藏在紫雲閣。」


  「那……」柳念夏頓了一頓,壓低聲音,問道:「適才端王爺來,他們知不知道?」


  容錦搖頭,「難說,如果知道,他們不可能不攔下。」


  「那就是說他們不知道了。」杏雨補充道。


  不想,容錦還是搖頭,「也許他們知道,但他們放水了。」


  「為什麼?」柳念夏和杏雨,同時失聲問道。


  為什麼?

  因為龍衛是楚惟一一手訓練起來的。


  如果永昌帝的龍衛也是經由楚惟一訓練出來的呢?


  容錦驀的便想起這一代的龍衛隊長,司羽!他會不會是也是李歡的人?

  耳邊不由自主的便響起李歡說的「像這樣的人,我手裡還有很多。你說,如果我把這些人散開去,讓他們像毒蛇一樣盯著朝中的那些大佬,盯著那些一方大員,會是什麼結果?」


  這便是李歡有恃無恐,敢於一搏的原因嗎?

  可是,楚惟一為什麼要這樣死心塌地的幫李歡?


  ------題外話------


  還是放不出來,哎,燕離,別急啊,等你媳婦把柴架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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