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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戰戰兢兢,內疚

  思及此,男人心裡竄起一股怒氣。


  看到男人臉上的薄怒,似乎不打算原諒她錯誤的行徑,她彎身從地上拿起她的小玩具。


  「媽媽又把你的小玩具收起來了?」男人柔聲問,看到她十分小心地拿起她的小玩具,眼中一遍柔軟。


  胖娃娃一個勁地點頭,小嘴差點咧到後腦勺去,露出兩顆白白小小的牙齒。


  「一定是你不聽話了。該罰!」男人含笑說著,惹得胖娃娃拿頭撞他的胸口。


  「好了,別撞了,撞傷了頭可就麻煩了。」男人笑著用手擋住她頭的攻勢,「等爸爸忙完了,一定讓村裡的縫紉大媽幫你弄兩個小地毯,放在你小搖床的兩邊。到時候你再爬出來的時候就不會摔傷了,好不好?」


  胖娃娃抬頭看男人看了很久,像在消化他的話,然後又露出大大的笑容,和兩顆剛長的新牙。


  「爸爸就知道你能聽懂,就是想偷懶不說話而已,是不是?」男人把胖娃娃小小的身子舉高,看到她在空中笑著點頭。


  遙遠的記憶退卻,莫回伸手摸了摸臉頰邊的地毯,笑出深深的笑花,不再像剛才那樣疲憊不堪。


  她起身,走到木製的衣櫃邊,拿出一套睡衣,便進了洗浴室。


  此時,二樓的房間里,正進行三司會審。


  「莫悔,你這個混帳小子,枉費花錢讓你讀了那麼多書,你竟然連你姐姐都不認識了!」莫實平頂著花白的頭髮,雙手撐在拐杖,有力地朝著地板敲了三下,發紅的眼睛嚴厲地瞪著束手束腳坐在對面的一副委屈小媳婦樣的莫悔。


  「爸,她真的是姐!」莫悔無奈地進行今晚第一千零二次重複,越重複心裡越沒底。那真是她姐嗎?連自己的老爸都認不出的女兒,天底下有這事兒嗎?


  「那條信息該不會是騙我的吧?可她身邊的男人確實是章凌碩啊!這世界上不可能還有長得像章凌碩那樣的大帥哥吧!」想著,莫悔喃喃地自言自語。


  「你在那裡嘀咕什麼?混帳小子,你敢跟別人合起來騙我!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莫實平聞言,惡狠狠地發起怒來。


  「我當然不敢!爸,你就是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莫悔無奈地看了看進門的莫家二媽,「媽,以前你跟姐姐相處最多,你說那是姐姐嗎?」


  「你先去睡吧。我跟你爸談。」莫家二媽放了盆里的熱水在地上。


  莫悔像得了特赦,立馬閃人,消失在莫實平眼皮底下,就怕等下又被叫回來半夜問話。他都開了一天的車,再加一夜的訓斥,他會瘋的。


  「孩子他爸,先泡泡腳吧。」莫家二媽彎身為莫實平脫鞋。


  莫實平的腿掙扎了下,後來也順著她了。


  莫家二媽幫他脫了鞋襪,用手探了探水溫,才把他的腳放進去,為他按了按摩,嘴裡道:「她真的是莫回,不是莫回騙你。」


  「真的?!」莫實平眼光閃過希翼的光芒。


  「真的。如果你沒生病,你一定能一眼就能認出她,她是你的女兒。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會認出她來的。」莫家二媽放低語氣,溫柔地說著。


  莫實平整個人因她的話放鬆了緊繃的神經,這根神經綳得太久,現在突然鬆懈下來,莫實平不知心裡突然迷茫起來。


  「她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讓她從一個小胖墩,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我以前做了什麼傷害她的事,為什麼她對我這麼冷淡?」莫實平不安地問。


  「沒有,你們很好。你生病的時候,她還給你寄錢回來呢。一千萬!她怎麼會對你冷淡!她一定是坐了一整天的車,累壞了!明天你就知道她是個多麼孝順的孩子了!」莫家二媽給往盆里添水。


  「是這樣?慧兒在外面忙什麼?」莫實平又問,他的女兒他一點都不了解。


  「這事兒等她自己告訴你,你們是父女,她一定想親口把自己的成就告訴你。而不是讓別人代述!是不是?」


  「你說的對!」莫實平應著,眼神帶著疲倦。


  「你呀,現在莫回已經回到家了,今晚你一定要好好睡一覺。別每天想她想得睡不著,跟著把自己的身體也弄垮了!她會內疚的。」


  「對不起!」莫實平喃喃道。


  「你看,你們父女今天都跟我說對不起,還說不是父女嗎?」


  莫實平低頭看為他忙碌的愛人,問道:「你遺憾嗎?我記不住我們一起度過的時光,只記得慧兒。」


  「當然不。你現在的樣子,我才喜歡。現在你能做你喜歡的事情,不含恨,不壓抑,我很放心。不像之前的二十幾年,你連做夢都恨。」


  「真的嗎?我不記得了。」莫實平有種悵然若失之感。


  「不記得才是福氣。看到這兩年的你,我才知道當年村裡的姑娘為什麼個個都追著你不放了。因為你不想傷害別人,就像你生病醒來后,根本不記得我和莫悔,你也不會一走了之,而是靜靜觀察,然後儘力讓自己接納我們。女人的心思很簡單,你不記得的時光,我為你記住了。你想聽的時候,我就告訴你。」莫家二媽笑笑,說著。


  「嗯。謝謝你!」莫實平說著。


  「都老夫老妻了,說謝謝,多見外啊!」莫家二媽邊說邊換了穴位按下,「怎麼樣?感覺痛嗎?」


  「不痛。」莫實平搖搖頭。


  「沒事,也許明天就好了。」


  「嗯。」莫實平漫應。


  莫回從衛生間里出來,穿著一套對於現在的她很寬鬆的睡衣褲,提著褲頭走到床邊。她的頭髮還是濕的,但她還不太想睡,所以也不急著吹乾,把擦拭頭髮的毛巾搭在肩上,便脫鞋踩到地毯上坐下。


  深吸了口氣,伸手打開了床邊小小的玩具箱。


  萬般小心地一一將裡面的物品取出來,排列在藍色的地毯上。小小的撥浪鼓,小木頭人,木製的小算盤,小小的小布鞋,小人書,小彈弓。每一樣物品都十分嬌小,最大的的撥浪鼓才有她現在拳頭的一半大小,一雙小布鞋則連是她手掌的一半也不到,小鞋子沒有繁複的花樣,是很簡單的白底藍布,船形的鞋面上還有一個小帶子,能系住另一頭,以防她調皮不小心踢掉鞋子,讓腳丫著涼。


  莫回手輕撫著小小的鞋面,她相信這樣的巧思不是來自與她的母親,而是來自遙遠模糊記憶里那個無微不至的溫和男人。剛才的夢裡,她幾乎能感覺到那雙托起她的大手有多溫暖。


  在李非要告訴她,有關她父親的事時,她抗拒了,因為她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李非眼裡的父親,不會是她幼年時光里感受到的那一個。


  這兩年她有太多的時間清靜,慢慢看清了某些以前看不穿的心情。父親眼裡的又愛又恨,既想疼她,又掩不住內心對母親的厭恨而排斥她。而在見過自己生母之後,她也知道莫實平為什麼會這麼對她。那是一種過於深刻的愛,因情變導致了扭曲的形態。他想愛他的女兒,對戀人的恨意讓他沒法安然接受,一看到憨傻的女兒,就回想起戀人的遺棄。


  以前她有多痛苦,她的父親就有多難受!他們在她的幼年時期是那麼相像,那麼彼此了解的父女!

  莫回眨了眨眼底的濕意,隨手拿起那本小人書,靜心翻閱著。書上是簡單的圖畫,後面配上大大的字,是專為小朋友設計的。她看了幾頁,視線就停留在書上的某一頁,久久不翻下一頁。


  又看了看,房間里的擺設,輕淺地笑了一笑。


  這是她的家,有一對父母,一個弟弟的家,溫馨得像小時候的夢。


  而她很幸運,他們還能接受她。有想彌補的戰戰兢兢的態度,有怕被拒絕的忐忑不安,有濃濃的愧疚。她不需要,在以往的歲月里她嘗過太多這樣的不安,不想讓自己的親人也品嘗這份苦澀。


  所以,她在車子進入熟悉的小路時,就擦拭頰邊的眼淚,微笑著面對他們。


  新樓是蓋在原來的舊址上,已經看不到以前的屋子,卻為她獨留了一間房,親手為她布置成她可能會喜歡的樣子。


  莫回笑笑,一陣涼風吹過,她把床上的棉被拉到地毯上蓋住腳,不讓腳再受涼了。不能再讓愛她的人因為她而擔驚受怕。


  這時,房門上響起三聲輕微的敲門聲。


  「姐,你睡了沒?」莫悔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還沒有。門沒鎖,你進來吧!」莫回低頭檢查了自己身上的睡衣,拿起外套披在身上。深夜姐弟相處的經驗,她第一次體驗,不知道穿著睡衣對不對,披了外套應該不會太奇怪。


  莫悔推門進來,又反身小心地合上。


  「姐,你怕冷?」看到莫回的狀態,他問了一聲。


  「嗯。」莫回應了一聲,遵循著內心的渴望看著坐到床邊的大男孩。她沒有感覺太悲涼,只是覺得很幸福了,這個大男孩身體里有一半她的血液,這世上只有他一個人,是與生俱來的親密,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莫悔放鬆神經任莫回的視線停留在他的身上,這個才二十七八歲的姐姐,超過年齡成熟的眼神,他知道來自哪裡。來自章凌碩的傷害的成分並不大,他總以為他以前不屑不顧的姐姐是個傻子,是個笨蛋,任全村的同齡孩子欺辱,也不知道,還傻乎乎地笑,忘了她當時也是個讓人心疼的小孩子。


  如果說當年章凌碩對她的拋棄是令她傷心的話,而莫家對她視而不見才是毀了她所有的元神與希望。大人的錯,全要一個根本沒有任何責任的小孩子承擔,而這個小孩子原本應該比別的孩子更有資格獲得別人的疼愛。


  他的母親要是不生下他,她的處境應該會好上很多吧。


  而他對她的惡劣比章凌碩對她更壞,更惡劣。他有什麼資格打章凌碩?

  「姐姐,你恨我嗎?」莫悔開口,這是他從一看到莫回就想問的話。


  莫回略顯吃驚地看著眼前俊朗的大男孩,搖了搖頭。


  「不恨。我很開心,這個世上有你。」


  「即使我的存在給你帶來很大的苦難!」莫悔繼續追問。


  「你沒有給我帶來苦難。今天再看到你,我好高興。我的弟弟懂得保護我,甚至為我曾經受的委屈抱打不平。而你的名字,不正表明了你心裡的內疚。莫悔,你沒有對不起我。現在我們一家人能這樣,我很開心。你不需要對我內疚。」莫回笑笑說明。


  「章爺爺把你教得真好。」莫悔突然倒在床上,雙手交叉在腦後,用沒有防備的姿態看莫回。


  「嗯。」莫回淺淺地笑著,唇線柔軟。


  這個大男孩,如果他很正經地問她,她一定會緊張。但他從進門的狀態,一時就像是閑聊,穿著寬鬆地睡衣就跑到她的房間,聊起本該是這個家最難以啟齒的話題,臉上一直沒有正經的表情。


  「當年你留下的錢,爸和我媽拿了一部分給我出國留學,別的就再也沒動過,都以你的名義存在銀行里,這房子是爸賣了貓屋山上的林子才建起來的。」莫悔拿過莫回手裡的書,神情懶懶地翻閱,眼神自始至終都留意著莫回的神情。


  莫回不答話,她不知道怎麼答。她沒有考慮過。


  當年的心情,早已不記得。


  人,就是健忘的,當年覺得天大的磨難,天大的委屈,一旦幸福了就什麼都忘了。


  而這個大男孩,今晚是一直想試探她。


  他很聰明,聰明的人大多涼薄,用心眼。


  「爸很想你,他老了,固執了大半輩子,要向女兒認錯很難。」莫悔繼續說,感覺莫回抖了一下。


  「莫悔,姐姐很笨,沒有你聰明。這些年姐姐一個人待在竹溪鎮的小屋裡的原因很簡單,幫章爺爺守著那幅竹席畫,這是他老人家生前沒有看到過的。那是我當時心裡最後的寄託,原本是想等我死了,就燒了那幅畫,讓章爺爺也能看到。後來,章凌碩出現了,我心變大了,想有一段關於他的回憶,那時候他認不出我,對我很好……」莫回笑得更柔軟,她傻她笨,她很感激她是這樣的,能讓她獲得章爺爺的寵愛,認識章凌碩,她很感激。


  莫悔眼底閃過羞愧的流光,他這個姐姐,還是那樣直接。


  「姐姐。」


  「回去睡吧,你今天也累了。」莫回笑笑,把從玩具箱里的小玩具一一放回箱子里。


  「我想告訴你,有關爸爸的事。」莫悔定定看著莫回,看到莫回整個人僵了一下,眼裡忍不住閃過一抹心疼。


  莫回捏了捏自己的手,然後握成了拳,細白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在莫悔以為她會拒絕的時候輕聲應了一聲:「好。你說!」


  父親的事,她都想知道!


  「你走的那天,其實爸爸早早就起來了,躺在床上聽著你在廚房弄出的輕微聲響。他那麼聰明,當然看出你不舒服,卻拉不下臉走出去。直到你出了門,他才披起衣服出來!看到一桌他愛吃的食物和銀行卡,眼淚就下來了。我媽說要去把你追回來,他停頓了很久,準備點頭的時候,被我制止了。當時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甚至有了絕望。他什麼話也沒說,吃了個包子和兩口鹹菜之後,再也忍不住跑了出去。當時下了雨,路很滑,他摔了好大一跤,趴在地頭看著你的背影,又叫不出聲音。而你當時也不回頭,轉了個彎就消失了。」


  莫回咬了咬唇,不讓自己哭出來,現在的她還只習慣在章凌碩面前流淚,對她的親人,她還不習慣。原來,當時她不是無人可疼愛,是她錯過了回頭的最佳時間,是不?


  命運,怎麼能這樣捉弄別人呢?

  「然後呢?」莫回覺得自己的聲音很僵硬,一字字像被鞭打出來的。


  「等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病了,嘴裡只叫著一個名字『慧兒』。腿摔斷了,骨頭都露了出來!他的手摳著田邊的地頭,硬生生地往前爬了二十多米,血流了一路,傷口被磨得潰爛不堪。我和我媽還有幾個村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抬回來,回來后。他病了整整一個月,醒來后誰也不認識了,只記得你三歲前的事情!」莫悔因那段痛苦的回憶被逼出了淡淡的水光。


  「……」莫回的指甲劃破了掌心,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楚,卻始終抵不過腦海中浮現莫悔說起那段回憶的痛!


  她的父親,原來是她把他害成那般的!她還有臉把自己埋進傷心的往事堆里,埋天怨地!她早已是不孝了!


  「他這兩年呢?還好嗎?」她想聽所有有關她父親,她的這個家所有的事情!


  「不知道怎麼說!他的性子變了很大,估計是變回了他原來的性子!即使凶著臉吼人,也不覺得他可怕,也會笑了!他醒來后,開始畫畫,在國內已經開辦了十幾個個人畫展!以明亮色調為主,他的畫行情很被看好!很多的畫都被人收藏了起來,成為在世畫家升值較好的畫家之一。」


  「這真好!」她的父親原來這麼優秀,他之前的人生算是被她給毀掉的吧?二十多年,他的生命價值得到體現的絕佳的二十年,因為她而滯后。


  「姐,有機會爸會帶你去看他的書房的,到那時你就明白他最滿意的作品是什麼了!爸,這兩年一直睡不好,都是因為想你想得睡不著!我很抱歉,把章凌碩打傷了,但我不後悔這樣帶你回來!這樣至少爸能快樂一點。你不想住我明天找個借口跟爸說,讓他釋然!」莫悔突然一改之前弔兒郎當的態度,眼神也變得尖銳。但一切只是一剎那的時間,他又笑嘻嘻地看著她。


  莫回有種深深的疲憊感,她的弟弟她不熟悉,不了解他,同樣他也不了解她。他先試探,再威脅她。他們還建立不起太深的姐弟情感,只靠血脈維持最初的溫情和有禮。


  「莫悔!我累了!」莫回還是那個直白的莫回。


  「你好好休息!」莫悔也不多留,走到房門口時又轉頭看莫回,堅定地看著仍坐在地毯上的她,「我不後悔今天打了章凌碩!」


  莫回動了動嘴,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他反身帶上了門。


  莫回面色平靜地鋪床,躺下。


  今天經歷了太多情感上的衝擊,深深的疲憊覆蓋上她的心頭,她以為她會失眠,卻奇異地一覺睡到天亮,還一夜無夢!

  清晨,莫回在癸違多年的雞鳴、蛙叫聲中幽幽轉醒,暖暖的春風也吹拂窗帘,傳來好聞的花香。第一陣春風吹起,萬物也漸漸復甦了,空氣里都瀰漫起一陣名為希望的氣息,讓人的心情頓時變得極好。


  莫回伸了個懶腰,掀被而起。


  她進衛生間換了一套居家的春秋兩季適穿的長袖衣褲,還好是可調節的褲腰,否則就浪費了莫家二媽的心意。


  腳上穿的是家居的拖鞋,趿著走倒也不會太不雅。


  下到大廳,看見莫實平坐在椅子里閉目,拐杖放在腳邊,聽著收音機,收音機里正播著班得瑞的輕音樂:春天!


  美妙悅耳的音符在大廳里靜靜的流淌著,莫實平的臉上是一種沉醉在音樂的世界里的溫和與寧靜!那樣的父親,是莫回第一次見到的,陌生卻也親近著。莫回忍不住向前邁了兩步,走到大搖椅邊。


  莫實平聽到腳步聲時,睜開了眼,看到是莫回時,眼裡是一遍儒雅與激動。莫回笑起大大的笑容,雙手一如小時候那樣對莫實平伸手。


  莫實平眼神變得更加生動,顫抖得要起身。


  而莫回在他起身之前,上前抱住了他,頭枕在他的肩上,小小地叫了一聲,「爸,我回來了!」


  「慧兒。」莫實平頓時眼眶一熱,手環抱住莫回的背。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莫回淚也溢出眼眶。


  「爸爸記不住你長大的樣子了,不知道去哪裡找你!」莫實平無奈地說著。


  「是女兒不孝。一出門就忘了給家裡來個信!」聞言,莫回的淚落得更凶了,心像被一雙大手狠狠地糾住。


  「我的慧兒不是這樣的人,她很在意親人。一定是爸爸曾經傷害了你,是不?」


  「沒有。是我不好,光顧著自己的心情,忘了你,忘了二媽,忘了小弟。」莫回哽咽。


  兩人抱在一起大有大哭一場的趨勢,莫家二媽從廚房裡走出,含笑地看著兩人,眼裡也閃著淚光。她的目光與莫實平的隔空相忘。


  隨後她輕咳了一聲,說道:「你們呀,還像以前一樣。是想逼我吃醋還是怎麼著!」


  莫回與莫實平才破涕為笑,緩緩分開。


  「爸,你先坐著。我去為你準備早餐。」莫回吸了吸鼻子,輕聲說道。


  「好。」莫實平應了一聲,手微顫地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擦拭眼睛。


  「二媽,你和爸聊會天。廚房的事我來做就行。」


  「好,都由你來。」莫家二媽說著,忙脫下身上的圍裙,「來來,先把圍裙穿上,免得弄髒了衣服。」


  「謝謝媽。」莫回低頭說。


  「你叫我什麼?」莫家二媽抬起頭,眼裡的淚水積得更多。


  「媽。」莫回又重複了一次。


  「哎。」莫家二媽笑起來,淚水跟著笑容一起落。


  「我進廚房了。」莫回繫上了圍裙,轉身進廚房。


  莫家二媽轉頭看著椅子上的莫實平,又哭又笑,「你聽到了嗎?我們的孩子叫我什麼?她叫我媽!叫我媽!」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莫實平也笑著點頭。


  「嗯嗯。」莫家二媽頻頻點頭。


  廚房裡的莫回看了看案板上的食材,再切了細蔥,又打了幾個土雞蛋,用筷子在大碗里細細地攪拌,又撒了些鹽,最後把蔥也一起撒了進去,直到黃燦燦的蛋液跟蔥充分的拌在一起后。她才熱油,油冒起清煙,拿起碗小心地倒進鍋里,一手提著鍋,一手拿著鍋鏟整理蛋餅的邊邊。


  兩面都煎成了金黃的色澤后,她熄火,用鍋鏟將蛋餅劃成一塊一塊的,方便入口。


  將雞蛋盛盤后,她拍了幾瓣蒜,炒了一盤青菜。


  最後是熱了一個昨晚剩下的肉。


  早飯,兩道素菜配一道葷菜,倒也簡單,養生。把菜都放到餐盤上,莫回端出大廳:「爸媽,開飯了!」


  「好咧!」莫家二媽應了聲,扶著莫實平到餐桌前坐下后,也進了廚房。莫回正要往外面端粥,「小心燙著!」


  「沒事。媽,你進來做什麼?」莫回問。


  「幫你拿碗筷。」莫家二媽從碗櫃里取出三副碗筷。


  「我來就行。」


  「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媽好不容易有機會照顧你,結果還是你自己動手了!」


  「我喜歡這樣。怎麼才三副?」莫回看了看莫家二媽手裡的碗筷,家裡不是四個人嗎?

  「莫悔他得睡到中午,不吃早飯。」莫家二媽搖搖頭,有點無奈。


  「哦。」莫回哦了聲,端鍋進了大廳。


  氣氛和樂的早飯過後,莫實平駐著拐杖緩步上樓,莫回在一邊扶著。到了二樓,莫實平轉向右手邊的書房,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鑰匙遞給莫回。


  莫回手微顫地打開門,輕輕推開,對著門的那面牆是一排長長的窗,也安著藍色的窗帘,窗帘被風吹得上下翻飛,美得像幅畫。而偌大的書房,也是一幅又一幅畫,除了幾十幅字畫之外,便是正在創作的畫卷和一盒又盒的顏料。


  莫回吃驚地看著眼前的畫,面對書房門口的那一張畫是其中最大的畫,畫里是一個胖胖的孩子趴在地上,嘴裡還流著濕溚溚的口水。有那麼一剎那,莫回還真的以為那個畫里的孩子會從畫里趴出來,撲向看畫的人。


  可見,畫得有多麼的栩栩如生了。


  書房裡所有的畫都是她,小時候的她,或哭或笑,或站或坐或爬著。笑著時候露出小小的兩顆牙,小小的腦袋頭髮濃黑,最前面一撮還是立著的,額頭光潔,小小的眼睛滿是幸福的痕迹。


  莫回不由自主地走到某一幅畫前,畫里她穿著藍色的小背袋褲,腳上有隻鞋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剩著光裸裸的小腳丫在那裡。她的懷裡抱著一個小木雕,低頭啃著小木雕地頭,小胖手抓得十分用勁。


  「爸爸只記得這些。怕有一天會忘掉,所以病好之後就開始不斷地畫,想記住你的模樣。」莫實平也緩步走到畫前,一起看著畫里的小胖娃娃,目光滿是懷念。


  「爸,爸……」莫回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能叫著那個在心底泛開了無數幸福的字眼。


  「慧兒,爸爸忘記了中間二十幾年的時光,忘記了你當時為什麼會離開!一定是爸爸傷害了你,是不是?」莫實平眼裡閃過痛苦的光芒,又重問她這樣的問題。


  「沒有。是我心太野了,想到外面去闖一闖。所以就拋下你一個人出去了。」莫回撒著謊。


  她現在只有一個感覺:感謝老天爺讓她的父親失憶了,失去有關痛苦的記憶,只留下溫暖的。


  三歲前的時光,她記不清太多的片段,但記得有那麼一雙大手總是那麼柔軟,溫暖,還有父親的笑容那麼的寵溺。她相信她的父親當年是有多麼的寵愛她,把她當成手心裡的寶。現在她也相信,他依然像以前那樣愛他。


  她在回來的途中,有一刻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就是問他有關他和她親生母親的故事。而他除了有她三歲前的記憶之外,關於她的母親他早已忘記。


  只記得她,只記得她啊!


  莫回釋然地想著,她的父親當年是恨極了母親的離開,才性情大變,連曾經萬般寵溺的孩子也視之無物。這不是愛是什麼?如今,時隔二十多年,他們都各自過上一段幽靜的生活,她又何必執著的要知道他們之間的那段故事。就算知道了,也不過是在父親的心上再留一條傷疤罷了,於事並無益處也無法改變生命的過程和形態。


  而二媽這些年的付出,比誰都多。她才是撐起整個莫家的靈魂人物,兩個隨性的大小男人,沒有一個溫和寬容的女性在身後作為支撐怕早已撐不下去了。


  她叫二媽一聲媽,叫得剛剛好,甚至有些遲了。


  「爸爸,你當年怎麼想起要學畫畫?」莫回與莫實平閑聊著,心裡想像著平常家父女的相處。


  「我也忘了。你媽說,我兩年前病好之後,就跟她說要畫畫。還說家裡的哪一個箱子里有顏料。她就馬上去找,發現還真在那口箱子里,還嚇了好大一跳,以為我中了邪。急忙找七鄉八鎮的道士神婆到家裡來看病。看來看去也沒什麼改善,中間的一大段記憶消失了,外加左腿不靈變。」莫實平嘆了口氣,似乎也不太拘泥於這件事情上。


  「媽真好。」莫回漫應,手忍不住碰了眼前的畫,碰到畫中胖娃娃可愛的小臉。


  「是啊。她是我的左右手,沒有她,我寸步難行。」莫實平由衷地說著。


  「爸爸,你不是想知道從前嗎?現在我告訴你,你之前是一個非常稱職的父親,愛我如寶,我記得有一次我睡在小搖床上,想爬到地上,找玩具玩。不小心滾落到地上,額頭還撞得通紅。你一看心疼得不得了,第二天就拿著家裡的棉被讓村裡的大嬸把它改成兩塊小被褥,放在我小搖床的左右兩側,讓我免於以後的碰傷。你不會罵我,不會指責我,你只會用實行的行動來愛我,寵我!」莫回說著,眼眶又發紅起來。


  「我記不清了。當時你媽讓我布置你的房間,我的腦海里突然就浮現起那樣的畫面。」莫實平的語氣里還有些遺憾。


  「我很感激你,爸爸。謝謝你,謝謝你在所有記憶都失去的時候,還記得我。」莫回挽起莫實平駐著拐杖的手臂。


  「慧兒,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莫實平問,用空著的手撫摸著黑亮的髮絲。


  「我過得很好。這些年我一直在一個叫竹溪鎮的地方生活,我有一個小店面,和一個好朋友一起看,我們的生意還不錯。還有一個非常愛我的男人,他長得很帥,對他愛的人很好,他不愛的人他也微笑以對。他的脾氣只對最愛的人展現,有時候無賴得像個孩子,需要我哄他很久,他才不鬧……」莫回想起章凌碩時,語氣多了份甜蜜,笑容里也帶了小女人羞澀的笑意。


  「男人都這樣,永遠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莫實平點頭加以評定,眉頭卻擰得死緊,似乎對未來女婿這麼折磨自己的女兒十分不爽。


  「是啊。他確實是那樣的。白天可以掌管一家大公司,一回家就變了個人。」


  「什麼時候帶他回家讓爸爸看看?」莫實平問。


  莫回想了想后回答:「應該很快了,他有點事情要處理!」


  「是不是莫悔那個混帳小子去找你的時候惹了什麼麻煩?讓他不得不在後面善後?」莫實平換了副惡狠狠的口氣,似乎想把莫悔給毒打一頓。


  而在書房門口站立的莫悔與莫家二媽互看了一眼,莫悔作了個無奈的表情,眼睛里十分鄙夷父親的厚此薄彼。


  「沒有。莫悔什麼也沒做。他說你想我了,讓我回家一趟。」莫回笑笑回答。


  「你少替那混小子開脫,他幾斤幾兩,我清楚得很。」語畢,口氣又變回原來的隨和儒雅,「昨天看到爸爸連你都認不出,你傷心了吧?」


  「你生病了,不要緊。」莫回隨後加了一句,「如果下次還認不出,我可是會生氣的。」


  「爸爸不會再忘了你。」莫實平承諾。


  莫回抱住莫實平,開口道:「爸爸,以後不用再畫這些畫了。我就在你身邊,你忘了以前的事也不要緊,只要我們都健健康康的,就能創造更多美好的回憶的。」


  「好。不畫了。」


  書房門外的兩人,看著裡面的一對父女安靜了,也輕輕退出書房下樓。


  「媽,我終於明白,姐為什麼會得到章爺爺的青睞了。因為她的心太乾淨,只要別人肯對她好,她就一定會十二分的回饋給對她好的人。」莫悔說。


  「你明白就好。趕緊下去吃飯,別餓壞了胃。」


  「遵命!」莫悔調皮地敬了個童子軍軍禮,便拖著拖鞋緩緩下樓。


  清晨的濃霧一散去,章凌碩便提著行李箱下樓,吳洋聞聲抬頭看向他,臉上並無驚訝之色,開口疲乏:「要走了?」


  「嗯,這幅畫送給你。」章凌碩放下箱子,從箱子里拿出竹席畫遞給吳洋。


  「這就是你所謂的補償?」吳洋挑眉,並不接。


  「起初是想補償來著。」


  「現在不是?」吳洋不太相信。


  「這是我以你未婚夫的身份送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禮物。我很抱歉,沒有做過一件人為夫該做的事情。現在把我爺爺、我和莫回最看重的畫送給你,以朋友的身份。」章凌碩神色鄭重。


  「這話一點也無法感動我。不過……」吳洋輕笑起來,「我收下了。」


  章凌碩也跟著笑道,「謝謝你。」


  「嗯哼!」吳洋哼了一聲。


  現在她才發現,她其實是章凌碩的另一個面,是章凌碩對外人所隱藏的張揚部分,而章凌碩也是她的另一面,是她的溫和、隨意。所以,他們當時才可以輕易地接受彼此對對方心裡的入侵。


  「你確定不跟我一起離開這裡嗎?」章凌碩問。


  「暫時沒這個必要,我好不容易脫離了梅爾集團總裁惱人的頭銜,想放鬆一下。」吳洋解釋著,一派輕鬆模樣。


  「那我走了,你一個人小心點。」章凌碩提起行李,推開院門。


  「章凌碩!」吳洋看見章凌碩走出院門,眼底升起薄霧,「可不可以親我一下,在你清醒的時候?」


  章凌碩低垂俊目,放下手裡的東西,緩聲道,「作為莫回的愛人,我不該跟她之外的女人太親密。但是,我能給你一個擁抱。」


  語畢,他張開雙臂,笑看著又哭又笑的吳洋。一身深色的英式大衣,將他襯得特別英挺,眉目間還是一片儒雅的清貴之色,他靜靜地等著,一派的溫潤絕倫。


  吳洋想,莫回是比她強上太多,她能讓一個行為拘謹,做事理智過人的男人,變得如此無拘束與感性。這個男人此時此刻,笑容里沒有為難,眼底還有柔軟的鼓勵。她永遠也無法做到這一點。


  吳洋燦笑著,踩著高跟鞋奔進男人敞開的懷抱,雙手抱住他的腰身,「我這輩子做的最壞的決定就是放開你。」


  「不會,你的幸福也會來臨的。」


  「你和她結婚的時候別告訴我,我怕我會把你搶回來的。」吳洋悶聲道,小心地汲取她心愛的男人最後一點溫暖。


  「好,不告訴!」章凌碩像吳予燦那樣輕拍吳洋的頭。


  「現在你可以走了。」


  「嗯。」


  章凌碩走了,真正從吳洋的生命線里退出,在吳洋心裡留下深刻的印跡之後。他不是個熱情的人,所以他無法說出可以做朋友或兄妹的話。他冷淡,他除了自己看重的人外,別的他只能做到以禮相待,再容不下其他。


  美國,章宅。


  伴隨著尖銳的剎車聲,一個衣衫微微凌亂的男人下車,他沒在前院做任何的停留,快步走進屋子。


  鬆軟的淺色地毯吸去了他的足音,明亮空間感十足的大廳依舊是他半年前離開的模樣,沒有一點改變,大廳的正中央是復古的精緻吊燈,被擦拭得纖塵不染,靜靜地倒掛在上面。落地窗邊亮色的窗帘,因窗未關緊被風吹拂,漾出細碎的小波浪。


  章凌碩覺得自己從未留意過這個家,現在他才發現原來大廳的茶几上是有幾枝秀麗精神的茶花,花瓶是爺爺生前最愛的古樸瓶子。這個家是完全仿照原來的家擺設的,連尺寸都是。他卻從來沒有仔細感受過家的氛圍。


  他拾階而上,走到書房門口敲了三下,收手等待裡面人的響應。一分鐘過去,沒有任何動靜。又敲了三下,依然如此。


  抬起腕錶,是美國時間下午三點。這個時間他的母親該在客廳品茶,父親該在書房,這是這個家一直保持的習慣。疑惑間,身後響起傭人驚訝的聲音。


  「少爺,你回來了!」


  「老爺和夫人在哪裡?」


  「在後院的荷花居品茶。」


  章凌碩穿過大廳,打開通往後院的側門,遠遠便看見自己的父母在偌大的荷花池旁的小屋裡悠然喝茶,一向嚴肅的章耀陽,依然嚴肅,沉默地接過何言遞的茶,輕嗅,慢飲。


  這裡與其說是屋子,倒不如說是亭,四周都有木雕鏤空的木欄干,比亭子稍稍密實了些。


  何言轉頭撥弄壺裡的茶,看見章凌碩的身影。


  「凌碩,你終於回來了!」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忙起身在荷花亭外迎他,看到他凌亂的衣著,有點吃驚,「怎麼弄得這麼狼狽?」


  「趕得太著急了。」章凌碩不甚在意,與母親一起走回荷花亭,「您的身體好點了嗎?」


  「好多了,就是特別想你。」何言彎身拿了一個乾淨的玻璃杯,倒了杯溫水給他。她的兒子自兩年前便不喝茶,而原因她知道。


  「我很好。」章凌碩接過溫熱的白開水,喝了兩口。


  「我知道,你從小就不讓我們有任何擔心。」何言笑笑。


  「你這次回來要待多久?」一直沉默的章耀陽開口,從章凌碩一進屋,他就感覺到他的變化,眼神比以前溫暖,連語氣也是,甚至還會伸手半扶著何言。


  章凌碩沉吟片刻,「可能這幾天就離開。」


  「這麼快,你已經離開了半年了?」何言驚呼,看到章耀陽的眼神后沉默。


  「對不起,媽媽。這次我們來不及敘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聽聽你和爸的看法?」章凌碩把杯水放回原處,神色慎重。


  「你的事從來就是你做主的。」何言笑道,給章凌碩一個明顯的暗示。


  「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就不做?!」章耀陽冷聲問。


  「會,但在做之前會告知你們。」


  章耀陽不語,握茶杯的手卻一緊,顯然料到章凌碩要說的事情,神色冷淡地開口,「如果是有關那個女人的,我想你還是沉默為好!」


  章凌碩不以為意,看了一眼傾聽章耀陽和何言,溫聲道:「在竹溪鎮我遇上莫回了。」


  「她,還好嗎?」何言吃驚,沉默了很久,忐忑不安地問。


  這兩年莫回不在身邊的日子,讓她漸漸明白以前的過分,她是個極疼愛自己孩子的母親,她的目光隨著自己的孩子而轉動,章凌碩厭惡的人,她也本能的厭惡,總不問為什麼。她以前在見到莫回之前,已經聽了章凌碩抱怨了無數次有關莫回的事情,她以為她的孩子不喜歡這個又傻又笨的胖女孩兒,索性就幫他惡整起莫回。


  現在想來,她先入為主的觀念太深重了。對莫回,她真的覺得好抱歉。


  「她很好。她心裡的傷,身體上的傷都在慢慢的康復中。我想,用不了多久,她會像以前一樣健康的。」章凌碩牽起一抹笑。


  「那就好,那就好。媽媽的道歉對莫回是說不出口的,有機會你幫我跟她說說吧。」何言撥弄著手裡的茶杯。


  「她不會放在心上的,我傷她傷得這麼嚴重,她也原諒了。爸媽,我想娶她。」章凌碩看著自家父母堅定地說,其實他可以直接去莫回的小村落,把莫回接回來,但是如果他的父母仍然像多年前不喜歡莫回,莫回的心裡肯定會不好受。他不能總讓她為難。


  「你知道你說的什麼話嗎?簡直是胡鬧!」章耀陽緊皺濃眉,大聲呵斥。


  「老爺……」何言看著自己的丈夫。


  「我想娶她!」章凌碩堅持。


  「給我個理由!」


  「我愛她,她也愛我!」章凌碩言簡意賅。


  「愛?什麼是愛?你認為的愛是你心裡覺得有愧於她,給你造成的假象。那不是愛,你知道嗎?看來我真是低估了她,以為她憨傻腦子笨,沒想到她的手段這麼高明,消失了兩年竟然在竹溪鎮這個落後的小鎮等你自投落網。哼!」章耀陽冷哼一聲。


  「如果她等著我自投落網,我心裡倒是好受一點,但她沒有。是我自己往她的方向沖,逼著她重新接受我,還差點再害死她一次。」章凌碩深吸口氣,「你們知道她現在的樣子嗎?從一個圓圓胖胖、眼神空白的女人,硬生生地被我塞進了一堆她根本不想要的情緒,讓她無法進入人群,她的人生被我拉離了正常的軌道。就是那樣,她還為爺爺守著那幅爺爺生前提過的竹席畫。如果沒有那幅畫,她早就自尋短見了。」


  「她……」何言捂住唇,不可置信。


  「你爺爺待她如親孫女,她那樣做也理所當然。我不需要為她做了一件本該做的事對她感恩戴德。而你,也無需為你當年做的事情感到內疚,那件事我們和她早已貨銀兩清了。」章耀陽冰冷地陳述,不過是個貪財城府深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一提。


  「耀陽,你別這麼說,莫回畢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何言安撫丈夫,為莫回說話。


  「爸,你錯了。你只是個商人,拿所得和所失去的標準去衡量世界。可是感情,是不可衡量的,得失都不重要。我愛她,這就是我的標準!」


  「我的眼裡,得失就是衡量一切的標準。你母親的病的確是因為她的腎幫的忙,但如果不是她,我們仍然能找到別的腎源,花同樣的錢,得到同樣的結果。我不認為我們對她有任何虧欠!她的人生因她兩年前的舉動發生任何改變,都是她自己做出的決定,她就應該承擔那樣的後果,不成為我對她心軟的理由,更何況,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我不允許這個錯誤再錯下去!你愛她?也許是。但我不認為她愛你!如果她對你的愛是在你母親重病時,威脅你跟她結婚,然後才肯為你母親換腎。那她的愛可真是讓人刮目相看!不過就是一種矇騙傻子的感覺而已,時間一久什麼都是空的。章凌碩,把你的心軟收起來,章氏集團不需要心軟的總裁!」 章耀陽說完,憤然起身離開。


  一時間,荷花居內安靜無比。章凌碩低頭,擰眉。


  「凌碩,媽媽很抱歉。你爸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沒法勉強自己喜歡一個曾經威脅到他家庭和樂的人。」何言無力地拍了拍章凌碩的肩,歸根究底,還是她的病引起的。


  「我知道,當年莫回並不會從別人的角度看問題,她讓我娶她,不是威脅。她沒有那麼複雜的心思,她只是單純地想嫁給我。」章凌碩為莫回解釋。


  「媽知道,即使你不答應娶她,她也還是會救我的。因為她愛你,她會為你和你愛的人做任何的事。」何言笑笑。


  「是啊。她就是這樣的人。」


  「凌碩,有了愛的決心就一定要堅持下去。別辜負了你愛的人!」何言突然說,心裡一片唏噓。


  「媽,這一生你擁有過愛情嗎?」章凌碩問。


  何言渾身一震,眼淚自眼眶滑下。愛情?她的一生除了可笑的商業聯姻之外,什麼都不是。


  「對不起,媽媽不夠幸運。」許久過後,何言回答。她的兒子,開始心軟到體會到她的心情了嗎?不是一味地把工作放在第一,只把家當成賓館的工作狂了。不論那個女人是不是莫回,能把她兒子變成現在的模樣的人,她都滿懷感激。


  「媽,你很勇敢。幾乎跟莫回一樣勇敢。你愛爸,不是嗎?」章凌碩擁住自己的母親。


  「……」何言的淚落得更凶。不管什麼年紀的女人,在一個男人身邊陪伴久了,總是容易萌生愛情。那個男人的身體、他的配偶、他的所有光陰都屬於她,惟獨他的愛情,不屬於她,也不屬於世上任何一個女人,因為他除了利益,根本不認識愛。


  她一直以為她的兒子像他,沒想到卻是像她的。不愛則已,一愛痴狂。


  「凌碩,不管你爸爸他如何反對,媽媽會接受莫回。媽媽欠了她很多,當時媽媽做得不夠好。現在老天又給了媽媽一個機會,媽媽一定不會錯過彌補的機會的。帶她回來吧!」何言說著。


  「我會讓爸同意的。」章凌碩笑著,「我是他兒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輩子他只能栽在我手裡,我也只能栽在他的手上!」


  「別讓他太難過。」


  「我知道。以前我不明白愛,甚至連你也忽略了,在你生病的時候,我才知道失去了什麼。媽,你知道我多感謝您還活著嗎?活著,就能彌補以前的遺憾,讓我能略盡為人子的責任。」


  「媽知道。」何言突然覺得她對自己的兒子也沒好到哪兒去,「媽媽很抱歉,當時讓你喝了那杯茶,讓你不得不和梅爾綁在一起。梅爾是個好女孩,即使任性但她愛你,家世優越,又很優秀,是難得的人選。我自私地認為那是最能配得上我這個優秀兒子的人。卻不知道,差點毀了你的婚姻,讓你跟你爸有一個不幸的婚姻。」何言覺得內疚,嗜茶愛茶的章凌碩自那一夜之後,就再也沒碰過茶,可見他有多厭惡那個意外。


  「你也是為了我好。在那時梅爾確實是最好的人選。」章凌碩準備起身。


  何言拉住他的手,「媽去幫你去說。你去洗個澡,好好休息。」


  「媽……」他的事情,他自己可以解決。


  「傻孩子,做你的媽媽太輕鬆了,這麼年來媽媽從來沒有為你做過什麼事情。你的婚姻大事,就讓媽媽來吧。這件事媽比你更合適,省得你們父子二人為這事吵起來,以後莫回要進章家的門也沒好日子過。我跟你爸這麼多年的夫妻,他就算不愛我,也會讓著我的。」何言笑笑,開始動手收拾茶具。


  章凌碩想想,也不無道理,端過何言收拾好的茶具,跟著她一起進屋。


  「茶具交給我,你上去洗洗。等下一起吃晚飯。」一進門,何言接過章凌碩手中的茶具,往二樓的書房走去,上了旋轉樓梯,她聽到身後的章凌碩的聲音。


  「媽,別勉強。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決。」


  「媽知道。你的事情確實還有很多,我們家的事情交給媽,吳家的需要你親自去。」何言笑答,為了她的兒子,一點不勉強。


  章凌碩點點頭,看著何言離開。


  何言端著茶具在書房門前停下,他們家還真分得清清楚楚,有兩個書房,這父子倆一人一間,還都同樣從不讓人進去。


  何言來到章耀陽的書房前敲了敲門,敲到第三聲,裡面響起一陣疲憊的聲音。


  「進來吧。」


  她推門進去,這書房她第一次進來,跟普通的書房一樣,奇異的是有一面牆陳設的竟然都是茶葉。這個本不愛茶的男人,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收集了數百種茶葉。


  何言心裡微訝,她不明白這個男人,從未明白過。


  「老爺,再品一杯如何?」何言臉上的皺紋染上的放鬆的痕迹。


  「如果只是單純的品茶,沒問題。但是如果你認為我會改變主意,答應那個女人進章家的門,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章耀陽的面容滿是嚴厲,臉上的法令紋更加明顯,銳利的眼神即便面對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妻子仍然不減其清冷。


  這父子倆還真像。


  「老爺反對的理由是什麼?感情不像生意,能退能守,能計較得失。」何言坐到靠窗的位置,看到小茶几上未完成的插花,便走過去,修修剪剪,插成一個雅緻溫婉的花樣。


  「她配不上我的兒子,我的兒子的未來不需要這樣無用的女人!他需要的是一個可以跟他在一起商場上的人。」章耀陽回答,眼睛停留在手上的書,卻也忍不住去看妻子插花的身姿,婉約典雅。


  何言露出悲涼的笑容,聲音平緩地開口,「在你的眼裡我也是無用的吧?」


  「你什麼意思?」章耀陽冷瞪著妻子。


  「當年你不是看重了何家在商場上的地位,才提出聯姻的嗎?可我們才剛結婚,我的家族就走下坡路,沒有為章氏集團提供任何的幫助,反而還添了數不清的麻煩。你這些年對我冷淡,就是心裡覺得我沒有任何用處,只會給你添麻煩?」何言幽幽開口。


  章耀陽看了何言一眼,眸子依然銳利,心裡快速消化她話里的意思,「我從未這麼說過。」


  「可你一直是這麼表現。我沒有給你愛的章氏集團帶來一點利益,所以你對我冷淡,對我的兒子冷淡!」何言情緒起伏極大,有了頭暈欲嘔的癥狀。


  「你又不舒服?」章耀陽察覺到何言的異樣,放緩了語氣,「你先休息,這事等你冷靜了,我們再談。」


  「我不要!」何言拒絕,「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來跟你談,你總是那麼冷淡,冷得沒人知道你心裡想些什麼。」


  「你到底想說什麼?」章耀陽表情帶點無奈地看著有點語無倫次的何言,嘴角掛了點輕微的笑容。他這妻子結婚三十多年,一向溫柔典雅,人淡如茶,今天突然換了個風格,帶了點孩子氣。


  五十多歲的人就該有五十多歲的樣子,現在這模樣讓別人看了還了得?

  不過他冷臉擺習慣了,即使內心訝異,臉上依然八風吹不動。


  何言並不知道她丈夫在想什麼,渾身顫抖著,她從沒對章耀陽說過這麼多話,但已經鼓起的勇氣,現在不說以後她可能再也說不出來了,遂繼續道:「老爺,你以前給凌碩安排的繁重課業,讓他十八歲就管理章氏集團,讓他失去了同齡人該有的樂趣,我都沒有意見。那是因為我知道章氏集團最終會落到他的手上,他遲早會面臨這些難題。你一直按照你的方式培養他,沒想到他的性子越來越像我,懂得了愛情,知道要守護另一個女人。這輩子,我們之間沒有愛情,為什麼不讓他擁有?他和莫回從小就認識,彼此付出這麼多,還不足以讓你成全嗎?」


  她一直是自卑的,自卑自己的家世,自卑自己的兒子,她自從嫁進章家之後就一直活在自卑的陰影里。


  「你說完了?愛情是什麼,不過就給自己的不負責找個光明正大的借口而已。梅爾不愛凌碩嗎?你為什麼不成全?」章耀陽不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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