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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泣不成聲

  莫回倒也不擔心,如果跟她談商場上的事,她直言以對。如果閑聊,倒也無妨。


  李非知道莫回在打量她,而她也在用餘光不著痕迹地看莫回。


  她的傻孩子,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經歷世事的大人,已經不像往日那般痴傻。這幾日她在暗中觀察,她的接人待物,都跟正常人沒任何兩樣,身邊也有人肯真心相待。這樣的生活她應該很滿意。


  只是這孩子眼裡的滄桑平靜,不該在這個年紀里出現,二十六七歲,怎麼會有一個老人的眼神。瘦弱蒼白的臉色,跟三歲胖胖的模樣,差別巨大。三歲看大,她以為她的傻孩子,這一輩子,都會是胖胖的,腦子傻一點,但會過得很簡單。可她竟然跟一個大集團的年輕總裁扯上關係,並且還是情侶關係。


  她的孩子,在她不為人知的時候經歷過多少苦?

  李非把心神收回來。在一棵掛滿祈福彩帶的大樹下邊坐下。


  她果然聰明,這社樹離她的屋子並不遠,甚至還可以看見張青在院子里掃雪。茂密的樹下,而樹下的石凳石桌卻沒有雪的痕迹。


  莫回見她坐下,也自覺地挑了她對面的石凳坐下。


  「這裡剛被丫頭掃過。」莫回解釋。


  「她很關心你。」


  「我們是親人。」不是親人,卻勝是親人。


  「你們長得並不像。」李非以為莫回的意思是她和叫張青的是親姐妹。


  「嗯。」莫回笑笑,笑聲有些嘶啞。


  李非又看了一眼莫回,眼神里飽含著很多莫回無法理解的內容。


  直到莫回以為她今天約自己出來只是為了看她的時候,李非才倏地收回那樣熱情的眼神,恢復以往的幹練表情,問道:「莫實平還好嗎?」


  莫回輕舒了口氣,被一個陌生人看了許久,她不是很自在,再加上身下的石凳很冷,身子有點僵硬,聽到久違的父親的名字,她略帶驚訝地抬起頭,本能地看向李非的方向。在李非的臉上她看不到太多的情緒,彷彿只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她的父親向來厭煩她,怎麼可能對外人說起她,現在她變成這樣連章凌碩都認不出來,她又怎麼知道她是誰,還知道她的父親。莫回打起精神,章凌碩說過約翰遜從不按牌理出牌,現在他們在為竹溪鎮的項目爭論不休。約翰遜難保不會讓自己的妻子出面,況且還打聽出了她的情況。


  「這是你約我出來的目的嗎?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今天來,不為男人們的公事,只是私事。」李非知道莫回在擔心什麼,如果是在商場上她一定會為難她。但莫回是她的傻孩子,天生就該享樂的傻孩子,她如實告之今天的目的。


  「你跟我爸是什麼關係?」莫回問。


  「莫實平沒有跟你提起過我?」李非問,隨後像想到什麼似的,瞭然一笑,笑容裡帶份苦澀,「也怨不得他,他那樣清冷又孤傲的男人,怎麼會對自己都看不上的傻孩子說自己年輕時候的失敗!」


  莫回不知道該怎麼答,她的腦子轉得不快,血緣是很奇妙的東西,她的父親不要她。她在聽到她父親的名字時還是有一股親切感,好像連回憶都回到小時候睜著圓圓的眼,一臉單純地看高瘦父親的背影。


  「父親跟我不親,並沒有提過你。」莫回回答。


  「你想聽嗎?」


  「不想。」


  「……」李非倒是被莫回的態度弄得一愣。


  「你是誰?為什麼會知道他的故事?」


  「我的名字叫李非。」李非說完,直視莫回的眼,看到一片茫然之後,心裡突然湧起一股悲涼。那個男人果真那麼恨她,恨到連她的傻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

  「我叫莫回,我的名字叫莫回。」莫回突然說。


  「莫回、莫回……」李非喃喃自語,隨後大笑起來,聲音很尖很細,笑得歇斯底里,「莫回!沒想到,他還是恨透了我,讓我這輩子都不要回去。莫回,哈哈,莫回……」


  她早已不再愛莫實平,現在才發現,她還是在意他對她的態度,真是可笑。


  莫回耐心地等著她笑完,黑白分明的眼有放鬆的情緒。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李非的眼裡有淚水,不知道是大笑流淚了,還是因為心底的悲傷,她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跟以往一樣平靜。


  莫實平恨不恨她,已經不重要,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傻孩子在這些年裡有沒有被人疼愛,有沒有人會保護她的傻孩子。


  「我很好!」莫回想想後點頭回答,感覺她越來越回到小村落里的時光了,有章爺爺陪在身邊的安心,被章爺爺仔細耐心地教。那時,只有章爺爺那樣疼愛她,真好,比任何人都好。


  「你是……」莫回頓了一下,還是說不出口。


  「莫回,我的孩子。」李非知道她明白了什麼失聲叫了一聲,眼淚漱漱滴下。


  莫回低頭,不知道別人在這個時候是怎麼反應的。


  她是低下頭,低頭的視線很窄,能看到自己的腿部,李非腰部以下的位置,看見那個女人的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地手背上,腿也微微抖著。這一幕,在孩童的記憶里也出現過。那時的她三歲,連爸媽都不會叫,站也站不穩,可是她的身體知道,那天早晨的地板出奇的冷,穿裙子的女人提著個大箱子頭也不回的離開那個貧窮的家,屋裡除了最開始的巨響,便寂靜無聲后,再也沒任何聲音。


  她不敢哭鬧,只能靜靜坐在冷地上。


  記憶里的提著大皮箱的手,與面前滴淚的手重合。


  「夫人,你確定沒認錯人?」莫回扯唇笑了笑,平靜從容地看向流淚都美得不可一世的婦人,她的眉間還有惹人想保護的脆弱。


  「我沒認錯人,你是我的孩子。我辛辛苦苦十月懷胎才生下的孩子,我怎麼可能認錯!」李非像受了無法忍受的侮辱,一雙被淚水浸濕的眼受傷的看著莫回。手發抖地翻打隨身帶的小包,拿出一小疊的照片,放在桌邊。


  莫回沒有任何動作,像沉浸在回憶里還未回過神。


  李非更加激動,將照片一一攤開在桌面,指著某一張泛黃的照片,神情頗為懷念,「這張是你第一次開口說話,你叫的不是爸爸和媽媽,而是叫是當時家裡養的老黃狗。那時你兩歲半,媽媽就知道你跟其他孩子一樣,只是不想說話而已。你知道當年那個窮鄉僻壤的照張相有多難嗎?媽媽背著你走半天的山路,坐兩個小時拖拉機到城裡才有一家照相館。媽媽在結婚之前沒有過任何一張照片,媽媽不想自己的女兒將來也有同樣的遺憾……」


  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莫回終於有了動作,李非停止哭泣,看莫回的動作。


  莫回拿起每一張小照片,手指顫抖地撫過,照片是鋸齒邊的黑白照,那個年代的特有產物。每一張都有一個胖胖的孩子傻乎乎地對著鏡頭瞪著眼睛,有些是坐在地上,有些是被類似眼前的女人抱在懷裡。從照片里定格的畫面,能清楚地看到女人對懷裡孩子的寵愛。


  她不得不讚歎,時間真是最美妙的東西,照片里的女人在當年跟其他農村婦女沒有什麼不同,連氣質也普通,只有一雙眼亮得不可思議。現在,不細看,根本不知道眼前氣質從容 大氣的貴婦人就是二十多年前某個偏遠山村的普通村婦。


  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她已經起了離開的心了嗎?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這是她一直不明白的。


  「這個秘密,我一直想永遠埋在心底的,可是我卻在這裡遇到了你。沒有哪個母親看到自己的孩子不想相認的。我也一樣!」


  「為什麼是現在?」


  「你不相信我?」


  「不!」莫回否認,「那天見你的時候我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願意認我了這個媽?」


  「我們今天見面的主要目的不是認親,而是你想從我口中知道章氏集團關於竹溪鎮項目的信息對嗎?因為你的丈夫想搶奪這個項目,所以你來了!你知道,我腦子不太好,因此想從我這裡找突破口,是嗎?」


  李非沉默,她不否認這樣的想法。


  「我很傻,但我很幸運從小有個人精心教導我,讓我能明辨是非,知曉禮儀,教我愛。不管你是誰,只要傷害我愛的人,我絕不允許。」


  「莫回……」李非喃喃叫了一聲,「你確定他愛你嗎?」


  「我確定。」莫回說得斬釘截鐵。


  李非鬆了口氣,「我真該感謝那個教導你的人。」


  「嗯。」


  李非笑了笑,「想聽我和你爸的故事嗎?」


  「不想。」


  「好。」李非站起身,筆直的腰微彎,整個人像失去了所有力氣,再也站不直,「你果然還是莫實平的孩子。你不願意聽,我也不會勉強。有一天你親口問問他吧,我也想知道他心裡的我是什麼樣的。」


  「為什麼?」明明離開了父親還想聽父親談起她,是想知道父親的心情,還是想確定這麼多年過後,父親的心裡還有沒有她?莫回不懂這樣複雜的心思。


  「是啊。明明有個很愛我的男人,我還是忍不住想知道莫實平對我的感情是什麼樣的。我這樣的人你根本看不上是吧?」語畢,李非看到小路的盡頭是章凌碩筆挺的身形,步履間還帶著焦急。這個全球首屈一指的東方年輕總裁真的愛上她的傻孩子了?


  「他來找你了。」李非平淡地說了一句,邁著小巧的高跟鞋走了幾步,又停下,「在竹溪鎮期間,讓我稍稍盡了一個母親應盡的一點責任,好嗎?」


  是祈求!莫回聽進耳里,皺了皺眉,點頭。


  李非從頭到尾一邊留意章凌碩,一邊注視莫回的動作,看到她點頭,她便不再多做停留,邁開步子離開,越過章凌碩的旁邊,腳步也未停。


  莫回一直注視著李非的背影,直到消失,再也看不見。


  「貓兒。」章凌碩輕喚,怕她被約翰遜的夫人欺負了。


  「別擔心,我很好。」莫回燦笑,眼睛眯成一條縫。


  「我們回家吧!」章凌碩純黑的眸子仔細檢視她的表情,沒見任何異樣的微表情,才舒了口氣,大手牽過她冰冷的小手,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沒人能欺負我,除了我愛的人,其他人沒有誰可以欺負我。」莫回緩緩跟上他的腳步,對著他的背影認真的說。


  所以,別為她擔心,別把她當成他的負擔,放手做該做的事情就好。


  章凌碩轉頭,看了莫回一眼,片刻她的大手揉揉她戴著的毛茸茸的帽子,「我差點忘了我的貓兒很強悍。」


  「嗯。」莫回笑得更加燦爛。


  「你除了『嗯嗯』就沒別的話說了嗎?」章凌碩閑聊。


  「我愛你!」莫回摸摸鼻子,補充。


  「嗯哼!」章凌碩朗笑。


  鎮招待所的貴賓房內。


  李非穿著精緻的睡衣,端坐在房間的桌旁,整個身體緊繃得像張拉滿弦的弓。


  浴室的門咔地一聲響后,約翰遜穿著白色浴袍走出,坐在床邊。


  李非走上前,接過他手裡毛巾,幫他擦拭頭髮。


  「親愛的,你就沒有什麼需要告訴我嗎?」約翰遜邪邪笑著。


  「沒有。」


  「哦?聽說今天下午你去見章凌碩的女人了,還聊得十分盡興,有人還告訴我你哭了。」冰藍色的眼眸閃過冰冷。


  「對不起。」


  「你不是去幫我解決竹溪鎮這個大麻煩?」


  「對不起,親愛的。我跟她很投緣,所以聊得多了一些。」


  「只是如此?」


  「是的!親愛的,你今天不是開了一整天的會,先休息好嗎?」


  「謝謝!我本來是很累的,但看到這些我就精神了,簡直精神百倍,親愛的。」約翰遜掏出李非小包里的照片,隨手拿了一張,「親愛的,這照片里的女人長得真像你,你是不是也這樣認為,才去找那女人深談了?」


  「親愛的……」


  話語被約翰遜打斷,「如果你想對我說謊,我不介意。」


  「她是我的孩子。」李非頹然坐在床邊,無力地用力蓋住臉,任由悲傷的情緒淹沒。


  「中國有句古話叫『虎毒不食子』,她是你的孩子,為什麼你把她扔在中國,你在我們認識后就沒再回中國,不是嗎?」簡而言之,她是在認識他之前就結婚生子了。


  「對。是我刻意忽視了她二十多年。」


  「親愛的,你這樣的情況若是在美國,你一定會進監獄!」


  「我知道。」


  「親愛的,雖然你是我的愛人,但我依然無法原諒你擾亂我計劃的錯誤,你不能再為我工作了。」


  「是。」李非下床,找了外出的衣服,「真對不起,傷害你了。我今晚先去客房休息,明天就會離開,不會讓你再看到我的。」


  「但依然是我的妻子。」約翰遜說。


  「親愛的,你……」李非的背影僵持了一下。


  「親愛的,只有你才能做出我愛的中國菜,只有你不怕我。你以為你隱藏得很好,但是人在夢裡是誠實的,你的秘密早在夢裡就出現了。」約翰遜坐在床沿不動。


  「對不起!」


  「這段時間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但請別輕意流露出這樣悲傷的情緒,我喜歡你精明幹練的樣子,當然你做菜的樣子也很迷人。」約翰遜笑笑,這個世界上的人他對誰都可以冷酷邪惡,除了這個女人,他不能這麼對她。


  「你不怪我欺騙你?」


  「如果你是在認識我之後有這個孩子,我會立刻想辦法殺了這孩子,我想你們國家的人拿我也沒辦法。但你是在之前,我無法責怪你。因為在你之前,我也有兩個孩子,你知道我曾背著你支付他們十八歲前的撫養費。」約翰遼聳肩。


  「我並不知道。」李非驚訝。


  「當然。那是因為我刻意瞞你,在西方沒幾個女人能容忍丈夫干這樣的事,我相信你們國家的女人也如此。」


  「對。」


  「親愛的,你想好怎麼討你的小寶貝的歡心了嗎?你畢竟失職了二十年,我想她根本沒有任何你的映像,甚至可能恨你。」


  「我不知道,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約翰遜從箱子里那出一份文件,遞給李非,「我想,你比我需要這個。」


  李非一目十行,讀到最後臉色變成慘白。


  「是我對不起她。」李非崩潰出聲。


  「你的確對不起你的女兒,但是你對不起她的同時,也做了另外兩件好事。一是讓我遇上了你,讓你的女兒有機會遇上了章凌碩。」


  「章凌碩竟然這麼對她,傷害她!」李非緊握手裡的紙張,指關節變成了蒼白的顏色。


  「親愛的,這是個很凄美的愛情故事。」


  一般故事走到結局了,才知道好不好?


  第二天,乾瘦的男人提著一大堆食材敲響了約翰遜的房門。


  「先生,這是夫人吩咐要買的東西。」


  「謝謝李部長,東西給我就好!」李非接過東西。


  「不客氣,請問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乾瘦的李部長彎身問。


  「沒有了。謝謝!你忙吧!」李非關上門,走進廚房。


  「喔,親愛的,你這是要做什麼,買了這麼多劣質的東西?」約翰遜回頭看見李非手上的東西。


  「我想為莫回做包子。」李非笑著。


  「包子?你們中國人的大肉包?」約翰遜問,瞪大眼睛。


  「是的。」


  「我從來不知道你會做包子,親愛的。」


  「因為先前對我而言,那是一段我難以啟齒的過去,那段過去與包子相關。現在,我的心結結開了,想為你和莫回再做一次。」李非笑笑,她記得莫回小時候跟莫實平一樣愛吃包子。


  「我願意嘗嘗你其他的手藝,親愛的!」


  「好。你去忙吧,不是說明天跟章先生去看竹林嗎?聽說那遍竹林地勢險惡,你年紀大了,一點都需要小心點。」李非洗菜,放到案板上切著。


  「親愛的,你是想讓我不跟章凌碩作對嗎?這個要求可能有點困難。」約翰遜坦言。


  「我不勸,你的事向來是你做決定的。你回房休息吧,做好了我叫你!」李非笑笑,快速剁肉絲、香蔥。


  這算是她為莫回做的第一樣食物,她的心情難免有點急切,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平時的乾淨俐落。手抖了一下,刀不小心切到手指,血一下子流了出來,還有一滴滲進了案板里的食材上,她沒有留意到。


  只是快速簡單的處理手上的傷,又繼續行動起來。


  章凌碩和約翰遜是在莫回的小屋裡集合,李非帶來了做好的包子,分給眾人。


  莫回看著靜靜躺在保溫盒裡的小巧包子,伸手吃下。


  很美味,有母親的味道。


  李非欣慰地舒了口氣,手拍著莫回的背。


  章凌碩看著莫回吃得分外認真的模樣,眼裡浮現起明顯的寵溺,也快速解決掉自己手上的食物。


  吃完后,大家也沒有多做停留,驅車前往目的地。


  竹林離鎮上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覆蓋了兩座高山。車子開到三里之外就無法再開進來了,只能步行上山。


  這片竹林長勢非常良好,卻因為地勢奇險,一直沒有人對它進行大範圍的開採,平時連來這裡的人一年中也沒幾個。章凌碩也是在上次和莫回夜宿山裡的時候發現的,回頭問了王大伯和鎮辦公廳的有關部門,沒一個人對這片竹林有太深的認識,惟一的認識就是:此竹林地勢徒峭,上山都很難。更別提在白雪皚皚的冬天進這遍竹林了。


  章凌碩看著跟他并行喘息不停的約翰遜,繼續加緊腳步往前走。


  「章先生,現在我們走的是這片竹林的南面,我們要穿過這片竹林至少得步行十個小時左右。以前聽人說,竹林里容易迷路,我們十幾個人一起去的話,應該沒問題。」王大伯看了看情況。


  「好。」章凌碩看了看錶,「現在是上午十點,走穿整個竹林今天是不太可能了。讓大家看看行裝,千萬別短了東西。」


  「好。」王大伯轉身對著其他人說,「檢查自己的防身禦寒的物資,有短缺的立刻補齊。」


  章凌碩側身對約翰遜說:「約翰遜先生,這一趟不是個簡單的行程,你確定你真的要去嗎?現在想回去還來得及,畢竟竹林里有什麼危險沒人知道。」


  「章凌碩,你還是怕我搶了你的項目,是嗎?」


  「我從來不擔心這種不可能的問題!只是你認為你一定能從我手中搶走這個項目。既然你確定要去,那麼請你檢查一下你隨身帶的物品,今晚我們得在竹林里過夜,帳篷、棉被、手電筒、打火機、食物、水、刀、手錶、指南針,我們都需要帶。我不希望同行中的人有任何危險!」


  「不用了,我相信我帶齊了。」約翰遜否決了章凌碩的提議,率先背起包大步向前邁去。


  章凌碩無奈,轉身對大伙兒說,「好了,大家出發吧!沿途做上記號,盡量三個人一組行動,別走散!」


  「是!」大夥應了聲。


  章凌碩也提起自己的背包,扯了扯唇角,他突然有種帶部隊的感覺。


  吳予燦留下處理梅爾集團的事情,走不開。他本來也猶豫等雪化了才進山看看,收集這片竹林的樣品竹,拿回總部分析。可是,他離開總部都已經半年,再不回去估計員工都得叛變,各大集團的老大時間不見他,之前再好的公司聲譽他們也會產生懷疑。所以,離開這裡的時間再也不能拖延了。


  經過那麼多事,他想莫回是會跟他回去的,回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彌補之前帶給她的遺憾。婚後,有時間他想帶她回她的家鄉去看看她的家人,他們之間有了名分,她的家人一定會接納她,給她一個她期待多年的娘家。


  他的父母他倒不擔心他們反對,畢竟這麼多年來,他的人生都一直是他在做主,他們不會過分的干涉,並且他們也是根據他的態度對待莫回的。如果以前不是他對待莫回的態度太差,他們也不會對莫回橫加指責。


  歸根到底,還是他惹出來的。


  章凌碩摒棄雜念,手碰觸著身邊的竹子,不知道是因為雪的緣故竹面比較硬還是山裡的環境使然,他走走停停,手或量竹節,或敲竹干聽竹聲,或蹲下身體用小鏟子挖了挖竹子的根系,這一系列動作都結束以後,他掏出上衣口袋的紙和筆,把見到的情況詳細記錄下來。然後又重新把所挖的地方一一填好。


  既然是未曾開發過的竹林,再確定是否動用到這裡之前,還是盡量保持原來的樣子,驚動了山裡的鳥獸蟲魚就動靜太大了。這片竹林,他不會大範圍的動用,這類竹製品應該以奇貨可居來開發,量大了也體現不出它本身所具有的價值了。


  約翰遜本來走在隊伍的最前端,看見章凌碩不時停下仔細觀察竹子,忍不住好奇地跟著蹲下。他這一次跟著章凌碩的主要目的,不是對這片竹林有興趣,而是對章凌碩的想法有興趣。這個外表看起來溫文爾雅的東方男人,內心隱藏著所有人都不知道計劃,沒有人知道他腦海中下一個新念頭是什麼,他總是能出奇不意。


  就像兩年前,一款平日看起來最不起眼的托盤,也被這個男人賦上了特別的色彩,增加了個人的特色,甚至會為了某一個客人專門設計圖案,從普通民眾到上流社會的名流們,瞬間掀起了一場購物的狂潮。


  隨後他也不斷地推出新的奇迹,把章氏集團每一樣產品都創造出驚人的市場力。他非常敬佩這個男人的這一點。


  而今天的觀察,他發現這個男人能把每一件事情做都如此優秀,是有一個秘訣的。他已經把它們帶入了他的生活中,就像現在,他一手拿著乾糧,仍一邊走走看看他們暫時逗留的小洞穴,隨時記錄洞穴周圍竹林的長勢。


  「約翰遜先生,請問你看出了什麼嗎?」章凌碩咬了一干又冷又硬的包子,微皺了皺眉,也不嫌棄地咽了下去。


  這是莫回連夜做的,變成什麼樣子,他都願意吃。


  「沒什麼。我開始佩服你這個章氏集團的大總裁的野外生存能力了。對飲食挑剔得出了名的人,竟然能面無表情的啃下那麼難咽的乾糧。」約翰遜喝著熱水揶揄。


  「看情況!況且包子能充饑,你要不要嘗嘗?」章凌碩揚眉問。


  人類挺可怕的,在人群里你爭我奪,到了這人跡罕至的地方就發現外面的那些爭奪一點意思都沒有。


  「莫回給你做的?」約翰遜問。


  「嗯。」


  章凌碩應了一聲,並沒有什麼想法,李非和莫回是母女,她會做包子也不奇怪,只是李非願意做,他想也是好的,至少莫回的生命里有了一個母親的位置,一個願意為她付出的母親。哪怕只是一點,莫回都會滿足的。


  「章凌碩,我很期待你叫了我一聲岳父的樣子。」約翰遜突然說著。


  「……」章凌碩吃包子的動作,頓時停下。看了約翰遜一眼,仍鎮定自若,這種小事他沒必要放在心上。他的岳父只有一個,那個人絕對不會是約翰遜。


  約翰遜見章凌碩不搭話,也不在意,背了背包走了小山洞,還不忘喊了一句,「你不是細心嗎?我比你更細心,你錯過了棵名貴竹子。」


  章凌碩笑笑,也背起背包出去了。眾人也起身,走進風雪中。


  當天黑下來的時候,他們大概走了全程的百分之六十的路程,也遇上了一個可以避風雪的地方。那是數棵竹子和兩塊巨石圍在一起形成的自然屏障,地方寬敞,洞口可容兩人同時進入,卻不會走風,算是十分難得了。


  大家紛紛卸下背包,動作遲緩地坐在地上,直呼出熱氣,每個人臉上都凍得通紅。


  章凌碩是最後一個進洞里的人,他掃了一眼環境,把包放在乾淨的石塊上,準備掏出背包里的坐毯。


  「章先生,不好了!約翰遜先生不見了!」王大伯突然大喊。


  「什麼時候發現的?」章凌碩連忙站起身,拉上包上的拉鏈。


  「十五分鐘前!」王大伯回答。


  十五分鐘前?章凌碩心思一凜,這雪下得夠大,早已把五分鐘前的足跡給掩得妥妥噹噹的,何況十五分鐘前的。


  來不及思想,章凌碩轉身安排人員,「熟悉山路,視力聽力好嗓門亮的人跟我一起去找約翰遜先生,五個人就行。剩下的人原地休息,起篝火。掃出一塊空地起,別燒著竹林。在我們回來前,每隔二十米起一堆。記住不管在任何情況下,人都別走散。」


  「知道了。」


  王大伯則俐落地選了四個人,加上自己湊足了五個。


  「走吧!」章凌碩帶頭,往來時的路找回去。


  寂靜的竹林里,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和呼喊聲,再無聲響,他們每喊一次就停頓片刻,傾聽周圍的回應。


  可他們走了三十分鐘仍是沒見任何印跡。


  「約翰遜!約翰遜!」


  「章先生,沒回應!」


  「繼續找!」章凌碩沉聲回答。


  「約翰遜!約翰遜!聽到就應一聲!」


  可是,除了雪落和他們走的聲音,沒有半點回應。


  章凌碩想了一下約翰遜最後出現在他身邊的情景。整個下午約翰遜都在他身邊留意他的行為,只要他想到自己在做什麼,大概能猜出約翰遜的會出現的地方。


  剛才他好像說過看到棵名貴竹。


  「大家跟我來!」章凌碩命令。


  當章凌碩找到約翰遜的時候,他正坐在雪地上,發著抖,嘴唇抖得很嚴重,身上的包也丟了,衣服上滿是落雪。


  「約翰遜!」章凌碩叫了很大一聲。


  約翰遜才緩緩抬起頭,看見章凌碩向他靠近,他小聲地叫了一聲,怕聲音太大振散了雪,「章凌碩,你別過來。我身後下面是懸崖,很徒,冰面又滑。你千萬別下來!我的包就這麼掉下去的!」


  「好。那你等著。別動。」章凌碩回答,目測了一下與約翰遜的距離,「大家把被子拿出來,被棉芯拆掉,把被套綁起來。」


  大家都悉悉數數地落包,翻東西,掏被子,掏棉芯。


  「章先生弄好了。」王大伯把東西晃拿過來。


  「好。」章凌碩接過布條繩,用力扯了扯,很結實。抬步走到離約翰遜最近的一棵竹子旁邊,使勁打了個死結,然後在另一頭拴上石頭,讓輕輕讓石頭往約翰遜的方向滾落。


  章凌碩、約翰遜、王大伯和其他人都滿懷希望地看著那塊石頭,可是讓所有人失望的是石頭滾落的一陣,便停了下來,布條被拉直了,而距離約翰遜還有兩米的距離。


  「難道是天都不願救我!」約翰遜頹敗地喊了一聲,面上有明顯的悲傷。


  章凌碩咬咬牙,抓住綁住竹子的一頭,順著布條一步一步往下挪動,挪到了最後一點的時候,他把石頭結下來,用布條把自己的手綁了個死結,另一隻手伸向約翰遜。


  「抓住我的手!」


  約翰遜顫抖地站起來,手費力地伸向章凌碩,就在兩個手碰到的那一瞬間,腳下的面堆響起一聲脆響,原來是他們站立的地方滑坡了,雪大面積的下墜。


  「嘩!」


  「啊!」


  「啊……」


  「章先生!」


  一聲沉悶的巨響里,夾雜著章凌碩與約翰遜的喊叫聲,以及王大伯等人急切的尖叫,一向寂靜的竹林好像頓時發出了沉寂多年的聲音,維持了五分鐘的巨響漸漸停歇。


  借著天上的殘月,依稀能見漆黑的懸崖邊堪堪地懸著兩個人,章凌碩的手還抓著布條,只有上半身是在地上,下肢懸空,約翰遜則是險險地抓住了章凌碩的腿才沒有被剛才的積雪塌方滾落懸崖。


  「章先生!約翰遜先生,你們怎麼樣了?」王大伯等一看清之後就想向兩人靠近。


  「老王,你別過來。雪還沒穩定,還有再塌的可能!試試看能不能,把布條拉起來,要是結冰就麻煩了!」章凌碩劇烈的喘息,還驚魂未定。


  「是。」王大伯小心地向布條的另一頭移動。


  章凌碩則小心觀察自己周邊的雪塊,用力壓了一下,發現有些鬆動,一壓就晃動,他索性再用盡全力把它壓下去,「約翰遜,頭別動,我要把這大塊雪弄下去!」


  「你瘋了?!」約翰遜不可置信地看著章凌碩,只能看見他的衣服下擺。


  「不把它移走,我們不會有生機!」章凌碩再用力一壓,再喊了一聲,「小心!」


  巨大的雪塊劇烈地搖晃之後,潸然而落,大概三十秒之後才聽到它落地的聲音。


  如果是人掉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章先生!」王大伯等人驚魂不定地看著在視線里消失的章凌碩,他們除了聽到一聲重物下落的聲音之外,並不知道章凌碩做了什麼。


  「沒事。我們都還在!試試看,能不能把我們拉上去!」章凌碩喘息不已,現在他也差不多全懸在崖邊了。


  「是。大家用力!」王大伯讓其他同行的人也小心走過來,一起向上拉。


  布條一點一點的抽上去,章凌碩慢慢出現地大家的視線範圍內,大家都漸漸鬆了口氣。


  「再加把勁!」王大伯繼續喊。


  慢慢的,章凌碩基本已經可以爬上來了,「大家再堅持,約翰遜還在下面。」


  「好。」


  兩分多鐘之後,約翰遜的上半身也上來了,就在大家以為能安然解困的時候,布條的中央竟然出現鬆動的跡象,沒有人發現,大家使盡全力地拉。


  啪地一聲,布條應聲而斷,章凌碩來不及看,只來得及抓住約翰遜的手。兩人不住地往下滑。


  就在兩人要再一次消失在眾人的視野時,王大伯撲身過去抓住綁在章凌碩手上的布條,其他人手疾眼快地抓住王大伯,眾人瞬時間擺成了一個一字形的人體長龍,最後一個雙手死命地抓住那棵竹子,手被竹葉劃得滿手是血。


  這下,沒一個人能動,大家都被困在這懸崖邊。


  許久,這樣的狀況仍僵持著一動不動。


  「章凌碩!你放手吧!」身體再次完全懸空的約翰遜叫到,聲音哽咽,「章凌碩,請你幫我轉告李非,說我記遠愛她!」


  「別放棄!相信我,我們一定能上去的!」章凌碩咬咬牙,用空著的手死撐著地面,那隻手上的手套早在剛才塌陷的時候不知所蹤,冷得刺骨。


  「再這樣下去,所有的人不是累死就是會凍死!我不希望這麼多人跟我一起命喪在這裡!不值得!」


  「放心!」沉穩的聲音依舊沉穩如常,在這個時候無疑是給大家吃了顆定心丸,但是雪下得更大了,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在大家的身上覆蓋了薄薄的一層。


  再這樣下去大家一定都會沒命。


  「大家大聲叫,讓在火堆邊的人聽見!」章凌碩命令。


  他絕不要在這裡做結束,莫回心底的結還沒被他完全結開,他不會離開,不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那個他才剛剛能護在懷裡的小女人,他怎麼會捨得讓她一個人面對以後孤寂的歲月。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會再一次一個人躲在某個誰也找不到的角落裡,慢慢過著她的日子,不喜也不悲,就靠著對他的思念度日。


  那樣的日子她一直在過,他不需要她再嘗半點那樣的辛苦!

  「救命啊!」


  「救命啊……」


  大家紛紛喊起來,寂靜的竹林再次變得有聲,當所有人都聲嘶力間歇時,遠處才響起一陣胡亂的腳步聲。


  「章先生,老王,是你們嗎?聽到請回答!」另一道高亢的聲音響起,最上方抱著竹乾的人還看到了點點的火光。


  「是,是我們!快過來啊!我們快堅持不住了!」這一刻是這個人這一生中最興奮的時刻他差點鬆了手,猛搖,但僅存的那半點理智讓他比剛才更加死命地抓住手上的竹子干。


  「哎!大伙兒快過來,找到了章先生他們了!」另一隊的人高聲叫著。


  「讓他們小心點。」章凌碩嘶啞著嗓子低語,他已經喊不出來了。


  「小心點!小心點!別把雪再震垮了!」最上面的人大聲提醒。


  「是!」


  隨著火把一點一點的靠近,溫暖閃眼的火光,讓地上已經有輕微凍傷的人心裡都暖了幾分,手上更用力地抓住自己的同伴,不在最後一刻鬆懈。


  「約翰遜,看到了嗎?我們得救了!」章凌碩也把約翰遜的手握得更緊。


  「是……是嗎?」約翰遜的神智已經被這一場變故磨得僅剩最後的精神,他比章凌碩他們的年紀都大,體力在之前消耗得太大,又恰逢這一場變故,讓他有點堅持不住了。


  「是。你不是要跟我爭竹溪鎮的竹林嗎?那就打起精神,我們在商場上爭個高低!」章凌碩拉扯約翰遜,他的手已經凍僵了,半點知覺沒有。


  「我不想爭了,跟你鬥了幾次,每次都失敗收場!」約翰遜口氣落寞,像個失望的孩子。


  「那你更得撐下去!」章凌碩口中呼著熱氣,大聲喊,「他們人呢?」


  他是背著同伴的方向,只能看見白雪皚皚的積雪。


  「章先生,我們來了!」留在後面的一名同伴,腰裡綁著登山繩,正慢慢靠近章凌碩。看到章凌碩的手吃了一驚,「章先生,你的手?!」


  「我沒事!趕快把約翰遜先生拉上來,他的體力消耗得太多,快要撐不住了。」


  「是。」同伴探下身子,懸在半空,用另一條繩索綑綁住約翰遜的腰身,「章先生,約翰遜先生,你們可以放手了。」


  這時,兩人才緩緩分開緊握的手。


  約翰遜被拉了上來,臉凍得半點血色都沒有。


  章凌碩也被人扶了上去,盤著腿坐在約翰遜旁邊,伸出凍紅的手,無力卻堅定的在放在空中。


  「我們脫困了。」


  他的旁邊是約翰遜看了他一眼,也顫抖地伸出手,伸了好一會兒,到一半還因手臂抬不起來而跌落。章凌碩不動,仍伸著凍得青紫的手在空中等著。


  「你是正確的。」


  最終,約翰遜的手輕輕碰了一下章凌碩的手,兩人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其他人也舒了口氣。


  他們是在第二天下午三點才出了竹林,章凌碩回頭看了看這片富饒卻也危險的竹林,皺眉不語。約翰遜本來已經要上了自己的車,見章凌碩站立不動,也走了過來。


  「怎麼了?」


  「我在想這片竹林有沒有必要開發。」章凌碩視線沒有轉回來。


  約翰遜又看了章凌碩一眼,至少他們目前還是競爭的對手,為什麼他會這麼直白不隱瞞?

  「你昨天為什麼要救我?」約翰遜問。如果不是章凌碩,他早葬身崖底了。


  「沒什麼。見死不救不是我們中國人所做的事。」


  「連敵人也不例外?」約翰遜不明白這種情結。


  「嗯。就是一條毒蛇,在它還活著的時候,能救我還是會救。」章凌碩閉上眼說。


  「你把我比作毒蛇?」約翰遜瞪大冰藍色的眼睛,一臉不能相信。


  「你認為呢?」章凌碩笑。


  「不論你把我比作什麼,你救了我是事實。我約翰遜陰狠毒辣不假,只要我想要的東西我一定會不擇手段,但言出必行!」


  章凌碩不語。


  「竹溪鎮是你的,我不會再插手。不過他日我們在商場上再碰到,我還是會像以前那樣步步為營,毫不手軟!」雖然竹溪鎮一直是章凌碩的,但話總得說得好聽點。


  「多謝!」


  約翰遜倏地轉身,坐上車離開。


  章凌碩扯了一下唇,這種對手比暗地裡玩弄心計好多了,他突然發現他很慶幸身邊都是這種直心眼的人。


  他也不再多作停留,家裡的莫回一定擔心壞了。


  莫回一大早便來到那棵掛滿紅色祈福條樹下,她沒有讓自己受冷,她戴上了棉帽,把能穿上的衣服都穿上身。襪子也穿了三雙,又穿了厚厚的雪地靴,被吳洋取笑她是北極熊。


  北極熊也沒什麼,只要不會受涼,讓他擔心就好。


  她昨天拉了一整夜的肚子,直到早上才能稍微睡了一下,還做了個惡夢。把張青、吳予燦、吳洋他們給嚇壞了。


  所以,今天吳洋也跟莫回一起出來了,她端坐在樹下的石凳上,看著莫回來來回回地在她面前走來走去。這段時間的相處,她明白莫回不是那種容易慌亂的女子,甚至有些缺乏對所有事物最起碼的熱情,對什麼事都很隨和,不加要求。


  但只要事關章凌碩,她的淡漠,她的冷靜,一瞬間就消逝不見,變成了一個直白得像個透明的孩子。這個世界上,是有一種人可以為了愛瞬間燃燒起來的人,而莫回是她見過最純粹的一個,章凌碩也算一個。


  這兩個人在一起,算是絕配吧。無關外貌,無關名利,只關乎兩人的心。莫回是對所有人都淡漠但性直,只對章凌碩熱情;章凌碩是對所有人溫和有禮,只對莫回任性;他們彼此互補著。


  「莫回。」吳洋開口,叫停了一直在走動著的莫回。


  莫回停下腳步,不明所以地看著仍是一臉清冷的吳洋。


  「你和他都很幸運!幸運到在那麼小的時候遇見對方,經歷種種之後,還能毫無保留地愛對方。」 吳洋認真地說,心裡有了決定。


  莫回笑起來,用力地點了點頭,露出大大的笑容。


  吳洋皺了皺眉,很想說,她很討厭這種傻得很像白痴的笑容。


  「梅爾,對不起。」莫回道歉。


  「對不起什麼,我才是橫刀奪愛的那一個。」吳洋挑挑眉。


  「哦。」莫回又傻乎乎地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吳洋狠瞪著她,她早就發現在莫回生命里算陌生的人,她都沒有太多話說,要說還必須那個話題是有關章凌碩,她才能滔滔不絕,也不算滔滔不絕。至少比哦、嗯這一類詞多一些。算了,反正也不關她什麼事,以後莫回被章凌碩欺負,跟她也沒多大關係。


  「喂,你不怕結婚後,章凌碩他欺負你?」吳洋還是有點想知道。


  「他不會。」莫回模樣茫然但態度堅定地說。


  「你怎麼知道?愛情是最容易變質的,你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們之間的感情就變了?我可告訴你了,只要你們一天不結婚,我就一天不放棄。」吳洋半威脅道。


  「哦。」莫回又哦了一聲,瞭然地點了點頭,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吳洋突然有種「我是白痴」的感覺,她為什麼要跟莫回說這麼多她根本聽不懂的話,她的意思其實是想表達,莫回和章凌碩不管結婚前還是結婚後,她的地位隨時都會受到威脅,因為喜歡章凌碩的女人如過江之鯽。而且在美國的女人比這小鎮上的女人開放多了,章凌碩哪天承受不住誘惑與別的女人發生一點什麼事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時候就莫回這個樣,怎麼智斗小三啊?

  雖然吳洋也不覺得章凌碩是那種容易被美色所誘惑的人,但不排除有大膽的女人對他下藥,比如曾經的她。


  呸,她為什麼還要這麼劃分自己的行列。


  「算了,你自己等吧。外面這麼冷,都快凍僵了。我先回去了!」吳洋一臉厭惡的表情,儀態萬芳地起身,款款離去。


  莫回低頭看看自己剛才走的腳印,凌亂且厚重著。


  她心裡明白吳洋剛才提示的是什麼,也知道章凌碩永遠不會那樣。他是有感情潔癖的人,不在乎,不入眼的人,他絕對不會多加關注,不論你生得何種模樣,他都可以無視。就算他不是這樣的性子,她也明白他不會。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試著讓她明白,他和她是兩情相悅的,他十分看重著她,在意著她。她有多愛他,他對她是同樣的愛著。他都在用行動告訴她。


  她明白就好,她能感知到就好。感情是她和他兩個人的事情,她不需要和其他人分享太多,是不?她心裡知道他有多好,他有多值得她愛,這都是她的感受,她都記在心裡,每天細細的品味,然後給予同樣的回饋。


  這就好,這就好了!


  思及此,莫回輕輕地笑著,抬頭仰望滿是祈福的絲絛在風雪裡飄揚著,其中也有他們掛上去的,她寫的是「願與章凌碩同老同壽」。寫的時候章凌碩就坐在她的身邊,那時他黑眸里的光芒,比世上任何光芒都更為璀璨,然後唇腳上揚再上揚,從來不會笑彎的眼,彎成了漂亮的彎月。


  她沒有看到他的絲絛上寫著什麼,不過她想,應該也是有關與她的!


  遠處的公路上響起車輪壓的聲音,莫回上前跑了幾步。真的是他們的車子!


  四輛車駛過莫回的身邊,只打了喇叭,沒有人下車。


  她有點茫然,他是換了另一條路,還是他們已經錯過了?


  「章先生還在後面!」王大伯的車經過莫回身邊時,大聲喊了一下。


  莫回沖著他點了點頭,繼續耐心等待。


  車上的人吹了幾聲響亮的哨子,之後呼嘯而去。


  莫回這次沒有等多久,便看見一陣熟悉的汽車聲,緩緩地向她的方向開過來,駕駛座上是那個越來越愛笑,越來越無賴的男人,他的牙比地上的積雪還白,還耀眼。


  莫回開始朝著車子跑了起來,步履輕盈!

  章凌碩一看把自己裹成粽子的女人朝著他的車子一頭衝過來,趕緊停車,怕這個傢伙不知道控制速度,撞上車子就麻煩了。


  他下車前,特地找了一雙手套戴上,免得讓那個小女人看了流淚。


  「我回來了!」他才下車,那個北極熊娃娃就衝進懷裡。


  章凌碩笑笑,他就知道他們是有默契的。


  莫回不說話,雙手用力抱住章凌碩的腰。


  「莫回……」他想說她抱得太緊了,他的骨頭會痛。


  「我想你了!」小小悶悶的聲音自他胸口傳來。章凌碩聽到她的話,有點慢半拍才反應過來,然後露出一個可以稱之為傻笑的笑容。


  「我也是。」章凌碩回抱著與他的懷抱十分契合的小身體,這一刻他才知道他有多喜歡抱她的感覺,暖暖的,軟軟的,要多窩心有多窩心。天知道,他有多慶幸經過昨夜的事情之後,他有多感激能再見她,再抱著她。


  「我夢到你差點掉下懸崖。」她語氣略微嬌氣的訴說內心的擔心。


  「我現在不是好好在你前面嗎?那只是個夢。」章凌碩揚了揚唇角,她一定被那個夢嚇壞了,才會用從未有過的嬌軟語氣跟他撒嬌,不會撒嬌的莫回竟然會向他撒起小小的嬌。


  莫回抬起頭,手指撫過他飽滿的額、斜飛入鬢的眉、長長的睫毛、漆黑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下巴,他跳動的脈博,才放下懸了許久的心。


  「放心了吧?我們回去,好不好?我好餓!」章凌碩用未受傷的手牽起她的冰涼小手,放到唇邊吻上她柔軟的掌心。這傢伙記得把全身上下都包裹得暖烘烘的,卻不記得戴手套,可見她是有多著急要等他、見他。


  兩人無話,牽著手緩緩地沿著小路,一步一步走回家,紛飛的大雪仍在天地間下著,這樣的美景只有嚴冬才有,他們卻無一人記得抬起頭欣賞,只顧著牽著對方的手,雪地上留下一深一淺的兩行腳印,甜密又曖昧地緊靠著。


  從竹林回來的第七天的早晨,章凌碩坐在小廳的竹條桌邊,乖乖地張嘴喝下莫回喂進的米粉,咀嚼,吞咽,張嘴,再繼續咀嚼,吞咽,張嘴……


  周而復始,始而復周。


  莫回在生氣,他知道。她氣他傷了手也不告訴她,直到晚上洗澡躺在床上的時候才看到他傷得嚴重的傷口。整隻手上都是青紫的痕迹,還有兩道長長的划痕,赤裸裸地劃在他好看的手上。


  「莫回,我已經飽了。」章凌碩略帶無辜地看著她。


  莫回才停下餵食的手,黑白分明的眼仍含怨瞪著他還包著紗布的手。


  「別擔心,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章凌碩柔聲安慰。


  「會留疤。」


  「我是個大男人,有塊疤也沒什麼的。」


  「會難看。」


  「你會嫌棄?」章凌碩問,想著如果她嫌棄,他回美國之後就找整形醫生幫忙矯正去疤。


  「不嫌棄,但會心疼。」


  「真是個傻瓜。」章凌碩用未受傷的手拍了拍莫回的頭,眸內滿是憐惜。


  「怪大叔,羞羞臉!這麼大了還讓莫回姐姐喂你,真為難情!」雪染的聲音自小院里傳來,除了她的腳步聲,好像還有其他的客人。


  果不其然,李非和約翰遜也跟著雪染走進小廳了。


  「李阿姨,我說的沒錯吧。怪大叔,讓莫回姐姐喂飯吃呢。」


  「小鬼,你叫差輩了!都叫我怪大叔了,應該叫他們李奶奶和約翰遜爺爺!」章凌碩斜睨了自顧自跑到炭火邊烤火取暖的雪染。


  「那有什麼不好的。誰讓你長得比較滄桑,怪大叔!」雪染作了個鬼臉,愉快地笑著。她只有在他們面前才可以放鬆,因為他們不會把她當特殊人群看待。


  「鬼靈精怪!」章凌碩敲了敲雪染的腦袋,起身對著其他人作了個請的姿勢,讓李非和約翰遜入坐。


  莫回把碗筷收拾,走回來坐到章凌碩身邊,手習慣性地碰了碰他曾受傷的手,輕輕碰觸著上面的疤痕。


  四個大人,一個小孩,氣氛安靜得可以,好像都在等一個人開口。


  過了一會兒,李非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對莫回說:「莫回,陪媽出去走走吧!」


  「好。」莫回點點頭,在章凌碩眼神的示意下將椅背的外套和手套戴上,連帶的帽子也扣上,略顯笨重地出了門。


  李非走得很慢,顯然有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腳下的高跟鞋毫無節奏地踏著,踏出紛亂的痕迹。莫回也不催,靜靜跟在她的身後,一步一個腳印,踏實地踩著地上的雪,聽著它們發出滋滋滋的聲響,就像那天章凌碩從竹林里出來,他們在雪裡并行的那樣。


  「莫回,跟媽媽走,好嗎?」李非像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才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說完后,她不敢再看莫回,又邁著虛無的步子走著。


  莫回看了看她母親的背影,還是那個氣質優雅,顯得幹練的女人,只是她的肩上多了一份母親的責任,整個人看起來柔和多了,連背影也多了幾分繾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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