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答應我,不許離開我
現在,他驚慌了,出現了一個他從未覺得需要在意的人。
他慌不擇路,只想在一剎那之間,跑到她身邊,只要她在身邊就好。
「你怎麼了?」被納入一個溫熱的懷抱里,莫回也不驚慌。
他的味道,她一直熟悉,清爽而凜冽著。
耳邊是他有點失序的心跳,讓她產生了訝異的情緒。
「莫回……莫回……」章凌碩將頭埋入她的頸項,唇印在上面,不動。
「我在這,我在你懷裡。」莫回輕笑,細白的手放到他交握在她肚腹間的手上,輕輕地揉著他緊繃的神經。
「不許離開我!」他要承諾。
「不會,我不會離開你!」她笑容甜蜜地給承諾。
「永遠?」他再問。
「永遠!」她再答。
「答應我,不管遇見誰,都不要跟她走,好嗎?都不能離開我!」他還是不放心。
「沒有別人,除了你,不會有人來找我。所以我不會走,就算有,我也不走,我只要你,別人我都不要,好不好?」她輕嘆氣,他還是像個大孩子。不然他怎麼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這世上,不會有人找她,沒有人比他更重要。除了他,她心裡沒有人比他更重要。
章凌碩聞言,緊繃的身體倏地放鬆,抬起頭,跟她一起看向床間新換的被褥,連床罩也換了,上面也綉了圖案,與被褥上的鴛鴦相呼應。
很美,跟她一樣美,他喜歡。
「這是你繡的?」
「你喜歡嗎?」莫回覺得臉頰驀地熱起來,好像心事被赤裸地翻開,攤開在他的面前,沒有一絲隱藏。
「你做的,我都喜歡。」章凌碩輕吻了下她的耳垂。
「你不是跟予燦出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她也不避,氣息微亂地問他。
「突然想你了!」他言簡意駭。
「……」這次,紅的不只是臉,連腳趾都忍不住發熱發紅起來。
某個午後。
張青和雪染在小廳玩跳棋,兩人玩得正十分起勁。
「我跳,我跳,我跳跳跳……哈哈,張青姐姐你又輸了!」雪染一臉得意地說。
「這哪兒叫贏啊,先動的是你,我還有一步也走完全程了。我們頂多算打平手。」
「又耍賴!」雪染對著張青做了個鬼臉。
「你這小丫頭片子!」張青哈哈一笑,用筆在紙上劃了一道杠以表示這盤的成績。看了雪染一眼,把筆一轉在她的小臉劃了一個大圈。
「你耍詐!」雪染不依地大叫,小手抓著拐杖,準備逃跑。還沒跑上兩步,就被張青給抓住。
「彼此彼此,我只不過是還你上次的。你敢在我臉上畫王八,我不還給你怎麼過意得去呢。」張青露出一臉壞笑,彩筆在雪染黑得發臭的臉上勾勾叉叉,一陣忙碌之後,她滿意的點點頭。她不過畫個圈,不算過分。
「真小氣。」雪染回嘴,伸手想奪筆。
「我還摳門呢!」張青笑笑,蓋起筆,放在某個小瘸子拿不到的地方。
「你還真不『謙虛』。」
「謙虛兩個字只會讀,不會用!」
「比我還笨。」雪染皺皺鼻子,取笑張青。
「是,你聰明!」
「你到底在我臉上還了什麼?!」雪染忍不住問。
「晚上回家看鏡子就知道了!」張青聳聳肩,一臉愛莫能助的模樣。
「卑鄙小人!」雪染咒了兩句。
「我可不敢當!」兩人準備繼續笑鬧著。
此時,小院外傳來一聲咳嗽聲。張青轉身對屋外,是一個乾瘦的男人帶了一個衣著華貴講究的中年女人。
「張青,你家老闆呢?」乾瘦的男人開口詢問。
「我家老闆在樓上午休,有什麼事嗎?章先生他也出去了。要不,你下次再來?」張青走到小院門口,壓低了聲音。
「這位李女士想見你家老闆。」男人回答。
張青哦了一聲,稍稍打量了一下來人,開口道:「不好意思,我家老闆在午休,不知要睡到什麼時候才起!」
「沒事。我不急。我能進去等嗎?」李非微笑,語氣不急不躁。
「你請進!」張青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謝!」李非點頭致謝,輕移步子進入小廳,動作十分自然地隨意挑了張竹凳。
「雪染,我們繼續玩吧!」張青坐下,準備繼續。
「不跟你玩了。你耍詐!」雪染小聲在張青耳邊說,「等我叔叔要送麵粉過來,我要回家了!」
「哦,好吧!」張青摸了摸鼻子,也不自討沒趣了。
乾瘦的男人見張青一進屋沒有上樓去叫莫回的打算,不禁有些急了,「張青,能不能叫你老闆起來?」
「老闆身體不好,現在還得養著,醫生說得多睡眠,不能吵她。」張青低頭,自顧自地撥弄火盆里的炭。
「這……」男人一臉為難。
「李部長,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等就好,你別為我誤了其他事情!」李非從容開口,彷彿沒看見張青的態度。
「……好吧,您回去的時候先給我打個電話,我派車子來接你!」乾瘦的男人微微彎腰。
「有勞了!」
「哪裡的話,我們應該做的。」乾瘦的男人又說了幾句,才不放心地離開。
他一出門,張青便小聲地呸了一聲。
「張青姐姐,你幹什麼嘛!」張青的動作被離她很近的雪染看到,很好奇地問。
「我心裡不爽,快嘔死了!明明是總裁大人出資給鎮上的人修路,讓大家嘗試做竹製品時還預付了一年的工資,讓大家沒有後顧之憂。現在突然殺出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外國人,一堆人又彎著腰,撅著屁股給人家當奴才去了!」張青吼著,心裡直來氣。一氣就說得更大聲,反正她也是說給李非聽的。
「哦。」雪染哦了一聲。
「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我上樓了。」張青揮了揮手,也不搭理李非,徑直上了樓。
小廳內,雪染看了看李非,又看了看自己腳邊的火盆。
「阿姨,你坐過來一點,烤著火暖和。」
「謝謝你!阿姨不冷。」
「哦。」雪染想了想,拿起拐杖,走到廚房裡,為李非倒了杯水,然後又慢慢走回來,水在走的過程中不小心還灑了些出來。
「阿姨,你喝水。水是溫的。」雪染笑著,把濺在手上的水漬往身上擦了擦。
李非坦然接過,喝了一口,「謝謝你的水。」
「不客氣。」雪染擺了擺手,用拐杖把炭火堆到李非腳邊,她自己也移了過來,「張青姐姐,她人很好。你別生氣。」
「我不生氣,她也沒說錯。」
「嗯。」雪染搓搓手,不知道該再說什麼。爸媽說要有待客之道,她雖然也算客人,比起這位阿姨來說她也算主人,她這樣做應該是正確的。
「你多大了?」李非閑聊。
「12歲。」
「你的腿是怎麼傷的?」
「車禍受的傷。」雪染回答,笑容仍然是無污的。
「真可憐!」李非感嘆。
「阿姨,我不可憐!我很幸運。因為腿受傷了,去醫院看腿的時候認識了怪大叔、莫回姐姐、長腿叔叔和張青姐姐。」雪染笑道。
「莫回姐姐?」李非因這個名字而吃驚。
莫回,莫慧。
那麼想像的名字!
她的傻孩子以前取名莫慧,她是個憨傻的孩子,她盼望著老天爺能多給她一些智慧,讓她平順地走完一生。
「莫回姐姐就是這裡的老闆啊,阿姨你要找的人就是她。」雪染解釋。
「對。」李非心裡突然泛起一陣心悸。
二樓房間里,張青回到自己的房間小睡了一下,醒來看時間是下午三點五十分,把那女人晾在客廳兩個多小時,她應該早已識相地離開了吧。
她伸了個懶腰,跳下床。
走到章凌碩的房間門口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了一個輕柔的聲音后,她才推門而入。
「老闆,你醒了嗎?」
「早就醒了。怎麼了?」莫回抬頭看她,放下手裡的熨斗和一件男性的襯衫。不用想,那件襯衫一定是章凌碩的。
「沒事。叫你一起下樓啊!省得你一天都窩在房間里,缺乏鍛煉。」張青進了屋子,東看看西摸摸,一臉閑晃模樣。
「今天不是被雪染趕著走了三十圈小花園了嗎?」莫回輕笑。
「你以為那點運動量就夠了!」張青斜睨了一眼,一臉不苟同。
「好。聽你的,下去走走也不錯。」莫回淡笑。
「那是。」
莫回披了件厚外套,回頭問張青:「今天沒人找我吧?」
張青愣了一下,以為被老闆發現了,「沒有。怎麼這麼問?」
「沒事。突然想到而已。」莫回回答。這幾天章凌碩的行為太奇怪,晚上抱她抱得緊緊的,連夢裡都叫著她的名字。她想是不是鎮上來了什麼人,但什麼人會讓他這麼緊張?這個男人總是這麼讓她心疼,誰也無法帶走她的。可是,她的承諾,他全然聽不進去,還是掉進他內心恐懼的網裡。
她得早點弄明白這個事情,免得讓他再擔心到夜不能眠。
張青拍了拍胸口,總裁大人讓她不管誰來也不讓老闆下樓見面。她還以為他們兩人的小秘密被老闆知道了。
真嚇人。
未進小廳先聽到雪染稚嫩不流利的英語,說得嗑嗑絆絆。估計是吳予燦提前回來,沒事的時候教的。
莫回有點納悶地看著竹條桌邊的一大一小。
這是莫回第一次見到李非,莫回是先看到她的背影,她沒有任何電視劇或小說里描繪的預感,甚至也不會有心跳加速的感覺。
李非微卷的發弄成了一個端莊得體的髮型,一件咖啡色的大衣,衣領妥妥帖地折著,微傾著上半身往雪染的方向,腿併攏微微一側,那是非常禮儀的坐姿。莫回想著,也沒有其他的感受。
「莫回姐姐。」雪染是對著莫回過來的方向,所以她率先看到莫回。隨後又興奮地對著她對面的李非說,「阿姨,這就是莫回姐姐,你要找的人。」
張青在莫回身後翻了翻白眼,這下總裁大人會用平底鍋拍飛她的。
李非緩緩地轉過身,看到莫回的平靜溫和的眼,愣了一下。
那是一雙與她一模一樣的眼,莫回的比較平靜、溫和,更黑白分明,卻也讓她的心驀地泛起一串疼意。幾乎第一眼,李非就確定,這個看起來平和瘦弱,面色蒼白的人,是她的傻孩子。
在三歲時,被她狠心遺棄的傻孩子。
一剎那,李非的眼裡湧起了一陣薄薄的霧氣。在還未來得及落下的時候,院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身影在未來得及看清的時候,便雙手將莫回擁進懷裡,雙目戒備地看著李非。
「約翰遜夫人,不知您不請自來,到寒舍有何貴幹?」章凌碩手微顫地擁著莫回。她看到了嗎?她能聯想到什麼?
他知道,她不笨,不傻,只要給她時間慢慢想,她什麼事都明白的。
「造成章先生你的困擾真抱歉,我只是聽鎮民們說,這家店老闆的手藝很不錯。所以趁著沒事的時候想過來嘗嘗鮮。不巧,沒趕上。」李非眼裡的薄霧在剎那間退得一乾二淨,帶著合適宜的笑容,商業的禮儀應對著。
「真抱歉,下次做的時候,一定留上一份,親自送到鎮辦公廳里給你和約翰遜先生嘗嘗。」章凌碩語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平平淡淡的。
「麻煩章先生了。時間晚了,我該回去了。」說完,李非從容的起身,又看了一眼莫回,只不過她能看到的只是莫回的黑髮,臉早已被埋入章凌碩的懷裡。
「予燦,麻煩你送約翰遜夫人回去。」章凌碩出聲。
「約翰遜夫人,請!」吳予燦說了一句,隨後看到雪染,「雪染,一起上車吧!」
「好。」雪染點頭,拿起拐杖,「怪大叔,莫回姐姐,張青姐姐,再見!」
張青僵硬地對雪染擺擺手,莫回則被禁錮在某人的懷裡完全動彈不得。
簡單地用過晚飯,莫回和章凌碩回到房間里。章凌碩只是牽著她的手,一句話不說。進了屋坐在床邊,任莫回在房間里走動著,他的視線不移地直跟著她。
莫回暗嘆了口氣,他一定很緊張吧,緊張到忘了自己的潔癖習慣,他從來不會忘了把外出的衣褲換下來才上床。
「你在害怕?怕那個女人?」莫回問道。
「我沒有害怕,只是發現越來越離不開你了。」章凌碩愣了一下,回過神后緩慢回答。
他現在幾乎是草木皆兵了,沒有安全感。
他在害怕什麼?
她並不認識那個人。
莫回也沒想太多,有他在身邊,她不喜歡想與他無關的事情。走過屏風,在寬大的衣櫃里找了他換洗的衣物,進了小衛生間里放好,調好熱水,她才走回到他的面前。
而他純黑的眼還是緊緊盯著她看。
看到莫回以為他會看到天荒地老的時候,他驀地抱住她的腰身,把臉埋進她的腹間。
這男人,怎麼這樣?
輕撫著他的發,柔軟而有彈性,頭髮柔軟的人,是非常有主見的,一旦下了決定就永遠不會改,愛上一個人也如此。
「先洗澡,好嗎?」放輕聲音,莫回低聲問他。
「你得陪我。」埋頭在她腹間的男人悶悶地說著,十足像個鬧彆扭的大孩子,輕嗅著她淡淡的體香,緊繃的情緒才緩緩放下。
「我在衛生間門口等你,好不好?」莫回試著跟這個彆扭的男人講條件,看了眼她為他準備的換洗衣服。
「嗯。」悶應了一聲。
章凌碩抬頭,純黑的眼直直地看向她。站起身,還不忘牽著她的手,直到進了小衛生間,才依依不捨地放開。
「你不許離開!」進去前,他繼續向她索要承諾。
「我不離開。」莫回應著,特地搬了張小凳子坐在門邊。「我坐在這裡等你,你一出來就能看到我了。」
她的承諾看來在他心裡半點用都沒有,只能用行動表示。
這下,章凌碩終於咧開嘴,露出一個很傻的笑容,轉身進了衛生間。
不一會兒,裡面響起清亮的水聲,不到四十秒,水聲停歇,傳來某人不太確定的聲音,「莫回,你還在外面嗎?」
「在呢。」她柔聲回答。
「哦。」又是個很傻的答應聲。
水聲得以繼續流動。
不到兩分鐘,「莫回,你還在外面嗎?」
「在呢。」
水聲不再響,估計某人在擦香皂。
「莫回,你還在外面嗎?」
這次,響應他的是一聲清脆的門響,和一個擁抱。小小的身子,緊貼著他的背,小小的手臂,環住他的腰。
「我在。」莫回輕輕回答他。
章凌碩心微微放回原來的位置,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身上還濕著,然後出聲催促,「你先出去,會著涼的。」
「不會,我的身體很好。」莫回輕輕吻了一下她臉頰下的背,惹來他的緊繃。
「別鬧。」現在他已經完全忘了他的不放心,全副心神都飛向這個停留在他身後的女人。
她玲瓏有致的身材,緊貼著他的背,讓他的腦海中立刻回想起他們夜宿山林的夜晚,渾身燥熱起來。
章凌碩稍稍推開她,打開蓮蓬頭,快速將自己身上的泡沫沖洗乾淨。現在的他顧不上自己心底的不安全感,趕緊把她帶離濕意濃重的衛生間才是正事。
好不容易沖洗完身上的泡沫,身後淡淡傳來一句,「我身上的衣服濕了。」
語氣十分之無辜。
他咬咬牙,轉身快速退下她的衣服,強迫自己不去看她柔美均勻的體態,為她擦拭沐浴露,搓背,然後沖洗。而莫回也想個乖寶寶一樣,任他擺弄著。幫她忙完后,他發現自己身上流的汗幾乎需要洗第二次澡了。
從頭到尾,他都閉著眼,別讓自己一時衝動傷了她的身體。
他換了乾淨的睡衣褲,拿了偌大的浴巾將瘦削的女人包裹好,攔腰抱起,走出水氣濃重的衛生間。
莫回躺在床上,枕著鴛鴦枕,蓋著鴛鴦被,身邊是一個堪比鴛鴦男人。她伸出光裸的手臂,吻上他的手,「相信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你!」
「好。」章凌碩細細看著她的眉,她的眼。
俯下身,吻了下她的唇,很快地分開。
「睡吧。」他趕緊捻息了燈,怕再看她,他會忍不住想要她,而她現在的身體還承受不了。
「晚安。」她在黑暗裡握住他的手。
「貓兒,晚安。」他擁住她,讓她手腳儘快暖起來,不至於因冷意而失眠。
沉悶的黑暗裡,一個小小胖胖的身影趴在地上。
那是一個胖乎乎的小娃娃,流著口水在地上緩緩地爬著,黑白分明的眼沒有其他同齡孩子靈動和活潑,多了份獃滯與安靜。胖胖的小手跟小腳,還有手肘、膝蓋的位置髒兮兮的,她像是不知道,仍然一步一步緩緩地在地上爬。
原來,在家門口坐著一男一女,兩人冷著臉,似乎談得不愉快。沒人注意到小娃娃的接近。
「莫實平,你就甘心在這窮鄉僻壤里待一輩子嗎?整天過著低人一等的生活嗎?你不是沒有能力,為什麼你就這麼沒有半點想奮鬥的心!」女人指責,年輕的臉上有生動的怒氣。
「小非,你不是不知道我的為人。成功的路並非只有一條,也不是一朝一夕,說成功就能成功。只要機會成熟,一定能讓你過上你想要的生活的。」男人沉默了片刻,開口解釋。
「你還想讓我等多久,以前是說結婚之後,讓我過上好生活,我相信你,我等。現在小慧都三歲了,我們還是一窮二白,你還想讓我等到什麼時候。我告訴你,女人的青春很短暫,尤其在這個窮鄉僻壤里,會老得更快!但你們男人不一樣,你十幾年後發達了,你剛好是最精彩的時光,而我只是普通的農村婦女。到時候你要踢開我太容易了。」女人的聲音開始變得尖銳。
尖銳得讓向他們靠近的小胖娃娃停頓了下,兩眼微帶茫然地看看女人,又轉頭看看男人,視線卻停留在男人的身上不再轉了。
「小非,你太現實了,也太不信任我。我愛你,也愛我們的孩子。你相信我,我每天都在努力,也在不斷地積累,我的作品風格也漸漸成熟。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男人眼裡閃過祈求的痕迹。
「這些話,你說過太多次了。我已經不想再聽,如果你的畫能賣錢,我從此就閉嘴,安心在家等你養我,否則把我逼急了,我遲早會離開。我會讓你永遠也找不到我。」女人似乎心意已決,站起身,大步離開,走向門外廣闊的稻田。
男人仍然坐在那裡,把臉沉重地埋進雙手裡,高高拱起的背,像一座沉甸甸的山丘。而他背上也確實背了兩座大山,一座是愛情,一座是現實。
年輕的肩膀,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小娃娃見女人走了,繼續流著濕溚溚的口水,奮力往前爬,爬到男人旁邊,胖胖的小手扯了扯男人的衣服下擺,大大的眼睛看著他。
那是一雙泛著濕意的男人眼睛。
男人低頭看地上的小胖娃娃。
小胖娃娃朝男人伸了伸短短胖胖的手臂。
「慧兒,你又爬出來了?」男人見她的依賴,嘴唇笑出好看的笑紋,斯文而雅緻,「真聰明,媽媽怎麼困住你,你都能爬出來!」
男人用雙手把地上的胖娃娃抱起來,放在膝蓋上,膝蓋輕輕抖動著,小胖娃娃一顛一顛的,但還一直轉頭看男人的眼睛。
「慧兒,不用怕。爸爸還有六千塊錢,能找醫生醫看好你的。那是爸爸存下的畫錢,誰也不能動,只能交給你。知道嗎?因為你是爸爸的寶貝女兒。你不笨,你是最聰明的孩子。爸爸一定攢夠錢讓你跟其他孩子一樣的!」男人把胖娃娃擁進懷裡,讓她小小的頭顱緊貼著他的胸口。
胖娃娃被悶得兩頰通紅,也不掙扎,乖乖得像個布娃娃一樣任男人抱著。
而男人的話也落進了,屋后的女人耳里,她沒走向廣闊的稻田,只是在男人的面前轉了個彎,從側門回到了屋內。
男人愛這個傻孩子如命,再窮他也一樣會給她留下一筆醫療費用或是教育基金,讓她能夠快樂成長。
女人眸內閃過銳光,似乎想到了男人的錢拿在哪兒。
而男人,也把那個傻孩子放到她專屬的小椅子里,跟村裡其他的男人一起下地幹活了。女人提起家裡惟一的一口皮箱,將自己所有的衣物裝進是皮箱里,還有一幅她非常看好的男人畫的畫。裝完之後,她轉身進了一個小房間,在傻孩子的玩具箱里翻到一疊厚厚的錢。
女人笑起來,放進口袋,再回房間里提起箱子。
而那個傻孩子正轉頭眼也不眨地望著她,眼裡沒有半點雜質,乾淨得讓人心悸。女人閉了閉眼,快步走出大門。
傻孩子動了動,像要抓住女人的箱子,被女人一側身閃過,她胖胖的小身失去平衡撲倒在地。傻孩子趴在地上,又流起了口水。
女人厭惡地皺皺眉,更加緊了離開的腳步,越走越遠,直至變成一顆小小的黑點。
「不……我的孩子……」漆黑的夜裡,響起一個凄厲的女聲。
李非從夢中驚醒,原來她鎮辦公廳的一間小房間里睡著了。
她也不捻亮燈,借著不明亮的月光視物。窗外殘月掛枝頭,微微發散清淺的光芒,照淡夜的黑暗。
那個傻孩子,已經完全看不到以前的影子,瘦瘦弱弱,好像生了重病。莫實平愛她如命,怎麼可能會讓她變成這樣?
經過二十多年的歲月,她終於明白,莫實平不是一個平庸之輩,縱然他年輕的時候有點恃才傲物,但也不會阻礙到他往後的成功。況且他本身的才華也確實出眾,的確有傲物的資本,只是當時她看不穿。那時莫實平在她的眼裡不過是一個普通稍有才華的男人,除了相貌過得去以外,其他都是不如別人。
現在重新回過頭審視,才明白是她不懂珍惜。愛女如命的男人,終究是會為了那個傻孩子去奮鬥,甚至強迫自己去迎合厭惡的應酬。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李非並不覺得對莫實平有遺憾,不過是兩個成年人志趣不相投罷了。在那個落後的村落,沒有她要追求的東西,沒有一樣是她想要的,除了喜歡那遍廣闊的田野。但再喜歡的事物,天天看也會有膩煩的一天。
她渴望的是精緻奢華的生活,而不是粗布舊衣。她也不是沒有那麼能力去爭取她嚮往的生活,所以她沒必要讓自己困在那個落後的地方。離開對她而言是最好的出路,只是離開的時候帶了他最得意的畫,那幅畫里畫的是那個傻孩子,畫功極強,她在離開家的第二個月便把它給賣了,換了三萬塊錢,把自己的生活重新打理一番,以待重新起飛。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她遇到不錯的工作機會,她拼盡全力去做,取得不錯的成績,獲得約翰遜的青睞,用賺來的錢不斷打扮自己,培養優雅的舉止,豐富自己的學識。最終她如願俘獲約翰遜的心,修成正果。
可是,近年來,她的閑暇時間越來越多,上流人士的聚會已經無法填滿空洞的時間后,她開始回想從前,想起她的傻孩子。
那個傻孩子退卻了嬰孩時期的圓圓胖胖,長成了今天傍晚站立在她眼前的沉靜女人。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惟一流著她的血的人,是最親密的關係。
而莫回卻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她,眼神一點波動也沒有。
那樣的感覺,頓時讓她這些年來用物質所堆積出來的奢華,全成了一堆廢品。她幾乎想去搖搖莫回,讓她知道站在她眼前的是她的母親,不是什麼陌生人。
如果當時章凌碩沒有回來,她想她真的會失去理智,把實情告訴莫回。
小房間的門傳來三聲有規律的聲響,李非從沉思中回神,整理了妝容。
「親愛的,你在裡面嗎?」約翰遜的聲音。
「是的。」李非發現並沒什麼不妥后,打開房門。
「你在裡面做什麼,連燈也不開。我還以為那個乾瘦的儒弱男人騙我呢!」
「我只是有點累,見你還沒回來。所以出來隨便看看,走到這裡覺得有些累,就進來休息了。你今天的情況好嗎?」李非端出以前職業的笑容,笑得有點僵硬。
「不算好,親愛的。」約翰遜略顯挫敗,「章凌碩把這裡的鎮民收買得非常成功,連半點信息都挖不出來,只在鎮辦公廳內找到了一些樣品的文件。」
「親愛的,你真棒!有了這些資料相信你能創造出跟章氏集團同樣優秀的產品。」李非心不在焉地掃過一眼文件。
「當然了。你呢?聽那個儒弱的男人說你下午去了御席匠古宅了,見到它的老闆了嗎?」約翰遜眸內閃過亮光,看著李非。
她的神情不太對勁。
「沒有,我去的時候,她正在午睡,等到了傍晚都沒下來。」
「哦。真是可惜。我想你明天可以再去一趟。」
「我想也是。」
「對。你已經很久沒回中國了,你可以用這段時間好好感受一下這裡的鄉村氣息,也許還能有段奇遇呢。」
李非聞言,心思轉了一圈,他的目標不會連莫回的屋子也算在內吧?「親愛的,你對御席匠有興趣?」
「當然不。不過,我對章凌碩身邊的人都有興趣,親愛的。」只要與章凌碩有關的人,他都想阻攔一番。
「我想,他和御席匠老闆只是房客與房東的關係。今天聽李部長說,當時只有莫老闆那裡裝了寬頻,他才決定搬過去的。再說章凌碩是高高在上的跨國集團總裁,怎麼會跟一個貧窮小鎮的小老闆扯上關係。」李非分析。
「我也希望如此,不然那個無辜的小老闆可能要倒霉了。」約翰遜邪魅地笑笑。
「好了,親愛的,我們回去吧!」李非突然有些疲憊,再提不起精神應對。
夫妻的不同心思暫時被黑暗隱去。
臨近傍晚屋前的小道上,王大伯的車子晃悠悠地駛過來。
「張丫頭,有客人來了!」 王大伯停車,朝店裡喊了聲。
「好咧!這就來。」張青在廚房隨意擦了擦手。
「小姐我已經帶到,章先生的確就住這裡,你自己進去。我先走了!」
「謝謝!」一個精緻美麗的女人戴著能遮掩半面臉的大墨鏡,踩著細跟高跟鞋,提著行李下車。有一種女人,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能保持原來的優雅與氣質。這個就是其中之一,在王大伯破舊不堪的車上坐了半天,也沒有將她的優雅減少半分。將行李放下,站直身體,以挑剔的目光,粗粗看了眼斑駁的牆體,厭惡地皺皺精心描繪的眉。
她無法想象一向潔癖的章凌碩,竟然能在這種髒兮兮的地方待了半年之久!
他怕是寧願在這臟污之地,也不願回美國面對她吧?思及此,吳洋索性轉身背對小屋,看對面的風景。遠山隱約,彩雲紛飛,空氣清新倒也勉強可以忍受。
她早該到這裡,本來三天的行程,她卻是走了七天,延誤原因還是因為語言不通,起初她以為她的中文說不好,弄了半天才發現,他們講的竟然是地方的俚語,不是普通話!第三天之後,她乾脆就閉嘴不言,直接寫中文,讓司機載她,反倒順利到達了!
「小姐,你好!」張青出了大門,看到來人身邊還有幾口價值不菲的皮箱。
她這是想住店還是什麼?可是她家老闆開的並不是旅館啊。
吳洋繼續皺眉,驕傲地回頭,脫下戴在臉上的艷紅色的墨鏡,一內一外的兩人隔著小小的院子,四目相對。
張青瞪著小院門口那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半晌說不出話。
而吳洋也驚訝地看著張青,這女人就是害她與大哥關係僵化的人。
七年,都彌補不了破裂的關係。
「吳洋?!你來幹什麼?」張青插著腰,雙手緊緊握成拳。不然她無法控制自己手裡的菜刀不飛出去,將這個囂張無比的女人大卸八塊。
「哼!」吳洋輕哼了一聲,「我的行蹤從來不需要向你這個粗鄙的丫頭報告,你管不著。」
「我是管不著,不過我有必要告訴你一聲,你吳大小姐現在所站的地方就是我的地盤,最好別惹我不高興,否則可不是逐客這麼簡單。」張青瞪著眼。
「這破屋子原來是你的,果然跟你身上的窮酸氣貼合。」吳洋輕睨地說著。
「是嘛!多謝你的『誇獎』!如果你來這裡只是為了跟我抬杠,你做得不太成功,我絲毫興趣都沒有,你可以離開了。」張青一臉燦笑。
「你!想不到七年沒見,還是這麼伶牙俐齒!」吳洋一雙亮眼裡幾乎可以噴出火來。
「請!」張青作了個請的手勢。
吳洋撇過臉不回應。
「梅爾,你怎麼來了?」 吳予燦聞聲出來,他原先以為是其他,看見門外的吳洋麵露驚訝,他那生來就腳不沾塵土的妹妹,竟然跑到這樣的地方。
對章凌碩,她的付出算多了。
「大哥?你說的德國就是這個破落的小鎮?leon就在裡面是不是?我是你妹妹,你知道我的未婚夫的去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就為了你身邊的賤女人?」吳洋將積壓數天的怒氣爆發。
「梅爾,你不該來這裡。來了也無濟於事!」吳予燦嘆了口氣。
「沒試過怎麼知道結果是無濟於事。」吳洋不以為然。
吳予燦嘆了口氣,走到那個驕傲的女孩兒旁邊,「你應該累了,先進去休息吧!」
吳洋揮了揮手,美麗的臉上一片清冷。
「他不來,我不會進去的!」
如果她從千里之外來找他,他都能避而不見,他們之間還能有什麼希望嗎?
前樓二樓的窗邊,章凌碩看著小院門外的吳洋,轉身下樓。
「梅爾。」章凌碩喚了一聲。
吳洋轉身,面對章凌碩,是半年未見的未婚夫。心裡的忐忑退去,女人特有的嬌嗔浮現,「我以為你繼續避而不見。」
「你想多了,我們進去吧。你先休息兩天,後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因為我的出現讓你困擾了,所以你迫不及待地將我趕走?好跟那個野女人雙宿雙飛。」吳洋覺得自己開始不平衡了。
「現在不是談這些的好時機,等你休息夠了我們再好好談談。」章凌碩因吳洋的形容詞微微皺了眉。
「談解除婚約?」
「梅爾,我很抱歉 !」
「說抱歉之後,我們就有未來了?」
「沒有。」
「那我不需要。我不會解除婚約的。我不會讓那個女人如願,你是我的!」
「我和莫回之間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
「我不要聽!」吳洋制止,「我不需要從你口中聽別的女人的好。」
「梅爾,你這樣我們根本沒法談。」
「我們之間不需要太認真的交談。我也不需要談這些。告訴我,你在這裡待了半年,是因為她嗎?」
「起初不是,現在是。」章凌碩如實回答。
吳洋咬牙,他竟然連為她說謊都不肯。
「不嫌這裡落後,不嫌這裡臟。只因為這裡有那個女人?」吳洋再問。
「是。」
「……」吳洋無言,這很難堪,還是她自找的。
「我知道我的話對你而言是一種傷害,如果我現在不說,將來對你的傷害會更深,那是我不願意看到的。」章凌碩抬眸注視吳洋,純黑的眸子是濃濃的歉意與關心。
吳洋看著章凌碩的眼睛,就是這雙眼,絆了她的心。
章凌碩見吳洋沉默,又看了眼她眼下淺淺的青黑,她這一路上,肯定不輕鬆。他皺了皺眉,再次開口,「如果你不喜歡這裡,我送你到鎮上別的地方住下。」
「我偏不如你所願!」
「梅爾,無論在你眼裡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都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衊她。是我有愧於你,不是她!這一生是我虧欠她太多,我的未來只會有她一個人。」
「難道我應該感謝她?感謝她搶走了我的未婚夫?」吳洋不恥。
章凌碩看了看手上的腕錶,這個時間莫回該起床了。他想結束這場爭吵,「我幫我把行李提上去,你現在需要休息。」
「不需要。你走吧,回到那個女人身邊!我的事情用不著你管!」吳洋轉過身,背對著章凌碩,卻還是被委屈薰紅了眼眶。
章凌碩無奈,回頭看了眼吳予燦,兩人對視,皆搖了搖頭。
他就這麼走了?她千里迢迢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竟敢就這樣走了?!吳洋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一向驕傲得不會流淚的她還是忍不住滿腔的委屈,眼淚奪眶而出。
是夜,院子里的小燈早已打開。
淺淺的燈,勾勒著院門前那抹倔強的身影依然立在那裡,變成了一幅暗色的畫。
吳予燦放下碗筷,起身。
「予燦,還是讓我去吧!」章凌碩制止,這事因他而起,該由他自己去解決。
「等等。」莫回出聲。
「你生氣了?」章凌碩問,突然發現他問了一個很爛的問題,哪個女人能不生氣,自己男人的未婚妻跑上門了。不過現在要處理的是吳洋的問題,他和莫回的可以稍後,他再過分也不能讓從未受過半分苦的吳洋在這天寒地凍時留在外面。
「讓我去。這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和吳洋的問題!」莫回說完,拿了件外套,轉身出門。小廳內是吳予燦和張青,兩人一直注視著門外吳洋的身影,卻頗有無可奈何之色。莫回也不跟他們解釋什麼,直直往吳洋那走去。
「你是誰?」吳洋嫌棄地看了一眼姿色平庸的莫回,姿態高傲得像只驕傲的孔雀。
「我叫莫回。」莫回輕聲回了一句。
「這家破店是你的?」
「是啊。」莫回笑眯眼,看到吳洋臉上的譏諷笑容,補充道,「也是你今晚要過夜的『破』地方!」
「你是傻子嗎?聽不懂我剛才語氣的諷刺?」吳洋挑眉。
「聽懂了。不過你的驕傲如果在露宿街頭時也像現在這樣不可一世的話,我想我會十分佩服你的。我是來問你最後一次,你要不要進來,要是不用。我可要關門了!」莫回作勢要關院門,餘光留意吳洋的舉動。
昏黃的路燈下,吳洋一動不動,姿態依然像個驕傲的公主,細跟的高跟鞋並未讓她流露疲態。這個女孩是從小就習慣這樣的姿態,還是太倔強。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遭到漠視,也不會流露驚慌的情緒。
吳洋轉頭不看莫回,這在她的人生算是施捨的經歷,是她看不上的女人給的,她寧可不要。
「唉。」莫回嘆了口氣,轉身從小廳里拿了兩張竹凳,把一張放在吳洋的身邊,一張自己坐下,才開口道:「你不進來,我就陪你坐一會兒吧!但我的身體不好,熬不了夜,只能陪你一下下。」
「隨你便!」吳洋不予理會。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你。」莫回突然開口道。
吳洋眼神閃過一絲狐疑,沒搭話。
「第一次見你,是在電視上,那時你穿著美麗的公主裙跟章凌碩的訂婚。現在見你,發現你比電視里漂亮許多。」莫回輕聲說道,心平氣和。她沒想過她和吳洋會有見面的一天,但有他的愛,她不恐慌。
「你既然知道他有未婚妻,還不要臉的勾引他,是因為他的錢嗎?」心頭像開了一個發泄的出口,吳洋的語氣又急又沖。
「在你的心裡,他是那樣的人嗎?是女人一勾引他就會就範的男人嗎?」莫回淺笑著反問。
當然不是。吳洋不回答,一回答不就證明,她的未婚夫寧願眼拙到喜歡一個村姑,也不喜歡她這個公主了嗎?她若回答,不就自己承認她堂堂梅爾集團的接班人,竟然比不過一個村姑。
莫回也不是真在等她的回答,「想聽聽我和他的故事嗎?也許會讓你找出挽回你未婚夫的良策。你還是坐下吧,我和他的故事可不短。」
吳洋深深看了莫回一眼,心裡覺得,這個女人不是個自大狂就是個笨蛋,聽聽一個笨蛋的話,消磨一下時光也無不可。反正是這女人自己先露怯的。
她拍了拍身旁的竹凳,風情萬種地坐下。
月影微斜,莫回娓娓道來她跟章凌碩所有的故事,然後靜靜地看著吳洋。
「所以,你會認為自己一定能戰勝的,永遠佔有他?」吳洋好不容易才擠出自己的聲音,她沒想過會是這樣的故事。在她的認知里,不過是一個山野村姑看到帥氣又有錢的集團總裁,在某個夜黑風高的晚上,脫衣下藥把男人給拖到床上,還錄視頻為證,讓男人不得不接受她。這麼丑的女人只能用這樣的方法。
吳洋地心裡暗呸了一聲,她自己不就是在夜黑風高的時候,一包葯把leon給拿下了嗎?她不自在地哼了兩聲,不能把這種事告訴這個醜女人,太掉份了。
「嗯,我相信。他永遠會選擇我的。」莫回仍然語氣十分平穩,不帶半點急躁。
「要不就試試看,看他喜歡你這種村姑,還是喜歡我這個公主。」吳洋帶上挑戰地看了莫回一眼。
「好啊。」莫回爽快應了一聲,「不過我得休息了,明天我再詳細說說你的規則。還有,你確定你睡在外面,明天有精神跟我比嗎?」
「……」吳洋靜默,「好,為了以防你出老千,我還是住進來監視你比較好。」
「說的對。請吧!」莫回笑著讓路。
吳洋冷哼一聲,來來回回走了幾趟將箱子半進小廳,「現在我要住哪裡?」
姿態傲慢地看了一眼正鎖院門的莫回,反正是這醜女人求她住進來的。
木門吱呀一聲脆響,莫回也進了小廳,小廳的燈光很亮,照出她一臉灰暗的臉色。
「你直接上樓,你大哥會告訴你該住哪間房的。」莫回強撐精神笑了笑。
「哦。那你休息吧。病懨懨的模樣,只斗兩個回合就垮了太沒意思。」吳洋依舊像公主,向莫回擺了擺手,向大赦罪人。
「好。」莫回也不多說,緩步往後院走,越過木花窗,便放心地讓自己往前倒,落入一個溫熱寬厚的懷抱里。
「看來我把你給慣壞了。」一聲輕雅的嘆息隨著沉穩的腳步聲一齊落入莫回的耳中。
「因為你的寵愛,我才能勇敢戰鬥。」莫回虛弱地說,貪戀他溫熱的氣息。
男人的愛,才是女人能驕傲戰鬥並且贏得最終勝利的法碼。她有他全部的愛,她才敢應吳洋的戰帖啊!
「別跟著梅爾胡鬧,一個我就夠頭疼了。」章凌碩用腳開門,穿過屏風,把她輕輕放置在床上。
「好。」莫回軟軟地應著,像朵雪梅,靜靜綻放在暖色的織錦上,乖巧得不像話。
章凌碩用盡所有的力氣,讓自己不去抱她。
這女人,以為自己的身體好了,就每夜想著法子誘惑他。他也想要她,可她的身體還太差,根本撐不住太劇烈的運動,怕不小心又傷了她。
冰涼的小手趁他片刻分神的當口,從他的棉質睡衣下擺伸進去,放肆地遊走著。一向蒼白的小臉竟然泛起淺淺的酡紅,該死的迷人,他知道那裡的肌膚有多滑嫩,有多捨不得。
聽到微亂的呼吸聲,手下炙熱的肌膚止不住的緊繃,莫回綻放笑容,「愛我,好不好?」
聲音軟軟、糯糯的,還配上她無限嬌羞的表情。
章凌碩咬咬牙,牙齒在口腔里卡卡作響著。
「貓兒,別鬧。我不想再傷你!」深吸口氣,章凌碩強迫自己冷靜,上次宮外孕的記憶太慘痛,他不能為一時之快,做任何傷害她的事情。
「醫生說我的身體已經好很多了,不礙事。」莫回掙扎著起身,黑亮的髮絲滑過頰邊,几絲調皮髮絲沾在她溫潤的唇瓣上,眼神魅惑地看著他。
「該死的。」章凌碩低聲咒聲。
這女人真應該打一千次一萬次屁股,竟然用這樣誘惑人心的風情勾人。
雙手微微顫抖,抬起她小巧的下巴,薄唇靠近,停留在很近的距離,炙熱的鼻息噴洒到她的小臉上,並滿意地看著她的小臉頓時變得通紅。
「最後一次機會,跟我說『不』。」章凌碩的嗓音更加低沉迷人,眼神炙熱狂亂到要溢出來,淹沒面前的小貓。
「我說我願意。醫生說我們可以。」莫回一臉燦笑,用醫生的話來為自己作證。語畢,她溫潤的唇瓣覆上他的,讓自己冰涼的體溫逐漸染上他的溫度。
如果這樣還能保持理智,他想他可以成神了。沒有哪個男人,成天面對自己愛的女人的身體和誘惑會無動於衷。章凌碩閉了閉眼,讓自己還能擁有一絲理智,別在放縱的時候傷了她。
大手定住她的後腦勺,一手扶上她的腰,慢慢奪回本該屬於他的主動權。
章凌碩小心翼翼地留意身下女人的反應,連最細微的表情也不放過,一看到她微微不適的表情,他立刻停下,細心地詢問,直到他身下的女被人問得全身因羞怯變得通紅,他才朗笑著繼續。
「還好嗎?痛不痛?」氣息一平復,章凌碩便將莫回擁進懷裡,輕聲問。
「我很好,不痛,只是有點累。」莫回把頭埋進男人的懷裡,這個男人細心得可怕,這些問題饒是再大膽再開放的女人也會害羞的,他還再三重複地問。
「現在知道害羞了,剛才的勇氣到哪兒去了!」說歸說,他的嘴角還是呈上揚的趨勢的,大手拿著床邊的乾淨毛巾,為她擦拭身上的汗漬,別因這個受涼倒好。
「我自己來。」莫回看清他的意圖,趕緊接過毛巾,她臉皮不夠厚,不敢在這樣的光亮曝露自己的身體。
「你還有力氣嗎?」章凌碩笑道,將毛巾穩穩拿在自己的手上,拉開她身上的被褥,露出讓他心折的美景。
大手執起毛巾動作輕柔的擦拭她身上的薄汗,一雙小手輕握住他的手,「我可以自己來的。」
他抬目,是紅得燙人的小臉。
「剛才的大膽跑到北極了嗎?」他展唇微笑,輕輕移開她阻擋的小手,看到她微側著臉不敢看他,心底升起一股寵溺。
莫回渾身緊繃著,聽到他的抽氣聲,她差點想拉過棉被將自己遮蓋得嚴嚴實實的。當他用柔軟的毛巾動作溫柔地擦拭著她,她輕輕顫抖起來。這樣的曖昧比縱情更讓人沉迷,更讓人顫抖。
「嗯……別這樣。」莫回咬著手指,輕聲抗議。
章凌碩朗笑數聲,怕再逗下去,她該著涼了,才輕輕拉過被褥將她誘人的身體遮住,不讓冷空氣侵襲。
轉身放好毛巾之後,也上床。才一上床,床間的小人兒便在他的懷裡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靠著。
「傻貓兒,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腦袋瓜里想些什麼。」章凌碩輕敲了一下自動自發埋進懷裡的小頭顱。
「你又知道了?」莫回頭也不抬,有點微微的犯困。
「嗯哼。你是打算給予燦、梅爾他們創造一個相處的機會,如果在別的地方,予燦還可以躲開,這裡吳洋人生地不熟,賓館也沒幾個,梅爾的性子他了解,肯定不放心她出去住。真著這段時間梅爾一定會刨根問底,說不得兩人能夠說開了。」
「真聰明。」莫回隱隱打了個哈欠,輕聲回答。
「先睡吧。別明天起得太辛苦。」
「晚安。」
「晚安。」
捻熄房間的燈,章凌碩看著床帳。
她讓吳洋留下來,是想了解他的父母究竟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兒,她還是對他沒信心嗎?他的父母在人生大事上不會勉強他,只要他把事情處理好,他們的未來沒人會反對。
他該直接跟她說讓她放心,還是等事情圓滿解決后再說,省得她為他提心弔膽著。
腰間突然被一雙細長的腿兒勾著,身邊的小貓變成無尾熊狀攀爬著他這棵大樹,章凌碩愛憐地低頭吻了吻她細白的發旋,也斂下心神入眠。
前樓的小廳,吳洋準備彎身提行李箱,一隻跟她同樣纖細的手比她快一步的提起來,回頭看另外兩隻箱子也落入別人的手裡。
張青並沒有多做停留,提著箱子便上了樓。
「梅爾,累了一天,先去洗個澡。」吳予燦開口。
吳洋沉默,她是個驕傲的公主,從小就接受最嚴格的淑女課程,被教導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保持最完美的姿態。可在她的親人面前她撐不住,尤其受了委屈之後。
向來自信的眸子里閃過星子般的光芒,是蓄著已久的淚水。
「先洗澡,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談,好嗎?」吳予燦拍了拍吳洋的肩,還是記憶里的纖細。
「不會再想方設法地躲著我?」吳洋因為他習慣性的動作,心裡更加委屈。這雙手,每次在她學不好那些枯燥乏味的禮儀課時,總會拍拍她的肩給她鼓勵。
現在,她委屈時,他還是像多年前那樣給她安慰。心裡動了動,又冷靜地提醒自己,別被表面現象給騙了。
她不相信。曾經關係再好的兄妹,經過七年有心的隔離,要回到從前談何容易。
「不會。」吳予燦承諾。
「你若敢再不告而別,我會親手毀了梅爾集團。」吳洋眼神略冷地看著自己的兄長,淡淡的威脅。
她還是習慣對他任性。
「去洗澡吧,在小花院的左側。」吳予燦笑笑,出聲催促,再不去洗,張青放的熱水該涼了。
「箱子放下。」吳洋啟唇。
「怎麼了?」吳予燦揚眉問。
「我的換洗衣物在裡面。」
吳予燦依言放下手下的皮箱,她肯定是故意的。她還是這麼喜歡對自己的親人任性,卻也明白她的任性已經比以前少了很多。
她本該是手裡最珍貴、最該呵護的花,現在他還是讓他最驕傲的名花被受風雨的吹打了。
「在我的房間等我。」離開前吳洋又囑咐一次,看見吳予燦點頭,她的神情才稍微滿意了些。
吳予燦再次彎身提起行李,轉身上樓。
吳洋暫住的房間里,張青已經從吳洋帶來的行李箱里找過她隨身攜帶的被單、枕頭,還灑了她箱子里的香水驅味。
「丫頭,你先去休息。我和梅爾等下還有事情要談。」吳予燦開口。
「我馬上出去。」張青笑笑,把香水瓶收到原來的地方后拉上行李箱的拉鏈,帶上門離開。
吳洋也洗好進了房間,看了看房間里的擺設,美麗的唇瓣一開一合地對屋內的擺設進行評判,「真特別。她還真為了一個男人保持這屋子原來的樣子,真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