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那一晚,你撒了謊
兩人四目相對著。
「想聊聊嗎?」吳予燦問。
「好。」張青點頭。
小廳內一盆紅通通的炭火旁,兩人對膝而坐,火苗迎紅了兩人的臉。
「過了這麼久你還在想你父母嗎?」吳予燦看著燒得火紅的炭,彷彿又看到雪染在她父母墓前的神情,雪染的影像消失,突然竄出多年前張青站在她父母墓前的場景。那時的他,是那麼想保護這個明亮、嬌軟的女孩。最終他還是無能為力,任她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偶爾會想。」張青有些意外他的問題,仍是如實回答。
「心裡會不會責怪他們離你而去?」
「不會了。以前會。」吳予燦聞言,抬頭看向她,她笑著說,「以前在辛苦不如意的時候,會抱怨;現在長大了,知道誰也不容易,就不能再責怪了。只要習慣了一個人就不覺得生活難過了。」
習慣了就不難,只是她到現在也不習慣,遇見他,她才發現自己不習慣,想哭,歇斯底里的哭。因為她的無論跟誰都能笑,卻十分堅持,有些心情只能說給某些人聽,不會逮誰就跟誰說。
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丫頭,你在說謊了。」吳予燦坦然接受她帶著濃濃訝異的目光,這個小丫頭就是再長大,人的性子本身的東西也不會隨之改變,比如皮膚變紅,「你一說謊,你的耳根就發紅。」
張青反射性地摸摸耳垂,燙燙的。
吳予燦不理會她的反應,繼續道:「你跟梅爾打的第一架,那一晚你也對我說謊了,是不?」
那時,他還不了解她的脾性,在她離開前,他都不知道她一說謊就耳根發紅的反應。一切都是時光退卻,重新翻撿記憶之後,才發現每個細節原來在當時就表現出來了,只要當事人自己不知道而已。
「對不起。」張青道歉。
「你不需要道歉。當時我該給你更多的關心。」一個女孩兒,能千里迢迢跟他到美國,一個她全然陌生的環境里生活,而他卻沒能跟她安全感,甚至還責怪她。
她若不信他,不會跟他離開!
可是,他卻不全然相信她!還自以為是用了非常公平的態度面對她!
張青搖搖頭,「你做得已經很好了,是我自己不會珍惜而已。是我不相信你會公平對待,會排除萬難來保護我。所以膽怯地偷偷離開,讓我們錯過了七年的時光。」
吳予燦並沒有繼續接這個話題,用竹籤挑了挑了炭火。
「丫頭,七年的時間,隔了太久,你變了很多,我也變了。我們雖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彼此都還在意對方。我不太相信愛情,也害怕碰觸愛情。但我相信你,若我們以後要在一起生活,需要坦誠相待。我不需要你偽裝得很快樂,實際心裡卻有很多打不開的心結。我心裡也有心結,在往後的相處,我會慢慢告訴你。等到覺得可以在一起的時候,你再告訴我,好嗎?」吳予燦開口,話像火紅的炭火般赤熱。
雪染的事,讓他明白有時候他的丫頭也是這樣隱忍著悲傷不告訴任何人,一個人在某個角落裡偷偷地哭著。在他沒有出現的時候,她這樣,他無話可說,現在他出現了,他就無法忍受了。
「我怕你會害怕。」張青笑著,眼眶裡泛起淚意。
她今晚在小廳里等他,也是想告訴他,她想為他們之間的事情努力,不管有多少隔閡,只要彼此有緣份,他們就可以有未來。像老闆和總裁大人都可以重新開始,他們為什麼就不能,他們之間只是隔了七年的時光,有什麼大不了的,不是嗎?
「如果這樣,你可以用你的張氏獅吼功吼我。」吳予燦輕笑。
「人家哪會那樣啊!」她的語氣里有女孩兒家軟軟的嬌嗔。
「晚上在張老闆那裡聽他說,你以前經常吼莫回,吼得鎮上的人一度以為你才是這裡真正的主人。」吳予燦話里的取笑意味十分明顯。
「嘎……」張青突然有些無語,張老闆怎麼就這麼多嘴呢,真是比王大伯還大嘴巴。
「誰讓老闆一天到晚凈是在睡覺,不是睡覺,就是在為睡覺做準備。」張青趕緊推卸責任。
「嗯。丫頭,我等著看你真實的性子!」吳予燦說著,天知道,他有多懷念那個在夕陽下貪吃到差點撲到地上撿糖果的女孩有多可愛,有多讓他心動。
蘋果紅的臉頰,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光,嬌嫩柔軟的笑容,才淺淺一笑,就進入了他的心。
可惜,那樣的場景,他只見過一次,便永遠地消逝了。
「好。」張青點頭。
吳予燦也沒再多說話,起身上樓找了換洗的衣物,便到小花園旁的浴室里洗澡了。張青則用竹籤仔細把盆里的火灰將還燒著的炭火遮蓋好,這樣明早起來也不用重新燒炭,只用加新炭就可以有火烤了。
美國,吳家書房。
吳森豪看著是手中的簡報,上面的數據壞得一敗塗地,他的臉色倒也十分平靜。蔣梅坐在一旁,臉上儘是著急。
「森豪,你覺得我們該怎麼辦,梅爾的性子太任性,又年輕氣盛。董事會的老臣根本就聽不進去,很多新舉措根本無法動作。這樣不論對她還是對整個梅爾集團都不會是好事啊!」蔣梅保養得宜的臉上流露著濃濃的擔憂。
「別盡操這些閑心了,這都是必經的過程。我吳森豪的女兒一出生就是來世間享受的,嬌氣、傲氣滿身也是應該,但她絕對不會輕言放棄。現在跌了一大跤,就當是給她的未來交學費。況且這些都是她自己種下的因就自己嘗苦果,怨不得人。如果梅爾集團就此倒了,就算我們沒有福氣。」吳森豪眼神望著窗外,神色有些淡然,「我不相信,我一手栽培出來的女兒就因這點小事而一蹶不振。」
「森豪,這不像你會說的話。」蔣梅皺眉。
「這就是我該表明的態度。」
「不。以前你是把梅爾當成寶的,即使表面嚴厲,但你是要心裡疼著她。現在,我在你的眼裡看不到一個父親對女兒的寵愛。你還在怪她當年逼走予燦未婚妻的事情?那時候她年紀還小,不懂事才……」蔣梅停下話語,因為丈夫轉過頭,漂亮溫和的眼裡閃過深深的自責。
「蔣梅,梅爾是我的孩子,予燦也同樣是我的孩子。我這個做父親的不會偏頗。那女孩兒的事情對予燦而言最多算是個導火線,沒有這個導火索,予燦他也不會心甘情願地接手梅爾集團的。」
「森豪,現在這個事情該怎麼辦?」蔣梅擔憂,「梅爾集團股票全線下跌,數據一遍慘綠,再不挽救,就算是財大氣粗的梅爾集團,也撐不了多久。」
「蔣梅,梅爾已經長大。她是我們的女兒,於情我們應該疼她、寵她,但於理,我們都得教她好好做人,別整天盡惹出一爛攤子事情。畢竟以後的梅爾是交給她的,無論她是撐起來了,還是把梅爾給敗了,都是她自己的能力。」吳森豪將簡報放置桌面,起身走到書桌內那面寬大的落地窗旁,看著一樓寬闊的草坪。
「可是,予燦他……我們怎麼能什麼都不給他?這樣太過分了!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姐姐?」
「你以為他會要嗎?這吳家對他而言就是他的牢籠,梅爾集團就是他心底的刺,他恨不得全丟下。他是我的兒子,我不會不知道他心裡的痛,若是沒有她母親的遺言,他早在他母親去世的時候就離開了,不會再給我多幾年的父子相聚的時光。」吳森豪嘆口氣。
「對不起,若不是因為我,姐姐她當年也不會這麼早死。」蔣梅陷入自責里,眼淚自眼角滑落。與自己的姐姐愛上同一個男人,是她的罪。
「不是你的錯,錯在我。我是個男人,沒有好好的控制自己的感情!才毀了你們兩人的一生。」吳森豪擁蔣梅入懷,目光幽幽穿過寬大優美的庭院,望盡天的盡頭。
書房未掩的門外,美麗到完美的吳洋吃驚,被父母的話震得久久回不過神。
原來哥哥的眼神,是恨。
呵,是恨!
「小姐,你的牛奶來了!」吳媽的聲音。
「滾開!」是嬌橫的嗓音,冰冷的眼神看了眼吳媽。
轉過身,急切地跑下樓,上了最新款的勞斯萊斯。
她是任性的,也特立獨行的,就連車,她也不屑找女孩子喜歡的車型,而是黑色厚重的男人車,只因想更靠近她的未婚夫。而她的未婚夫,一看到她的車,第二天立馬換成了一輛黑色的卡宴。他就那麼討厭她嗎?
她的未婚夫不喜歡她,她的哥哥不喜歡她,她的父母也是。
她一向都是驕傲的梅爾公主,什麼時候變成了人人厭棄的可憐女人了。
被積壓在心底的怒火瞬間膨脹,吳洋將速度調至最高,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滿漲的怒氣飈至最高點,汽車瘋狂行駛了一段后,撞開一扇黑色大鐵門,闖進一家奢華的別墅里。車身沖勢極強,直至撞到別墅前的大果樹榦才被迫停下。
吳洋的頭撞上方向盤,鮮紅的血自額頭上滑下,連清麗的眼珠都染紅了,血流過小巧完美的下巴,滴落在絲質昂貴的白色外套上。
她不管,跌跌撞撞下車,茫然地看著周圍的景物。
是章家,她未婚夫的家!
未婚夫,真是諷刺!訂了兩年的婚,卻一直推託不結婚的未婚夫!
而她,竟然在這樣的時候依然能闖進這裡來!
「梅爾小姐,您沒事兒吧?您流血了?!我馬上為您請家庭醫生。」說話的是章家的傭人,她有些驚懼地看著滿面是血的吳洋。
「走開!不要,我不需要!我只要看到章凌碩,我只要章凌碩,別人我都不要,都不要!」如在自己家一樣,走上由精緻河石鋪就的小徑。
她熟悉這裡,比她的家更熟悉。
當年她是多麼期待來這裡的時光,她在樓下或庭院里到處走,到處鬧,甚至因不喜歡這裡的某一樣擺設而大發脾氣,他也淡淡的聽完,便轉身回書房繼續工作。
在他心底,她就是個頤氣橫使的富家千金,除了錢,除了長得好看點,並沒其他優點吧。所有的人都寵她,她不需要,她只要兩個人寵她。可是,偏偏這兩個人都恨她!
邁著有點不穩的步子,吳洋穿過散發著清雅香氣的小小花壇,來到中國風濃厚的亭子。
那亭子有位淡雅華貴的婦人,她是典型的東方美女,淡眉杏眼,肥瘦相宜,增一分則胖,減一分則瘦,穿著白色為底,蘭花為點綴的旗袍,悠然坐在亭里撥弄著桌上的茶器。桌面上擺放的那杯清茶升起淡淡的霧,潤白的瓷器在日光下泛著溫潤的光芒。她的手很漂亮,修長而秀氣,章凌碩那好看的手形應該是遺傳自她的,讓他冷淡的氣質憑添了一份書卷氣息。
「梅爾,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何言聽到腳步聲,微轉身,看到吳洋和一臉歉意的傭人。漂亮的手端起茶杯,幽然地喝著,頓時茶的清香入喉。
「李嫂,你先下去吧。」何言優雅地擺了擺手。
「是,夫人。」李嫂微鞠了一躬,悄聲離去。
「梅爾,你先坐坐。伯母給你沏杯茶。」何言自然是看到了吳洋臉上的傷,她隱下驚訝神色平靜道。
「我不喝茶!我要知道leon的地址,我要地址!」吳洋嘟起粉嫩的唇,很無禮的話從她嘴裡說出就像在撒嬌。
「他工作時不希望被別人打擾,梅爾,你不會不知道?」何言溫聲回答,放下泛著溫潤色澤的瓷杯,再開口語氣里多了份無奈,「你這是幹什麼!傻孩子,你以為你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他就是馬上趕回來嗎?他不會。梅爾,你是他未來的妻子,你該比我更了解他!」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再高貴的公主,遇上愛情,同樣帶有幾分迷茫。吳洋也不例外,一向清冷的臉上流露,一閃而過的脆弱神色。
「梅爾,一個女人在愛情里,無論什麼模樣都是最美的。但前提是你認為凌碩,他愛你嗎?他會像沉浸愛情里的男人那樣為你的心疼,夜不能眠嗎?他不會,也許他只會淡淡地看你一眼,就又埋頭工作。」何言出言點醒這個本不該痛苦的女孩。
「他的身邊除了我,並沒有其他的女人。」吳洋說出理由,因為這樣她才敢這麼張揚,這麼高調的對所有人宣布他們的婚姻。
「那是他太驕傲,驕傲到他看不上的人,他絕對不勉強與她們在一起。梅爾,你和他很像。你們都太驕傲,太冷漠,所以很難對別人動心。」所以,不動心的人,怎麼也不會動心。一旦動起心便升起強烈的佔有慾和控制欲。她的兒子就是其中之最!
一想到此,何言無奈地嘆了口氣。
「……」吳洋低頭,纖指柔嫩的指尖無意地划著茶杯。
她的愛情,原來在別人的眼裡就是這樣的嗎?不該被尊重?
何言也不再說話,為吳洋的杯里續了杯茶。
情字,一碰上,就難解了。何況還是兩個如此相像的人,又冷,又沉默,還高傲。
「李嫂,讓單醫生過來一趟。」看到吳洋似乎安靜了下來,何言吩咐張媽。
「夫人,我這就打電話。」李嫂在主屋裡應了一聲。
「要是不給我他的地址,我就不治,就算血流光了我也不讓醫生碰我。「吳洋又開始激動起來,一揮手,精緻的茶杯,成了一堆無用的碎片。
何言對茶杯的碎片一點不關心,這兩年她的茶器被吳洋摔了不知多少套,她早習慣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他現在在一個窮鄉僻壤里,你怎麼去?去了也只是糟罪,倒不如安心在這兒等他回來。」
「我不!若是他厭煩了我,回來就要取消婚約,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只要他,我只要他!別的我誰都不要!」吳洋拒絕,明艷的臉上是嬌縱卻也委屈,眼淚含在眼眶裡,她死撐著不讓它往下掉。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如此委屈。她不明白,她趕走一個會威脅到她的普通窮酸女孩兒,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在責怪她?她只是不喜歡屬於她的寵愛被別人分走而已,為什麼不會有人理解她?
她私自散布兩人的婚期,他竟然躲她半年之後,讓她成為全美國的笑話。這算什麼?!
「梅爾,你愛凌碩。你了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嗎?」何言重新拿了一個茶杯放到吳洋前面,續上溫水。她沒聽到吳洋的回答,繼續道:「還是你看到的只是他的外表與社會地位?」
「我當然是愛他的人!」金錢她從來不會少,她不需要金錢來抬高她自己的價值。
「你了解章凌碩這個人嗎?除了報刊媒體上的信息,還有他的名、他的父母、他的家庭住址。這些以外的事情你還了解什麼嗎?」何言看著這個痛苦的女孩,內心嘆氣。向來嬌縱明艷的臉,被倔強與傷心所取代,這個女孩不該這樣,她會擁有世上最奢侈的幸福婚姻,如果她沒愛上她的兒子的話!
可是,愛就是愛了,無人能阻止!
「我……」沒人告訴她,有關他的事情。
她知道有偵查局,查了又怎樣,不是他願意跟她分享的事,她情願不聽。所以,她等,等到他願意告訴她為止。等來的卻是他將她越推越遠,這一次還索性直接消失將近半年!
「梅爾,你好好想想。他是我的兒子,我這個做媽的也不了解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兒子什麼時候開心,什麼時候累了想休息,什麼時候想找個人來訴訴苦。他十八歲就接手了整家公司,別的同齡人還在享受大學時光,甚至在校園裡談輕鬆戀愛的時候。我的兒子,因為我的病情強迫自己接手章氏集團,甚至沒有人記得問問他願不願意?忘了問他辛不辛苦,但他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創了第三領導人中最優秀的成績。可我寧願他只是普通人,不用這麼辛苦的工作,簡單快樂就好……」何言握著茶杯的手抖了抖,茶漬灑在手背上。
「伯母,我愛他,真的很愛他。愛到可以把梅爾集團交給他,梅爾對我而言是最珍貴的禮物,我願意把梅爾集團交給他!這就是我的愛!」吳洋沉默片刻之後回答。
「你確定這是他要的嗎?」何言搖頭,「他肩上已經扛著推不下的責任,他絕不會再扛起另一個責任的。」
何言也不再說話,略帶疲憊的喝下手中的茶。
吳洋也跟著細細品茶,茶是好茶,喝著有股淡淡的苦味。
半晌過後,章耀陽從主屋出來。
「梅爾,來看你章伯伯章伯母啊!」
章耀陽跟章凌碩長得很像,只是兩人的氣質不一樣,章耀陽稍稍嚴厲,眼神銳利,而章凌碩多了份隨和與溫暖。
「章伯伯好!」
「老爺。」
何言起身微點頭,吳洋也跟著起身,章耀陽擺了擺手,走進亭子,入坐。
「叫單醫生了嗎?」章耀陽問。
「讓李嫂打電話了,現在怕是在路上了。」何言回答。
「我不想治,不把leon的地址給我,我寧願流血身亡也不治。」習慣了這裡,所以她不掩藏自己的真實性情,對章家夫婦撒嬌使性子。
「你這孩子!凈瞎胡鬧!到時疼的是你自己又不是別人,聽話,讓李嫂先清洗傷口。」章耀陽溫聲說道,只當是小孩子家鬧彆扭。
「我不!」
「梅爾,凌碩現在的地址在他房間的桌上,你去拿吧。去之前把自己的傷處理好。感情是要自己去爭取的,不會自己跑到你的面前。」章耀陽說,目光微沉。
「真的?!我這就去!謝謝章伯伯,梅爾最愛你了!」吳洋跳起來摟上章耀陽的頸項,用力地親了一下。
「只要你能把那小子帶回來,章伯伯重重有賞!」章耀陽補充。
「我一定會帶他回來的!」吳洋誓在必得。
何言笑看吳洋一眼,「好了,地址也知道了。趕緊讓醫生看看你的傷口,別真傷到根基了。再說女孩兒家留疤多難看!」
「是是!什麼都聽伯母的!」吳洋嬌俏地笑,一臉明媚,加上臉上的血液,多了幾份妖冶。
「那就乖乖回房等醫生過來!」
「我要去leon的房間。」吳洋堅持,微微翹起的唇滿是女孩兒家的嬌氣。
「行,都依你!」何言應著,推吳洋進屋。
吳洋快步跑向樓梯,衝進她思念已久的房間,房間依舊如初,高高的書牆,深色奢華的落地窗帘,柔軟吸去足音的地毯,尺度大得嚇人的大床,床間是純黑的薄被。
她將臉埋進床被裡,想汲取屬於他的獨特味道。可是他已經離家半年,這被褥、枕頭不知換過多少次,早就沒有了他的氣息。
眼淚驀地在眼眶裡打轉,愛情怎麼會這樣,一天比一天更深刻,深到讓人心悸,像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緊緊地束縛在網中央,無法動彈。
此時,她不是吳家嬌縱任性的大小姐,只是一個為情所困的普通女子。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方法,可以讓一個人住進另一個人的心裡,那個人還是一個僻她如蛇蠍的男人。
吳洋想著,沮喪地把頭深深埋進藍色的被褥里。
涼亭里,章耀陽端了杯茶,就口細細地品味。何言泡的茶一向茶如其人,清新淡雅,不濃烈,也不奪了水的甘甜。
「老爺,你為什麼要答應梅爾?凌碩他肯定會不高興。」何言微帶苦惱地看著章耀陽。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小子在那小地方乾的什麼事,跟一個不知底細的女人胡鬧。」章耀陽瞪了何言一眼。
「你看不出來他很喜歡那樣的生活嗎?那個鎮子跟爸晚年定居的小村落相似。凌碩從小就跟爸親近,他在那裡放鬆緊張的神經也沒什麼不對。你不知道,自從爸去世后,他沒有高興地笑過幾次。」
「所以,他就有理由傷害梅爾?」章耀陽不認同何言的看法。
「我是個自私的母親,我知道會傷害到梅爾。就算是這樣,我也寧願我的兒子能夠開開心心的過一段他喜歡的日子,而不是把自己鎖在辦公室,忙永遠都忙不完的工作。那樣的人生他過夠了!」何言首度反抗自己的丈夫。
「婦人之談。那個女人不過是看上他的錢和社會地位。」章耀陽眼中泛起熟悉的冷意,這樣的冷意不是對他的夫人,而是對那個傳說中的女人。
「即使她是看中凌碩的錢,只要她能讓凌碩高興,我不管她的目的是什麼。我只想讓我的兒子能夠高興,會笑。」
「夫人,你變了!」章耀陽看了一眼何言,抿嘴捻起桌上的茶杯再喝下。
「是啊。我是變了。這兩年莫回不在身邊,身邊安靜了,才發現以前對不住她。她只是個渴望被愛的孩子,為什麼我當年會那樣對她。她並沒有錯,到最後一刻還願意將自己的腎捐給我……」何言嘆了口氣。
「那又怎麼樣?我們也給過她兩千萬,一個腎能賣兩千萬,對她那樣的女人而言,值得了。你以為我沒調查過她?她拿那筆錢回去給她爸和后媽蓋了小樓,上她弟出國留學,改變了她家裡人的命運,還剩了一大筆錢,她自己留著用。一個女人有了一大筆錢,能過什麼樣的生活,還用想嗎?」章耀陽冰冷地陳述,「不過是個貪財城府深的女人罷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老爺,你真的認為莫回是因為凌碩的錢才會跟著他十幾年就為他的錢?為了錢,冒著生命的危險捐腎給我也是因為錢?這可能嗎?」何言顯然不相信這樣的看法。
「夫人,你到底想說什麼?」章耀陽挑出重點。
「我說,莫回愛凌碩,一個女人能為一個男人做這麼多事。如果不是因為對他有愛,不可能承受得了凌碩那種惡劣的態度。我因病對她橫豎挑刺,她從未生過氣,沒有過任何埋怨,依然盡心儘力的照顧我。而凌碩這兩年的改變,我想也是因為莫回。」
「夫人,你的愧疚我可以理解。但是莫回已經離開了,杳無音訊,凌碩現在的未婚妻是梅爾集團的吳洋。梅爾集團的吳家在美國足足待了四代人,關係盤根錯節,就算他帶現在想單方面毀婚恐怕也沒這麼容易。吳家也是上流社會有頭有臉的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老爺……」
「夫人,我現在只期待凌碩對竹溪鎮的女人只是一時的迷戀,不會頭腦發熱到要解除婚約。若是處理不好,爸一手創辦的章氏集團就毀了。」章耀陽說著,這是他反對的主因。
「爸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章氏集團就這樣結束。」
「要是凌碩真的愛上那個女人了呢?你要反對嗎?」何言問。
「你認為呢?」章耀陽沉默。
「他會難受的。他在意的人本來就少,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個喜歡的人,就不能放任他一次嗎?」
「如果他找到保全章氏集團的方法,我這個做父親的當然會支持他。」
「都怪我,當年為什麼會認為讓梅爾陪著凌碩,他就能快樂一點。要是沒有那杯茶,他就不會訂婚了。」何言語氣滿是自責。
章耀陽沉默,一杯接一杯的喝手裡的茶。
章氏集團美國總部的大廈對面是戒備深嚴,以奢華著稱的的LW大廈。它張揚地佇立在市中心的中央,是約翰遜的總部,這棟大廈的十三層是總裁室。冬天的陽光透過特製的玻璃斜照進氣氛冷如南極的辦公室,微冷的陽光也照不暖這裡的冷凝。
三個衣著考究的男人,神色緊張,竟能在冬天的午後汗流如雨下,低著頭,不敢看背對著他們,坐著寬大皮椅后的男人。
他們知道他的習慣,卻連背影都不敢直面,足以可見那人有多可怕了。
「你是說,章凌碩、他的助理、未婚妻都先後去了中國的某一個小鎮?」冷冷的男性嗓音地寬敞的辦公室回蕩,說話的人緩緩轉動坐椅。
那是一張讓人第一眼就聯想到邪惡感覺的中年男人,他是典型的美國人長相,深刻如刀斧雕刻的五官,金黃色的頭髮,白晳的皮膚,臉上微微發紅。
他的邪惡,主要來自於他的眼,冰藍色的眸子,很容易讓人迷惑,高挺微勾的鼻,以及唇角上邪魅的笑容。
他的狠辣手段在業界流傳了十數年,不管對競爭對手,還是對自家的屬下都以狠辣著稱。若是他覺得這個人沒有利用的價值便毫不留情地踹開,但為何依然有這麼多人為他效力,願意為他所用?
因為金錢,他不吝嗇金錢,他能用比行業高數倍的工資聘請他想要招募的員工。所以總會有人為了高薪選擇為他工作。
「是的。」中間的男人低低應了一聲,冷汗直流,滲入眼睛,卻不敢抬手擦拭。
「他們分別在什麼時間去中國?」約翰遜聲音比剛才更輕了,伸手自在地在寬大的辦公桌的床沿輕輕敲擊著,一般出現這個行為的時候都說明他處在極度憤怒之中。
這個認知讓辦公桌前的三個男人更為緊張,脊背更加緊繃。
「章凌碩六個月前離開美國,期間一直沒有回來過,這麼說他六個月里極有可能都在同一個地方。這意味著什麼?嗯?」約翰遜冷哼一聲,眼神冷冷地掃過面前的三人。
「是我們失職,因為根據他之前的行蹤,他去中國都是去一個破落的小村子,查詢一個女人的下落。這次他去的也是一個落後的小鎮。屬下以為他還是去察那個女人,所以下沒有特別留心。」回話的依然是中間的男人。
「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以為?我說過一有章凌碩的任何蛛絲馬跡你必須彙報給我,我的話是不是表達得不夠清楚?」挑眉,嘴角的笑意越發加深,手指加快在桌上敲擊的頻率。
「是屬下失職,請總裁原諒。」三人齊齊彎腰。
「原諒?很抱歉。原諒這個詞從未在我的字典里出現過。你們知道該怎麼做。下去吧!」約翰遜不耐煩地揮手,三人均露出失望的神情。約翰遜的集團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只要被約翰遜驅逐的人,都不能再繼續這個行業,甚至永遠不能出現在他的面前,否則下場奇慘,前設計總監便是一個極好的例子。
為約翰遜設計最新一季的室內躺椅,一個幾乎可以忽略的細節出了瑕疵便被開除,但他依然去別的公司應徵設計總監,上任第一天便出了嚴重車禍,當場暴斃,連帶兩名司機,而約翰遜就在車禍現場十米之外,笑容陰森地看著這一切。
從此,被約翰遜辭退的職員,幾乎都離開美國,也改換了行業。
約翰遜冷冷地看著三個人無聲地離開他的總裁辦公室,直到辦公室內又恢復了原有的寂靜,他才低頭看了看時間。
這個時間那個人該來了。
才一想到,他辦公室的門便響起了一陣只有那人才能敲出的微輕力道。
「請進!」約翰遜現在的模樣跟之前的邪魅、陰狠相差很大。
「親愛的,我為你帶來了午餐。」一個十足東方韻味的女人提著保溫盒,緩步入內,並優雅地轉身關上門。
「又親自下廚?你是想讓我開了家裡的廚師嗎?」約翰遜語氣溫柔,與剛才的邪魅冰冷反差極大。他推椅起身,低頭的瞬間看到了桌面的圖片,又看了看對面的女人。
怪不得他覺得這雙眼像在哪裡見過,原來就是他枕邊人的眼。
冰藍色的眼閃過狐疑,轉眼即逝。
他走近落地窗邊的小桌邊坐下,李非已經將飯菜擺上桌面,很中國風味的美食,松花蛋、桂花魚、熬了許久的美味濃郁的雞湯、一盤香噴噴的米飯。
「來,試試看!很久沒為你下廚,也不知道味道變了沒有。」李非掛著矜持的淺笑,將挑好菜色的碗筷遞給自己的丈夫。
「這樣的中國滋味只有你才能做出來,何必嘗呢。」約翰遜單手接過,他用筷子跟中國人一樣嫻熟,毫不生澀。
「剛才見三個人低著頭出去,是不是你的工作不順心?」李非問道,以前她一直坐他的秘書,他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安排的,知道他的脾氣有多大,現在她只是偶爾才會過問他的工作。
「做錯事的人,早該自慚形穢了,何必管他們。來,張嘴。」約翰遜突然夾了一筷子桂花魚,魚里的刺早早被她剃了個乾淨。
李非微睜大眼,仍是張嘴吃下他遞上的菜。
這樣的餵食已經很久沒有過了,今天為何突然做起這麼親密的動作?
「親愛的,今天你有喜事?」李非咽下鮮美的魚肉,問道。
「當然。而且這件喜事才剛剛發生。」約翰遜答。
「哦?能說為聽聽嗎?」李非笑起來。
「這件喜事發生在中國。非,你想跟我去中國嗎?」約翰遜盯著李非的臉,不錯過她臉上的任何錶情。
「去中國?」李非不動聲色,淺淺地笑著。
「我明天要去中國出差,你跟我一起去吧!」約翰遜笑笑。
「好。」李非輕斂蛾眉,點頭。
「你不問為什麼嗎?」
「不問。只要是你的話,我無需多問。」李非繼續淺笑,為他布菜。
約翰遜收回打量的目光,她的笑是典型的東方女人的羞怯,工作的時候又就西方女人的自信,這兩點一直讓約翰遜欲罷不能。
但圖片上的女人又是怎麼回事?
李非靜靜坐在約翰遜的對面,偶爾淺笑,偶爾為他布菜,在他吃飯結束後為他打上一碗溫度適宜的湯汁,他習慣在飯後喝湯。
直到桌上的所有東西都吃完后,她微笑地端起用過的碗碟,走進辦公室內附置的洗手間,微笑地合上洗手間的門,她手腳終於發起抖來。
約翰遜的事業雖然包含中國市場,但二十幾年來他從未親自去過中國,中國分部就是出了再大的問題,他也都交給其他人去處理。這一次是因為什麼?
而她,闊別那裡二十多年,她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踏上那一遍土地,有沒有勇氣再見一下那個傻孩子?年紀越大,夢到那個傻孩子的次數就越多,夢裡的傻孩子,長得圓圓胖胖,動作遲緩,每天在破舊的門檻上坐著,一動不動。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夢,她也不知道。
算算那孩子的年齡,她早該結婚,甚至生子了,她的人生里沒有母親的角色,會不會遺憾?
她是遺憾的,一直遺憾。連母親都捨棄的傻孩子還能指望誰去珍惜?以莫實平的性格恨都來不急,怎麼會善待她的傻孩子。想想自己孩子有可能過的艱苦生活,李非的眼淚,在鏡中滑過眼角,她趕緊低頭擦拭,打開水龍頭,低頭洗碗,任著眼淚滴進洗碗池裡。
竹溪鎮。
真實的性格,張青的真實性格是什麼樣的?這樣的真實性格,讓小廳里的莫回有點措手不及。而相對莫回的吃驚,兩個男人倒顯得十分正常,一點面露驚訝的意思都沒有。
「老闆!」張青又吼了一聲,自她家老闆生病之後,她就沒再吼過她,現在老闆身體好,愛情也甜蜜了,她的張氏獅吼功又重出江湖。
「你再說一遍!」莫回活動了下自己的手腕,把掉進碗里的勺子重新拿起來,盡量表情淡定的吃下勺里的粥。
「我要求加工資!」張青小臉十分正經的樣子。
「為什麼?」莫回納悶。
她這個不是很財迷的員工,怎麼突然就財迷起來了?
「最近因為我們家裡的兩位大帥哥,吸引了很多顧客,其中大多數是女性顧客。本店裡惟一一位工作人員——本人我,工作量大大的加強了,甚至是過去工作量的三倍,所以我有權要求加工資!」張青認真說明加工資的理由。
「這個理由我非常能理解。但是為什麼是加五倍的工資?」莫回繼續不恥下問。
「因為五倍比三倍好聽。」張青一點不扭捏地說出本人認為十分重要的理由。
「噗……」
「咣……」
同時桌面上響起不同的聲音,吳予燦被這個小天兵搞笑到噴飯,不是,是噴粥。章凌碩則不小心掉了勺子,圓圓的勺子滾到桌面,搖搖晃晃著,隨後他又表情正經地撿起來,還好他已經吃完了早飯。
「予燦,我想我非常有必要先聲明一點。」章凌碩忍住笑意,對吳予燦說。
「請說。」吳予燦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我們之間,我不希望有這麼不成熟的加工資要求!」他覺得還是事先聲明的好。
「好說好說!起碼的職業道德我還是有的。」吳予燦點頭答應。
「所以,我很沒職業道德嗎?」張青忍不住問。
「不太有。」吳予燦回答。
「嚴格來說,一個成熟,有市場眼光的老闆都不會答應你這樣的加薪要求。」章凌碩客觀的補充。
「我答應,漲五倍工資。」莫回淡定開口。
「真的?!老闆,我愛你!最愛你了!」張青歡呼。
章凌碩與吳予燦對看一眼,各自聳聳肩,意思非常明了。不能和沒在商場上混過的女人談規則,談職業道德,因為她們根本沒有套路可言,完全看心情。
章凌碩和吳予燦兩人吃過早飯,便出了門。倒是沒有坐車,步行在青石板鋪就的路上。
「你和莫回真算是天生的緣份,要不然這世上有哪個女人會這麼容易原諒你!不含恨一生都都已經算是輕的了。」吳予燦笑言,當是閑聊。
「嗯,是我太幸運。」章凌碩露出釋然的笑容,「在對她做了這麼傷害她的事情之後,老天還給了我們一個機會,繼續相愛。其實最感謝的算是我爺爺,他才是最明智的,把莫回教成這副性子,即使對人失望透頂,依然不想讓爺爺擔心。」
他們之間的感情,不單單是親情、友情、愛情,還摻雜了莫回對爺爺的感恩之情,他對莫回的愧疚之情。莫回不希望他懷有愧疚,但他還是在心裡保留一份,這樣他才記得要更疼她、更愛她,讓她擁有其他女人都該擁有的幸福。
「這話確實不假。」吳予燦點頭,表示認同。「真沒想到,愛情可以把一個不善言辭的人,改造得這麼健談。我對莫回的崇拜又加深了一層。」
章凌碩不理會吳予燦的調侃,對自己好奇的事情進行發問,「你跟張青說了什麼,讓她這麼高調要求加工資?」
他和吳予燦,莫回與張青,他們之間的友情,早已超過了金錢的範圍,他們純粹是因為感情走到一起。這張青,突然來這麼一招,真讓人大跌眼睛。
「我讓她將最真實的一面展現給我。」吳予燦摸摸鼻子,這是那丫頭習慣性動作。
「她真特別。」章凌碩下結論。
「我也覺得。」吳予燦扯了道路兩旁種的不知名的花朵,冬天能開得那麼茂盛的花,倒挺特別,輕嗅了兩下,繼續說話,「怎麼突然想到要去鎮辦公廳?手續方面不是早早就了結了?」
「我當然知道。我們是客方,這是人家的地盤,還是多走動,以後辦事方便。況且,我已經很長一段沒答應他們吃飯的邀請了。拒絕太多次,合作會出問題的。」章凌碩解釋著。
「他們沒那膽子吧?」吳予燦非常不以為然。
「俗話說得好,強龍難壓地頭蛇。以前不會出在應酬場合,是因為合作的都是成熟有規模的公司,彼此的態度都非常專業。不像小地方的人,而且對方還不是商人,合作起來不專業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怕對方在我們離開之後鬧出些問題就羅嗦了。」
他本身也不太喜歡商業上的應酬,一年不會出現那樣的場合幾次。前段時間是因為莫回的身體他推卸,現在吳予燦也來了,乾脆一起過來走一趟。
「跟中國人合作真麻煩。」吳予燦下著評論,賞花的好心情消失了一半。
「沒錯。中國是飯桌上談合作。我們還是入鄉隨俗好點。」章凌碩點頭。
「聽你的,反正你是老闆。」
兩人步行走到鎮辦公廳,幾位領導早已在樓下等候。
「章先生,吳先生,怎麼不坐車?」
「突然想走走。今天有其他客人?」章凌碩笑著回了聲,不動聲色地看著大家列隊歡迎的架式。
「呃……這個、這個……」乾瘦的中年男人,擦了擦汗,不敢回答。
「上次老王收集的竹席工藝品,放在哪個倉庫?」章凌碩也不多話,鎮里招商引資的項目不止一個,也許是其他大的合作商看重了某個商機也說不定,他人的事情他沒太多興趣。
「章先生,要不過幾天再看行嗎?」男人繼續擦汗,腰彎得幾乎直不起來了。
「給我一個理由。」章凌碩斂眉,他好說話沒錯,不表示他可以隨意讓步。
「章先生,我……」
在男人誇張擦汗的空當,兩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駛過來,停在鎮辦公廳的正前方,章凌碩看著後座上的男人,眉間微皺。
後座上的男人便是約翰遜,他緩緩地從黑色轎車上下來,嘴上叼著上好的雪茄,語氣狂傲地說著:「章凌碩,好久不見。真沒想到你堂堂章氏集團的總裁竟然可以在這種破落的地方待了半年之久,真是令人敬佩啊!」
「約翰遜先生,別來無恙!」章凌碩淡淡開口。
「我看上了你手上的項目!」約翰遜是個真小人,他做事一項直截了當。不到兩句話,他就直接說明來意。
「你來晚了。」章凌碩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怒氣,純黑的眼裡仍是一遍溫和之色。
「章凌碩,這路聽說是你一手修建起來的。你說我全炸掉,你還能再出資修建嗎?」約翰遜走到章凌碩面前,勾起嘴角,無聲地笑著。
章凌碩不答話,眸內依然一遍溫和。
「商場上的笑面狐,真不愧對你這稱號。這次我要一雪前恥,讓你栽在自己的地盤上。」約翰遜湊近章凌碩的耳邊。
「約翰遜先生,我非常感謝有你這樣的對手,不斷提醒我,讓我時刻有所警惕。但是,很抱歉,這次恐怕讓你失望了。」章凌碩壓低聲音。
「哦?願聞其詳!」約翰遜表現出極有興趣的模樣。
「這裡是中國,不是你所熟悉的美國。在這裡,你以前的理念,做事手法,都不會成為你的優勢。還有你的LW如果我沒記錯,在上次的收購案中,僅剩原來部資產的百分之四十五,摺合成現金該是十億多,再加不動產,也四十億出頭。你認為你有這個財力和我爭嗎?況且你就一定認為他們會將這個項目交給你嗎?明智的人都不會這麼做!」章凌碩淡然地分析。
「就算搶不走,但能再困你在這小地方半年,我想LW和章氏集團在外面的勝負就定了吧?」約翰遜面上帶笑。
「你就是再困我兩年,章氏集團依然能良好運作,絕不會像你的LW,你才出來短短數天,股票就開始下跌。」章凌碩輕笑,潔白的牙在冬天的陽光里閃閃發亮。
「很好。」約翰遜直起前傾的身體,環視了一下簡陋的歡迎隊伍,眼裡閃過鄙夷,「那我們就走著瞧!」
「好。」
約翰遜故意冷落鎮上這群迎賓的人,除了吳予燦悠然自得的斜靠著之外,其他人都微微冒著汗,場面尷尬極了。那個負責接待的乾瘦男人更是,章凌碩對鎮上做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而這幾天上面突然來人說有新的老闆要在鎮上開創新的項目。沒想到,鬧了半天還是章凌碩的競爭對手,而且兩人還直接撞上,這能不讓人覺得尷尬嘛!
黑色轎車上又下來了一個衣著華貴,面容精緻的中年女人,她上前攬上約翰遜的手臂,適時地解了場上鎮辦公廳工作人員的圍:「親愛的,坐了這麼久的車,你肯定累了。先讓接待人員帶我們去看看住的地方吧!」
「是是,早已經準備了,現在要休息嗎?」乾瘦的男人,繼續鞠躬。
「親愛的,先休息,好嗎?」李非回頭看約翰遜,約翰遜點點頭,兩人跟著乾瘦的男人離開。
章凌碩回頭看了看李非,表情若有所思。臉上出現難解的情緒,后抿緊嘴角。
「他不會是想讓我們退出這個項目吧!」吳予燦乾脆玩手指,做助理的好處就是,兩個首席執行官碰面時,沒有他什麼事情,正好能讓他偷懶。
「他還沒那麼大能耐,了不起弄點阻礙罷了。」
「那你臉色這麼難看?」吳予燦瞟了章凌碩的大黑臉,黑成這樣還叫沒事?
「我們先回去吧,工藝品的事改天再讓老王拿到家裡去。」章凌碩淡淡地說。
吳予燦挑挑眉,準備做緩緩散步的心理準備。
「喂,要不要走這麼快?會結石的!不要這麼不養生,行不行?」
不是散步,竟然還是在鎮辦公廳的道路旁轉了個角,章凌碩竟然快步跑起來。不是被約翰遜給氣瘋了吧?
約翰遜,你真是我的偶像。
吳予燦在心裡想著,也跟著撒開腿跑。
「約翰遜先生,這是你和李女士的房間。請進!」乾瘦的男人全程躬著身,掏出鑰匙,打開房間。
「章凌碩來竹溪鎮也住這裡?」約翰遜不悅地看了眼房間里的環境。
「章先生沒住過這裡!」男人小聲回答。
「他不屑住的地方,你認為我會住嗎?還是你覺得我比不上他!」約翰遜瞪著了乾瘦儒弱的男人一眼,眼裡閃過一抹陰狠。
「沒有,沒有……」男人連忙低聲回答,「剛開始我們也以為章先生嫌棄這裡的住宿條件,後來才發現,他只是不喜歡應酬。現在他住在鎮東邊的小屋裡,今天與他同行的吳先生也住那裡。」
「哦?那裡是不是有個女人?」約翰遜像突然想到什麼!
「有,您說的是莫老闆?」男人問。
「她跟章凌碩是什麼關係?」約翰遜問。
「我也不清楚,好像他們兩人在一起。聽說這段時間莫老闆生病,章先生還寸步不離地照顧她。」
果然不出他所料!
「你下去吧!」
「是,約翰遜先生。」
約翰遜看了看這環境,冷哼了一聲,挑了個勉強幹凈的地方——床上坐下。
「親愛的,你不是說來看看中國分部的情況,怎麼跑到這個小地方來了?」李非示意身後的傭人放下行李後退下,自己才走上前問丈夫。
「親愛的,這就是我要看的地方。」約翰遜笑看李非。
「我不明白。」
「親愛的,你一直都明白。只是你不敢相信而已,我就是個奪人所好的人。你不會不知道。章凌碩在三年前讓我差點破產,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怨怨相報何時了,況且那應該是你自己投資失敗。」李非嘆口氣解釋。
「親愛的,我很喜歡中國的文化,但我非常不認同某些非常中庸的思想。我們西方人崇尚在戰場失去就要在戰場中找回來。鬥爭是解決憤怒最好的辦法。」
「好吧。」李非無奈地點頭。
「親愛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這裡我能幫你什麼忙呢?這裡的地方官員我全不認識。」李非推開玻璃窗,光禿禿只有草垛的田野。一望無際,多麼像那個地方。正因為這個原因,她才從開始到現在一直安靜,因為這該算是她離這樣的環境最近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她不想這麼快就結束。
「一件事,很簡單的事情。剛才聽那人說,章凌碩住的小店的主人好像是個女人,你去幫我找找她,好不好?」約翰遜的眼裡閃過一抹奇異的光。
李非想了想,點頭同意。
約翰遜的中文並不好,社交很容易成問題。他這樣的請求也並沒有什麼不對。
莫回小屋前的路上。
「喂,章凌碩你就不能跑慢點?」吳予燦在身後大口喘氣,差點累倒在地,嘴裡忍不住喊,「又不是趕著投抬,不用跑這麼快吧!」
章凌碩猶如未聞,用力地推開院門跑進大門。
「總裁大人,這麼快就回來了?」張青收拾其中一張桌子的碗筷,見章凌碩跑進來愣了一下。
「莫回呢?」章凌碩問,語氣微亂。
「老闆在房裡,前樓的房間里。」張青想了想后回答,看見章凌碩的身影立刻消失在眼前,搖搖頭,她習以為常了,不奇怪,一點也不奇怪。
「丫頭,趕緊給我準備水。我快渴死了。」吳予燦跑到小廳,一屁股坐在竹凳上,上氣不接下氣。
「你們幹嘛,賽跑?」大冬天的鍛煉一下身體也挺不錯。
「你得問章凌碩,一句話不說就狂跑,不知道的還以為被追債了。」吳予燦猛灌了一大口溫水,氣息稍稍平復了些。
「哦。估計總裁大人就是想老闆了!」
「才離開不到一個小時,不至於吧!」吳予燦十分驚訝。
「老闆病後,總裁大人沒離開過老闆那麼久啊!」張青解釋。
吳予燦無語,他章凌碩是百練鋼變成了繞指柔了,也不至於吧!
太肉麻了,這個。
吳予燦作勢撫了撫手臂上起的雞皮,他以後打死也不要像章凌碩這麼直白的表達感情。太嚇人了,以前冷冰冰的,一愛起來,熱情得讓人接受不了,反差太大了。
章凌碩放慢腳步上樓,努力調整氣息,來到他的房間前。門是開著的,床邊是熟悉的身影,在背對著門口整理被褥,被套是她這兩年綉好的鴛鴦被罩,兩隻交頸鴛鴦在被褥上栩栩如生,每一針每一線都是她當時的思念與茫然。
他的目光幾乎含著貪婪細密地爬過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她的發還是很黑,被她盤了起來用髮飾固定,有調皮的髮絲散落下來,被光打上一圈明亮的影。她沒穿大衣,他也不太擔心她會著涼,因為房間里安了暖氣。
此時她正低頭,露出嫩生生的頸項,他的目光停留在那裡不動,他知道那裡摸起來有多滑嫩,吻起來的感覺有多好。
寬鬆的毛衣,掩不住她線條柔美的漂亮腰線,下身是灰色的柔軟質地的褲子。她的每一寸骨骼,他都那麼熟悉,熟悉到連他的名都鐫刻在上面。
這世界上,只有她這麼愛他,愛他超過任何人。他一直是驕傲的,勿庸質疑,會有人來平分她的愛,她永遠會愛他,只能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