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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期待,他的答案

  這樣的簡單願望可不可以實現?他可不可以再給她幾個美好溫暖的回憶片段?莫回內心激烈地衝撞著。


  張青說的對,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她能改變的是她的現在,以及將來。


  她不求將來還有他作伴,只要現在就好。


  章凌碩並不知道她在看什麼,覺得她的眼光無礙,反而更像夢裡的那抹溫和目光,索性讓她看著。


  「你曾經用過生命愛過一個人嗎?」是莫回的聲音,激烈的心思翻轉之後,是平靜的嗓音。


  「沒有。」章凌碩回答,聲音沉穩而充滿磁性。


  「沒有?你這樣的人生活里缺不美麗優秀的女人。」莫回掩不住心裡泛起的酸氣,卻也還是語氣平淡地說。


  「嗯。男人理性多於感性,可能會喜歡,但愛,幾乎沒有。」章凌碩冷靜地回答,語氣里也沒有起伏。


  愛情之於男人,不過是生活的調味劑,卻是女人的必須品。


  「為什麼?」她不明白。


  「因為忙碌,沒有過多的時間留意。」他誠實對答,看著眼前的女人。


  她今天有些不一樣,多了一份活力,眼底多了份期待。


  這是為什麼?

  「你的心裡就沒任何一個女人的位置?」莫回輕聲問,有些害怕他的答案。


  「有兩個。」不知道為什麼,章凌碩思考之後,給予正面的答案。


  對於這個女人,他不想欺騙。


  聞言,莫回心涼著。


  「嗯,是兩個。一個是我的未婚妻,我們訂婚兩年卻遲遲沒有結婚。她是個美麗又自信的女人,我欣賞她,在她的家庭危機時與她訂婚,隨著相處時間變多,慢慢了解她,發現我們之間有很多不同。她喜歡熱鬧,我喜歡安靜;她喜歡品牌寶珠,我喜歡簡單。很多的生活習慣都不一樣,我們要是結婚肯定是個災難。」章凌碩簡單地說著,挑了個乾淨的凳子坐下,目光幽幽望著前方,「我想過結束目前的關係,卻不知道怎麼做才會不傷害她。其實來這裡,也算是在躲避她。」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跟她說這些,這些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莫回沉默,兩年前那個與他偎依出現在屏幕上,一臉燦笑的女人也不是他內心期待的人嗎?這樣的女人都無法走進他的心裡,她又哪來的愚蠢的自信想在他的世界里插上一腳?不是自取其辱嗎?

  「還有一個呢?」莫回幽幽地開品。


  「她……是我兒時在小村落認識一個的女孩,她很胖,長得也不漂亮。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不由自主的傷害她。我爺爺在世時曾將她定為我的未婚妻,她就從那個偏遠的小村裡跑到城市裡找我,她傻裡傻氣的,每天都做點讓人無話可說的傻事兒。不過,這個傻女孩卻在我母親生命垂危時,切了一邊的腎救她。」


  莫回背過身,她在他心裡就只是這樣嗎?

  傻裡傻氣,又胖又傻的女人而已。


  「……她切完腎,還沒醒來時,我們全家就舉家牽到美國。從此,再也沒有她的消息。」章凌碩掙扎良久,將最難啟齒的那一段說出口。為什麼會對一個陌生的女人說莫回的事,他不知道。


  也許是不遠處的小溪,像極了莫回村落里的池塘。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莫回不回頭看他,怕一回頭是掩不住的恨。


  是恨啊!不恨誰,只恨自己。


  恨自己到現在還在期待他的答案。


  「因為……害怕!」


  「……」害怕?為什麼?明明會害怕,會恐慌的一直是她?他害怕什麼?

  「害怕被她再次纏上。」章凌碩如實說著,現在才發現當時的自己是多麼的殘忍。


  莫回雙手緊緊握在身側,渾身發抖著。


  她自以為的愛情,是別人避之不及的猛獸;她以為的愛情,原來只是自己一廂情願……讓她愛的人避之不及。


  「現在卻迫不及待地想見她,想看看她的樣子,想讓她痛痛快快的恨一回。」章凌碩轉頭看著莫回,「她的生活一直很委屈,在她家被家人委屈,來我家被我和父母委屈著,最後還被拋棄……」


  他是在可憐她嗎?她不要別人的同情,尤其是他!

  「如果她已經死了呢?」


  她感覺身後的人幾乎抖了一下,陷入長久的沉默。


  「那我就把她的骨灰挖出來!」


  那我就把她的骨灰挖出來!

  莫回側目看著章凌碩,他眉眼如畫,純黑的眸子溫和卻堅定地凝視著山下的那抹溪流,他的俊眸里有太多的內容,那些內容有她懂的,也有她看不明白的,全都在一剎那間湧現出來。


  但只是一閃即逝。


  在她未看清楚前,他又變回原來清雋溫雅的一面。


  「你是想學伍子胥鞭屍嗎?她也許早就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早已忘記你!」莫回輕聲問,她不明白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她還能這樣平靜。


  章凌碩像被悶雷打中,整個人又僵了一下,挺拔的身形在那一刻好像撐不住,微微彎了腰身。


  她過上了與他無關的生活!他從未想過,或者說他從來不往這方向想過。莫回在他生命中真真實實地待了十七年,自顧自地親近了他十七年,比他的爺爺、他的父母停留在他生命里的時間更長。她幾乎參與了他年少彷徨時期的所有路程,甚至在他青年時期,她也強悍地摻了一腳。


  他知道,他也同樣在她的生命里劃上了更濃墨重彩的一筆,幾乎是刻入她的骨髓里的一筆。這樣的深刻可以遺忘,可以被遺忘嗎?


  如果這樣像莫回這樣擁有濃烈情感的人,都可以將他遺忘,這世上還有什麼可以久留的。


  他搖搖頭,拒絕相信這個可能性。


  「她不會,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會忘記,她不會!」章凌碩堅定地說著,他對這一點很篤定。


  「為什麼?」她忍不住失聲問。


  「因為她愛我!」章凌碩不經細想便脫口而出。


  她愛他,勝過他愛自己。


  莫回雙手緊握在身側,這個男人該死的自信,自信得讓人想打他。可他說的卻是事實,她愛他,是啊!在還未曾明白情愛的面貌之前,就已經愛上他,沒有其他選擇。


  「那你呢?」她顫抖地問。


  即使佯裝旁觀者問他,她仍害怕得不敢看他。他的答案,在那十七年間,她不關注,或者說她根本沒有想過,只是一味地奉獻自己的情感,全然忘了他的感受。


  他有愛過她嗎?就算沒有愛,會不會有一點點的喜歡成分?

  「她有時候很可愛。」章凌碩在腦海中思量著,如果問這個問題的是莫回,他該如何答,才是對她最好的答案。這兩年前他不是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只是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過。


  「……」莫回的心涼著,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的答案只是如此?


  「我很遺憾當時沒有給她多留一些關心的片段,在我的回憶畫面里,我對她很糟糕。我想很多女人都希望自己喜歡的男人能多給她們一些關心或問侯,我當時無心於此,對她很冷淡。我爺爺說她是上天的寵兒,沒有憂愁,天生就是來享樂的。如果沒遇上我,她應該是這樣過的,即使在小時候會被人欺負,長大了她應該也能分辨周圍人的善意和惡意。然後遇上一個對她好的人結婚,平平淡淡過完一生就好。只是她剛好遇到了,不會珍惜她的我,所以她註定要受苦。」章凌碩說著。


  這些話,他以前沒有想過,而現在他的感覺比以前深刻,但他總感覺是在敷衍,明明是發自內心的話,為什麼他覺得自己說得並不真誠,反而還是虛假得可怕?

  這就是他的答案嗎?


  等了這麼多年的答案。


  如果她年少的歲月未曾遇到他,她的生活會怎樣?她不知道!

  也許會渾渾噩噩地過著,跟著章爺爺慢慢地長大,接受著章爺爺細膩地照顧,然後也能成長成一個受人喜歡的孩子,是不?

  可是生活就是生活,沒有這麼多的假設。章爺爺為她的生活帶來一份親人的溫暖,他則為她帶來一份張揚與喜悅,還有心動。那時候他張揚、喜惡表現明顯,但內心很溫暖,嘴很壞,卻會關心人。


  現在,他收斂了張揚,對所有人都溫和有禮,她卻能知道他心底的不快。因為沒有人能讓他燃起逗弄的興緻,沒有人能到達他的心底。而她似乎也只有在那段年少時期進佇過他的心底,章爺爺離世后,他對她便是疏離與淡漠。


  這麼多年來,他總是如此的。


  沒有把自己的心交給任何人,連自己的情緒都很少展露給其他人。


  一個男人以少年之姿進入一個跨國集團,並將它發展壯大,沒有魄力是不可能會實現的;一個尚未出社會的工作的年輕人,如何控制一幫在商場老得成精,以利益為重的商人。她知道,但她知道就算是聰穎如他,在那樣的年紀,也有過困擾,也會有挫折感,但這些情緒她都沒看到,或者是被他隱藏了起來。


  而這個優秀俊朗的男人,卻始終是孤獨的,即使被眾人圍在人群的正中央,他依舊是孤獨的,幾乎跟他的年紀一樣漫長的孤獨。


  為什麼她要這麼了解他?若是不了解,她的心痛會不會少一些?

  莫回捂住胸口,心痛得嚇人,一波接著一波的暈眩,讓她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無血色。


  章凌碩察覺她的異樣,連忙舒臂要抱住她。


  莫回強撐著,看著他焦急的臉在她的視線里變成重影,變得模糊不清。炙熱的太陽,悶熱的氣息,充斥著莫回的腦海,形成了難受的缺氧狀態。


  「章凌碩,我愛你!」在暈厥前,莫回細聲說著。


  然後,放任黑暗沉入黑暗的牢獄。


  如果這一次是她的絕境,她希望這句話會成為她生命中最後的話!

  愛他,直到生命的終結。


  木質的大床內,一個蒼白得幾乎透明的女人,靜靜地躺在上面,淺藍色的床被將她緊緊包裹在其中,將她襯托得更加瘦削、嬌小。


  章凌碩在桌前坐著,處理手中的公事。


  漂亮的眼眸,不時地看向床間的小女人。


  她還是沒清醒的跡象。


  章凌碩,我愛你!

  她細細的聲音再次飄進他的腦海里,在一片平靜的海面上掀起一陣狂風暴雨。那句話她說得很輕,幾乎是氣音,他還是清楚地聽到了。


  我愛你!這三個字早已被無數人說得失去了最初的感動,僅剩下無趣的乏味。跟他說過這三個字的女人,他忘了有多少。卻沒有一個女人會像床上這個瘦削的小女人說得驚心動魄,幾乎在用生命的力量在表達。


  而更奇怪的是,他竟然不排斥。


  相反地,他聽到之後,心裡竟然還有愉悅的感覺。


  他忘不了,她毫無預兆地暈倒在他的面前,他內心深處湧起的陣陣恐慌,心臟幾乎跳出胸膛。


  神智全失地抱著她下山,她安靜地躺在他的懷裡沒有半分生命跡象,彷彿隨時都會在他懷裡消逝!

  這輩子有沒有這樣恐慌過?

  答案是,沒有。


  年少時期,他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個人挑戰公司里的那幫老古董,連續不停地為一個他看好的案子辯論了七個小時,把所有的人都給說敗下陣,咬牙承認他的方案。那算是他人生中的大事件之一,以前的生活沒有給他任何這方面的實戰經驗,但他沒有任何恐慌,因為他知道那些漂亮的數據無人可推翻。


  但這次他面對的是虛無飄緲的生命,張揚而隨性,他掌控不住,也沒有任何人能掌控住生命的脈搏,只能聽天由命。爺爺的去世、母親的患病,他深刻知道生命的無常,卻也不會恐慌。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終點,爺爺的終點是奶奶,爺爺的離世他沒有太多傷心,願意相信死後有團圓的世界;他的母親的終點,他相信也不會是他,雖然血濃於水,他的母親愛他如命,但若兩年前她行至生命的終點時,她最後要見的人應該是他的父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終點,他沒有。


  而她,昏迷前的那句話,讓他相信,她的終點會是他。才一起走過數十個晨昏的女人,他就是莫名的相信她。


  相信她愛他!很愛很愛!


  他找不出理由。


  她,那床上那個瘦削的小女人,輕易將生命消逝這樣的恐慌丟給他,自己暈倒在他的懷裡,不醒人世。


  章凌碩敲鍵盤的手微抖了一下,漂亮的唇形不悅地抿緊,然後繼續流暢地敲打著。


  哼!他絕不要再承受第二次。


  再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他加快手上的進程,免得等會她醒了,他還在忙碌!


  一陣涼涼的夜風從花木窗吹進,帶來一陣小花園裡的清香。


  莫回在一陣淡淡的花香中,幽幽轉醒。


  睫毛動了動,緩緩張開眼,她緩緩地轉頭,看到章凌碩專註的眼,他的眼看的方向是她這邊。


  才一眼,她就知道,她在他的房間,睡在他的床邊。而他正模樣悠閑地坐在桌邊,修長的雙腿交叉,一隻手半撫著額,表情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她的小臉有點發熱,不再看他,轉頭側著埋進淺藍色的棉軟的枕頭裡,發現自己的臉更加熱氣,連帶心跳也加快跳動起來,因為薄被裡都是他清爽好聞的味道。


  「你暈倒了,我只能把你帶回我的房間。」俊眸因為她的小動作變得溫暖柔軟,帶著笑意,他解釋著。


  一提及此,他的心又微微提起來。


  「謝謝!」莫回沒動,輕聲答謝。她輕輕動了動手,發現手上滴著點滴,點滴瓶里還剩一大瓶,正以極為緩慢的速度往她的身體里流進。


  「醫生說你是血糖過低導致昏迷,打了葡萄糖和鹽水,等你醒了再加入其他葯。」章凌碩溫聲說明,站起身無聲地走到床邊。


  「我知道。」莫回收回手上的視線,腦海里回想起暈倒前的「我愛你」,那時候她的聲音很輕,他應該沒聽到吧!

  「我聽到了。」身後的男人說著,聲音近在咫尺。


  莫回回頭,瞪著已經坐上床沿,微微斜倚在木床床柱邊的男人,他是走路沒聲音嗎?突然就出現在她的身後。


  「那句『我愛你』,我聽到了。」他挑挑眉,極為好心地為她的困惑而解釋著,看到她醒了,緊繃的心情放鬆,又想逗她。


  臉驀地爆紅,似乎還冒著層層的熱氣。


  章凌碩露牙愉悅地笑著,這小女人真有趣,平時冷淡,臉紅時帶出了一絲女人味,猶如清晨羞怯的花朵,抹上了份淡紅。


  這個男人,可以更壞一點!莫回咬牙想著。


  「你本來就是對我說的,要是我這個當事人聽不到,豈不是浪費了你的滿腔熱忱與心意?」只是她的告白為什麼會帶有一股濃郁的絕望?一想到此,他心裡就煩躁起來。


  章凌碩皺眉,借著倒葯的動作掩飾他的煩躁。


  「……」莫回有種想找個坑把自己埋進去,幾百年不出來的衝動。而她也拉高了薄被想把臉埋進被裡,只不過半路被他的大手截住了。


  「來,把葯給吃了。」識別她的意圖,章凌碩的大手抓起她的小手,把抓好的葯放進她細白的小手裡,另一隻手則將裝著溫水的玻璃杯不由分說地塞進她的手裡,也不理會她是否能端得住。


  他在照顧人方面始終是個大孩子!即使能夠毫無差錯的撐控一家大集團,他對待人方面一直沒有任何進步,跟年少時期一模一樣,粗魯而細膩著。


  莫回無言接過,仰頭吃下手中的藥片。


  「你不怕我給你的是毒藥?」章凌碩突然湊近她,俊眸里充滿著十分強烈的好奇。


  「不怕。」就算你給的是毒藥,我也會吃。


  莫回在心裡補充著。


  「真是無趣的女人。」他無聊地下著評論,脫掉腳上的拖鞋,傾身上床。


  「你幹什麼?」莫回問著,差點將手裡的玻璃杯弄灑在床上。


  「小心!」大手迅速接過她手裡的玻璃杯,不算溫柔地放在桌上,「進去點。」


  「你……你要做什麼?」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著了。


  「大晚上,上床還能幹什麼,當然是睡覺!女人,進去一點!」他催促著,莫回瞪大眼睛看著眼前幾乎像個孩子一樣閃爍著戲謔光芒的大男人。


  前樓有這麼多的客房,他為什麼就非要跟她擠同一張床!莫回在心底無力吶喊,幾乎要脫口而出,但觸及他的目光,她還是聽話地移向床的內側。


  古時的床多放置牆邊,而這屋子裡的所有擺設她住進來時都沒做過任何的改動。她縮了縮自己的身體,身體碰到冰冷的牆面,她本能地抖了一下。


  章凌碩躺下,與她同蓋一張被,轉向床內側,瞪著縮在牆角的女人,她防備的模樣像極了一隻防人的小貓,瘦瘦小小,眼睛又黑白分明。退卻了原來的冷漠,她竟然能有這麼可愛的一面,章凌碩滿意地想著,卻十分不滿床上的某一點。


  「貓。」他喚著,漂亮的眼不離她的眼半分。


  「……」莫回不回答。


  她不認為他是在叫她。


  「貓兒。」他又喚了一聲,聲音充滿著溫柔磁性,在黑夜裡,溫柔的燈光的顯得異常的誘惑人。


  她怒瞪著他,臉頰也跟著鼓起來,可愛的模樣惹來他長指的輕戳。


  「這模樣分明就是只化成人形的貓嘛!還不讓人叫。」他輕笑著,笑聲溫和,漂亮的眼微彎,心裡因她的清醒而微微放鬆。


  他穿著一身純棉睡衣,睡衣最上端的扣子未扣,露出他健康的膚色,還有好看漂亮的鎖骨。


  修長強健的身形,配上俊朗的臉龐,他就是活脫脫的妖精。


  「妖精。」她淡淡回著,夜晚的妖精。


  章凌碩愣了一下,聽清她的話,爽朗的笑聲繼續流泄在室內。這個女人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可愛到讓他百逗不膩。


  「空著中間這麼大塊的位置,自己卻貼牆而睡。是怕我不小心半夜上演摧手棘花的火熱戲碼嗎?或者是你想欲拒還迎?」他挑著入鬢的眉,伸長手將她撈至身旁,又調整了一下兩人身上的薄被。他的手也放入棉被內,放置在她的手邊,卻沒有握住她的手。


  室內安靜,只有兩人輕淺均勻的呼吸聲。


  章凌碩看著床頂,是清代普通的綢質布料,上面綉著普通的蓮花圖,不是他要找的圖案。


  「我從沒照顧過人。」他徐聲說道,算是對剛才的解釋。知道她沒睡,因為他能感覺到她緊繃的身體一直都沒放鬆下來過,像一張拉緊的弓。


  莫回聞言,微微轉頭看向他的一側,他完美的側臉在她眼前放大,他真是上帝的寵兒,連側面都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她看向他有份淺淺落寞的眼。


  他是在向她解釋剛才的舉動嗎?

  心,只因他一句話又快活地跳動起來。


  「我知道。」她輕聲答,以往他的私生活以前都是她和家裡的傭人在打理,哪裡需要他這個大少爺動手的,他只要負責坐在餐廳內吃就好,他吃得高興,她就能笑上一天,他皺眉,她就犯愁,忙著下一頓能取悅他的胃。


  而他身體一向健康,連家裡的專職醫生,他都記不住人家的樣子,一生起病自然有一堆人站在他身邊等著服侍他。


  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生活,他不會照顧別人很正常。


  章凌碩輕笑著,在棉被裡輕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發現她的體溫好像一直都不太高,和初見時一樣,都是涼涼的。


  莫回因他的動作,抬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


  「既然你愛我,那就試試吧!」他表情微惱,露牙笑著。


  莫回微訝,也跟著淺淺地笑著。


  「好。」她低應,回握住他溫暖的大手。


  他害怕她再病著,所以他陪著她睡;怕她著涼,所以他拉她靠近他。


  莫回心裡暖著,疼著,因他不言而喻的關心,這個男人很少跟別人的解釋些什麼,做些什麼。卻無意中改變了竹溪鎮所有人的生活,無意中讓她對他情根更加深種。


  他總是在不輕易間給她一點溫暖,讓她忘不了他給的美好。可是,已經確定想陪著他走上他在竹溪鎮的一程,像多年前的小村落里的時光一樣。這一次,她只陪著他,不驚擾他,不纏他,靜靜陪在他的身旁就好。


  聽著身邊的男人傳來均勻的呼吸,她綻放美麗的笑靨,閉眼,跟著進入夢鄉。


  清晨,薄霧圍繞,空氣里瀰漫微涼的氣息。


  床間的女人在男人的手臂上幽幽轉醒,困頓的模樣極為惹人憐愛。


  「我的手快麻掉了。」見她已經醒來,章凌碩掀唇,隱含笑意說著,語氣很是無辜。


  「……」莫回瞪著他,初醒的茫然全消,輕輕將頭移下他的手臂。內心微微訝異著,她什麼時候枕上他的手臂了?


  「很無趣的反應,你就不能稍微驚訝一點嗎?」章凌碩嫌棄地看了她一眼,抽回手臂,神色帶著濃濃的遺憾,起身習慣性地整理身上十分整齊的衣物,「我下樓了,別太想我。」


  「……」她竟然熟睡到連他起來換過衣服都不知道,想到這兒她耳根都有點發紅髮燙了。


  章凌碩出門之際還回頭望了望莫回,露出愉悅的笑容和爽朗的笑聲,笑得莫回的臉都紅起來了。


  章凌碩神色愉快的下樓,打開筆記本,開始一天的忙碌。


  他天一亮就醒了,見枕在他手臂上的女人睡得像只貪睡的小貓,一時間竟然看痴了。他活了將近三十年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是那種能把一個女人看痴的男人,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女,卻能讓人移不開視線,連睡著都擰著的淡眉,別有一番韻味。


  惹得他一看再看,一看竟然看了三個多小時,連與總部的視頻會議都忘了。


  這在他的職業生涯還算首次。


  嘴邊噙著笑意,坐在小廳的竹條桌旁,將電腦連上網,他開啟了桌面的視訊軟體,萬里之外的總部會議室畫面便出現在電腦屏幕之上。


  視頻里的章氏集團高級主管顯然已經等了很久,有些人已經透出無聊的狀態,卻不敢在沒有老闆的指示下提前離開會議室。倒不是因為章氏集團的規章制度嚴苛,只是這些高級主管基本都是從基層一級一級地坐上來的,章凌碩十八歲入主章氏,現在將近三十歲,十幾年的時間。大家一起經歷了章氏的輝煌,到美國的重新開始,章氏集團的每一項重大舉措都有他們的參與,而且章凌碩也從頭到尾都是與他們共同探討,討論起工作甚至是沒有級別之分,任大家踴躍發言,聽取大家的意見。還給他們足夠的自主執行權力,這在同行業同職位的公司算是罕見的,所以除了對他們這位年輕的總裁表示由衷的欽佩之外,還有賞識他們的上司有著知遇之恩。


  會議室的大屏幕上出現章凌碩的俊臉,大家紛紛振作了精神。


  「抱歉,讓各位久等了。」章凌碩微笑,是標準的商場笑面狐的笑容,溫和而無害。


  視頻那端的眾高級主管們估計此時腦袋裡都有個大大的問號,到底是什麼事情打亂了他們向來比鬧鐘還準時的年輕總裁的時間表,而且還是一打亂就是四十五分鐘。


  不過沒有人敢問出這樣的問題,因為總裁的特別助理不在會議室內,沒人有這個膽子去逗商場上的笑面狐,不然准有好戲看。


  「研發部的楊主管,請針對竹溪鎮的竹子品種和質地情況向大家說明你們設計的新產品。」章凌碩用流利的英文說著,他的英文有點英國腔,可是他明明是待在美國的時間較長,只因工作需要去了幾次英國,時間又出奇的短,竟然能說出英國腔的英文,而且還不被美國的發音所改變。


  不過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的發音,那麼迷人,而有磁性,讓人覺得聽他說話也是種極好的享受。


  「是的,總裁。」被點到的楊主管翻著一疊文件,開始解說,「研發部針對各種竹類的特性劃分了兩大市場方向,一是實用性的產品,二是非實用只供觀賞的飾品和藏品類;實用性產品研發部到昨日為止是拿出了一百三十二種產品設計方案,飾品和藏品類則三百八十三種,詳細的設計是……」


  章凌碩聽著楊主管的解說,時而讓他稍稍停下發言,解釋他們設計的初衷和用途;時而快速敲擊著鍵盤,紀錄重點;時而微微皺眉思考可行性和市場風險係數。


  「總裁,這就是這段時間研發部的工作進程,請總裁指示。」


  「好。市場部針對研發部的報告有什麼看法?」章凌碩輕敲桌面,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中指輕輕敲擊,俊目低垂。


  「是。我們市場部舉措如下」市場部的主管準備發言。


  「啊!」一個細細尖銳的女聲自樓上的房間傳來!


  視頻另一端的與會人員微微愣了一下,頭稍稍轉動,卻不敢太過明顯,隨後確定那聲女人的尖叫不是由他們那邊發出的。二十幾雙眼睛同時望向大屏幕上帥得令人髮指的年輕總裁的俊逸臉上。


  只見章凌碩俊眉微揚,唇角似乎也微微上揚,似乎十分歡迎這個意外的打擾。


  章凌碩看著自家員工十分想掩飾卻怎麼掩飾不住一臉好奇的模樣,眉頭微微一皺,對那一端的員工說了一句。


  「會議暫停,十分鐘後繼續。」


  視頻內的人流露出訝異的表情,他們的總裁在季度重要報告會議中先是會議遲到,然後是暫停會議,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他們非常好奇剛才尖叫的女人是何方神聖,能讓年輕的總裁丟下工作,直接走人的。他們從未有過這麼期待總裁的特別助理此時在現場的,因為助理絕對會很給力的打破沙鍋問到底,這樣他們也能看一場免費的好戲。


  畢竟章氏集團的總裁,除了有一位美麗嬌縱的未婚妻之外,可沒傳過其他的緋聞,實在太可惜他的樣貌與金錢。讓章氏集團總部的女性員工,只能近水樓台,卻無法觸及這個天天在眼前晃來晃去的月亮!

  這件事情每年聖誕夜都成為章氏集團里所有女性員工的願望之一,可是這個願望到目前都沒有被實現的可能性,將來實現的可能性也依然極低。


  章凌碩沒有閑情欣賞自家員工的微妙表情,他們在他面前至少都能封住三姑六婆的自然天性,不敢打聽他的私事,這一次的八卦不知會在總部飄揚多久呢。


  他這個總裁好像也挺無奈,還好吳予燦不參加會議,否則他會直接當著所有高級主管的面直接問他。


  幸好啊幸好!

  章凌碩笑笑,起身離開電腦前,快步跑上樓。


  「怎麼了?」章凌碩神色焦急地推門進房間,一隻胖胖的枕頭便迎面襲來,還好他眼疾手快,一個側身便躲過枕頭的侵襲。


  「我的衣服是不是你換的?」莫回渾身顫抖,黑白分明的眼閃過複雜的情緒。昨夜她太緊張大意,忘了留意自己身上的衣服,直到剛才她才發現她身上穿著棉質的純色睡衣,不是昨天的衣褲。


  「我可不允許一隻小臟貓爬上我的床。」他涼涼說著,顯然心情十分愉快。


  原來是這種小事情,虧她還能尖叫到整間屋子都能聽到,真是有活力。章凌碩輕笑著,雙手抱胸看著床上氣得一臉通紅的小女人,還好他已經拔下了她手上的針頭,否則她一定會弄傷自己的。


  「所以你就趁我睡著換……換我的衣服?」她緊張得無法將話說得俐落。


  「那是當然的,害羞保守如你,我要在你清醒的時候換,你非得跟我拚命不可。所以我才勉為其難的等你睡著才起來換。你睡得真沉,連我那麼大的動靜,你竟然都沒能察覺到。真是讓我一個大男人都不好意思。虧我還在床上等你醒來發現,你倒好竟然到現在才發現,神經真不是一般的遲鈍。再說你還直接問我這個當事人,你也不想想,這屋子裡除了我,還有誰能幫你換衣服?」他非常「好心」地為她解釋。


  他相信,跟她在一起,他會變成世界最話癆的男人。


  他繼續噙著寵溺的笑容看著床上的莫回,這樣才好,她黑白分明的眼又急又怒地瞪著他,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會生氣還好,至少比她平時可愛多了。


  他是不是有被虐的傾向,明明她生氣成這樣,他卻覺得開心不已。


  才一個晚上,他便培養了一個新的生活樂趣——逗她!


  「你、你都看到了……」看到她肚腹間的疤痕了嗎?莫回顫抖地問,身子開始發起抖來,他都看到了嗎?會不會他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他為她換過衣服,而她的衣服在後樓的房間里,說明他進去過?

  他看過她房間里的東西?


  怎麼辦?

  她才向上天祈求,讓她可以擁有一段有他的時光,上天就讓他知道真相了嗎?


  雖然他對她的映像稍稍改變,但十七年的厭惡怎麼會一瞬間消失於無形呢。他知道她就是莫回時,他一定會拂袖而去。


  「當然看到了,該看到的全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也全都看到了。我十分滿意。」章凌碩好整以暇地說著,最後一句他含笑地看著她的臉。


  「是……是嗎?」語氣磕磕絆絆,幾乎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整半臉埋進薄被裡。


  章凌碩將她的忐忑合理想成——她保守,害怕被尚未確定關係的男人看到她的身體。雖說現在早已是二十一世紀,但這小鎮落後,民風純樸,她的想法一如古人也並不奇怪。


  思及此,他側身靠在門邊,長身玉立著。


  見她的神情不是一般女孩子的害羞,而是隱隱帶著股悲傷,難道是他的玩笑開過火了?

  以她保守的性子,容不得自己在除了丈夫以外的男人面前坦露肌膚,而他現下還不是她的男人,所以她傷心了?

  莫回垂頭等著章凌碩的怒火,看到她肚腹間的疤痕,他怎麼會是這樣的態度,不咬牙切齒,不怒氣騰騰的。生氣她瞞著他,生氣聰慧如他,被她一個笨蛋玩得團團轉,他的怒火一定會很大。


  「抱歉。」等了許久,等來的是他低聲的抱歉。


  莫回不明白,抬頭愣愣看著他。


  章凌碩看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黑髮未梳,微微凌亂地披散地肩上,神色茫然地看著他。


  他是被她給氣瘋了嗎?以至於思維全然混亂了!

  章凌碩看了看她茫然的表情,她不是生氣,很好!

  「貓兒,你沒洗臉,模樣很醜。」他見她抬頭,他心裡的小惡魔又繼續跑出來作祟,指著她的臉說著,內心卻輕輕舒了口氣。


  就這樣?不吼她,不罵她?


  她的心思還沒轉完,便聽到樓下王大嫂粗大的嗓門。


  「章先生,老闆已經醒了嗎?昨天真是把所有人都給嚇壞了。咦,怎麼沒人?章先生的電腦還開著呢……喲,真先進,還能看見外國人!跟家裡的電視機一樣!」鎮上王大嫂的聲音宏亮地吼著,還有她上樓梯的聲音,「我送了粥和小醬菜過來,順便給老闆換一下衣服。家裡就章先生一個人,換衣服也不方便。」


  「不是你換的?」莫回狠狠地瞪著門邊的男人。


  「看來你十分希望是我換的!抱歉,這一次讓你失望了,下次一定如你所願!」他聳聳肩,眼裡又閃過一股濃烈的遺憾。


  「我要殺了你!」莫回愣了一下,回過神手疾眼快地將床上最後一隻枕頭扔向章凌碩。


  章凌碩微微側身,又輕鬆閃過,在王大嫂上到樓上之前,他彎身將被丟棄在地上的兩個無辜的小胖枕撿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閑庭信步地走到床邊。


  「真是個見異思遷的女人,昨晚才枕了我一夜的手臂,今天一起來就拿床上的枕頭出氣。枕頭兄弟,你們辛苦了,但別生她的氣,畢竟人肉枕頭比你們沒有生命力的體形吸引人,是不?」他坐到床邊,對著手上的胖枕低語著。


  「章凌碩!」莫回抱過枕頭錘了兩下,大吼著。


  他聞言,哈哈大笑,最後他勉強掩著濃濃的笑意,直起身打開房間的門,圓圓胖胖的王大嫂也正好來到門口,「王大嫂,辛苦你了。你進去吧!」


  「不辛苦不辛苦,這是我應該做的。」王大嫂大聲笑著,探頭進房間里,見莫回已經坐起來,連忙走進來,「老闆,你醒了,感覺好點了嗎?」


  王大嫂是王大伯的愛人,她的臉跟她的身材一樣都是圓圓的,因為性子開朗,常笑,所以臉上有很深的笑痕,她一進房間,就迫不及待地坐到床邊,熱情地詢問。


  「我好多了,謝謝你!」莫回回應,心漸漸安定,不像剛才失序地跳著。


  「那就好,那就好。你都不知道昨天章先生那模樣有多嚇人呢,抱著你回鎮上時,整個人都像瘋了一樣,身上高級的衣褲都被荊棘勾得不堪入目,手上臉上都是傷,一路上狂奔回來的。還好當時鎮醫院的小黃醫生和他母親剛好路過,不然他非瘋了不可。」王大嫂熱情地為莫回解釋昨天她所見到的驚心動魄的一幕。


  那一幕,足以讓她一個已婚多年的中年婦女心動不已啊!那麼俊朗的男人,緊張地抱著懷裡的女人,發了瘋般地從迴音崖跑到鎮上,神情急切,幾乎要發狂了。這根本就是韓國的泡沫劇和台灣的偶像劇里才有的浪漫劇情,竟然在很多鎮民面前活脫脫地演繹了。讓她有種想重活三十年的衝動,至少能和鎮上年輕的女孩兒一樣無畏地對章先生示愛啊!

  可是,偏偏歲月是把無情的磨刀,雕出了她五十多歲的年紀與體形,連做夢都不敢想人家章先生,就怕她家老王頭吃飛醋。


  「是嗎?」心,因王大嫂的話加快跳動。


  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當然是真的,我親眼所見。老闆,你真幸運,能讓這麼好的章先生抱著一路狂奔,真是把鎮上那些未婚的姑娘給羨慕瘋了。章先生還細心地不讓別人進你的房間,說是你不喜歡。所以抱你進他的房間,說是方便照顧你。」王大嫂繼續解說,看莫回似乎在發獃,「怎麼?肚子餓了吧?你瞧我,話就是多,你先喝點粥,喝完了我再幫你換衣服。」


  王大嫂動作麻利地盛了碗熱粥,粥的溫度剛好,溫溫暖暖的,硬把碗和勺子塞進莫回的手裡。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換。」莫回像布娃娃似的,雙手捧著瓷碗,卻不動勺子。


  「這粥是張青去我家住的時候,教我做的,跟你平時做的一樣,你就放心吃吧。」王大嫂以為她嫌粥不好吃,趕緊解釋著。


  「你誤會了,粥很好吃,光聞著就很香。我只是想問,張青她去哪兒了?」莫回解釋,那丫頭突然離開是要處理什麼重要的事情,當時她還在生她的氣嗎?生氣到無法當面告別。


  還是張青不想看到她傷心?

  信,她看到了,但仍放不下心。


  「這個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前幾天一大早,她人就不見了,我問我家老王他也不說,只說她出去走走,走夠了就回來了。」王大嫂將自己所知道的如實相告。


  「哦。」所以,不是永別,是嗎?

  「你也別太擔心她,她能照顧好自己的。倒是你,長得太瘦了,得吃胖一點,女人圓點好看,而且還好生養,容易生個大胖娃娃。」王大嫂樂呵呵地說著。


  莫回抖了一下,手裡的粥差點端不住。


  生娃娃,怎麼生?跟誰生?

  「你瞧我,真不會說話,對你一個沒成婚的人說這些。你千萬別放心上。那個你慢慢吃,晚上我再過來。我先去跟工人們送飯,他們要餓了,就沒法幹活兒了。」王大嫂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起身準備離開。


  「王大嫂,謝謝你!」莫回誠心道謝。


  「客氣什麼,都是鄰里鄉親的。」說著,咚咚咚下樓去了。


  莫回低頭,動作緩慢地將碗里的粥一口一口吃乾淨。


  莫回喝完粥,側躺著休息了一會。所有的心思都回想著章凌碩的舉動,覺得有些不太像平時的他。


  他剛才的模樣像極了多年前小村落里的少年模樣,是什麼事情讓他突然心情轉變的?她不敢奢望促使這個變因的會是她,畢竟就算她的外貌再怎麼改,有些習慣應該還和以前的她一樣,不至於他會被吸引。


  那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好,好到她的心又開始燃起名為希望的火焰。


  真的可以嗎?他們糾纏過十幾年之後,他突然接受起她了嗎?

  莫回掀被,腳步觸及到地面,身體搖晃得幾乎撐不住,但她還是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出屋外,下樓。


  一樓是店裡,他背對著她,對著視頻另一端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


  他是擔心他在房裡辦公會影響到她嗎?才這麼想著,心裡又泛起一陣濃濃的甜蜜。


  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


  是啊,是背影。從小到大,她總是看著他的背影,寬寬大大,能撐起無數的安全感,引人敬羨無比。


  當她進章氏集團只做一個拖地的小妹時,身邊的同伴每次一看到他總是既羨慕又敬佩,他撐起了一個集團所有人的溫飽,帶領無數人實現夢想,卻僅僅毀了她的。


  算毀嗎?不知道,他只是不愛她,她能強求嗎?


  他溫和,但他絕對不會輕意被人說服,不要就是不要,就算有人拿生命來逼迫他,他依舊故我。


  「好點了嗎?」不知何時,章凌碩停下忙碌,轉身看著沉思中的莫回。


  「……」莫回從沉思中拉回注意力,目光停留在他俊朗的面上,上面有幾道划痕,「你喜歡我嗎?」


  章凌碩俊眸微閃過細碎的光,指尖輕扣著桌面,「你很特別。」


  他輕答著,聲音很輕,卻足以讓屏息等待答案的莫回聽清。


  「那你喜歡嗎?」


  「……嗯。」沉穩的聲音再次回應。


  「那你追我好不好?」莫回問著,一雙細白手掌,深深陷入掌心,泛起一陣尖銳的疼痛。


  「好。」章凌碩聞言,俊逸的臉上泛起一抹難解的微笑。


  這女人,真是直白。


  那你追我好不好?

  這話直接得讓他想起一個人。


  章凌碩低頭盯著看了一下午,全然看不進任何訊息的文件,最終選擇放棄。揉了揉快要僵化的脖子,起身為自己倒了杯水。


  兩樓之間的小花園旁,有人在洗著東西,那是他剛換洗的衣褲,他知道。


  她喜歡用皂香味的洗衣劑清洗衣物,而這個味道他正好也喜歡。


  他和她之間很奇怪,她當初並不歡迎他住進來,卻在他發燒之時負責照顧他,之後更莫名地負責起他換洗的衣物,天天如此。而他當初住進來也只是為了想看看她屋子裡留下的清代時期生活用品、床具,現在他幾乎忘得一乾二淨,而在昨天她突然在她面前暈倒,一喚不醒的時候,他突然有種強烈的恐懼感,擔心她會在他懷中永遠沉睡。


  他理智全無的抱著她下山,一路狂奔,從郊區跑回鎮上,直到醫生說她只是情緒過於激動導致氣血攻心,再加上天氣變化導致她貧血的癥狀加重,稍微休息就好。


  他依然放不下心,把她抱回他的房間,幾乎眼也不眨地看著她,直到她幽幽轉醒,他才倏地舒了口氣。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他們才相處短短數日,他竟然會有這樣濃烈的感覺。


  為什麼?

  「你在看什麼?」莫回翻曬著洗好的衣物,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仰起頭問他。


  「你真美!」章凌碩說著,索性光明正大的打量著花園裡的瘦削女人。


  是的,她很美。不是傳統意義上一見傾心的美,她的美是含蓄而內斂的,像清亮溫和的月光,潤物無聲地照耀大地,不驚擾任何人的美。


  此時,她齊肩的長發並未完全紮起,有一抹鬆鬆的披在肩上,遮住她大半的臉,身上穿著米白色的上衣,嫩黃色的棉質裙,雙手因調整架上的衣物,讓腰間有很美、很柔軟的線條完全展現在他的目光中,她的腳上是一雙十分普通的拖鞋,腳是濕的。


  這個發現讓他心情莫名的壞起來。


  「上來。」他沉聲叫著。


  「好。」莫回低應一聲,拿起洗衣的盆放置浴室外邊,便聽話地轉身上樓,不一會兒,她走進他所在的房間。


  章凌碩彎身,找來乾爽的拖鞋,手裡拿著一塊乾淨的毛巾。


  「坐這裡。」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


  莫回乖順地走到他身邊坐下,那個位置上還殘留著他暖暖的體溫,溫熱的體溫透過衣物溫暖上她的心間。


  「有沒有聽說過病從腳生,張青和醫生都說過你身體不好,你自己倒不注意。身體都還沒好,竟然還讓腳濕這麼久,又生病了怎麼辦?」說話間,他拉過她細白的手,輕輕擦拭上面的水漬,又彎身抬起她的腳,輕柔地擦拭著。


  手指擦過她左腳上的疤痕,目光停留在上邊。


  這疤痕好熟悉,他記得莫回腳上似乎也有這麼一道,記不清是左腳右腳,他只記得是她熬粥不小心被燙傷的,當時情況很嚴重,痛得她肥胖的身體在寬大的廚房滑稽無比地蹦跳著,嘴裡痛苦地叫喚。


  他忘了他當時的反應,不過多半是淡漠地看上一眼,然後事不關己地轉身離開而已。


  莫回看到他的目光,再看到左腳上粉紅的疤,慌忙地想抽腳離開,無奈他的大手緊緊握住她的腳踝,不讓她抽離。


  她太粗心大意了,竟然將這些疤痕展示在他的眼前。


  「還痛不痛?」章凌碩問著,語氣是憐惜地。


  心裡閃過一種想替她承受的念頭,看著疤痕的顏色便可知這疤痕應該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了。


  還痛不痛?莫回心裡劇烈地顫抖著,當時燙的時候疼痛入心,痛得她又蹦又跳,卻沒半個人肯拿燙傷葯給她,他看到也只是淡淡皺了皺眉,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即使過去了幾年,她仍然記得那樣的酸澀感覺。


  最後她只能一個人,把腳放到洗手池裡泡了半天的涼水,才勉強能一個人出門看醫生。到醫院時,腳面已經被鞋子磨破了皮,傷口感染得十分嚴重,差點左腳就廢了。


  那半個月,她每天跛著腳,一瘸一拐地走著。


  可是,沒人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沒一個人問她。


  「……不痛了。」莫回因回憶薰紅了眼眶,一口氣哽在心裡,泛起濃濃的酸澀感。


  只是決定好好陪他,就不能老是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


  莫回綻放笑臉,對著他笑得無憂無濾。


  「女人真是倔強,明明都快掉淚了,還強裝沒事。」章凌碩皺眉,帶著幾分探詢的意味,「你這傷怎麼來的?」


  「小時候不懂事跟小孩子玩,被燒傷的。」她笑意濃濃,信口胡謅。


  「是嗎?」章凌碩心裡微地放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放鬆個什麼勁,腳面帶傷的人在這世界上多不勝數,只是巧合罷了。


  只要不是莫回,面對她時他就不會有愧疚感,能與她好好相處。


  莫回,現在在他心裡浮現的次數又漸漸少了,甚至連找她的心情也沒有以前的急切。他想,是不是竹溪鎮的工程結束后,他是不是連莫回的樣子都忘了,他對她最後的補嘗就是這座竹溪鎮,這裡結束,他因為真的會忘了她吧!

  他心裡微帶疼痛地想著。


  他是個涼薄自私的都市人,站得太高,連帶感情也清淡得可怕。這段時間他仍然讓人在不斷尋找她,但結果仍然只停留在她離開小村落的那一處,便杳無音訊。一個人再能躲,也不會再空氣一樣蒸發人間,多半是已經離開人世了吧。


  心裡沒有什麼疼痛感是不可能的,一個在他生命里停留上十七年的女人,在被他拋棄后,鬱鬱而終,終究是他的錯。只是,他想這一切都要做個結束了,他往後的人生還很長,不能總沉浸在莫回留給他的迷霧裡。


  如果他的生命里必須要有一個女人要扮演著一個妻子和伴侶的角色,他想由眼前這個生活習慣有點像莫回的女人陪他度過,應該是再好不過的了。


  這樣是不是就沒有那麼對不起莫回。


  只是對不起就是對不起,哪有分一點還是半點的。


  他在心裡自嘲著。


  「你的手受傷了!」不敢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莫回趕緊轉移話題,目光觸及到他布滿血痕的手背,心裡跟著痛起來。


  他是抱她下山的時候受的傷,手上都是划傷的痕迹。


  她很沒用,是不?

  她的傷,他沒半分詢問;可是,看到他受傷,她依舊擔心不已。


  「沒事,只是被劃了幾下而已。」他看看自己手上的傷,扯唇笑了笑。這點傷對一個男人而言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小傷。


  「怎麼可能,不行,必須得趕緊處理!」莫回心急地跳起來,為他的不重視而生氣,憤怒地穿上他剛拿來寬大的拖鞋,搖搖擺擺地跑著離開。


  章凌碩看著她離開的身影,心裡一暖。也不出聲阻止她,坐在原位靜靜等著她的回來。


  為什麼明明沒有半分相像的女人,看著她,他心裡一直有種她是莫回的感覺,如果她真是莫回,他會如何?

  他不知道,他既期待又害怕面對。


  他傷莫回傷得如此之重,她怎麼可能不恨他,不罵他,甚至還待他……待他這樣好。


  莫回,忘了你,好不好?


  給這個極像你的女人幸福,你願意嗎?


  她,就像是一個空空的殼,把自己埋進瞞無天日的悲傷里,現在終於露出一點生機,我想爭取。既然終極一生都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那麼把你想要的幸福給那個像你的女人吧!

  章凌碩想著,心裡有種自欺欺人的感覺。不過他是在為自己的移情別戀找了非常好的借口。果然他在生活里也是以姦猾的商人本質生存。


  沒過多久,他聽見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和伴隨著劇烈的喘息聲上樓。


  抬眼,她的小臉布滿細密的汗水,步履疲憊地跑進來,語氣卻急迫,彷彿受傷的是她,而不是他。


  「……我去跟王大伯拿了藥酒,我幫你擦擦。」莫回又坐回章凌碩身邊,不斷地喘著粗氣,細白的手指顫抖著,試著打開了幾次藥瓶,卻一直是打滑開來,越是緊張,越打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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