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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上癮,你實在太美

  「等下我要請假。」聲音很理直氣壯。


  「要進城?」她洗凈了碗,將熱騰騰的粥勺進碗里,走到店裡的小桌子邊坐下,張青也亦步亦趨地跟上。


  「不是。」大眼睛眨啊眨地看著她家老闆瘦削的身影。


  「鄰家大嫂請你幫忙帶孩子?」莫回說出另一種可能性。


  「沒……」腳在地上划圈圈。


  「那你請什麼假?」什麼事都沒有也需要請假,天底下有這樣的員工嗎?


  「那個……那個……」張青很彆扭對著手指,很不識時務的繼續開口,「負責訂購咱們鎮的竹席的老闆聽說人非常非常帥,聽王大伯說他今天中午會到工地視察工程進度。機會難得,我想去看看。」


  「……」莫回斂眉,頓時對自家小員工無語,看帥哥也可以是請假的理由?「看了有用嗎?」


  「當然有用!有長得帥的男人還是要看一下,畢竟咱們這鎮上也沒幾個能看的男人,現在不去看,得等到猴年馬月呀!」張青得意的笑兩聲,補充道:「老闆,你要不要一起去啊?偶爾欣賞一下男人也不錯啊。反正你一定也沒見過什麼帥哥,才不知道看帥哥會看上癮的。」


  「不去。」莫回拒絕得十分乾脆俐落。


  「不用這麼快回答,你再考慮考慮嘛。」張青非常想找個伴,積極遊說著。


  莫回用沉默代答,輕輕吹開冒著滾滾熱氣的粥。


  「好啦好啦,我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回來。」張青撇撇嘴,脫下綉著可愛龍貓的圍裙,動作俐落的跳上小電車,用風馳電掣的速度離開。


  莫回好笑地搖搖頭,緩緩攪拌著熱粥,黑白分明的眼緊緊盯著飄在空氣里的熱氣,齊肩的髮絲被她用一個樹木色的髮夾夾住,仍有細碎的發跌落在細白的頸部位置,炙熱的陽光照上了她半個身子,她卻像沒有感覺到一般,動作十分緩慢的攪動著桌上的熱粥。


  從遠處看,像極了一幅美麗、恬靜的畫,畫里的人一動不動,只有那碗粥在汩汩地冒著熱氣,連叫囂不已的知了都沒辦法打破這份寧靜,索性就在樹上叫得更歡了。


  夏天的陽光像一把鎖,淡淡照在女子的身影上,形成一道溫柔而憂傷的光圈,鎖住永恆。


  一分一秒,時間在靜默中緩緩流淌……


  打破這靜默畫面的是一聲清脆的快門聲,這一聲把莫回飄遠的神智拉回。


  莫回抬眼看向聲音的方向,院門邊佇立著一個背著旅行背包,手提單反相機的男人,一身乾淨合身的襯衫,長身玉立著,在盛夏的陽光笑得燦爛無比,清爽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個畫面跟莫回初次見到肖若辰的畫面一樣。盛夏的陽光打在他的周邊,為他的周身鍍了層明亮的白邊。


  「抱歉,你剛才的樣子實在太美,讓人忍不住想留住那一刻!」肖若辰笑起來,三十歲的大男人,笑出一個溫柔的酒窩,白白的牙齒閃著清亮的光。


  莫回仍然茫然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回過不神。


  這個畫面太像她第一次見到章凌碩的場景,只是章凌碩的臉上掛著張揚到令人想揣一腳的囂張氣焰,那麼的獨一無二。


  她,看見了那樣的章凌碩,所以一見鍾情;而肖若辰,看到了這樣的莫回,也升起的淡淡的情愫。是命運弄人嗎?無人知曉。


  「又發獃。」肖若辰敲了敲莫回的腦袋。


  「嗯。」莫回悶應著。


  「半年之期到了,你想好了嗎?」肖若辰狀似隨意的開口,手裡也在把玩著手上的相機。半年之期,是肖若辰給莫回的時間,在第一次遇上莫回的時候約定下的。他是個職業攝影師,來到這裡採風時,莫回正思念章凌碩思念得瘋魔了,錯把肖若辰當成了章凌碩,硬是把肖若辰給留在店裡住了七天。


  這七天,肖若辰覺得比自己過往的生命都要漫長,漫長到覺得自己承受不住這份悲傷,想把這個女人好好守護在懷裡。他是個很簡單的人,但他的家族不簡單,他的家族也算名門望族,期待他能找個大家閨秀。所以他回家周旋了半年。談不上誰勝利了,只是他和他的家人都有種疲憊感,他的兩個哥哥也默認了他這種蠻幹的作風,勉強讓他過來先看看莫回的意思。


  他當然是知道兩個哥哥打著什麼注意,只想為莫回努力努力。


  他的感情經歷十分簡單,他只談過一次戀愛,還一談談了八年,直到他二十五歲時,女方因為不滿他的工作聚少離多而移情別戀,嫁給了一個暴發戶后,這段感情便正式宣告結束。


  他對感情並沒有失去信心,仍是一如既往的保持隨緣的平和心態。


  肖若辰雖不知道莫回以前的故事,卻對她心生憐惜,想要帶她離開這個似乎要困住莫回一生的地方。


  「三哥。」莫回喚了一聲肖若辰。


  肖若辰愣著,嘴角泛起一陣苦澀。莫回只叫過他一次三哥,以前他們開玩笑,讓莫回認他做哥,他會好好保護。可莫回從沒叫過。


  莫回這一聲三哥,算是對他們之間感情方向的確認吧。肖若辰有些沉悶地想著。


  「你這次來住多久?」莫回問道,心底泛起一陣明朗朗的情感,心飽滿了起來,也泛著淺淺的溫柔。心裡似乎沒再那麼冷了。


  這個人守約回來了,沒有遺忘,沒有信口開河,真真切切地回來了。


  莫回想,如果她性子像張青一樣活潑著的話,她一定會高興得滿屋子跑,告訴眼前這個人,她是多麼高興他的轉身。二十八歲的人生,只有他一個人為她轉身了,純粹的因為她這個人。


  「後天回去。」肖若辰答。


  「這麼快?!」莫回驚呼,連忙站起身,「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菜,為你接風洗塵。」


  「現在不用,我下午還有事。晚上你再展示你的手藝吧!」


  「哦。」莫回應著。


  「莫回,給哥作媳婦這麼讓你難受嗎?」肖若辰看了莫回一眼,姿態十分之隨意,慵懶的神情讓人以為他在討論天氣,卻舒臂將她擁進懷裡。


  「三哥,莫回一直沒有哥哥呢。」莫回把臉埋進肖若辰的懷裡,悶悶地答著。


  肖若辰心軟了,手撫上莫回的發,在她的心底她還是留了個獨一無二的位置給他,是不?


  一輛最新款的跑馬沿著崎嶇不平的山路緩緩而行,入眼的都是翠綠的樹、各種山邊的野花,還有不遠處黃澄澄的準備收割的稻穀。


  竹溪鎮。


  路邊一塊破舊的木牌上歪歪扭扭的寫著。


  這樣破舊的小鎮是不是也像回憶里的那個小村落也藏著無盡的往事,任人怎麼翻撿也翻撿不出真相?他總是在黎明前的驚夢中與這些往事相遇,幾番糾纏,原以為一切都已過去,驀然回首,卻仍是相同的一場夢境。


  生命不過是一再重複著自己的軌跡。


  只是腳步走得再遠,心,仍停留在原點。


  車子後座的俊逸男子,神情疲憊,純黑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顯示出他的長時間未得到良好的休息,深色的西裝穿在身上,勾勒出他健碩的身材,清雋如畫的臉孔執著地望著車窗外的景緻,即使睡眠不足、脖子僵硬他的視線仍是轉不開、移不動停留在車窗外的視線。


  這樣的場景,是多麼的令人懷念,令人內心平靜,像回到年少的時光,可以悠閑度日,那時身旁還有個令人心煩的聲音在吵鬧,在殷勤討好,讓他年少的心才不至於太空蕩。


  那個人現在在哪兒呢?


  他從不知道,一個人能躲得這麼的徹底,他幾乎翻遍了所有她有可能在的地方,仍打探不到她的半分消息,她整個人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找不到一點點存在的痕迹。


  還是她已經在這世上消失。


  這樣的可能性並不是沒有,只是他不願去相信。不願去相信那樣一個生命力極為旺盛的人,會在這個世上消失。


  那樣,他對她的罪,又該如何償還?

  章凌碩平靜看著聽著眼前的景緻,入耳的是各類的鳥鳴、蟬鳴,卻不像那個人能吵吵鬧鬧,吵進他的心裡。章凌碩冷淡地看著不斷縮減距離坐在路邊暫時休息的施工人員們。


  「章先生,您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您這都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等下不是還得和鎮上的政府人員交合作的事情嗎?不休息一下會沒有精神的。」老師傅和藹的聲音,充滿了濃濃的關心。


  「我沒事。我們等下在施工的地方停一下。」男人的聲音很低沉,因長期的旅途奔波聲音有了些喑啞,甚至髮型也有些微微的凌亂,純黑的眼眸像上好的寶石惹得人一看再看,想一探其中的秘密,性感的薄唇抿成一條軟軟的直線。此時,他左手撫著飽滿的額,目光深幽地看著愈來愈近的工人們,甚至還有些女生在尖叫,一雙雙眼睛直勾勾地緊盯著緩緩駛近的跑馬轎車。


  他知道,從外面看,他們什麼都看不到,但他還是厭煩這一雙雙惱人的目光。


  這不,他微微皺起形狀極為好看的濃眉,俊眸里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就被隱去,又變成了之前的平靜無波。他早已厭煩了被人圍著吹捧的滋味,沒想到來這看似普通的小鎮里也有惱人的欣慕眼光。


  「章老……章先生,您好您好。」王大伯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剛停下的車旁,黝黑粗糙的大手在普通劣質上的衣衫上擦了數次,才遲疑地伸出手與這個優秀、俊朗的男人交握。


  他本來想稱呼他章老闆的,發現稱呼太土,話到嘴邊臨時改口了。


  「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吃午飯。」章凌碩輕笑著,語氣溫和地表示歉意,姿態語氣讓人無懈可擊。


  「沒事,沒事。您來了我們就高興,我們還沒好好感謝您呢。既為我們鎮子帶來了長久的利益,還出資幫我們修路,我們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好。」王大伯憨憨地笑著,發現自己握著章先生的手太久,連忙鬆開。


  「可否請你介紹一下現在的工程進度?」章凌碩把手收回口袋,臉上沒有任何的不悅,看著眼前大量的碎石與泥沙,以及一小段鋪成的平整馬路。


  「好好。您往這邊看,本來我們是想按照原來的路修到鎮上,但發現這樣路線會加長許多,會出現物料和時間上的浪費。所以我們打算改道,從前面的幾塊田裡過去,就可以和以前的大路接上了。以後我們各家各戶將竹席運到這裡裝車也很方便的。」王大伯指著眼前還種著飽滿穀粒的稻田。


  「跟那幾塊田的戶主商量了嗎?」章凌碩皺皺眉。


  「沒事,那幾塊田地正好是我家的,再過半個月就收割了,收割以後就可以施工了。而從這裡修到農稻田裡也需要半個月的時間,這樣在時間上也不耽誤,您說呢?」王大伯詢問著,這個年輕人他接觸過數次,雖溫和有理,但一直散發出隱隱強勢的味道,讓人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的造次。


  就像他一個五十多歲的人,都還緊張得差點咬了幾次舌頭。


  「我沒什麼意見!明天我讓財務把你這幾塊田以現在市面了最高的地價轉換成現金轉給你。」章凌碩略略思索了一下開口同意。


  「不用不用,您幫了我們鎮這麼大的忙,改善了我們的經濟,我這幾塊田不算什麼。」王大伯的大黑臉頓時急得通紅,大手連連搖動著,以示堅定的拒絕。


  「好,那就按你說的做。」章凌碩沉默地看著遠處的稻田,遠處有一條清清淺淺的小溪,因夏季是豐水期,小溪的水資源充足,所以水流有些湍急。


  當初他為什麼會選擇這裡呢?

  章氏集團一直從事家居行業,所有室內的產品都可以在他們章氏集團找到,事業重心移去美國時,他花了半年時間親自挑選五名國際有名的室內設計師,讓章氏集團擁有世界上最先進的室內設計團隊。他的團隊深諳國外的裝飾理念,也十分精通國內的傳統裝飾。這樣既迎合的國際市場,也讓更加穩固了國內市場。


  而他為何會選擇這座看起來十分不起眼的小鎮呢?對外,對他的父母,對吳洋,他可以冠冕堂皇的說因為這裡的竹席,是目前他遇到過品質最好的,要是用他的團隊加以修飾,這小小的竹席絕對會大放異彩。其實只有他內心裡知道,因為這像極了當年的小村落,彷彿看到這個普通的小鎮,就像看見了莫回一樣。他心想著,要是這小鎮的經濟好轉,似乎也是對莫回的一種補償。


  這樣的理論十分荒謬,他知道。可是,他第一眼看到這小鎮時,他精明的商業頭腦便成了一遍空白,之後做的所有事情都不再是一個馳騁商場多年的好利商人會做的事情,出資修路、出資聘請最好的製作竹席的老師傅過來教導鎮民,讓他們製作出符合當下市場所需的竹席。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引得一直用著蜜蜂見到花兒的眼神看他的女人們一通尖叫,她們的尖叫讓深思中的章凌碩回過神,習慣性地微微皺起好看的眉。


  張青見這位絕世大帥哥的眼神終於投向她們,連忙從一位正在吃飯的工人手上搶了一個大包子,之後無視那工人可憐兮兮的小眼神,快步走到章凌碩面前,爽快地遞給他。


  「總裁大人……呃……可以叫你總裁大人吧?」她一邊向章凌碩擠眉弄眼,一邊用沒拿包子的手搔搔頭,「不管了啦,我就叫你總裁大人了。總裁大人,你吃個包子,這是我家老闆親自做的,超好吃。你要不要試試看?」


  章凌碩皺著眉,他對飲食要求極高,甚至可以說在飲食方面有潔癖,他從不輕易吃外面的東西。所以他直直看著那個被揉得髒兮兮的包子,半晌不說話。


  兩人直直站著,章凌碩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胖胖的包子上,張青的眼神著停留在章凌碩好看的臉上,一臉花痴狀。


  他的眉,他的眼,都好像畫里的人,而且皮膚還好得過分,修長的身形,雖然不知道他具體的身高,但是可以知道他的身高絕對上一米八零以上。雖然身材頃長,但仍能感覺到他覆在質地上好的西裝下有完美的肌肉。


  不要問她是怎麼會知道的,因為言情小說都是這麼寫的,而且這位總裁大人,根本就很像從言情小說里走出來的男主角嘛。


  「章先生,不好意思。她年紀小,不會說話,您別介意。」王大伯見兩人一動不動在站立在大太陽底下,連忙跑過來,準備動手拉開冒冒然的張青。「張青,小孩子家的,別胡鬧!」


  「王大伯,你說我家老闆做的包子是不是全鎮最好吃的?人家只是想讓總裁大人嘗嘗我家老闆的手藝。」張青不依地大叫著,一雙亮眼裡滿是堅持,大有著只要章凌碩不碰,她絕對不罷休的勁頭。


  這樣的執著他只在一個人身上看過,心微微放鬆了一下,嘴角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原本一動不動的章凌碩,終於有了動作,竹節般的修長手指接過張青手上的包子,輕輕撕了胖胖的包子一角,放入口中,細細地咀嚼著。


  一股久違的熟悉滋味在口中肆意漫延,不斷刺激著一向挑剔的味蕾,這滋味有懷念,有驚喜,令平靜的心在暗地裡掀起驚濤駭浪。


  那樣的味道他也曾在不情願時,被人硬塞進手裡,逼迫他吃下的。


  因為不情願,所以記憶深刻。因為記憶深刻,所以知道這是出自哪裡的味道。


  章凌碩暗暗撫平內心裡的驚異,從容地笑著:「你的包子確實很好吃。」


  這世上真有手藝相同的人嗎?能做出味道如此相似食物,他翻遍了她可能在的所有角落,她卻杳無音信,原來是躲到了這個窮鄉僻壤里來了?


  有這個可能嗎?他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我就說嘛。我家老闆的手藝那是一等一的好。嘻嘻。」張青微微一愣,眼神閃爍著,有幾分訝異,幾分驚喜,一時間她清麗的眸子掀起無聲的波浪,轉瞬即逝。


  她回過身對王大伯愉悅地笑著,彷彿在說她的此行的目的已經完成,見了帥哥,還讓大帥哥吃了她極力推薦的包子。她家老闆一定會極力誇讚她的,說不定還會給她加工資呢。


  想著,她嬌俏的臉兒更是笑得花枝亂顫,喜氣洋洋地轉身離開。


  走了一半,突然想起什麼事情,又連忙轉身奔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總裁大人手上剩下的一大半包子拿走,她家老闆的包子太好吃,她也吃不夠,所以她很小氣地拿回來,免得人家總裁大人吃不完丟了。


  章凌碩看到張青的動作,微微錯愕,又有點好笑,並沒有伸手把包子要回來,只是輕輕鬆手,放開了,讓她順利將剩下的包子拿走。


  「章先生,您千萬別見怪啊。那丫頭沒見過什麼世面,您別放心上啊!」從頭到尾一直看著張青舉動的王大伯與一幫工人只差腦袋上沒出現幾條粗粗的黑線,愣愣地看著他們的舉動,半天回不過神,完全看不明白這演的是哪一出。


  還算王大伯回神回得快點,趕忙道歉。


  「沒關係。請問鎮上有賓館嗎?」章凌碩不怒反笑。


  「有有有,我這就給您安排去。」王大伯忙不迭地直點頭,這位總裁一共來過鎮上三次,每一次都只是看看工程進度就離開,他停留最多的地方就是站在剛才的位置舉目凝望遠方的稻田和小溪,沒想到被張青那丫頭一鬧竟然決定在鎮上住下,看來那莽撞的丫頭也並非全無益處啊。王大伯咧著嘴,吩咐其他工人飯後按照計劃正常施工后,便騎著自己的破自行車在前面帶路。


  章凌碩坐上車,手放進口袋,手指碰觸著口袋裡的某樣冰冰涼涼的東西,微帶憐惜的撫著,純黑的眸子有些許的光亮。


  莫回,你真的在這裡嗎?

  但願如此。


  小道盡頭的樓宇。


  「老闆,老闆!」那個火爆的嗓音直衝雲霄地吼著,吼聲直直穿過一整條小道,惹得前一秒還在樹上瘋狂叫喚的鳥兒,立刻噤了聲。她話音還未全消,緊接著一個紅色的身影騎著小電車直衝進店裡,坐到正緩緩喝著小米粥的女子對面。


  莫回動作不停,仍是一勺一勺地緩緩吃著剛才那碗被打斷沒吃完的粥。


  張青對自家老闆冷淡的性子十分了解,但仍是忍不住地抱怨起來:「我出門的時候你就開始喝粥,我回來了你還在喝。老闆你的動作是有多慢啊,蝸牛的動作都比你快!」


  莫回輕斂眉頭,將碗里最後一粒米吃乾淨后,緩緩地端起碗走到洗碗池,用紅色塑料勺子舀了一勺水,緩緩的清洗起碗筷。


  「真是服了你了。」張青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又自動自發地跑到廚房門口,身體緊貼著門框將剛才的事情說出來,「老闆,你知道嗎?剛才我跟那個超級無敵帥的總裁大人見面了,還近距離接觸了,他的手指還碰上了我的。他的手指冰冰涼涼的,好舒服哦。我還給他吃了你做的包子,他似乎也十分喜歡吃。我有說過是你做的哦。我就說嘛,你做的包子天下無敵,連一向只吃山珍海味的總裁都仍不住流漣再三。嘿嘿,不過我只讓他吃了一口,就從他手裡搶了回來……不過他真的好迷人,我這麼做他也不會生氣。」


  莫回終於忍不住瞪了一眼自家員工,「你自己死乞白賴地拿包子給人家吃,結果人家賞臉地吃了一口后,你又搶回來。你到底想幹什麼?!」


  「嘿嘿,我可是用心良苦哪!」張青傻笑著,「要不是因為我們店的生意,我才拉不下那個臉面呢。我看到他臉上有幾分懷念的痕迹,想著他以前應該也吃過,而且還是十分重要的人做的,不然不會流露出那樣的表情。我想要讓他意猶未盡,隨時想著我們店的包子。老闆,我做的還不錯吧。」


  張青笑著,兩眼放光地看著自家老闆,期待著老闆能說出給她加工資的話。


  「說完了?」莫回隨口問著,發現她當初選的員工還真有無聊透頂。


  「還沒。」張青臉上露著大大的笑容,很乾脆地答著。「我打算繼續纏著他,讓他把咱們包子也得發揚光大了。這回我說完了。」


  她說完了,該輪到她家老闆說了。


  老闆不給她加工資,至少也得誇誇她有經濟頭腦啊,隨時為她們店做宣傳啊什麼的。


  「那我上樓休息了。」莫回用乾淨的抹布將手上的水漬擦乾,轉身欲往後面走。


  嘎,就這樣?


  太……太打擊她的積極性了吧?!


  莫回見自家員工的驚愕表情,極力忍著笑,緩緩上樓。


  「老闆,老闆……」嬌嬌軟軟的聲音在莫回身後響著,像個孩子在撒嬌。


  「還有事兒?」莫回唇角上揚,沒轉身。


  「沒事,沒事。」她就嘴癢叫叫而已。


  嘴角上揚地更厲害,莫回不用看也知道她是在一邊慌亂地擺手一邊說的。如果當初沒在這個鎮里遇上這個丫頭,她會不會不留地這座小鎮了?答案是「是」,當時心灰意冷的她根本對這個世界失望透頂,若不是這丫頭的天生爽朗、無厘頭的性子,她不會那麼快振作起來,過著普普通通的平靜生活。


  不過,她不會將這些話說出口,她害怕一說出口,現在的平靜又離她遠去。以前她總是隨時隨地表達她的感情,可是她什麼也沒留下,所有的人都已離她遠去,現在她學會收斂自己的感情,學會默默地去珍藏,這樣她再也不會失去了。


  「等下去勝德賓館買兩袋麵粉,店裡已經沒有麵粉發麵了。」面對張青,她有時候會有些皮,有些想作弄她,想看她臉上單純的笑容,配合著她軟軟但高亢的聲調,就能讓人心情愉快。


  「可不可以不去啊?好遠哪!」這不,身後立刻出現某個人的哀怨聲。


  「不行。」她也拒絕得徹底。


  「周扒皮。」這次是抱怨聲加腳步聲,還有小電車離開的聲音。


  莫回輕輕笑著,看著天上大朵大朵的白雲,有些雲組合起來像一張大大的人臉,模樣奇異而可親。


  心驀地突然加速地跳動起來,伴隨著悶悶地疼。


  為什麼今天心跳快得嚇人,眼皮也跳得頻繁,難道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嗎?

  莫回深吸了口氣,推開后樓的門,走到梳妝台翻找著東西。


  一輛破得可以直接扔掉的自行車在前方帶路,黑色的高級轎車緩緩跟在後面無聲的行駛著。這一幕讓中午在樹下休息搖扇或正在家門口吃飯的鎮民們都紛紛轉頭望著,直至車子駛過他們的視野,再也消失不見,他們才轉恢復身體原來的角度,繼續聊著剛才未盡的話語或吃著仍緊緊捧在手裡的飯碗。


  王大伯在一家三層高的普通小樓前停下,轉頭對著身後的車子高聲說:「章先生,到了,到了!」


  章凌碩睜開俊眸,轉頭望向窗外。


  看到王大伯指著的小樓一樓大門旁的大木板上醜醜地寫上「德勝賓館」四個黑色的大字。大門前還站著一個好看的男人,好像跟肥胖的賓館老闆談著什麼事。


  「肖先生,你囑咐的事情我一定辦到。你放心吧!」 賓館主人張老闆送走了肖若辰,本來很輕鬆隨意地聊著家常,卻被眼前的車子驚得提高嗓門,「老王,你不是開工去了嗎?怎麼……哇,這是誰的車,太高級了太高級了!」


  「老張,這是收購咱們鎮上的竹席的章先生,他打算在鎮子住幾天。本來想邀請他去我家住著,但條件太差,還是帶你這來。你好好招待啊!」王大伯把張老闆拉至一邊小聲叮囑。


  聽到兩個人的說話聲,肖若辰往章凌碩的方向看了看,發現章凌碩也在看他,立馬換了張冷臉。章凌碩看看,也沒在意,收回目光隨意打量著四周。


  「哦哦。我一定好好招待,你放心好了。」張老闆連聲保證,只差沒拍胸膛了。


  「好。」王大伯轉身為章凌碩打開車門,「章先生,真的十分抱歉,鎮子小隻有一家旅館,您不嫌棄就暫住這裡,回頭您要是換地方,我隨時幫您聯繫。」


  章凌碩微微頷首,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思緒。


  「章先生,晚上回城裡吧。這住宿條件太委屈你了。」前頭的老師傅忍不住開口,


  「沒事,就一兩天而已。你等下回城坐別的車吧,車子留下。」他開口。


  「你不是……」老師傅想出聲提醒。


  「沒事的。」給他老師傅一個安撫性的笑容,彎身下車。


  「章先生,我帶您上樓看看。」張老闆連忙上前開始熱情地接待這位尊貴的客人。


  「好。」章凌碩應了一聲,示意司機將攜帶的行李提上樓。


  簡直是破屋,破床,破桌椅。


  章凌碩為眼裡看到的景象,在心裡評定著,可偏偏屋外的牌匾上寫著「勝德賓館」。這算是賓館嗎?在大城市裡連最簡陋的小旅館都比不上,偏偏這裡卻是鎮上唯一的一家賓館,而且還連著一個雜貨鋪,小小黑黑的雜貨鋪里擺設亂得讓他有點接受不了。


  「章先生,不好意思,這裡店小,您千萬別介意。我已經讓人重新買了一套鎮上最好的被褥,和洗漱用品。現在是中午,洗過之後晚上就能睡上,保證乾淨。」賓館的小老闆笑上掛笑純樸的笑容,笑容里都是真誠。


  聞訊趕來的鎮領導,氣喘噓噓地跑上來,汗如雨下。


  「章先生,這裡的條件實在是太……」鎮領導在賓館老闆鄙視的眼神下終於到嘴邊的「簡陋」二這省略,「您住鎮里的招待所吧?那裡現在正空置著,您住著也方便。」


  「章先生,您住這裡!我保證讓您吃好、住好、睡好。」賓館老闆急急保證,黝黑憨厚的臉上十分堅持,章先生可是全鎮的大恩人,能住在他家的小賓館里,他走路也有風嘛。他可不會輕意放棄讓鎮民羨慕他的機會。


  「我在這兒住下了,就住幾天,沒什麼關係。」章凌碩淡淡點頭,要是住在鎮上的招待所,出入都有人點頭哈腰的,他不需要。


  「好的。您有什麼需要隨時吩咐。」鎮領導微微垮下臉。


  「一切都有我呢,我絕對不會讓章先生委屈的。」賓館老闆立刻眉開眼笑。


  鎮領導忍不住瞪了笑得十分燦爛的賓館老闆一眼,又看了模樣怡然自得的章凌碩一眼,章凌碩雖然一直是溫和的,但卻讓人不由自主的順從他的,若是不想鎮上所有領導都看中的財主飛走,他只能答應他的所有要求。


  「章先生,您是要先吃飯還是去鎮上走走?」賓館老闆立刻很熱情地開始服務起這位尊貴的客人來。


  「等會兒忙完公事再出去走走。」章凌碩走到窗邊,透過透明乾淨的玻璃窗看向窗外,有座小橋靜靜立在窗外的竹林邊。


  張老闆看到章凌碩看窗外的風景,用無比驕傲地說:「我們鎮雖然小,但是風景十分美麗,除了大片大片的竹林外,還有天然的岩洞,清澈的小溪,溪里還有最天然的魚,還有東街的豆腐,西街的牛肉粉,還有大包子……」


  章凌碩輕笑,看著賓館老闆還真認真的拌著手指數著鎮上的特色。


  「我跟你說哦,我們鎮上一位老闆的包子真是好吃得沒話說,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包子……」


  「老闆,我要兩袋麵粉!」一個火爆的聲音,從樓下傳來,隔著幾面牆仍不減其威力。


  章凌碩聽到這個熟悉的女聲,唇角輕輕勾起。


  「說曹操,曹操就到!就是這家店的包子啦。章先生,你先休息一下,等下我陪你去逛逛。」


  章凌碩揮了揮手,讓他隨意忙。


  「張老闆,快點出來啊!太陽很熱,我快被晒乾了啦!」張青不耐煩地吼著,一雙小手不斷快速地在臉旁扇著熱。


  「前幾天不是剛拿了兩袋嗎?這麼快就用完了?」賓館老闆走下樓,連忙搬動兩大袋麵粉,幫忙放在電車後座上,用繩子捆好,氣喘噓噓地說,「你們的生意還真好啊!」


  「是很好,就是我們家老闆好像跟錢過不去似的,每天懶懶的,只做一點包子。我偷學了很久,總是做不出那個味道。」張青嘆了口氣,她是沒老闆那個本領,但是她很有賺錢的腦袋啊。


  「你老闆她身體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讓她多多休息。粗活、重活別讓她做知不知道?要是她垮了,就沒人給咱們做包子了。」賓館老闆拍拍她的肩,將麵粉錢收下后朝她揮了揮手。


  「嗯。我知道。我走了!」揮完手,繼續風馳電掣地騎走她的小電車。


  「路上小心點!」老闆跟在身後大叫著。


  「知道啦!」張青不耐煩地回答。


  章凌碩聽到他們的談話,發現自己竟然對他們口中的那位老闆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竟然連與他本該是競爭對手的老闆也如此的關心他。究竟是這小鎮的鎮民太純樸、太友良,還是說那個人的自我營銷做得太好了?所有人對他都是濃濃的關心。


  「章先生,您先休息。工作的事情明天再討論吧。」一直被冷落的鎮領導小聲地說話。


  「不用,現在就可以。」章凌碩挑挑眉,走到小破桌前,目光沉沉地看著椅子。


  鎮領導以為他嫌椅子不幹凈,連忙掏出手帕在椅子上擦拭一遍。


  「章先生,您請!」


  「開始吧!」章凌碩看了一眼,也並未說什麼,傾身入坐。


  「是。」鎮領導也坐了下來,從公事包里掏出一大堆資料,「我們鎮上的竹子據統計有79種,叢生竹有麻竹、綠竹、刺竹、長枝竹、蓬萊竹等,散生竹有孟宗竹、桂人面竹、墨竹、唐竹、四方竹、日本紅竹等。都是大面積人的種植,品質十分優良……這些都是根據您上次提出的資料補齊的一份,您看看!」


  恭敬地遞給一份較厚的資料給章凌碩,鎮領導便不語了,等著他閱讀完再繼續。


  傍晚,肖若辰回來,將手上肩上的設備放在桌椅旁,拿出一個小袋子,遞給莫回和張青,「送你們的禮物。」


  「禮物?」兩人異口同聲。


  「打開看看。」


  張青的是一枚青澀卻中途掉落的果子,她看了半晌,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這禮物真符合我的人生呢。謝謝!我上樓了,不當你們電燈泡。」


  莫回牽起柔軟的笑容接過,打開袋子,露出一顆圓圓,帶點顆粒感的鐘乳石。


  「我好喜歡!」


  「喜歡就好。不過,請不要笑得那麼悲傷。」 肖若辰笑著說。


  「悲傷?」莫回伸手碰觸自己的微笑。


  「嗯,是悲傷。有些悲傷是遮掩不住,如影隨行的。如果我不是個攝影師,會認為你是個陰鬱積憤的女人,可那樣的女人身上有股戾氣,可你並沒有。你只是把自己埋進了一個角落,你的感情無法寄託。」肖若辰如實說出自己的觀感,目光打量著莫回。


  「哦。」莫回眼底的失望現行。


  莫回並沒注意到肖若辰打量的目光,她又看了肖若辰一眼,心裡沮喪起來。


  多年之後,肖若辰還不只一次的想,當年不該看她這個眼神多好,至少不會為這個女人牽腸掛肚,不會為她心疼。


  可命運哪來的這麼多想當年。他不僅看了,還忍不住把這個像受傷小動物的女人擁在懷裡。攝影師他們善於發現和傾慕美的人、美的事物,同時也是急於去保護的。肖若辰便是這樣。這個擁抱就這樣突兀地出現了。


  第二天一早,肖若辰揚了揚手上的相機,踢了踢腳邊的箱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採風?」


  「嗯。」莫回欣喜地點頭,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拖鞋,與淺色的長裙,然後為難起來,「我這麼穿合適嗎?」


  「非常好!」肖若辰笑起來,笑得十分好看,惹得莫回直盯著他的臉看。


  直到他輕咳了一聲,莫回才收回帶點莽撞的眼神。載上莫回,就這樣小破車一晃三搖的上了路。小鎮的路還不錯,只是肖若辰偏偏往路壞的地方開,路抖得兩人都能中位置上彈跳起來。


  莫回緊張得拍了拍胸口,輕輕舒著氣。目光望向前方,前方不遠處,有一輛名貴的車子停在路旁,車旁是王大伯,他正恭敬的彎腰問著後座的人,似乎是在確認什麼。


  「不要隨便亂看,小心被風沙迷了眼。」肖若辰看著面前的路況說道,突然出聲。


  「好。」莫回點頭,她自然是看了那車子的,不過她習慣聽自己在意的人的話。


  可隨著兩車的距離越來越近,她的心被利刃冷不防地劃了一刀。她突然很想看清後座上的男人。而就在兩車擦身而過時,車內的男人輕側了一下臉跟另一頭的王大伯交談。


  但一個側臉便足以讓莫回全身血液逆流,是章凌碩!

  她想,她是瘋了,被章凌碩給弄瘋魔了,看誰都覺得是章凌碩!

  她閉了閉眼,蒼白著臉,用顫抖的眼神看向正開著車的男人,又拉下車窗看向被遠遠甩在身後的車子。


  看見那個男人也下了車,神情愴然地看著他們的車子。


  「三哥,我好像病了。」莫回摸著胸口的位置。


  「病了就跟三哥回去,我一定把你治好,我家算是大家眼裡的名門望族呢,肯定能把你治好。」肖若辰看了看莫回,打開話匣子,察覺到莫回往他的方向望了望,緩聲道,「家裡的事業做得挺大,我上頭還有兩個哥哥,我是老么。家族的事業剛好有他們扛了,我便自由自在的做起了自己喜歡的事。」


  「哦。」


  路邊的車旁。


  「章先生,怎麼了?」王大伯看著突然一臉蒼白的俊朗男人,眼睛直直地盯著離去的破車。


  「沒事。你繼續吧。」章凌碩回過神,撫平心底那抹尖銳的疼痛。


  「好,這片竹林主要是以……章先生,你這是做什麼?」王大伯看著突然跑上車的男人。


  「老王,開車追上剛才那輛車。」是非常急切的語氣。


  「是。」王大伯領命,快步上車。


  一個轉彎處,肖若辰將那輛破車停在路邊,把相機交給莫回,自己提著厚重的箱子下車。


  「到了?」莫回看周圍荒涼雜亂的景物,一臉茫然。


  「還沒,車扔這。我們走路。」肖若辰率先往前走,莫回也無語的跟上。


  「剛才車裡的男人不是你心底那個人,你失望了?」


  「我很高興,不是他。你也不是他。」莫回僵了一下,拿起相機亦步亦趨。


  「所以我永遠走不進你的心底。」肖若辰笑笑,拉開箱子,先定位,然後調光。


  「三哥……」莫回不知道怎麼稱呼眼前這個男人。


  「這時候別叫我三哥。」肖若辰從鼻子里輕哼了一聲。


  「可你是。」莫回淺笑地回應。


  「如果可以,我願做你的王子。」


  莫回不答話了,這輩子第一次有人以愛情之名愛她,她卻不知該做何反應。章凌碩是她心裡的疤,除不去的傷口,抹不去的回憶,他早早地就在她心裡霸佔她心裡的小屋子。即使怨著他,恨著他,也沒人能代替他。她心裡是清楚的。


  肖若辰是她的朋友,似乎比朋友更深一些,可以負擔她已扭曲的人生,但他不必這麼做。


  肖若辰彎了幾個彎,走離大路,又竄了幾條羊腸小道,才在一棵參天古樹前停下來,只見那棵樹靜靜地佇立在那兒,風吹拂,繁茂的枝葉清幽地抖著,似乎在絮絮低語著。莫回目光柔和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心微微放鬆著,側身準備對肖若辰說點什麼。


  同時,肖若辰指了指樹下的一個位置,「你站那看看,別回頭。」


  莫回依言站了過去,站了許久沒聽到快門聲,她也沒回頭。


  肖若辰看著莫回的背影,又將目光撇向大路的位置,一輛名貴的車子也出現在路面上,沒想到那個男人竟然追了上來。肖若辰不悅地調轉視線繼續看向莫回,「連背影都不快樂,你內心藏了多少悲傷?」


  「對不起。」


  「傻瓜。」肖若辰咔咔咔地按下快門,他自然知道她不是個傻瓜,莫回的舉動只是想一個人太久,思念堆積到了某種程度,悲傷就那樣滲入骨髓了,「別這樣思念一個人,會毀了你現在的生活!心放開了,才能迎接新的生活。」


  「我……」


  肖若辰突然上前抱住了莫回,瘦瘦的身形引發他的心疼,「這是我第一次對一個女孩一見鍾情呢。別發抖!我一直以為我喜歡的是玫瑰,卻發現偏愛起一朵小雛菊,還是朵悲傷的小雛菊。」


  肖若辰看見莫回抖得更加厲害,笑容越發柔軟,放開了她,狀似閑聊,隨口道:「我兩個哥哥都結婚了,連孩子都有了,家庭很美滿。就我一個孤家寡人了。」


  莫回臉驀地紅了起來,看著肖若辰,今天的他白衫長褲,襯衣沒有扎進腰帶里,人又高高瘦瘦的身材極好,這樣的穿著帶著點飄逸的味道。人又是極好看的人,笑容如沐春風。


  「我的外貌也能吸引人了,是不?」莫回突然問。


  「外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他只看到了我的外貌和蠢笨。」


  肖若辰聞言,仍是輕笑,「有些事只能是他一個人做,你才安心,是不?」


  莫回想回答是,因為她絕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都投注在章凌碩的身上,時間一長就形成了某種程度的偏執,彷彿有關愛情的細節,都只能由他來為她實踐,她心裡才覺得圓滿。如果是其他人,她似乎沒辦法。


  肖若辰也沒想要莫回的答案,他內心清楚這一點,隨口道:「再給我一個半年好不好?你再沉浸在他的世界半年。我半年之後再回來,如果你還在這裡,還沒放下他,我就算強行也要把你帶走,帶離這個不愉快的地方;如果不在,我就去找你,你過得好,我馬上就離開,好不好?」


  「你可以不用……」莫回想拒絕,她這一輩子都忘不掉章凌碩,她該用什麼樣的感情對肖若辰。


  「我心甘情願。」肖若辰回著,他對事情不是個堅持的人,也隨心所欲習慣了,莫回是他人生中的少數堅持中的一個。他有時候也不明白,他的堅持算什麼,從小在物慾橫流里滾打的人,是不是期待能有像莫回這樣的一個人在身邊,為他付出,為他思念著。


  不為別的,只因為他這個人。


  「莫回,我母親養了一隻杜賓犬,家裡有個大花園,花園裡的草坪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修剪。我大哥的那對雙胞胎每次都鬧得不可開交呢,連從小跟我打架的二哥也沒辦法處理這兩個小傢伙的矛盾。我母親年輕時嚴厲無比,到了老年卻把整顆心都交給一對孫子,是不是很不可思議?」


  莫回並不知道肖若辰為什麼會突然說起這些,仍是一臉柔和地聽著,在腦海里勾勒著他可能過的生活,不會物質所苦的生活,還有一堆熱鬧的家人,一定是十分美好的。她緩聲道:「真好,你別糟蹋了自己的好日子。」


  「可你不願意去過。」肖若辰悶悶哼了哼,看到馬路上的車子離開后,也放開莫回,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上的相機。


  「三哥,等我可以過那樣的日子,我一定會跟你回去過。現在,我還無能為力。」莫回嘆息般地說著,淺色的長裙、黑亮的發被風吹得張揚,背影婉轉,在不知道年輪的大樹下美得驚人。


  「我等你。」肖若辰說著,用膠片停格下這樣的美好。


  「謝謝你!」


  「這不需要謝謝,我另有所圖,你是知道的。」


  這小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章凌碩換了身簡單、休閑的衣物,摒退了執著地想為他介紹鎮里天然景色的賓館老闆,一個人緩緩踱步在這個美麗而寧靜的小鎮上,這裡的竹林確實十分的多,而且長勢良好、質地比其他地方好上許多,竹節修長,筆直通暢,連旁枝末節也很少,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竹林。


  大竹海里碧浪無垠,黛色如煙,一陣風拂過,奏響了一連串低沉的音符。


  走完其中一片竹林后,章凌碩停下腳步。


  此時,他挑了一塊乾淨的大石塊坐下,石塊的旁邊是一個天然的泉水,泉水邊是農婦們在洗菜,笑聲不住地往他的耳朵里傳來。他目光柔和地看著不遠處的竹林,聽著夏風吹過竹林帶了的沙沙作響之聲。


  夕陽燦爛的光照得山邊的雲彩散發著瑰麗的色彩,倦鳥緩緩低飛歸林,三三兩兩的婦人也端著已經在泉池邊洗凈的菜籃結伴回家,歡笑聲幾乎灑遍了整個小鎮。


  章凌碩合上純黑的眼眸,靜靜地傾聽著她們的笑聲,唇角微微上揚,心裡緩緩放鬆。


  明明沒有太多的金錢,沒有很好的物資條件,甚至住的地方也強差人意,他們的笑聲卻比在城市裡住的人多上太多。


  在這裡並沒幾天,他就發現他堅持了將近三十年的信條都變得有待修正。以往他堅持,用最好的物質堆積自己的幸福感,他堅持讓自己身邊的人有足夠的經濟條件實現自己的物質之夢,住著條件最好的別墅,吃穿皆是最好的。


  而他和他的家人的幸福感卻沒有任何的提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感。


  兩年半前他的母親做了換腎手術,脫離了病痛的折磨,重新擁有了健康,然後舉家搬到美國。他也在美國重新建立起自己的事業王國,並且事業的版圖每天都在不斷地擴大,日 進萬金,可他卻沒有多少半分的快樂,仍是一日比一日煩躁著、恍忽著,甚至有逐漸失眠的癥狀。


  失眠的原因,很簡單。起初是不想睡,怕一睡就會見到那個曾經十分煩感的女人。現在即使他想入睡,想入夢,也不會再夢到了,那個人就像從世界里蒸發了一樣,讓人找不到她的一點訊息。在自己開始動用一切途徑找尋她的時候,他才發現,他對她一點都不了解,他只知道她的名字叫莫回,她的家在那個小村落。


  在託人察訪的時候,得知她在手術后曾經回過那裡,但第二日便離開。從此再沒有她的消息。


  而他們之間,幾乎連一張照片都沒有。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空洞關係?她在他身邊吵鬧了十七年,他才突然發現,原來他們之間一認真清楚地分析起來,卻是什麼都沒有的。


  他才知道他比他預想地對她殘忍了太多,而她當初又是哪來的勇氣,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哪來自己的熱臉貼上他的冰冷的?


  是因為愛嗎?只因為她愛他,所以她願意接受他所有的對待,冷漠、無視、毫無緣由的指責……


  現在想來,他才發現,他對她真是壞得無可救藥了。


  他現在才發現,原來曾經的她是世界上最愛他的人,甚至比他自己還要愛他。


  可是,發現得太遲。歲月流逝,他早就只剩一軀空殼,被鎖進章氏集團,盡著應盡的社會義務,做些身為人子的該做的事情,卻沒半分快樂。


  一有工作閑隙,思緒就跳回那個落後的村落,回憶起那個午後,那一窪池塘,那個小胖妞一笑天地就亮了……


  回憶,如今他對她只剩下少許的回憶了。


  十七年的時光,因為他的刻意忽視,竟也記不起多少有關莫回的事情了,即使小心翼翼地翻撿回憶,仍是記不起幾段。


  而昨天的熟悉感太強烈,他幾乎要以為莫回在這裡了。隨後讓老王開車追上,卻毫無發現,只見那輛破車孤伶伶地停在路邊,沒半個人影。他知道車上的人可能就在附近,心裡卻有兩股力量在糾纏拉扯著,一股是叫囂著要一探究竟,一股則本能的否定,否定這樣的事實。


  他想見莫回,卻又不想見,也不敢見。害怕看到那雙單純的眼睛里透過著恨意,那雙眼看了他十幾年,一直是有愛的,他無法接受裡面有恨,帶著恨意的莫回,他沒法想象;更也害怕,她過上了一種新的生活,沒有他的生活,把以前對他的好,全都獻給另一個男人。


  他心裡是急切否定這樣的假設的,他覺得他既變態又殘忍,他給不了莫回愛和幸福,但也不願意莫回在別的男人身上獲得。是愛或恨,都該是由他給,這樣的念頭是瘋狂的,他知道。但只對莫回一個人,只對他。


  他對別人都可以笑臉相迎,溫和儒雅,只有對又胖又蠢的莫回,他霸道得可怕,也殘忍得理所當然。


  章凌碩目光沉沉,將手交叉在腦後,傾身躺在巨大的石塊上,默默地看著天上逐漸變暗的雲彩,鮮紅的落日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沉下去,留下絢爛的天空,如同恣意潑灑的印象畫派,東一筆,西一抹,完全地筆隨心至,卻又是最自然最美妙的風景。


  忽然,他口袋裡的手機鈴聲大作,清晰地響在靜靜的空間里。


  章凌碩不想動,任著鈴聲響著。


  可是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十分有耐性,竟然一遍又一遍地打著,惹得章凌碩極不耐煩。這是他的私人號碼,知曉的人並不多,基本是可以隨意發脾氣的親人或是朋友。


  「喂。」他的聲音十分不悅,對著電話那頭的人冷聲應著。


  「凌碩,你什麼時候回美國?吳洋天天來家裡找你,你倒好跑到不見人影。」電話那頭是章母何言微有責備的聲音,也帶了點無奈。


  「工作沒完成,我得在這邊待上一陣子。」聲音依舊沒有起伏。


  「唉,真是。你能不能儘快回來?」


  「我想您應該知道我的工作方式。」他的聲音變得更冷,明明心裡想著應著為人子的義務,卻仍是仍不住對母親口氣惡劣。以往章氏集團所要做的任何新的項目,他都一定會親自來完成前期工作,以便後續的工作不會因為前期的疏忽大意而造成不必要的時間浪費。這是他做事的一準則。


  「媽當然知道你的習慣。可是吳洋已經將你們的婚期散播出去了,外面正傳得沸沸揚揚,每天在梅爾集團和章氏集團等著你們。你倒好,跑得不見人影。這壓力全讓吳洋和梅爾集團扛了,這對吳洋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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