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箭傷
匆匆一瞥,秦雨纓忽覺此人有些眼熟,仔細一想,竟是當初追殺竹箐的那個馬臉。
不待她吩咐,一眾暗衛就已有所察覺,立即朝那邊包抄而去。
只是那馬臉身形快如鬼魅,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來來往往的人群中。
永安街上車水馬龍,看來抓人是寥寥無望……
秦雨纓轉身不假思索地推開了那舊宅大門,大火迎面撲來,火勢迎風高漲,如萬千攔不住的毒蛇,吐著信子瘋狂舔舐。
滾滾濃煙中,她遠遠瞧見地上似乎躺了一個人。
掩起口鼻,正猶豫要不要上前瞧個究竟,忽然有橫樑轟然砸落,正砸在了那人背上。
「王妃娘娘,不可……」一旁的綠兒急忙拉住了秦雨纓,生怕她會一時衝動,闖入火海救人。
秦雨纓心中卻很清楚,那人就算先前未被濃煙嗆死,此刻也定已被橫樑砸死。
如此情形下,豁出性命去救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人,實屬愚蠢之舉。
大火燒了足有半日,才終於被撲滅。
屍體被抬出來時,已是燒得面目全非。
驗屍之後,仵作很快就來到了七王府稟告消息,說在大火中燒焦的是個老者,骨頭有些鬆散,年齡應當在七十到八十之間。
「能否分辨出他的身份?」秦雨纓問。
仵作搖頭:「恕小的無能,那人幾乎已成了焦炭,別說樣貌了,就連衣物都被燒得乾乾淨淨,找不出一點線索……不過有一點小的可以確定,那人是個閹人。」
閹人?
若真如此,倒是合了綠兒的說法。
綠兒曾說那牧伯說話聲尖尖細細,臉上並無鬍鬚……
難道,死去的真是那牧伯?
「你是如何發現的?」陸泓琛問。
他知事有蹊蹺,故而一丁點的細節也不容馬虎。
若死的真是個閹人,這其中的貓膩便更深了,閹人只在宮中才有,民間極為少見……莫非此事與宮裡有關?
「這……」當著秦雨纓的面,仵作似乎有些不好開口。
「但說無妨。」秦雨纓道。
仵作硬起頭皮解釋:「其實……其實大火只燒焦了那人的上半身,下半身並未完全變成焦炭,所以……」
陸泓琛抬手,仵作連忙止住話頭,沒再繼續說下去。
頓了頓,他又道:「對了,廉大人特地囑咐小的,莫要忘了將那人的死因告訴王爺。那人雖被燒焦,但並非死於大火,在大火之前,左胸就已中了一箭,應是死於箭傷。」
箭傷?
秦雨纓聽得蹙眉。
射箭殺人不說,還要放火毀屍滅跡……
究竟是何人,與那老太監有如此深仇大恨?
仵作走後,陸泓琛轉目問她:「聽說你今日見到了那縱火之人?」
「只是懷疑而已,並無切實的證據可以證明就是那人乾的。」秦雨纓答。
馬臉曾去追殺竹箐,而竹箐先前是三王府的人……
如此想來,或許與三王爺陸長鳴有關。
思忖之際,忽聞陸泓琛再次問道:「這整件事,你可有頭緒?」
「老太監這些年常去牧府舊宅,之前從未出過事,今日卻突然被殺,著實讓人有些不通。」秦雨纓道出心中疑團。
順帶著,也提了一句馬臉與竹箐之間的瓜葛。
不過就算她不說,陸泓琛也定是早已知情,畢竟當時杜青也在她身邊,回來后必定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稟告了陸泓琛這個王爺……
「或許他偶然發現了什麼不該發現的東西,又或許他的同夥察覺了附近有大批暗衛,擔心老太監被抓之後會泄漏什麼秘密,所以才痛下殺手……」陸泓琛道。
秦雨纓聽得點了點頭,這兩種說法,都說得通,就是不知究竟事實是哪一種。
只可惜死人無法開口,否則便有機會一五一十問個清楚了……
「本王會派人去宮裡動聽,看有沒有太監忽然失蹤。」泓琛接而補充。
秦雨纓思來想去,依舊有些納悶:「我還有一事不明白,若陸長鳴真有什麼大事要辦,手下死士如此之多,何必非要派出一個七老八十、行動不便的太監?」
「要是此事並非三王兄所為呢?」陸泓琛心中已有了一個猜測。
「不是陸長鳴,那是誰?」秦雨纓狐疑。
「如你所言,三王兄府中死士頗多,大事根本無需交給一個年紀老邁的太監來做,由此可以判斷,那太監並非三王兄的人。本王一開始以為此事是皇兄所為,可若真是皇兄,何須如此偷偷摸摸?不管是想對付牧家,還是想對付本王,他都能找出千百種看似光明正大的方法……」陸泓琛逐一梳理。
秦雨纓越聽越覺得有理,陸泓琛的分析,比她可透徹多了。
聽了這一席話,她以手扶額,有些苦惱:「這麼說,不是陸長鳴,更不是皇帝?」
如此一來,豈不又進了死胡同?
陸泓琛揉了揉她微蹙的眉頭,安慰:「不必思慮太多,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手指挪開,指尖的溫度卻殘留了下來。
四目相對,那雙好看的眸子深邃又暖然,一下就驅散了秦雨纓心中的陰霾。
「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她猶豫了一下,不打算繼續瞞著他。
「什麼事?」陸泓琛伸手替她捋起一縷髮絲。
動作如此的熟稔,從一開始的生疏與誤會,到如今的溫情脈脈,也不過才短短數月而已……
往事忽然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秦雨纓怔怔地看著他,有一瞬間的失神。
「你要說的,是牧家戶籍的事?」陸泓琛開口打破沉默。
「是……」秦雨纓恍過神來,點了點頭,不覺有些詫異,「你……你早就已經知道了?」
「若我不知情,你打算瞞我到幾時?」陸泓琛的語氣有幾分責備,闔黑的眸中卻瞧不出半點不悅。
他哪會忍心在這種小事上與她置氣?
秦雨纓垂目結巴了一下:「我……」
「這次本王暫且放過你,若敢有下次,定不輕饒。」他的聲音從耳畔劃過,語氣中是一戳就破的不怒自威。
秦雨纓抬起頭看著他,哼了一聲,哼得有點心虛:「不輕饒?你打算怎麼個不輕饒法?」
「這還用問,當然是家法伺候。」陸泓琛話雖如此,卻伸手將她攬入了懷中。
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如此柔弱,讓他不免有些心疼。
「聽丫鬟說,你這幾日吃得愈發少了,是嫌自己還不夠輕飄?」
秦雨纓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明明就是那廚子做菜的口味太膩人,只是若告訴了陸泓琛,廚房裡那些下人,定會全跟著遭殃。
想了想,她道:「我有一些做葯膳的獨家秘方,不能讓旁人知道,要不……你讓下人在東廂開一間小廚房,我自己做些吃的調養身子。」
陸泓琛自然不會拒絕,很快便吩咐下去。
小廚房很快就開了火,秦雨纓親自挑選食材,下廚做了四菜一湯。
米飯中加了少量黃燦燦的小米,小米最是養胃,而陸泓琛先前常忙於國事,無心按時飲食,勞傷了脾胃,早就該好好補一補了。
至於菜色,並不是什麼山珍海味,皆是些尋常小菜,只不過味道與宮中那些御廚的手藝相差無幾,故而這日的晚膳,陸泓琛吃得格外飽。
甚至小狐狸也聞著香味偷跑了出來,偷吃了好幾塊紅燒肉。
正吃得滿嘴是油,忽被秦雨纓逮了個正著。
被秦雨纓拎在手中時,小傢伙還忙不迭地咽著肉,咽完之後正兒八經地左顧右盼了一番,彷彿方才自己吃相滑稽的一幕,只是秦雨纓的幻覺罷了。
偷吃?
誰偷吃了?
什麼,盤子里的紅燒肉少了幾塊?
咳,關它何事,說不定是隔壁那大黃狗乾的……
秦雨纓看得忍俊不禁:「你不是素來挑食,只吃些糕點嗎,何時開始吃這些了?」
「吱吱……」小狐狸翻了個大白眼。
它雖是狐狸,但也不傻,糕點哪有這些飯菜好吃?
「王妃娘娘,您要的柴來了……」冬兒提來了一大捆柴棍,一根根往爐膛里塞。
冬兒是見過雪狐的,故而沒有像旁人那般詫異。
小廚房除了可以做做飯菜之後,還能燒些熱水,煮些甜粥之類的小食。
原本快要熄滅的火,因加了新的柴棍,很快就重新燃了起來。
扇著扇著,火苗越竄越高。
秦雨纓忽覺懷中的小狐狸身形變得有些僵,低頭一看,它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火苗,臉上的傲嬌之色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一雙碧盈盈的眼睛里寫滿了從未有過的懼意……
「小胖狐?」秦雨纓察覺不對,輕輕揉了揉它的小腦袋。
雪狐回過神,慌亂地往她懷裡縮了縮:「吱吱……」
若能說話,它定會提醒秦雨纓,一定要離火這種玩意兒遠些。
先前它曾經歷過一次大火,那時它還不是此時的模樣,癱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彈,險些沒被燒個底朝天。
每每想起,心中仍忍不住陣陣后怕。
若非忽然能動了,得以從那滿是濃煙的地方一躍而出,它怕是要葬身於那場大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