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毒師

  次日,陸泓琛上朝之後不久,秦雨纓就從副將杜青口中得知消息——皇帝以陸泓琛體弱為由,要他安心在府中修養身子,從今往後不必早朝。


  言下之意,他這個七王爺以後無需再議政,賦閑在家即可。


  思來想去,秦雨纓覺得有點不妙:「那……太后是如何說的?」


  「太後娘娘並未出面干涉。」杜青道。


  這又是為何?

  秦雨纓著實不解,太后先前處處偏袒陸泓琛,怎麼如此關鍵的時刻卻不打算露面了?


  「曾有高人斷言,王爺活不過二十之齡,眼看王爺生辰將近,太後娘娘或許是……擔心王爺的安危。」杜青解釋。


  秦雨纓聽得沉默下來。


  陸泓琛的生辰,就在臘月初八……


  「也好。」她點了點頭。


  她倒要看看,陸泓琛好端端待在府中,閻羅能有什麼法子將他的命取走。


  杜青說完這些,見秦雨纓沒有旁的吩咐,便退下了。


  退下之後不久,一個小廝忽然叩門稟告:「王妃娘娘,八王爺求見。」


  陸文霍?他來幹什麼?

  「讓他進來。」秦雨纓點頭。


  陸文霍似乎來得很急,那叫一個氣喘吁吁:「七嫂嫂,不……不好了,我七哥的實權都被皇兄給收走了!」


  秦雨纓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早已知情。


  陸文霍有些詫異,他早已聽聞七王府的消息最為靈通,卻不料,竟靈通到了這一地步,眼下還未下早朝呢,秦雨纓就已對朝堂之事如此瞭若指掌了……


  要知道,就連他這個不用上朝的閑散王爺,也是剛剛才得知的消息。


  「對了,昨日真是多虧你了。」秦雨纓轉開話題。


  她還不知陸泓琛對此事是何種看法,故而不打算與陸文霍多加議論。


  「這有什麼好謝的?」陸文霍擺了擺手,「若不是你府里那個叫冬兒的丫鬟急急忙忙找過來,我還不知七嫂嫂你身上發生了這等事,更不知七哥他竟已闖進了太醫院裡……說起來,我從未見七哥如此莽撞過,他那性子素來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


  正說著,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陸文霍回頭一看,恰好對上了陸泓琛深邃不見底的眸子。


  四目相對,他額角微僵,面色著實有些精彩:「七哥,你……你回來了?」


  秦雨纓咳嗽一聲:「八王爺既然來了,不如留下用過午膳再走,我去叫下人準備。」


  說著,推門而出,將書房留給了他兄弟二人。


  待她走後,陸文霍謹慎地環顧四周門窗,確定無人偷聽之後,才朝陸泓琛正色道:「七哥,皇兄顯然對你起了戒心,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一切如常,不必太大驚小怪。」陸泓琛答。


  他早已料到會有這麼一日,只是沒想到,這一日竟來得如此之早。


  只要他一天不死,皇兄就一天不會放下戒心。


  不過也正因如此,他才更要好好活著。


  他與皇兄之間的那些陳年舊賬,也快到該仔細清算的時候了……


  這日下午,府里忽然又來了一人。


  「你說什麼,他叫人將所有行李從太醫院搬了回來?」秦雨纓聽了小依的話,頗覺詫異。


  小依點頭,心急如焚:「王妃娘娘,您可要勸勸秦少爺……他好不容易才當上副院使,怎能如此輕易就罷官呢?」


  秦雨纓卻聽得冷靜下來,此時的形勢,對陸泓琛極為不利。


  可陸泓琛畢竟不在宮中,有些事一時半會兒還波及不到他頭上。


  而秦瀚森不同,他在太醫院中任職,且還是個副院使。


  如此年輕便當上了副院使,本就十分惹人非議,加之皇帝已開始對付陸泓琛……


  這麼一想,秦雨纓倒覺得,秦瀚森回七王府也不是什麼壞事。


  「長姐……」


  說曹操曹操就到,才一日未見,秦瀚森似乎已憔悴了不少,眼底是兩道極深的青影。


  「你這是怎麼了?」秦雨纓連忙站起身。


  秦瀚森搖搖頭示意自己無事:「不過是前幾日太醫院中事務較多,有些……有些忙不過來罷了。」


  話雖如此,實則,那院使也不知抽了什麼風,忽然叫他整理太醫院三年以來的所有病例,且須得在短短三日內完成,他忙碌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堪堪將所有病例找齊,找齊之後,終於弄懂了這究竟是個什麼差事。


  別說他一人,就是集齊太醫院所有御醫,整理完這些也至少需花費半個月的功夫。


  他懇請院使寬限幾日,院使卻說這是他身為副院使的職責之一,若完不成,大可捲鋪蓋走人。


  如此明目張胆的刁難,無非是想攆走他。


  秦瀚森不是個傻子,與其累死累活,等到三日之後再被院使以辦事不力為由「順理成章」趕走,倒不如徑直離開,至少省卻一番勞苦。


  聽他這麼一說,秦雨纓已將事情猜了個十之八九。


  她這仲弟,定又在宮中受了什麼委屈。


  畢竟在外人看來,秦瀚森能當有個一官半職,全是靠著陸泓琛這個姐夫的提攜,如今陸泓琛這座靠山倒了,那些個老御醫自然會變著法子欺壓他。


  否則,他何至於突然連官職都不要了?

  「回來也好,我正打算在永安街上開間醫館,地段物色好了,夥計也挑齊了,只缺一個醫術了得的坐堂大夫了,不知你可否幫長姐這個忙,在小醫館中坐鎮幾日?」秦雨纓問。


  秦瀚森自是點頭不迭,他知長姐並未打算開什麼醫館,之所以這麼做,只是為了安慰自己。


  醫館很快就開了起來,前去看診的人不在少數。


  秦瀚森畢竟曾是御醫,且還治好過那薛貴妃的頑疾,民間對他的醫術早已傳得神乎其神,不少久病在床的人都眼巴巴想讓他診治,那些身體並無異樣的達官顯貴,也紛紛重金找他求生子、養生之葯,一時間,醫館的生意很是紅火。


  不日,秦雨纓忽然收到一張帖子,是那城東董家嫁女的喜帖。


  董家與七王府向來無甚交集,也不知為何會發帖子到自己手中。


  「王妃娘娘有所不知,奴婢聽說,那秦洪海原本打算撮合秦少爺與董家小姐,董老爺也對這門親事很是認可,卻不料秦少爺一直被蒙在鼓裡,根本毫不知情。後來媒婆正兒八經帶著那董家小姐的生辰八字找來,遭了秦少爺婉拒,董家好一段日子都抹不開臉面,如今董家小姐終於嫁了出去,且嫁的還是當朝太尉的長子,發這請柬定是想要氣一氣您與秦少爺。」冬兒解釋。


  可董家哪裡曉得,秦瀚森壓根沒將此事說給秦雨纓這個長姐聽,之所以如此,是不想讓她過多擔心。


  秦雨纓不知這其中還有這麼一段淵源,心道秦洪海那老狐狸,簡直害秦瀚森不淺。


  可董家並非官宦之家,為何得以與當朝太尉結親?

  聽她道出心中疑惑,冬兒解釋:「董家瞧著無權無勢,實則是皇後娘娘的遠房親戚呢。」


  秦雨纓以手扶額,頓覺自己太孤陋寡聞:「我居然一點也不知情……」


  「奴婢本也不知,是八王爺告訴奴婢,奴婢才曉得的。」冬兒道。


  「陸文霍那小子,消息倒是很靈通……」秦雨纓想了想,記起一樁事來,「對了,安插在他府邸附近的暗衛,可有什麼動靜?」


  說是安插在八王府附近,實則是安插在牧家舊宅周圍。


  這兩座府邸恰好對門對戶,為不打草驚蛇,暗衛皆只圍在八王府前後,為此還險些鬧出了亂子——冷不防來了這麼多暗衛,陸文霍以為有人要殺自己,嚇得趕緊派人來七王府求增援,一問之下才曉得,竟然全是自己七哥的人。


  冬兒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什麼動靜。」


  「那竹箐呢,傷勢恢復得如何了?」秦雨纓又問。


  「能起床走動了,可瞧著還是十分虛弱,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冬兒答。


  秦雨纓心中有數,虛弱不是因為傷勢,而是因為被廢去了武功。


  思及竹箐曾向自己提過一個叫毒師的人,秦雨纓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可否叫衙門的畫師按著竹箐的記憶,給那「毒師」畫一張相?


  畫師很快就找了過來,而竹箐卻不見了蹤影。


  「杜副將,王妃叫你將人看好,你就是這般看好的?」冬兒怒氣沖沖找來了杜青。


  杜青也是十分糾結與懊惱,男女有別,他總不能時時刻刻盯著那竹箐。


  這不,竹箐借口要沐浴更衣,一下子就不知跑去了哪裡。


  「屬下無能,請王妃娘娘降罪!」他道。


  「不必了,府門日夜有人把守,四牆之內全是暗衛,她一時半會兒是出不去的。」秦雨纓神色絲毫不驚。


  果然,沒過多久,竹箐就在偏院中被人發現了。


  她慌不擇路跑到了小狐狸的住所,被小狐狸一口咬了個正著。


  狐涎有毒,毒性發作痛不欲生,暗衛聽見那慘叫聲,這才找著了她。


  「你……你竟在府里藏了雪狐?」竹箐被帶到秦雨纓面前時,捂著傷口疼得臉色慘白,語氣卻還是難掩詫異。


  那捕獸籠不是早已被動過手腳了?


  分明連一隻野雞都抓不到,如何抓得住此等靈物?

  「你知道得太多了,我若不殺你滅口,似乎都有些說不過去了。」秦雨纓托腮回應。


  竹箐臉色愈發白了,不是因為怕死,而是因為那被咬之處又疼又癢又麻,堪稱奇痛無比,就連她這受傷流血如家常便飯的人,都實在忍受不來。


  若能一死了之,倒也乾淨利落。


  思及此,她牙一咬,心一橫:「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死之前,可否將那毒師的模樣說給我聽?」秦雨纓問。


  「你做夢!」竹箐不假思索地拒絕。


  「那好,」秦雨纓點了點頭,轉目吩咐,「杜青,將雪狐抱來,這個大活人就給它當晚膳了。」


  雪狐並不吃人,可竹箐顯然是不知的。


  聞言,她面色又變了一分。


  眼看杜青轉身要走,她急忙開口:「等等!」


  「怎麼,你還有遺言要說?」秦雨纓挑眉。


  「你……你不就是想知道那毒師長什麼模樣嗎,我……我告訴你便是。」竹箐終於軟了語氣,她到底不想被那狐狸一口一口活活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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