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群青的君子國（69）
敖寒驀地一愣，盼天盼地盼老爹，可敢情敖筱嬌不是來為她排憂解難的，反而是帶來了更大的麻煩。她本就是誤殺過一次棱霽，莫非這一次還要傷害她不成？背昧著自己的良心去幹傷天害理的事情，她就算是有那個能力也沒那個膽。
敖筱嬌眉頭一皺，目光警覺起來，“你是在顧慮什麽？難道你和她有什麽關係？你知道她變成這幅怪異模樣的隱情嗎？”
敖寒欣悅地微微頷首，看來善解龍意的父親終還是理解她心中所憂，“我曾經殺過她一次，是因為要還聖清鑾髑一個龍情……但她其實不是我的目標，應該是聖清鑾髑的。聖清鑾髑有一種試驗藥劑，棱霽正好是適配的素體，所以她被聖清鑾髑選中了，然後她的姐姐……”
敖筱嬌聽得雲裏霧裏，趕緊做手勢叫停，“伢你別急，把關係理清楚了再說。”
敖寒難堪地擦了擦鼻子，“總之……總之……說來話長，現在一時半會是解釋不清的。”
話音還未落，兩龍一旁的棱霽又仰頭怒吼一聲，她們不由得抓住頭頂上的耳朵往下一拽，和臉側的耳朵一起捂住。棱霽的吼聲震耳欲聾，如九雷轟頂。整個軍營之中的士卒皆然抓起了草垛或是泥土往耳朵裏塞，恒潔也隻得順手扯下冠冕上的珫耳塞進耳朵裏。永昌城外的建興士卒在片刻後也聽聞到了轟鳴如雷的巨響，全都神情痛苦地丟棄手中兵器，把雙耳一捂，恨不得把腦袋塞進土裏。
空桐侯眉頭緊皺，待吼聲近乎消散後問道，“陛下為何還不領軍馳援？此巨獸吼聲響遏行雲，實力定亦莫可小視，應速速降伏才好！”
艾歐耳際鳴聲纏繞，猛地一拍腦門自醒過來，“等我母親信號，她應該很快就會求援了。”他緊盯著永昌城內的大家夥，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怯意。
自古以來獸類便是以體形大小辨別實力，在戰鬥之中當然是體形越大越吃香。差距過大的家夥幾乎碰不到一起，畢竟小家夥一遇到大家夥就會很有自知之明地逃之夭夭。而永昌城中的巨獸竟比城牆還要高出一截身子，若加入弑霜部隊，那就是可以與霜之巨人相互好好較量一番的大將了。
吼聲散盡後，敖筱嬌忽地對敖寒一笑，“她的吼聲讓我想起你小時候肚子一餓就哭爹喊娘的。不得不說現在的小龍嗓子是越來越給勁兒了，我的抑製器都要被她吼掉了。”
敖寒臉頰一紅，雙眉微微一蹙，小聲說道，“別在外麵說這種事情啊，被別龍聽到的話我會很尷尬的。孩子小時候的事情，在你們長輩之間當做飯點談笑的話題就好了嘛。”
棱霽揚起右臂朝兩龍猛拍下去，敖筱嬌立馬抓住敖寒的手腕，背後的羽翼隨即展開，噴射出如爆炸般強烈的焰流，瞬間拉開了和棱霽的距離。棱霽一爪雖是拍空，但還是弄得地麵震蕩不斷，剛跑沒幾步的恒潔與飛羽翎，還有其他士卒又都摔在地上叫苦連天。
敖筱嬌翻轉羽翼借焰流緩衝穩穩落地，把緊抱在懷中的敖寒緩緩放下，隨後注視直衝雲霄的巨獸。敖寒抹了把臉上的沙塵，用手理了理自己淩亂的頭發，不禁暗自感歎敖筱嬌剛才的速度究竟是有多快。她與敖筱嬌一同看向棱霽，僅是亮出了自己的利爪表示一下，並沒有想上的意思。她疑惑地問道，“為什麽父親自己不直接解決呢，憑父親的實力應該是小意思啊。”
敖筱嬌咬起牙一瞪，怒罵道，“臭小子，要是我直接上了還能看出你的實力究竟如何麽？”她又轉頭看向棱霽，故意咳嗽幾聲，“再說我剛剛換上一個新軀體，我希望能有機會主動關機一回。而且我見方才這頭小母龍一腳下去威力可大了，絕非等閑之輩，我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敖寒一聽耳朵都耷拉下來，苦言道，“您都打不過，我哪還能有半分勝算呐？”
敖筱嬌不耐煩地低吼一聲，把她向前一推，“少廢話，趕快給我上。否則你今晚就等著給我清理冷卻液殘渣吧。”
敖寒不住趔趄幾步，歎了聲氣，隻好對棱霽合上四掌，深鞠了一躬，像是在祈求原諒。然後她一麵凝聚星核一麵望向棱霽，雖然不知道她為何全身的鱗甲都變成了同金屬般的材質，就和真龍一模一樣，但是她覺得棱霽肯定非常的痛苦。如果不是聖清鑾髑的計劃，棱霽就不會遭受這種罪了。敖筱嬌說要切斷認知核心與棱霽靈樞的連接才能讓她停下暴走，可是認知核心是負責五感的重要器官，切斷就是要把棱霽變成一頭廢龍，僅留空殼，如行屍走肉一般，生不如死。
真的隻有這一種辦法了嗎？敖寒漸漸對聖清鑾髑生起幾分憎意，她腦子裏不知道打著什麽算盤，為了自己的計劃要去陷害無辜的草民。可是敖筱嬌和聖清鑾髑看上去又像是深交多年的老友，說不定她還知道另一種對棱霽傷害更小的辦法，隻是她身為聖清鑾髑的同夥而沒有說出來。
棱霽緩緩向敖寒的方向前進，每一步都震天撼地。敖寒冷靜地凝聚手中星核，對身後的敖筱嬌道，“父親，如果切斷她的認知核心，會引發木僵的。但隻要建興收兵返回，聖清鑾髑答應會給棱霽解藥，她就會恢複成原來的模樣了。”
“解藥？”敖筱嬌輕蔑一笑。剛才她刺穿棱霽天靈蓋之時就發現她連大腦都已變成由金屬機械組成的精密器官，與真龍的身體結構相差無幾，怎麽可能會有解藥能把金屬再重新變為肉體。且棱霽全身都擁有極高的熱能，因此才認定她不好對付。既然是聖清鑾髑害棱霽成為這副模樣的，估計在她為艾天禦重奪江山的計劃背後，還隱藏著更深的秘密。
“沒錯。”敖寒欣喜地點點頭，“要不父親去勸建興收兵，我來限製住棱霽的行動吧？”
“你還真是肯上聖清鑾髑的當啊。”敖筱嬌指著棱霽道，“她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你難道還指望有東西能讓她變回肉身？聖清鑾髑用了什麽東西把她變成這鬼樣子我不知道，但那種東西絕對已經超乎了她的理解，在她的手上會變得非常危險。”
“虛空向量。”棱宇軒從敖筱嬌背後走了上來，“她給棱霽打的東西叫作基因容器之鑰，是基因永生計劃的關鍵所在。虛空向量深埋在靖贇邊境，地麵上有許多神殿和方尖碑，隻有名為姬靖瑤的人類少女才能打開通往虛空向量的石板門。隻有想辦法進入那裏，才能得到答案。”
敖筱嬌皺起眉，心說以九州現在這副落後的文明背景，就連柴油發動機都沒有，更不可能發展出用金屬等其他材料組建義肢或仿生器官的工程技術。而且聖清鑾髑還如此篤信鬼神，每逢大事都要親自上問天神，認為她會去相信仿生學完全是天方夜譚。
“但是我想……也許聖清鑾髑的永生計劃就是如此。”棱宇軒接著說，悵然若失，“由金屬機械替代肉體甲殼，能夠活的更久。曾經我也癡迷於研究類似的工程，但是一直苦於種種限製，還有各種無法解決的難題，例如說排斥反應，而不得不暫停下來。”她緩緩抬起頭，看向朝己方走來的棱霽，發出一陣苦笑，眼前也變得模模糊糊的，“也許聖清鑾髑成功了，也許她又沒成功。但是，棱霽就在那。她就是棱霽，我的女弟。”
“聖清鑾髑是在做好事。”敖寒高舉凝聚已久的星核，瞄準了棱霽的膝蓋，“她跟我說過，她看到了我們真龍的堡壘，像是巨大的樓艦一樣漂浮在血紅色的深淵裏。所以她也想製作一個類似於我們的堡壘的樓艦，用於儲存數以千計的生物的基因和文明程序。”她回首望向棱宇軒和敖筱嬌，又想起自己耗盡能量變形成樓艦的時候，便喃喃說道，“那艘樓艦，被她稱為——優格德拉希爾。”
敖筱嬌看看敖寒，又把目光移到棱霽身上，眼神忽然變得複雜起來，如飄忽不定的炯炯火焰。
九州要亡了。她心想道。
城外的艾歐見棱霽又暢通無阻地開始前行，心中不禁擔憂起來。母親久久不給出求援信號，難道是已經遭遇了不測麽？他緊握手中的龍形銅鉞，這把嶄新的武器是母親不久前送給他的，其上的龍首活靈活現、神采飛揚。
“陛下，太後許久沒有給出信號，不如臣前去探探情況？”天宇駭在艾歐邊上躬身道。
“你和我一同前去。”艾歐低聲應道，轉身對空桐侯道，“今日的事情我不打算追究，你可以現在和懦夫一樣退兵了。”
“臣不敢。”空桐侯單膝跪地作揖道，“陛下今歸來，定將重振龍族，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
“好，軍令大權交歸與你。”艾歐微微頷首，騰空一躍，“若是見永昌城中情勢不對，你就帶兵衝進去協助製服暴獸。”
“喏。”空桐侯俯首回應。
艾歐和天宇駭飛到城牆之上，隻見一片混亂的軍營之中劃過一道閃光，他倆眼前一花，以爪遮目之際卻聽得棱霽一陣咆哮，單膝跪倒在地上。再度睜開雙眸，漫天黃塵已然黑雲密布，無數閃電圍繞在棱霽身邊，猶如狂舞的吞天巨蟒。
敖筱嬌一驚，“她竟然有這等恐怖的能量？聖清鑾髑肯定還混合了其他的東西注射到她的身體裏麵了吧？”她連忙上前把敖寒拉到自己身後護著。棱霽正在凝聚力量，如果這些閃電朝周圍釋放出去，將無龍幸免，整座永昌城都會被她夷為平地。
敖寒自能看出棱霽此時激增的能量，頓時苦了臉，“父親，怎麽辦？”
話音剛落，棱霽又發出刺骨的狂吼，其周圍的閃電瞬然將天頂的黑雲卷入，化為攜有雷霆的風暴朝四周散去。倒塌的軍帳被風暴撕毀，四周的樹木被閃電點燃了火，亂作的狂風與雷電的轟鳴一時讓眾龍都睜不開眼。無處可藏，無處可逃。
敖筱嬌猛一咬牙，用力一拍胸腹，全身的裝甲即刻分離，她的骨骼也一節節地分開，飛出去環繞在每一頭龍的身邊。眼見雷霆風暴步步逼近，恐懼已然占據他們的心智，殊不知殷紅色的能量覆滿了身體，還在束手無策地抱頭痛吟。
風暴與電鳴的聲音灌滿了耳道，何其嘈雜，另有宛若金屬高速摩擦的尖銳聲，就已無法再聽到其他任何聲音，除外一項，即是等候死亡的哀傷之音。可眾龍又隱約在風暴之中聽到一聲慘痛的哀嚎，然後周圍的雷鳴與暴風呼嘯戛然而止。他們疑惑不已地睜開眼，發現巨大的雷霆風暴蕩然無存，再定睛一望，棱霽已倒在地上無了動靜，唯有減弱減息的呻吟。
眾龍頓時歡呼起來，全不顧身邊突然碎裂而散落在地的物什，還冒著滾滾灰煙。
艾歐和天宇駭降落到棱霽身前，化為人身四處張望，見敖寒他們距離棱霽最近，便上去問道，“你們可見過一位銀發女子來過此地？”
敖寒聽聞先是一愣，隨後也四處張望起來，驚呼一聲，“不好，父親上哪去了？”
艾歐和天宇駭一時滿頭霧水，不太理解敖寒的話。
“我在這呢。”
仨龍聽到敖筱嬌的聲音響起，趕緊四下尋龍，可是卻連個影子都沒見著。正值納悶之時，天宇駭隻覺得自己背部猛遭一記拍擊，慘叫一聲的同時往身後一瞥，隻見一位身高約有四尺二寸的少女，穿著青色素衣，四耳間有小小的犄角，如瀑布般柔順的白發緩緩落下些許殷紅的光點，好似瑤台玉鳳的花瓣在風中飄落。她正一臉不悅地看著自己呢。
他不禁撓撓頭，更加困惑地看著少女水靈靈的一雙紅眸子，片刻後恍然大悟。“敖筱嬌？你怎麽變成這幅模樣了？”艾歐敖寒等龍一聽也迅速回頭，皆朝天宇駭和少女投去不解的目光。
“盯著我看幹什麽，有什麽好看的？”敖筱嬌雙頰泛紅，背過身子呿了一聲，抱起胸嗔怒道，“還不是為了保護你們不被雷電劈死，沒有了軀殼又耗盡了能量，才變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