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白的威脅
司機一路向西開。南城的政府機構大多數都在西邊的溪山腳下,山腳下有一個巨大的人工湖,方圓五百公里,南城常年氣候溫和全仰仗這個湖的調節作用。童心亞被帶到了湖邊的一幢四合院里。就在溪山腳下,位置隱蔽,只有一條小道進去,路口有專人把守,不讓人隨便進。童心亞有點慌,但是又一想,沈老這樣社會地位高的人,名聲在外,都是要臉面的,不太可能光天化日之下謀財害命。如果真想把她怎麼樣,也不會專門派車去電視台門口接她。
她以為這是處私人房產,進去才發現是一家沒有掛牌的茶室。四合院門口有一對石刻的小獸,青磚牆非常有特色,牆角下暗綠的苔蘚顯示著年代久遠。院子的中間有一個瓦缸,裡面是好看的金魚。在花牆外面有石榴和丁香,石榴花在這個暖和的天氣里,正開得紅火。
整個庭院清靜、古樸,還飄著淡淡的茶香。四處特別安靜。
司機把她帶進大門,很快有人過來問話,並讓她交出手機。知道她是記者,還問身上有沒有錄音筆、隱形攝像頭之類的,有的話也得交出去。童心亞整個人立刻不好了,原來她真的是被請來「喝茶」的。但是她沒有跟他們爭,把她請到這麼隱秘的地方談的自然是見不得光的,對方八成是害怕她錄音、拍攝,既然來了就算是豺狼虎穴也得面對郎。
於是逐一照做。
穿過天井,進到最裡面的正房,是個雅間。沈老已經在裡面等著她。一路進去,並沒有人守著,但是記者的敏銳直覺告訴她,四合院四周肯定有人盯著。她壓著自己的目光盡量不四處張望,顯得鎮定從容一些。這個場面已經讓她越來越擔心,沈老今天找她,總感覺跟白雲村的問題沒多大關係,可是會是別的什麼事呢?
童心亞吸了口氣,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如今情況不明,她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就算是場鴻門宴,她現在也只能往裡跳,別無他法。
不清楚形勢的時候,最安全的辦法就是保持沉默鐦。
這是有一次蘇亦教過她的。
那時候她們領證不久,她剛在電視台立足,新人處處被打壓工作上總也不順心,有一次她實在是委屈,給他打電話,電話一接通她就哭得不行。蘇亦在那邊一直沒出聲,不知道是在聽還是電話被丟到一邊,直到她哭累了,他才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她說因為兩個領導為升職勾心鬥角,她就被無辜牽扯進去了。蘇亦當時就只跟她說了這句話:不清楚形勢的時候,最安全的辦法就是保持沉默。
童心亞推門進去,很快就冷靜下來。該來的總是躲不掉。
雅間用彩雕屏風隔開,有一定的私密性。沈遠東坐在茶案邊,案上擺著必備茶具,壺中的泉水咕嘟咕嘟漲著。這聲音讓童心亞聽著格外焦灼。
面前的沈遠東第一眼看起來溫文爾雅,身體略有些發福,肚子微微挺起,一看就是飯局太多撈過不少油水。可是當他抬起頭來,那一雙略微渾濁的眼睛卻是犀利敏銳,讓人不敢直視。他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年紀,頭髮花白略有禿頂。總體上看,是個充滿智慧的老人,舉手投足間全是官場那一套做派,幾十年磨出來的氣場,怎樣都掩飾不住威懾力。他一雙眼睛盯在童心亞身上,就像「探照燈」一樣來回掃射,令人生畏。童心亞不由得繃緊每一根神經,凝神屏氣,小心翼翼。
可是她畢竟是晚輩,見了年長的人就算是陌生人也得先打招呼才合適。從小的教養讓她做不到一直保持沉默。
「沈老,你好,我是童心亞。」
沈遠東轉著手裡的茶杯,童心亞在他對面坐下,他也沒看她,「嗯」了一聲算是回應,然後他開始喝茶,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外面有人進來給童心亞上了茶,然後又很快離去。沈遠東這才放下手中的杯子,打算和她談事情。
「叫你來,是知道你之前在白雲村採訪的時候受了傷,雖然之前不認識你,但是覺得你是個很不錯的記者,職業素養不錯,如果你有什麼困難,我可以幫你。」官場混久了,開口就是官腔。
童心亞聽了覺得好沒意思。如果他沈遠東真是惜才愛才之人,大概也不會用這種方式將她請到這裡來。更何況她這次去白雲村的報道都沒播,比起那些在泥石流中死去的人,她只是受了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體恤愛民應該去災區,用實際行動幫助災民重建家園,而不是和她一個小小的電視台記者在這裡兜圈子。
「沈老,您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沈遠東指著外面伸過牆頭的石榴樹,「你看看外面的石榴花,每一朵日後都會是一顆飽滿的果實。但是前提得有充足的陽光和水分滋養。你現在就和這些花朵一樣,只要稍加提拔日後必能成大器。」
童心亞心裡冷哼。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有也不要,更何況你給的午餐!
但面上盡量淡化內心的情緒,謝謝沈老抬愛,我覺得目前這樣挺好。工作跟做人一樣,踏踏實實才能挺直腰板。」
沈遠東這才正眼看她,「聽說你還在調查白雲村的事情?現在災區重建工作一切順利,你與其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不如把功夫花到別的地方,比如最近召開的幾次大會,出台的幾項新政策,這些與民生息息相關。」
童心亞點頭,「我在工作上一向有強迫症,不管時間過去多久,沒完成的事就一定得完成。而且,您剛才說的會議消息和政府政策是時政新聞記者的工作內容,我是社會新聞記者。」
沈遠東似乎料到她會這麼說,往後靠了靠,「白雲村的事其實很簡單,就是自然災害。現在大家共同的心愿就是能夠早日重建家園,如果你還想要繼續報道,那也只能算是跟進重建工作,當然了,這也算是對政府相關部門的大力支持,我們還是很支持的。」
童心亞也不繞彎子,「我想要調查的並不是如何重建。」
沈遠東雙眼微眯,一絲嘲笑在他臉上一閃而過,「你還很年輕,可能有些事情你還不明白,這個世上有些東西是不可以去碰觸的,如果過了那個界限,那就叫玩火。」他笑笑,加重語氣,「玩火,是會*的。」
童心亞詫異地抬頭,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直白的威脅。
看到她吃驚的表情,沈遠東似乎很滿意,接著說,「而且你還不知道吧,童文強年輕的時候也在那裡呆過,可以說那裡是他的大本營,雖然這些年他的人在南城,可是那邊一旦出事,他也逃脫不了干係。」
「你胡說!」童心亞實在是太震驚,心裡涌過無數的念頭。雖然童文強是她一直不願意承認的血脈,可是從外人口中聽到他的名字,還聽到這麼污衊的話,她接受不了。
沈遠東在她對面點燃了一根煙,慢慢的吸著。煙霧瀰漫,她被嗆到,覺得憋得慌。沈遠東到了這把年紀,官僚做派讓他看起來總是高高在上,端著架子一副教育人的樣子,不說話也讓人不安。
童心亞意識到自己剛才衝動了,斟酌了一下,才說:「我是童文強的女兒沒錯,但是我是從小就被拋棄了的,這麼多年童家的人和事與我無關。」
他既然搬出童文強,說明他暗地裡對她的身世背景做了一番調查,那就應該知道她雖然用著童家的姓氏,卻與童家毫無瓜葛。他又怎麼會用童文強來威脅她?
她有些不明白。
沈遠東也不繞彎子了,「童文強沒告訴你實話,當年童文強和你母親確實很相愛,但是後來是你母親背叛了他,而且還告訴他說你不是他的種,是別人的。你父親接受不了一度想要自殺,是宋沁陪著他走過了那段灰暗的人生。」
「童家的事情你又怎麼可能知道?」童心亞快要暈了,已經不能用震驚之類的詞來形容她現在的感受。從小到大,母親雖然沒有灌輸給她仇恨意識,但是一直告訴她是父親拋棄了她們,是父親對不起她們。而今,放佛所有的事情都顛倒了,這麼多年的信念也瞬間摧毀。
沈遠東觀察著她的反應,說:「我和童文強是舊相識。」
雖然不願意相信,但是童心亞覺得沈遠東不可能信口開河編這些瞎話騙她。而且看他的態度,他跟童文強以前確實私交不錯,現在……官場上的事情就和商場一樣,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現在倆人應該是對立的關係。不然他不會用這事來威脅她。
童心亞腦子還算靈活,就算這時候這麼亂,她還是理清了思路,「那你為什麼來找我談?我不是他的種,自然跟他更是沒有關係。」
沈遠東臉上的笑意淡了淡,很直白地告訴她,「你就是童文強的親生女兒。」
「你怎麼知道?」
「童文強曾經背著你母親做過dna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