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貪玩
他說:「你現過來也不晚,我可以派人過來接你,或者你做專列過來。」
我歪在椅子上說:「算了,不去了,反正想來你也是過去談事情的,跟你過去也沒意思。」
他說:「不過這邊也確實無聊,想來你也不怎麼喜歡。」
我說:「那你要給我帶禮物。」
他輕笑一聲說:「你除了惦記這些,還會惦記什麼。」
我說:「不管,反正我要禮物。」我想起什麼,又說:「定柔那邊不是化妝品出名嗎?我最近缺支眉筆,還有還有,雪花膏也沒有了,這幾天這邊的天氣乾的很。」
穆鏡遲說:「金陵不是有嗎。」
我拖著聲音撒嬌說:「不一樣嘛,人家就想要定柔的。」
他笑著說:「這些都是女人的東西,若是想要,一一念給我,明天我讓王淑儀去給你採辦。」
一聽他要交給王淑儀,我當即便很是不高興說:「那我不要了,人家就是要你買嘛,你幹嘛讓王淑儀去?」
穆鏡遲說:「成何體統,這些女人用的東西我哪裡有時間替你去置辦這些。」
我說:「不管嘛,總之我不管,你要是把東西交給她去買,那你乾脆就別買了,我不要了。」
我有些賭氣,穆鏡遲嘆了一口氣,大約是拿我沒辦法,他在電話那端無奈的說:「好吧,小祖宗還要買什麼,一一列個單子給我,我親自替你採買回來。」
見他答應,我這才笑著說:「行,等會我列個單子出來,用電報給你打過去,倒時候那些東西你一樣都不能少我的。」
他應承著說:「好,小祖宗。」
我這才高興了,又連聲和他說了幾句好話,跟他撒了會兒嬌,被他拽著說了好幾句想你想你想你,他這才放了我,讓我掛了電話回院子去休息。
和穆鏡遲講完電話后,我臉上的笑隨之也落了下來,我望著那電話良久,便起了身回了院子。
周媽似乎在等,見我回來了,當即便問我:「和先生打完電話了?」
我說:「打完了。」
周媽笑著問:「可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我說:「他沒提到這方面前,不過我讓他去定柔給我買東西,周媽,你們要買什麼快和我說,我列個單子給他。」
周媽說:「先生親自去買?」
我點頭說:「是啊,怎麼了?」
周媽瞪著我說:「胡鬧,哪裡能讓先生去給您買東西,先生出門有正事的,您太不懂事了。」周媽又說:「許是您又找他胡攪蠻纏了。」
周媽對我了解的很,雖然穆鏡遲出門少,可是他一出門,我便總會纏著他給我帶東西回來,而穆鏡遲總會好脾氣的答應我這些無理的要求,無論他再忙。
在這些地方,周媽總覺得他寵我縱我太過,而我也沒覺得他替我去買個東西有多麼了不起,對於周媽的叱責,我得意的笑著說:「您要罵便去罵他,反正他答應了,我才不管他有沒有正事呢。」
我心情大好,哼著歌朝裡屋走。
周媽跟在我身後,無奈的搖頭說:「先生也真是,別的事情對您嚴的不行,這種事情倒是縱著您來,竟然替您去買這些小玩意兒,要是被別人瞧見了,準會笑話他。」
我說:「我才不管他會不會被人笑話,我只知道是他自己答應的,我可沒有逼他。」
我說完,便歡歡喜喜的去列單子,問了青兒和碧玉要什麼,又數了數自己要什麼,有好幾十樣,最後又派人把單子給打了過去。
晚上的時候穆鏡遲又把電話打了過來,在電話內笑著和我說:「你還真是不客氣。」
我笑著說:「不止我一個人的,有青兒的,還有碧玉的,周媽的,我自己也統共才幾樣。」
他說:「就這些了?
我說:「對,就這些了。」
他說:「還有沒有別的要買的?」
我說:「就這些了,反正其餘的我都有。」
他:「嗯。」了一聲,溫聲說:「好了,會幫你買好的,時間不早了,要早點休息,晚上別吃太飽。」
我說:「那我掛了。」
正當我要掛電話的時候,電話那端的穆鏡遲又說:「是不是忘記什麼了,嗯?」
我掛電話的手一頓,又放到耳邊問:「還有什麼啊?」
他說:「你說呢。」
我想到什麼,哭喪著臉說:「你就欺負我。」
他笑而不語。
我只能在電話內,略有點羞澀又有點小聲說:「想你。」
他說:「沒聽見,再大聲點。」
我卻死都不肯開口,有點生氣的說:「你明明聽見了。」
穆鏡遲哄著我說:「再說一句給我聽聽。」
我看了看周圍,見沒有人,這才又說了句:「好想你,特別想,一天想了八百遍。」
「周媽說,你一天除了想吃的,給我電話都讓她提醒,這八百遍你是怎樣想的,嗯?」
我覺得他就是個無賴,我說:「既然你要如此,那我就不想你了。」
他笑著說:「好了,不逗你,去休息吧。」
我說好,可掛電話的時候,還不忘叮囑他:「我的東西別忘了。」
他無奈的說:「好,小姑奶奶。」
我們打完這通電話后,之後一切都如往常,我也沒有表現出別的什麼異樣,往常吃飯,往常洗漱,往常八點上了床。
大約是天氣的緣故,今天因為我休息得早,所有人都不用再服侍,所以都沒什麼事情幹了,便也全都早早的上了床休息,差不多接近九點的時候,整個院子這才安靜下來,青兒熄滅了最後一盞燈。
我睜著眼睛躺在床上,望著頭頂黑蒙蒙的一切,當十點過去,接近十一點時。
屋內已經徹底寂靜了,所有人全都進入了夢想,包括一向晚睡的周媽。
我快速的從床上爬了起來,沒有開燈,只是借著月光快速從柜子內拿出我的東西,我推門出去的時候,外面正涼風習習,掛在牆壁上的時鐘正一分一秒的走著。
我回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屋內,沒有再有任何的留戀,抱著東西迅速從這離開了。
袁成軍沒再府內后,裡面的哨兵都少了很多,只有日常的哨兵在晚上放著崗,我這個地方是死角,很難被站在哨崗上的哨兵瞧見,特別是在晚上,所以我沒有任何猶豫,直接翻牆從牆上跳了下去。
接著,我又等了幾秒,見那些哨兵還是沒有察覺后,我這才趕敢從牆跟旁邊出來,瘋了一樣朝前跑著。
街上此時已經空無一人,街上的燈寂寥的立在這裡,是不是有治安隊的人巡察路過,好在時間還早,還沒到十二點,所以一切查的還不是很嚴,我帶著帽子,盡量步履匆匆的朝前走著。
可是走了好遠,快要到尤斐然家的時候,我身後傳來一句焦急的:「小姐!」
我起身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甚至是沒有回頭,正要繼續朝前走時,那句小姐又清晰的在我耳後傳來,我意識到不對,剛一回頭的時候,便看見青兒抱著包袱紅著眼睛跟在了我後頭。
我滿是驚愕的喚了一句:「青兒?」
青兒迅速朝我跑了過來,抱著東西一把跪在我面前說:「青兒求小姐帶我走。」
我有點沒回過神來,她什麼時候跟在我後頭,我都不清楚。
青兒見我沒說話,繼續哭著說:「小姐,就算您要走,無論如何也請別丟下青兒,青兒在這邊沒有親人,所以去哪裡都是一樣的,還請讓小姐讓青兒一輩子照顧您。」
我沒想到竟然被這丫頭察覺了,可現如今在大街上,她這樣的行為很容易惹來治安隊的,而且我已經超過和尤斐然約定的時間,我迅速將青兒從地下扶了起來,然後擦著我她臉上的眼淚說:「先走,這裡不適合多待。」
青兒哽咽的嗯了一聲,我便拉著她在大街上狂奔著,好在我們今天運氣還算不錯,之後都沒在遇見治安隊。
等到達尤斐然家后,他見我竟然還拉了個丫鬟過來,便皺眉問:「這麼還帶了一個人?」
我和青兒因為是一路狂奔過來的,所以兩人都在歇斯底里的喘著氣,過了好久,我才用手撐著腰,滿頭大汗的問:「正想和你說這事,多帶個人不介意吧?」
尤斐然一臉焦急的說:「哎呦,我的姑奶奶,為了你一個,我可是千求萬求了我舅媽,才把她求答應的,您現在怎麼還帶個丫鬟過來。」尤斐然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過現如今再說這些已經沒用了,咱們先進屋再說。」
之後我帶著青兒跟尤斐然進了屋,尤斐然到達屋內后,又趕忙給他舅媽打了個電話,他舅媽果然在電話內把我他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後大約是也拿現在這樣的情況沒辦法,便只能答應了。
這通電話打了沒多久,天一亮,她舅媽家的車便過來了,尤斐然送著我們上了車,他沒跟我們去碼頭,只是叮囑著司機開車穩點。
司用力的點頭,車子開動后,尤斐然站在車外面朝我揮了揮手,我坐在車內也朝他揮了揮手,於是在這個昏黃,天還沒大亮的早晨,我和青兒就這樣匆忙的從金陵城離開了,來不及和任何一個人告別,所有一切均還在睡夢中。
等我和青兒喘勻氣后,我們的船已經在航海上航行了一上午了,我們上頭不斷傳來聲聲麻將聲,全都是富太太們搓麻將的玩笑聲。
原來這艘床上不止尤斐然她舅舅舅媽移民,還有金陵城很多富貴人家出國去看自己在外留學的兒女的,有的是出國買東西的,所有人出資包的這所私人輪船,有些是些官太太,所以並不想要走盤查那一道,還可以在水陸交通被封的情況下,私自走船。
這艘船上認識我的人太多,尤斐然的舅媽怕別人發現我,便將我和青兒藏在了船倉地下,可似乎我們兩個人都有些暈船,這一次我暈得更厲害,不知道是在船艙的底下的緣故還是怎樣,尤斐然的舅媽好幾次下來看我,連打牌的心情都沒有了,見我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不成樣子后,她便給了暈船給青兒,然後在我身邊念叨著說:「咱們這艘船可是要走大半個月,這才剛開始了,你就暈成這樣,之後可該怎麼辦。」
青兒也被我這樣子嚇壞了,嚇得直哭,哆哆嗦嗦喂著我葯。
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一開口就想吐,可最終還是摁耐住那噁心感,對尤斐然的舅媽說:「江太太,我沒事,以前我也坐過船的,只是這次是在船底下,所以有點受不住。」
江太太緊皺的眉頭卻沒有鬆弛下來,反而焦急的在我面前來回走著說:「哎呦,這尤斐然給我托的什麼事啊,平時好事不找我,壞事倒是殷勤的找上門來了,什麼人不給我塞,給我塞了個定時炸彈。」她停下看向我說:「你姐夫可是穆鏡遲,你公公又是袁大總統,我有幾個腦袋可以掉,居然帶你上了這艘船。」
這個時候尤斐然的舅舅也從船上下來了,他說:「現在說太多已經沒用了,既然人都上這艘船,總不能把她丟下去。」
江太太一見到丈夫下來,她拉著他手說:「可問題是這祖宗一上船便成了這副模樣,這樣下去,還怎麼撐到國外。」
江太太的先生見我確實不是很好,他說:「船上不是有醫生嗎?叫個西醫過來。」
江太太這才反應過來,又急匆匆的上了樓梯去船艙外,她高跟鞋在船板噔噔作響。
尤斐然的舅舅江城修應該是見過我,因為當時是他第一眼認出我是穆家人的,他望著我這副模樣也直嘆氣說:「你現在這副模樣要是明天都還沒好轉,我們是不敢帶你繼續走了,你自己最好想清楚。」
他說完,便滿面愁容搖著頭離開了。
等江城修一走,江太太便焦急的帶著醫生下來了,那醫生替我檢查一番,然後對江太太說:「這位小姐只是有些暈船嚴重,太太您不用擔心。」
江太太鬆了一口氣。
醫生說完,又問青兒:「給她的暈船藥吃了嗎?」
青兒用力點頭說:「已經吃了,但是好像作用不大,小姐現在都沒什麼力氣。」
醫生說:「時間還不長,再等會兒。」
江太太見狀便對那醫生說:「實在太謝謝您了。」
因為我沒什麼事,所以醫生也沒有停留,提著藥箱起身對江太太說:「若是有粥,會讓她覺得舒服些。」
江太太送著那醫生朝外走說:「我等會兒便去給她弄。」
等她們走遠后,青兒握住了我的手,慌得六神無主的說:「小姐,您千萬不能有事啊。」
我有氣無力的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沒事,可現在這樣的時刻,我這虛弱的模樣,只讓她晃得更厲害。
我吃完暈船藥后,便閉上眼睡了一會兒,青兒守在我旁邊,寸步都不離。
上方依舊是太太們的麻將笑聲,隱隱約約聽到他們在提袁穆兩家,至於說了些什麼,我迷迷糊糊的,倒也沒聽得很真切,可本來一直走得很順暢的船不知道撞上了什麼東西,我和青兒直接從床的這頭,被甩到了船的那頭。
電燈在上方發出呲的一聲,忽然便斷了電,上方傳來那些太太們的驚呼聲,似乎也有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接著便是一堆人問:「怎麼回事啊?怎麼突然停電了?」
大約是有個丫鬟跑了進來,對那些富太太說:「我們的船被睦州界的士兵逼停了,現在正要例常搜查呢,各位太太。」
有太太在樓上叫嚷著說:「我們這艘可是艘官船,發生什麼事情了要被搜?」
那丫鬟說:「聽說金陵城丟人了,袁大總統家的少奶奶跑了,現在全國各地全都警戒著搜呢!」
「什麼?袁大總統家的少奶奶丟了?」
那丫鬟說:「是啊,今早上丟的,我們這邊消息來得還是最晚的,聽說金陵城那邊都翻天了。」
有人反應過來說:「那袁家少奶奶,可是穆家的那個小姨子?」
丫鬟說:「正是呢。」
所有人全都不說話了,全都沉默了一會兒說:「難怪這麼大陣仗,丟了這個人,那可真翻天了。」
有人不知道情況說:「怎麼翻天了?」
那人解釋說:「你不知道呢?穆家的穆鏡遲最寶貴的是什麼?他家那個小祖宗姨奶奶啊,哎呦,寵得不行,現在要是丟了,這不得翻天嗎?我看啊,得,今天咱們這艘船肯定得來個大盤查,一時半會估計是走不了。」
接著是船上的丫鬟說:「還請各位奶奶們稍安勿躁,等我們這艘船查過了,便可繼續航行了。」
那些富太太見如此說,便只能嘆氣說:「還能夠怎麼辦,查吧查吧。」
之後,便是丫鬟從裡頭走了出去,船內的燈沒亮起,自然是繼續打不了牌了,那些富太太沒有了消遣的時間,便開始坐在那磕著瓜子嘮嗑著。
沒多久,江太太又匆忙的跑了下來,她一下來見到我還躺在床上,只差沒嚇得魂丟了,她將我拉起說:「小姑奶奶,整個金陵城為了找你都快倒著翻過來了,現在要搜查,你怎還在這裡躺著!」
青兒嚇得六神無主,我又沒多少力氣,她哭著問:「那我們該去哪裡?」
上頭的腳步聲,不再是高跟鞋鞋跟的音,是統一的軍靴走進來的,本來還嘮嗑的起勁的富太太們,都同一時間安靜了些,上方的氣氛顯然從之前的輕鬆轉換為緊張。
應該是官兵們上傳來搜查了。
江太太這更加亂了手腳,她往船艙四周左右看了一會兒,忽然目光定在一處箱子上,江太太拉著我便朝箱子那頭走,青兒不明情況,只能跟著江太太隨我一起扶著。
江太太把我塞進那隻箱子里,把箱子的盒子一蓋,便拿起一旁太太放置在這下頭的行李,往我箱子一罩。
就在她罩下那一刻,正好有官兵下來了,江太太拉著青兒便朝床那邊走,兩人當做在閑聊。
船艙下來了好幾個官兵,那幾個官兵首先重點盤查著江太太和青兒,他們手上拿著兩幅畫,一副是我的,另一幅是青兒的,不過他們只著重看了我的,在青兒臉上多照了一下。
可因為船艙內沒燈,暗的很,官兵們看的不是很清楚,便問江太太青兒和她什麼關係。
江太太趕忙笑著說:「是我女兒,送她出國去留學的。」
那士兵又問:「多大了。」
江太太說:「十七,不大。」
那士兵觀察了青兒好一會兒,他竟然將我的畫像拿了下去,將青兒的拿了出來,進行對照說:「怎麼看著不像啊。」
江太太一瞟見青兒的畫像便晃了神,不過還算沉穩說:「這孩子隨她爹,長得顯老。」
江太太又推了推青兒說:「寶清,快喚軍爺。」
青兒立馬怯生生喚了聲:「軍爺。」
幾個官兵憑著四分像的畫像似乎沒認出青兒,反而拿著我的那副問:「有沒有見過她,在這艘船上。」
江太太仔細看了兩眼,趕忙搖頭說:「不曾見過。」江太太又問:「可是發發生什麼事情了?」
官兵說:「袁大總統家丟人了。」他回答完,又將我的畫像放在青兒面前問:「你呢,見過嗎?」
青兒也立馬搖頭表示自己沒見過。
那些官兵也不在她們身上浪費時間,便各自在我船艙下搜著,江太太只能帶著青兒坐在一旁,等著那些官兵搜查完。
那些官兵搜得很仔細,不管是柜子還是角落,一個都不放過,當柜子和角落全都搜過後,他們將目光放在了那些木箱,不過當他們即將要去翻的時候。
江太太在那笑著說:「軍爺,這些都是官太太們的細軟,你們開箱檢查便是,翻亂了,我可沒法交代啊。」
那些官兵看了江太太一眼,沒說話,將那些箱子全都打開一一看了一眼,因為我的箱子被埋在最下面,官兵們大約是嫌麻煩,沒有再去搬開,而是模糊的檢查了一圈后,帶頭的官兵說了一聲:「走。」
幾人便迅速出了船艙,去了上面搜查。
等那些官兵一走,青兒和江太太整個人像是被嚇虛脫了一般,整個人全都倒在了穿上,可是她們依舊不敢亂動,也不敢讓我出來,一直在等那些官兵完全下船。
我蜷縮在箱子裡頭,在木箱的縫隙中,看著外面虛虛實實的光線,也仔細聽著上頭的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約是官兵的腳步離去聲,好像這艘船全都檢查完了。
上頭才漸漸熱鬧了起來,可到了這個時候,江太太仍舊不敢將我放下來,她自己起身上去看了一眼,似乎是見官兵終於全都走了,她這才再次跑了下來,對青兒說:「快快快,快把你家小姐拉出來。」
青兒這才和江太太一起走了過來,迅速把我箱子上頭的箱子搬開,然後把我從裡頭扶出來,裡面的空氣並不好,我身上是一箱子的灰塵,我咳嗽了兩下,江太太替打掉一些,然後隨著青兒把我扶到床上躺好。
江太太這才鬆了一口氣和我說:「現在官兵檢查完了,還算有驚無險的度過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等會兒就會開走,你人現在應該沒事了吧?」
她似乎在確認我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我總不能跟她說我不行了,說不定我這話一出,她便立馬把我往碼頭上一扔,我趕忙用盡全力說:「我沒事,現在不怎麼暈了。」
江太太也不知道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而現在由不得她不信了,她說:「好,既然你還能夠堅持,那就堅持到底,這暈船應該暈不了多久的。」
我點點頭,她又青兒喂我點水。
我實在是疲憊不堪了,青兒喂我點水后,我整個人又有些昏昏欲睡的情況,江太太便讓青兒好好照顧我,她也不能在這下面多待,怕引人懷疑,叮囑了幾句,又立馬趕了上去。
之後青兒一直守著我,生怕我有點不適,沒多久我感覺船終於開動了,整個人提著的一顆心,這才落下來,甚至忍不住在心裡想,大約不會再有什麼事了吧,這一關有驚無險的過去后。
到了國外,我便終於不用再忍受任何人牽制。
想到這裡,我緊著的心臟,終於才緩緩舒展著,人也抵抗不住睡了過去。
青兒和江太太她們都以為我暈一會兒,睡一覺醒來便會好,連我自己都是這樣的認為的,可誰知道這艘船才走出睦州的地界,開始往別的地界走的時候,凌晨兩點,我全身上下開始發著燒,整個人燒得稀里糊塗的,一時聽見周媽在哭,一時又聽見外公拿著拐杖指著我,在無比嚴厲的罵著,一時又夢見自己跪在那一堆堆黑壓壓的牌位前,那些牌位的前方都點著一盞蠟燭,我聽見誰在哭,很小聲,很小聲。
起先還是很小聲,漸漸的,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如龍捲風一般朝我襲了過,那些哭聲將我包裹住,我只覺得自己頭疼欲裂。
我好像聽見了阿娘的慘叫,阿爹的哭喊聲,姐姐絕望的大笑聲,很密集,密集到將我裹得喘不過氣來。
這個時候我感覺誰在用力晃動著我的身子,當我猛然睜開眼時,青兒趴在我身上哭紅了眼睛,她說:「小姐,您沒事吧!您別嚇青兒!」
我腦子已經燒得有些糊塗了,看著青兒那張臉,竟然把她認成了碧玉,只是對她說:「碧玉,你快去給倒杯水,我口渴的很。」
青兒卻哭著搖晃著我說:「小姐!我是青兒啊!」
我已經分不清楚是誰了,只是抱著自頭疼欲裂的腦袋蜷縮在那裡,青兒感覺到不對勁,便從我身上起來,迅速從一旁給我倒了一杯涼水過來,喂到我的嘴裡,可是才一口,還沒完全進去,我整個人直接吐了出來。
青兒見我如此越發慌了手腳,我整個人不斷趴在那嘔吐著,可嘔吐出來的是膽水,泛著青,止都止不住。
青兒察覺到情況不對,放下手上的水杯,什麼都顧不了,跑出了船艙,去了上頭。
現在是凌晨兩點,所有人都睡了,我不知道青兒去找誰了,我想大約是江太太她們,果然沒過多久,江太太和江城修全都下來了,還有那名醫生。
我已經把膽水都吐出來了,只差沒有吐出血,那醫生看到這樣的情況,也是大驚,他沒料到小小的暈船,竟然將我折磨成如此一副模樣。
他趕忙替我檢查著,檢查了很久,他問青兒:「你家小姐可有吃別的東西?」
青兒哭著說:「我們小姐從上船后,便沒吃過東西,一直吐,一直吐,吐個不停。」
醫生又問:「上船之前呢?」
青兒說:「上船前的晚上也只是正常的飯菜,平時吃了都沒什麼事的。」
那醫生說:「這可就奇怪了,正常三餐怎麼會吐成這樣。」
青兒聽醫生如此說,像是想到什麼,她激動的說:「葯膳!」
周媽來家裡后和她說過我偷吃穆鏡遲葯膳的事情。
青兒說:「我家小姐在來的那天晚上的前一天,偷吃了我家先生的葯膳。」
醫生一聽葯膳,便問:「可知道葯膳的配方是什麼?」
青兒哭著說:「不清楚,那是替我家先生調理身體用的,我家先生平時都不允許小姐吃的,可是小姐總愛偷吃他的。」
那醫生對青兒說:「你家小姐是食物中毒,要趕緊送醫院,要是送的不及時,會有生命危險。」
江太太一聽要送醫院,當即提高音量問:「什麼?!送醫院?」江太太環顧了四周,四周全是銅牆鐵壁,以及茫茫的大海,江太太說:「在這上面,哪裡有什麼醫院?!」
醫生將聽診器從耳朵上拿了下來,對江太太說:「沒辦法,現在她這樣的狀況,就算撐到國外,想必也等不到醫院,船必須找地方停下來。」
江太太著急的說:「這船也不是我能夠做主的,我去哪裡給她找醫院過來,醫生,您就行行好,替我將她治治,您也清楚現在是在大海上,方圓十里全都是還海水,就算要找醫院也難找啊!」
那醫生說:「不是我不願意幫您醫治,而是我真的無能為力,藥物還有灌腸這些,都只能在醫院進行。」
江太太一聽醫生如此說,急得不行,此時的我在她眼裡,無疑是個燙手的山芋,不帶走不行,送走不行,這可怎麼辦才好。
她又看向自己的丈夫江城修,他丈夫也皺緊眉頭說:「現在人已經到了這條船上,已經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估計給袁府穆家那邊打電話,還來得及。」
江太太拉住丈夫的手說:「可是老江,袁總統那邊,跟穆家那邊要是知道人是我們帶走的,那可還得了,我們根本沒有活路呀!」
江城修緊皺著眉頭說:「不把人送回去我們麻煩會更大!」他似乎不再猶豫了,他說:「我現在去跟老趙他們商量商量先停船的事情,若是附近能夠找到醫院暫時處理下,不驚動任何人更好,但也不知道她和我們到底有沒有這麼幸運了。」
江太太是個婦道人家,除著急,早就沒有了主意,聽丈夫如此說,也只能按照她的話去辦,之後江城修去了上頭,江太太在這守著我。
我是沒有力氣說話了,趴在那裡除了吐還是吐,有時候我忍不住在心裡想,有些事情,可能是命中注定了的吧,天時地利總不能齊全。
大約是江太太他們和上頭的人商量好了,船竟然改了航線,往睦州境地回走,因為再朝前去是邊界,只會越來越偏僻,就算連官兵想查都差不到,何況是找醫院。
船隻往回行駛后,很快又到了睦州的地界,當船停靠在碼頭后,船上的人在睦州有親戚,所以提前讓親戚把車停在了碼頭,於是一下船,我便被抬了下去,青兒緊跟著我,車子迅速帶著我朝這裡的中心醫院趕。
到達那裡后,江太太便替我去辦理手續,可是才將我的資料給那醫護人員時,那醫護人員在我的名字上停留了幾秒,然後便不動聲色的繼續替我辦理,辦理好后又確認了一句問:「是陸清野小姐是吧。」
江太太當時也沒有多想,隨口回了一句:「是,是的。」
那醫護人員說:「趕緊送去二樓吧,醫生在那等著您們。」
江太太說了聲謝謝,便隨著青兒一起把我推上樓,之後醫生對我檢查了一番后,便是灌腸,灌腸完后,便是吊針,胃裡的東西早就吐干吐盡了,又加上灌腸,我早就沒有任何力氣了,醫生替我吊上點滴后,我便徹底睡了過去,就算身邊亂糟糟,也絲毫不受任何影響。
這一覺睡過去后,之後發生了什麼,我早就不清楚,等再次睜開眼,病房內出奇的安靜,竟然也沒有那些亂糟糟的說話聲了。
等轉著著腦袋想要看看此刻的自己在哪裡時,一側臉便看到床邊坐著一個人,竟然是穆鏡遲,他坐在一把太師椅上,身上穿著一襲藏青色的長衫,不知道是他不常穿這顏色衣服還是怎樣,竟然無端的從他臉上看出了幾分冷峻,不過他本身臉上也沒有多少表情,這樣看上去,竟然讓人覺得周身陰風測測。
我已經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我一點意外也沒有,只是望著他好半晌沒有說話,便再次將腦袋縮進了被子內。
穆鏡遲也沒說話,只是目光冷冷的注視在我身上,沒多久,門外傳來兩聲敲門聲,接著王淑儀在外頭說:「先生,江太太和江先生要見您。」
穆鏡遲說了句:「讓他們進來。」
等江太太跟著丈夫江城修進來后,王淑儀便將她們請到不遠處的沙發上坐下,穆鏡遲也起了身,朝他們走了去,坐在兩夫妻對面,王淑儀在那斟著茶。
穆鏡遲親自端過茶杯遞給了江太太跟江先生,兩個人都有些受寵若驚,穆鏡遲臉上雖然沒有笑,但還算客氣的說:「這次多虧二位的照顧,才讓這不省事的東西有驚無險的歸來,若是沒有二位,想必如今她也一命歸西了。」
江太太是第一次見穆鏡遲,沒想到他說話的語態竟然是如此的文雅,氣質也完全不似一個商人,謙和又有禮,似乎這讓她放鬆了不少,可她還是略帶點惶恐解釋說:「穆先生,是這樣,當初陸小姐上我們船時,我門沒認出她來,這件事情要怪也只能怪我的外甥,他和清野是同學,兩人在國外也是同班的,這次我們全家要移民國外,那小子竟然打來了電話,和我說,他有個最好的朋友也要過去,無論如何都讓我帶一辰,當時他也沒有和我們說是陸小姐,我們以為只不過是他普通的同學也就沒在意,若是知道是陸小姐的話,我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帶陸小姐走的,後來在船上開了一段路后,我家先生這才認出來,因為他曾經見過您家小姐一次,可是船已經開了,當時我們要將她遣送回去,已經來不及了,路上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也是因為怕小姐有任何損傷,所以及時讓船停了,才趕忙送她來的醫院,一時之間竟也沒來得及通知您和袁總統那邊,望您千萬不要介意。」
對於江太太的解釋,穆鏡遲臉上也沒有任何怒意,反而帶著點笑意說:「江太太說的我明白,我自然也知道她有多頑皮,這次倒是她給你們添麻煩了,怎還敢怪罪。」
江太太實在不解說:「現在我們也不知道陸小姐為什麼要搭我們的船離開,可是和家裡鬧彆扭了?」
穆鏡遲乾淨素白的手指撫摸著杯子的杯身說:「從小驕縱慣了,時不時就愛鬧離家出走這種戲碼,這次正好我沒再金陵,給了她這個機會,估計是想趁此機會去國外貪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