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形骸
他捏住我撫摸他眉目的手笑著說:「這不是那書里的詩集。」
我笑著說:「那本詩集里的詩,我是背不出來了,我只背我知曉的。」
他吻了吻我手背說:「以後這種詩不準再讀了,都是一些不吉利的離別之意。」
我圈住他脖子,臉頰貼在頸脖說:「是你讓我背的。」
他哼笑說:「我可沒讓你背這些。」
我蹭了蹭說:「反正我背都背了。」
穆鏡遲沒再說話,只是安靜的抱著我,他身上一年四季都是暖和的,不像我就算衣服穿得再厚,可手腳總是冰涼,我喜歡這樣貼著他,像是抱著一個大暖爐,他身上那幽幽的葯香鑽進鼻尖說不出的舒適。
這個時候門外傳來敲門聲,穆鏡遲沒有鬆開我,依舊抱著我拿起桌上的文件,處理著公事。
他說了兩個字:「進來。」
外面進來一個人,不知道是誰,傳來的卻是周管家的聲音,他說:「先生,國外那邊打來電話,問小姐還有兩年學業,是否繼續修下去。」
穆鏡遲微偏頭看了一眼肩頭的我,似乎才想起這件事情說:「倒是忘了這件事了,既然已經回國,國外那邊的學業自然不必再修。」
周管家說了一聲是,便又退了下去,關上了屋內的門。
我沒想到回來短短半年,一切就已經天翻地覆,就在幾個月前,我還是留洋歸來學業未成的學生,如今卻已經嫁做人婦,學業這種事情自然便再也與我無關。
莫名的,我有些悲傷,竟然有些想念當初那些在國外的日子,雖然苦是苦了點,可任何的苦跟現在相比,反而成了甜。
穆鏡遲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心情,他撫摸著我腦袋說:「人總是要長大的,若是還想上學,我替你在國內挑家女子學院可好?」
我說:「不上了,周管家總說女人不需要讀這麼多書,你要再把我送去學校,他必定又得說我。」
穆鏡遲笑著說:「你平日可是連我都不怕的人,怎的,竟然怕起了周管家。」
我扯著他衣領說:「我才不怕他,只是懶得跟他計較。」
他摸了摸我腦袋說:「倒是懂事不少。」
我想到他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便從他懷中退了出來說:「我去找碧玉還有青兒玩,不跟你說話了。」
他笑了笑,我便從他身上爬了下來,要走的時候他拽住了我,扣住我腦袋在我唇上落下一吻,我沒有動,任由他吻著,他吻了我許久,吻到身子有些發軟后,他喘著氣放開了我,然後手指在我唇間摩挲了一圈說:「若不是怕你陪著我無聊,不然得把你扣著陪我處理公事。」
我笑著說:「我偏不,才不陪你。」
他擰了擰我鼻尖,笑著說:「沒良心的東西。」
我笑嘻嘻看了他一眼,正好有丫鬟進來,我從他懷裡脫離了出來,迅速出了門,到達外頭后,誰知道周管家並沒有走,竟然還站在了走廊外,我嚇了一跳,略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我本來沒想打招呼的,最後想了想,還是在經過他身邊時,喚了句:「周管家。」
他朝我喚了句:「小姐。」
我嗯了一聲,正想從他身邊經過,我忽然又想到了周媽,便停了下來問他:「周媽……最近過的怎麼樣?」
周管家說:「她現在年邁了,本就是頤養天年的日子,所以已經安定下來安心養老了。」
聽他如此說,我稍微放下點心,既然如此也沒有要問的了,便要繼續向前走,可誰知道周管家卻在我身後再次喚住了我。
我停了下來。
他在我身後問:「您打算一直這樣的身份生活在穆府中嗎?」
我回頭看向他,他朝我走來說:「以前或許沒問題,可現在似乎有些不妥當了吧,您畢竟是袁家的媳婦。」
我知道周管家遲早會要和我說這番話的,我也一點驚訝也沒有,反而很坦蕩的看向他說:「您很想我走?」
他說:「不是我想您走,而是您覺得您適合留嗎?」
他一句話問的我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周管家走到我面前說:「我直白和您說三點吧,第一,因著當年穆家和你陸家這些事,您就不該待在這裡,第二,現如今您已經出嫁了待在這裡更不合適,第三,先生已經同意娶王姑娘了。」
我看向他,他又問:「倒時候王姑娘迎娶進門,您認為您還能在這長久的住下去嗎?」
我說:「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周管家笑著說:「今早上決定的,已經給王府送了消息。」他見我一臉不知情的模樣,又問:「怎麼?先生沒有告訴你嗎?」
穆鏡遲確實沒有告訴我,他今天一字都未往這方面提過。
周管家見我這樣的表情便也明了,他說:「您現如今已經成年了,先生對您陸家的愧疚,還的也差不多一乾二淨,所以也是你該走的時候了,如果都這樣的程度你還不走,你便是站在你全家人的白骨上為自己那可笑的情愛唱著歌跳著舞。」
我看向他問:「您為什麼如此討厭我?」
他說:「我沒有討厭您,我這是提醒您。」
我冷笑說:「這些話我很清楚,無需你來提醒我。」
我轉身就想走,他依舊在我身後說:「您最好自己去想清楚這一切,別到時候等王姑娘進了門,給自己難堪。」
周管家的話,就像一把冰冷的利器,橫穿我的心臟。
這個時候青兒和碧玉從我房間內走了出來,朝我這方喚了句:「小姐。」
我看了她們一眼,沒有再管身後的周管家,繼續朝前走。
到達屋內后,碧玉和青兒見我臉色不是很好,便小心翼翼在我跟前伺候著,青兒比碧玉大膽許多,她在我身邊試探性的問:「小姐,可是周管家和你說了什麼?」
我沉默了一會兒,問碧玉:「穆鏡遲是不是要娶王芝芝了。」
青兒大驚問:「什麼時候的事情?不是婚事暫停了嗎?」
我沒有說話,顯然青兒她們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我喚了句青兒。
她應答了一聲看向我。
我說:「你幫我去穆宅打聽打聽,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
青兒想了想,便對我說了一聲是,
青兒走後,碧玉便陪伴在我身邊,小心翼翼說:「小姐,先生這麼疼您,其實就算娶不娶都沒大關係的。」
我問碧玉:「你也覺得會娶是嗎?」
碧玉怕惹我不開心,立馬否認說:「不是不是,碧玉不是這個意思。」
我冷笑了一聲說:「好了,不用多說了,我知道了。」
青兒是過了兩個小時才回來的,我不知道她是找誰打聽了,回來臉色不是太好,來到我身邊后便喚了句小姐。
我平靜的問她:「怎麼樣,有答案了嗎。」
青兒說:「有了。」
我抬眸看向她。
她在我的注視下,猶猶豫豫說:「是真的,我找王淑儀打聽的,她說消息已經送去王府了,就今天早上,過幾天再擬定個日子把王姑娘抬進來。」
我沒有說話,青兒怕我激動,便走上來立馬握住我手說:「您別著急,婚事定下后,未必就會成,您忘了上次嗎?也是說好的定下,禮金都往那邊送了,可誰知道生了變故,就耽擱到如今,以後的事情誰都說不準的。」
我笑著說:「青兒,這次再提起就是真的了。」
青兒握住我手的手頓了頓,我看向她:「王姑娘嫁過來是遲早的事情,你怕我會不清楚這點?」
青兒不說話。
我從床上站了起來:「周管家說的對,我怎能如此忘乎所以在這裡呢,這不是在我陸家二十幾條人命上狂歡高歌嗎?」
青兒跟了過來說:「小姐,您千萬不能如此想,先生對您怎樣,您是清楚的,千萬不要聽信任何的人話,和先生生了間隙。」
我看向青兒說:「這樣的話,我也不是第一次聽了,要生間隙早就生了,何必等到現在,但是他要娶王芝芝的事情,總歸是真的,我也確實沒有什麼理由再繼續在這待下去。」
青兒還想說什麼,我已經先她一步打斷她的話說:「無需多言了,你們下去吧,我想靜一靜。」
青兒還想說什麼,碧玉從後面拉了一下她,朝她輕輕搖頭,示意她別再多言。
青兒也只能如此,沒有再說下去。
晚上穆鏡遲來我房間后,他也沒有和我提起這件事情,照常和我調笑著,我也沒有露出絲毫異樣,就這樣又過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早上。
我還在床上躺著,穆鏡遲已經起床了,碧玉和青兒正伺候他穿衣服,我聽見周管家在外頭說:「先生,王家那邊打來電話問,日子定在八號如何。」
當時房間內靜悄悄的,只有穿衣服時,衣料相互的摩擦聲,穆鏡遲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隔了一會兒說了兩個字:「隨便。」
接著周管家便從房間內退了出去,青兒和碧玉替穆鏡遲穿好衣服后,便退去了一旁。
穆鏡遲本來要徑直出門的,可不知道為什麼,他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往回走了幾步,撩開帳子看向床上還在熟睡的我。
他伸出手替我將被子往身上拉了兩下,又將我手在外頭的手輕輕放了進去,他坐在我床邊看了我良久,忽然在我眉心處落下了一吻,他沒有再停留,起身從床邊離開,之後便是碧玉走了過來,再次將帳子輕輕放了下來,又是一室的安靜。
我睡到七點便醒了,青兒和碧玉還有些驚訝,見我居然起如此之早,便端著洗漱用品過來問我:「小姐,您不再睡一會兒嗎?」
我沒有理青兒,只是坐了起來,隨手接住她遞過來的水,含在嘴裡咕嚕了兩下,便吐在痰盂里,又隨便用毛巾擦了擦臉,問青兒:「今早上吃什麼?」
青兒一見我問吃什麼,當即便開心的說:「您最愛的粥,海鮮粥,裡面有扇貝瑤柱,還有螃蟹,熬都濃稠濃稠的,香的很呢。」
碧玉伺候著我穿衣服,我摸了摸肚子說:「還別說,真有點餓。」
衣服穿好后,我便徑直下了樓,去了餐廳。
穆鏡遲還在餐廳看報紙,沒有上書房,見我今天這麼早下來了,便笑著說:「今日刮的什麼風,竟起這麼早。」
我在他面前坐了下來說:「這幾天睡得太飽了,所以睡得全身疼。」
他見我精神飽滿的模樣,便笑著將熱好的牛奶遞給我說:「出門活動活動,鬆鬆筋骨。」
我說:「婚事定的怎麼樣?」
穆鏡遲給我遞牛奶的手一頓,我表現的很正常,接過後,便笑嘻嘻喝了一口說:「純牛奶好像也沒那麼噁心了。」然後也不再看穆鏡遲,拿著筷子去碟子內夾我最喜歡的下飯菜。
穆鏡遲卻坐在那許久都沒有動,不知道在想什麼,我吃的津津有味,塞滿了一嘴說:「挺好的,王姑娘性情溫和,我也喜歡她,你們兩個人年齡也相當,最重要的是,她愛慕你如此之久,總之,比王淑儀好多了,你抬她進來那天,打算將新房定在哪裡?你的房間太偏了,而且還沒我的大,兩個人空間肯定不夠,不如把我的改造改造?」
正當我說的起勁時。
穆鏡遲已經停下了手上所有動作,他瞧向我,低低喚了句:「陸清野。」
我看向他。
餐廳內一時間都沒人說話,我正要低頭繼續吃著碗內的粥時,穆鏡遲沒表情說:「我不喜歡聽你說這些,這些事情都有下人,你只要管好自己。」
接著,他往我碗內夾了塊蟹肉,淡聲說:「吃吧。」
我盯著那塊蟹肉良久,又再次開口問:「我什麼時候能夠走。」
他不急不緩問:「去哪裡。」
我說:「回袁家。」
穆鏡遲抬眸看向我,反問:「你想回袁家。」
我說:「不然呢?你打算讓我如何?王芝芝一旦抬進來,我是什麼?你的小姨子?一個已經被你嫁出去的小姨子,繼續和你同住嗎?」
我說:「我已經決定好了,明天我就走。」
我覺得這頓飯吃到這裡,我已經有些飽了,我起身就要走,穆鏡遲說了句:「站住。」
我停了下來。
隔了三秒他說:「明天我讓司機送你過去。」
出乎意料的一句,我扶著桌角站穩,然後仰頭看向頭頂的燈,只覺得燈光晃眼的很,什麼液體從我眼角滑落。
他輕聲說:「以後在袁家,別再像以前那樣驕縱,很多事情我可以護你,可很多事情,我不能時刻在你身邊,護不住你,上次便是一個教訓。」
他重新拿起桌上的筷子說:「人總要學會長大,以後,我希望就算我不再你身邊,你也能夠把自己照顧好。」
我手從桌角握緊又鬆開后,我笑著說:「會的。」
接著,我便不再看他,徑直出了餐廳。
等回到房間后,青兒和碧玉全都看向我,好半晌,我吩咐她們:「把我的東西都收一下。」
青兒和碧玉有些沒有聽明白,看向我問:「小姐您說什麼?」
我再次說了句:「不用太多,就帶上我常用的即可。」
碧玉走了過來,拉住我手問:「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收拾東西幹什麼。」
我已經不再回答她,而是甩開了碧玉的手,然後朝著浴室內走去,我將水龍頭打開,嘩啦啦的水流了一池子,我看向鏡子內的自己,手指在眉心撫摸著,好半晌,我哼笑了一聲,坐在浴缸上,捂著唇哭了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當碧玉在外面敲著門時,我立馬將臉上的眼淚用力一擦,將水龍頭關掉,便起身走到浴室門口將門給拉開,碧玉問:「小姐放在這裡的首飾之類的要不要帶走?」
我嘶啞著聲音說:「要不要都無所謂。」
碧玉見我眼睛紅紅的,似乎有些不對勁,可是她不敢說什麼,也沒有戳破,只是點了點頭,便又說:「那我去給您收起來。」
到晚上的時候,穆鏡遲進來,我屋內的東西已經全都收好了,打包在那裡,我躺在床上沒有動。
倒是碧玉和青兒齊聲聲喚了句:「先生。」
穆鏡遲嗯了一聲,然後對她們說:「你們下去吧。」
碧玉和青兒說了一聲:「是。」便退了下去,接著便是關門聲。
房間內安靜了一會兒,穆鏡遲朝我床邊走了過來,他黑沉沉的影子壓在了我身上幾秒,幾秒過後,他坐在我床邊,手放在肩膀說:「還在置氣?」
我沒有說話,只是閉了閉眼睛。
他手在我耳邊替我順著髮絲說:「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和我說些話,那表情彷彿什麼都無所謂,好像從來都不怕我傷心,每一次,我都在心裡想,這小狼崽子又拿刀在我心上戳了,一下一下,還笑嘻嘻的,那派天真無害的模樣又讓人找不到她的錯處,你說我能怎麼辦,我竟還幼稚的和你來賭小孩子的氣。」
他在我耳邊吻了吻說:「不賭氣了好嗎?我讓青兒和碧玉把你東西全都放回去。」
當他手指滑到我腰部位置時,我說:「我不是賭氣,明天我回袁家。」
穆鏡遲手一頓。
我翻了個身,面對著他笑著說:「姐夫,是真的,不是玩笑話,我已經給袁家打了電話。」我想了想,又笑著問:「你不會把這幾天當真了吧?」
他低眸瞧著我,像是要望進我眼底的最深處,可我依舊在笑,笑得天真又無害,良久,他閉上眼眸,似乎是在平息自己的情緒,好半晌,他鬆開了我,冷著臉一言不發從床邊起身,便朝門外走去,不過當他快要跨出那扇門時,他停了下來,靜默的佇立在那說:「是我錯了,確實太慣你了,把你慣成這副形骸放浪的模樣。」
碧玉在門口站著,行了一禮,喚了句:「先生。」穆鏡遲也沒有理會,很快他的身影便在門口消失。
第二天早上,袁家的車子一早就等在門口,碧玉跟青兒將我的行李全都弄上了車,等一切都裝好后,我正要上車,青兒忽然拉了我一下說:「小姐,我們要不要先和先生打聲招呼再走?」
他大約還在因為昨晚的事情生我氣,至今都未曾出來,我也不想和他碰面,而是對青兒說:「沒必要了,咱們走吧。」
青兒還想說什麼,我已經不再理她,最先上了車,青兒和碧玉也沒法,只能跟著我一起上了車。
袁家的司機坐在前頭問我,是否還有什麼東西要拿,我說:「沒有了。」然後又面無表情說了句:「開車。」
司機便也不再多問,發動了車,將車子從穆家大門口開離。
這一天仍舊是雨,自從我回到穆家后,整個金陵城都是陰雨連綿,車子冒著雨開出大門時,我抬頭看了一眼車子的後視鏡,看到穆鏡遲正站在陽台上看著我們的車遠去。
我們總是如此,以這樣的方式送著對方離開,那幾天我只當是一場夢,夢醒了,自然一切都要回歸原位。
車子到達袁家后,這次卻不再像上次那般很多人來迎接,袁家門口雖然站滿士兵了,卻不見袁家任何一個人,我也沒有理會,只是讓青兒和碧玉把我的東西全都搬進去,青兒和碧玉點了點頭,便迅速將我東西一起給搬了進去,屋內依舊沒有變,袁霖也沒有搬進來,和我走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
我和青兒還有碧玉把東西布置好后,接著屋外進來一個丫鬟,那丫鬟送來了一些炭火是給我取暖用的,那丫鬟不發一言,似乎不敢和我說話,又迅速離開。
那丫鬟送來的炭火併不好,才剛點燃,便煙氣熏天,我和青兒還有碧玉全都被嗆得說不出話。
青兒扇了好久,見那煙子越來越大,便放下手上的東西起身便想走,我立馬拉住她問:「你去哪裡?」
青兒說:「這太欺人太甚了,這種貨色的碳竟然也趕往我們這裡送,我去問問清楚他們袁家如今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說:「不用,現在不比以前,我們能忍便忍,坐下吧。」
青兒沒想到我居然轉性了,皺眉喚了句:「小姐。」
我再次說了句:「坐下。」
她便沒有辦法,只能坐下。
碧玉接過扇子打扇說:「青兒姐姐,小姐如今說的對,咱們就在這方天地里過著咱們自己的日子吧。」
青兒便也只能點頭說:「那暫且這樣吧,小姐也真是,幹嘛說走就走,又和先生賭氣了?」
我看著面前那盆逐漸燒紅的碳說:「我和他賭什麼氣,他不是要娶那二姑娘了嗎?我留在那裡成何體統。」
青兒說:「可是小姐——」
我打斷她說:「好了,別再說太多,我不想聽。」
青兒撇了撇,只能委屈的繼續燒著碳。
這裡終究還是沒法跟穆家相比,就算燃著碳,可屋內卻依舊冷得不行,我在原地跺腳了十幾分鐘,有些扛不住了,便早早的爬上了床,睡了差不多十分鐘,青兒和碧玉在我床邊站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只能再次替我將被子拉上,然後熄滅掉了房間的燈。
一室的黑暗,我聽著那盆碳在窗前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我緩慢從身上摸出一個東西,是一塊玉,曾經被我當掉好幾次,最終又到了我手上的那塊玉。
我將玉舉在漆黑的夜空,那塊玉在黑夜裡散發著淡淡的熒光,玉的裡面刻了個字,是個清字。
我手指在那塊玉上輕輕撫摸了一圈,便把他枕在臉頰上,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我聽見青兒又在外頭罵罵咧咧,我從床上坐了起來,青兒和碧玉已經推著門走了進來,我問她們:「怎麼了?」
青兒氣死了,手上端著一盆米說:「袁家廚房那邊說沒有替我們煮,給了我們二兩米,說讓我們自己開火做,袁家的少奶奶,竟然還要自己開火做飯,袁家如今真是欺人太甚了。」
碧玉說:「怎麼不見二爺?」
青兒也看向我,我從床上坐了起來說:「我只打了電話給袁家的管家派車來接我,袁霖當時不在袁家,估計不知曉。」
碧玉聽如此說,便說:「那我去找二爺,上次在王府的時候,二爺還和小姐碰面了,當時還想跟小姐打招呼來著,必定不會讓這府里的婆子這樣對待我們。」
不過在碧玉即將轉身時,我喚住了她,碧玉停下看向我,以為我是還有什麼吩咐,我說:「不用去麻煩他,讓我們開火就開火,反正這袁府里的廚子也不合我胃口。」
碧玉和青兒沒想到我竟然轉性了,不鬧事了,我也懶得理會她們的驚訝,走了過去拿過青兒手上的米說:「我來煮,這多大的事兒啊,有什麼好難的。」
我也不再理她們,往小廚房走去。
大概兩個小時后,我從廚房內咳嗽著跑了出來,裡面正冒著濃濃黑煙,青兒一瞧見裡面這樣的情況,以為是裡面著火了,也顧不上和我說話,立馬也沖了進去,到達裡面,她又迅速跑了出來,竟然咳得比我還要嚴重說:「小姐!鍋子著火了!」
我說:「鍋怎麼會著火?」接著我又開始艱難的咳嗽。
這時,碧玉端著一盆水迅速沖了進去,朝著還在冒火的鍋里一盆水下去,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了,鍋里的火被滅了,我想到什麼,立馬沖了過去用勺子往鍋里鏟了鏟,烏漆嘛黑一片,哪裡還看得出是米。
碧玉和青兒兩人面面相覷的看著。
我將鍋鏟往那個鍋里一扔說:「熬個粥怎麼就那麼難。」
碧玉和青兒安慰我說:「哎呀小姐,第一次做飯都是這樣的。」青兒立馬看了碧玉一眼說:「碧玉第一次做飯,還差點把廚房給燒了呢。」
碧玉指著自己剛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她只能心不甘情願的點點頭,說著違心的話說:「小姐,是的,我差點把屋子都燒了。」
我有些不相信的問:「真的?」
青兒怕打擊到我的自信說:「當然是真的,第二次就會好了,您放心。」
我瞧了瞧鍋內,又問:「那些怎麼辦?」
我見盆子里還剩了一些米,衝過去剛想拿起重做,可誰知道青兒立馬衝過來拉著我的手哭喪著臉說:「小姐今天咱們就剩這些了,我來吧。」
碧玉瞧了瞧還在冒著煙的鍋內,一臉后怕點頭說:「是啊,小姐,還是讓我們來吧。」
見她們如此說,我也不好繼續,便只能點頭說:「好吧,你們做。」我還是有些不放心說:「不過,你們可要好好做好,不能比我差。」
青兒和碧玉又再次點頭,她們將我趕出了廚房。
我沒事幹,便找到了我的首飾盒,把穆鏡遲送我的東西全都拿出來點了點,發現裡面東西有不少,等青兒和碧玉做好飯菜后,我把首飾盒遞給她們說:「拿去當了,從今天起,別去找袁家人要任何東西,炭也不行。」
青兒不知道我這是為何故,但知道這些東西都是穆鏡遲送我的,當即便有些遲疑的問:「小姐,咱們還是不要吧?這些東西是先生送您的,就這樣……」
我說:「有什麼不能的?他送給我,就是我的。」
青兒見我如此堅持,也沒有辦法,只能接過首飾盒,我們用完早膳后,青兒去城內當東西了,我帶著碧玉在院子內轉,這一轉不知道為什麼轉去了東苑那邊,一眼便瞧見袁霖正在花園裡轉悠,那女人似乎行動有些不適,走得極其之慢,袁霖在一旁小心伺候著。
而當袁霖扶著那女人轉身時,我們四個視線相對,相互看著對方,袁霖手上扶著的女人是林婠婠,那個在茶樓栽贓陷害我的林婠婠。
袁霖沒想到我竟然回來了,他略有些驚訝,剛想朝我走過來說什麼時,他身邊的林婠婠忽然小聲驚呼了一聲,身子有些不穩的往下倒,袁霖見狀眼疾手快,將她身子往懷裡一扣。
林婠婠嬌弱的身子便被他一把摟進了懷中,兩人四目相對,有什麼在他眉目之間相互來往著。
碧玉剛想說話,我拉著碧玉轉身就走,一路回到屋內后,碧玉氣死了,比我還要忍不住,甚至忘了我們之間的身份來質問我說:「小姐,你剛才為什麼又不讓我說話?!您瞧見了沒有?那個女的在勾引二爺!」
我冷笑著說:「有什麼好說話的?她要勾引就勾引。」
我從桌上摘了一顆葡萄,扔進嘴裡對碧玉警告說:「以後要是再看見這樣的場景,你可給我閉嘴,敢亂說一句話,我就割了你舌頭。」
碧玉滿是委屈的瞧著我,我倒在床上舒服的翻了一個身說:「管他娘的,他要娶妾,還是找通房的,都和老子沒一毛錢關係。」
碧玉說:「小姐!不準說髒話!」
我說:「我偏要說。」
我用被子蓋在身上,再次舒服的嘆了一口氣問:「青兒,今天幾號了。」
青兒扇著炭火說:「六號了。」
聽到這個數字,我嗯了一聲,然後將臉埋進了被子內,我感覺有什麼灼熱的液體,正被棉被源源不斷的吸收著。
第二天早上,袁霖來了一趟我房間,我正坐在梳妝鏡前梳著頭髮,當我看到袁霖出現在鏡子內時,我梳頭髮的手停了停。
袁霖在我身後小聲喚了句:「清野。」
我繼續替自己梳著頭笑著說:「二爺今天怎的有空來我房裡了。」
袁霖說:「我不知道你回來了。」
我說:「那又怎樣。」
他又說:「爹不在家。」
我說:「我知道。」
屋內一陣沉默,袁霖忽然注意到我屋內那盆冒著濃濃黑煙的炭火,臉色忽然一變,青兒怕嗆著他,端起地下的炭火盆起身就要走,袁霖一把攔住她,張口就問:「怎麼弄些這樣的炭火來了?」
青兒對袁霖說:「回二爺,這是袁家庫房那邊給我們的,說是今年袁家這邊沒什麼好炭火。」
袁霖皺眉問:「竟然有這等子事情?」
他朝著門外喚了個士兵進來,當即便指著地下那盆炭火說:「去,去庫房那邊問問怎回事,這種東西怎的送到這邊來了。」
那個士兵當即便說了聲時,立馬跑出去,最後抓來一個老媽子,是以前袁霖的奶媽,一直伺候在王鶴慶身邊,如今王鶴慶被袁成軍休了后,便出了府,這個老媽子便去了庫房那邊做事。
大約因著我把王鶴慶弄走這些事情,對我懷恨在心,所以我一來府中她便給我下絆子。
袁霖沒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奶媽在從中搗鬼,他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只能低下聲說:「張媽,你怎麼如此糊塗,竟然在家裡濫用私權做些這樣的事情。」
可那老媽子一點也不懼怕,而是對袁霖說:「二爺,我不像你這麼大義凜然,我跟著夫人這麼多年,她說誰是好人,就是好人,誰是壞人便是壞人。」
那老媽子拐彎抹角罵著袁霖,袁霖聽了也不說話,大約是不想再提以前那件事情,便讓那士兵把那老媽子給送了出去,又讓庫房那邊的人重新弄了些炭火來,這時冰冷的屋內,這才漸漸暖和了起來。
袁霖再次看向我說:「清野,那件事情……對不起。」
我轉過身看向他問:「有什麼對不起的,這件事情不是所有人都得到了相應的懲罰了嗎?」
我接過了青兒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問:「婠婠姑娘如何了。」
袁霖見我提起婠婠,臉色有些不自然說:「如今她好了很多。」
我說:「那就好,沒事就好。」
提到這件事情上,袁霖不是很明白問:「你當初為什麼要推婠婠?婠婠和你有過節嗎?」
聽到他提起這個話題,我站了起來看向他笑著所:「過節?二爺難道不知道嗎?和她有過節的人不是我,是她,我推的她?」我冷笑說:「二爺是哪一隻眼睛瞧見我推她了?我又為什麼要推她?因為她是二爺的舊情人?」
我笑得略有些嘲諷說:「當初我連讓二爺納她為妾都不嫉妒,何況你們是舊情人這件事情,你應該去問問婠婠為何要這樣做,要如此陷害於我,就因為我坐了她的位置?可是沒有我這個位置就能夠輪到她坐了?」
袁霖激聲反駁說:「你別在這胡說八道!婠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她雖然是煙花女子,可生性單純善良,決計不是你說的那樣,當初我進茶莊時,明明親眼所見你——」
我說:「你說是我,就是我吧。」
我嘆了一口氣,忽然有些不想再爭辯了,事情過去這麼久,再去分誰個對錯,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而顯然,林婠婠在袁霖眼裡就是白蓮花一樣的存在,我呢?我不過是白蓮花腳下的一堆污泥,再怎麼解釋,再怎麼去掙扎,只會把自己掙扎得越來越黑,何必呢。
袁霖意識到剛才的話太過絕對,語氣也有些激動,他還想說什麼時,我已經轉過了身,對他說:「二爺,請回吧,我們還是如以前一樣,你過我的日子,我過我的,無論你是要娶婠婠姑娘,或是怎樣,我都不會介意,二爺只當我不存在便好。」
袁霖沒想到我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他目光落在我身上良久,好半晌才從嘴裡遺落出一句:「原來、原來那次見面竟然是我一廂情願的幻想,你竟然、竟然是如此冷酷之人……」
還沒等我聽清楚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時,他如夢初醒一般,又苦笑了一聲說:「既然如此,你想怎樣便怎樣吧,無所謂了。」
他轉過身,朝著門外走了去,腳步竟然還有些踉蹌,顯得有些狼狽,全身籠罩著一股說不出的失望。
我一頭霧水,就連青兒都忍不住問:「二爺這是怎麼了?」
我說:「他發神經。」
碧玉又問:「小姐和二爺以前見過?」
我說:「見過,第一次見是在柴房。」
可是我又想了想,總覺得袁霖的話好像有哪些不對,反而像是我們更早見過一般。
可除了那次在柴房,我對他是一點印象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