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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他的秘密

  城外

  馬車在官道上疾馳,即便是在這有些涼意的秋夜裡,胡丞相仍舊滿頭大汗,他本是眼睜睜看著太后就這樣被帶出城了的,但沒想到那名叫墨風的姑娘又趁亂把他給帶了出來,而後就看到太后被人『刺殺』了,滿身的血,就連呼吸都停了。


  一個死人對於錦朝已經沒有價值,而西夏的守軍們見太后被人刺殺了,也不敢再不聽胡丞相的,這才跟他一起,強行搶奪了太后的屍體出來,只不過隨行而來的墨風姑娘卻告訴他,太后根本沒死。所以他拼了命帶著人往前趕,就是擔心錦朝會發兵追過來。


  「快些,再快些!」胡丞相止不住催促。


  前頭的守軍還覺得奇怪:「丞相大人,咱們這麼趕做什麼?不停下,先讓太後娘娘安息嗎?」


  他話才問完,馬車一個顛簸,那原本躺在馬車裡面無血色的人忽然就猛地咳了起來,嚇得所有人都以為是詐屍了。


  但江太后自己很清楚,是林錦嫿的人,塞給了自己一顆假死葯,至於那血,也不過是她們拿假劍劃破了些皮肉,潑了些血罷了。


  「太后,太后您沒事?」胡丞相驚喜轉過身道,心想那墨風姑娘果真不曾說假。


  江太后又咳嗽了一陣,才抬頭看他:「現在離開錦朝了?」


  「還沒有完全離開……」


  「趕快離開!」說罷,她嘴角勾起冷笑。她就知道會有人來救她,不過沒想到居然不是趙懷琰,而是林錦嫿的人。當初那些丫環持劍殺來時,她還真以為是刺客,直到聽到那丫環開口,快速將計劃跟她說了,她才知道,原來是林錦嫿在盤算這一切,這個女人,當真是聰明的可怕!

  「是。」胡丞相自然不會多留,但他看著太后的臉色不大對勁,還是問道:「娘娘,您可還好?」


  「沒事。」太后垂眸靠在馬車邊,將他打發出去后,才捂著臉掩住了淚。她怎麼會沒事,她發現她所追求的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個的苦苦執著罷了,皇帝早就把她忘了,早就不愛她了,即便自己親眼看到他死了,心裡那股憤怒和屈辱,不僅沒有消散,反而更多了,憋在她心裡無處發泄。


  胡丞相換了另一輛馬車跟在外面,還是忍不住將赫連璟的事也說了。


  「娘娘不若早些召赫連將軍回來,臣等沿途聽聞齊國皇上已經帶兵殺入錦朝都城外了,很快錦朝怕就扛不住了,我們現在不宜跟齊國作對吧。」


  「是啊。」江太后望著前面漫漫長路,冷淡淺笑:「天下之事哀家的確不懂,不若就此歸降。」


  「什麼?」胡丞相詫異的說不出話,她怎麼忽然就想歸降了?西夏原本好好的,雖然偏居一隅,但也是百年西夏啊!


  他忙道:「娘娘,您三思……」


  「哀家把江山給自己的兒子,有何不可?」江太後繼續笑。


  胡丞相的表情簡直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兒子,齊國皇上是她的兒子?難道最近錦朝流傳的,她便是當年的茵嬪,還跟別的男人生下了兒子的事,是真的?

  江太后看他愣怔的望著自己說不出話的樣子,淡淡放下車簾。


  胡丞相咽了咽口水,又問道:「那咱們現在的皇上可怎麼辦?」


  江太后忽然想起,在長孫玄隱威脅自己時,自己居然答應保兒子,呵,她還當真是個慈母呢。


  「他是懷琰同母異父的兄弟,自然封王承爵。」等她成為齊國太后,依舊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這樣,她就可以徹底除掉長孫玄隱,將那無情的老皇帝永遠踩在腳下,讓他即便死了,也要仰望自己,要他死了,也後悔當初這樣對自己!

  她無力的握緊雙拳,沉沉閉上眼不再說話。


  此時的錦朝外,趙懷琰帶著突襲的精銳已經在京城外了。


  錦朝的大臣們心大多已經歸降了,此番大戰,都準備著等趙懷琰一入京城就投降,因為錦朝大勢已去。


  趙闞此番沒有換上戰袍,依舊著一身明黃龍袍,發束金冠,走出宮廷前,懷中還抱著那把琴。


  他走時,去了曾經德妃的永和宮,在裡面坐了良久,沒有出聲。


  貴喜公公跟在一側,還心慌慌:「皇上,現在怎麼辦,要不要調集三軍立即回京。」


  「若是三軍有用,怎麼會讓趙懷琰殺到了門口,還未發覺?」趙闞無奈笑笑,他不是不想掙扎,是現在已經無力掙扎了,他苦心經營就為了這個皇位,卻沒想到居然丟的這麼快。


  「這……興許只是三軍疏忽……」貴喜公公還不甘心,文淵卻只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錦朝現在不論是百姓還是將士,心裡都已經更加傾向趙懷琰了。畢竟趙懷琰是曾經的太子,血脈正統,如今又憑一己之力建立齊國,奪取錦朝,除了之前太上皇之死撲朔迷離,讓百姓心生不滿以外,其他事無一不是盡善盡美。到了這個地步,錦朝現在便是拼個魚死網破的本事怕都沒有了。


  趙闞緩緩站起身,讓文淵抱著琴,跟他一道出去了。


  天際已經隱約可見些白色了,但外面風忽然大了起來,天上陰雲密布,似有狂風驟雨之勢。


  風捲起黃沙飛舞,城中的百姓們也都躲在家裡不敢出來了,京城一夕之間,變得十分寂寥起來。


  趙闞坐著龍輦,緩緩出了宮,仿若不是去對戰的,而像是去簡單的巡遊一般,沒有絲毫緊張之感。


  倒是半途,他原以為走了的長孫玄隱又出現了。


  長孫玄隱此次依舊是一身青衣,站在街邊似乎在等他一般。


  趙闞看到他,也停了下來。


  「定王殿下算計這麼多,朕原以為都是在幫朕,沒想到,竟是一開始,就要坑害朕呢。」趙闞倚在龍輦邊,冷笑看他。他算是想明白了,什麼要幫他聯合南疆捉拿趙懷琰,什麼要對付西夏,到頭來,只是讓自己驅使了趙懷琰拿下南疆、建立了齊國罷了。如今又出了一個假投降的主意,結果是引狼入室,還讓趙懷琰順利攻破了錦朝的最後一道防線。


  長孫玄隱聽著他的諷刺,淺淺一笑:「若不是你貪戀美人,被她拖住了手腳,江太后依舊會在你手裡。有她在,林錦嫿也逃不出這京城,你以為趙懷琰能傷你?」


  長孫玄隱的語氣十分輕巧,如同他以往一般,沒有任何的情緒,聽不出是諷刺還是告誡。


  趙闞看他一眼,倒也冷笑起來:「到現在為止,你看似處處在幫我對付趙懷琰,卻處處讓他得了好,難不成你的目的,是要幫他奪這江山?」


  「江山有什麼好的。」長孫玄隱淺淺說完,清幽便上前呈上了一瓶葯給趙闞。


  趙闞看了眼,沒接,便聽清幽道:「是師父特意為您做的葯,不必服用,只要碰到皮膚,也能讓人中毒而亡,且無葯可解。如今齊國皇上體內還有一種毒,遇上這種毒藥,更是雪上加霜,神醫在世也救不了。」


  趙闞聽過後,淡淡接過瓶子。


  他有些疑惑:「長孫玄隱,你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若我告訴你,不為什麼呢?」長孫玄隱側過身,朝不遠處的巷子邊看了眼,才道:「只是把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掌權者當做棋子一般遊戲,便十分開心了。「


  「你當真是只老狐狸。不過也罷,想來你這樣的心機,也不會只是為了個女子而已。等朕一死,林錦嫿也要陪著朕一起死,朕也滿足了。」他嘴角陰鷙勾起,也不管長孫玄隱再說些什麼,直接叫人繼續往前去了,至於長孫玄隱給的葯……


  他淡漠一笑,緩緩收在了衣袖裡。


  清幽看著他走遠了,才跟長孫玄隱道:「師父,咱們走吧。」


  長孫玄隱沒出聲,轉身看著離開的趙闞,他應該沒有抓到林錦嫿才對,可為何他會那樣自信說他一死,林錦嫿也會跟著一起死?


  清幽見他一直看著趙闞的方向,也知道他在想什麼了:「師父若是擔心師妹,不如我們去尋她?」


  「嗯。」長孫玄隱看了眼方才過來的巷子,直接提步而去。


  巷子里的人現在早已經走了,他過來也早已找不到蹤跡。


  林錦嫿跟墨雪兩人在城中轉悠,小心躲避著那些個搜查的人,不過一想到趙懷琰這麼快已經兵臨城下了,她又覺得開心不已。


  「娘娘,方才聽趙闞的意思,似乎很有把握能抓到您。」墨雪跟在她身側略有些擔心。


  林錦嫿倒是不急,趙闞還能有什麼法子找到自己?現在他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河,怕是也沒有多餘的精力來尋自己才是。


  在臨近城門不遠的地方找了處無人的廢棄院子里停下,才算稍稍鬆了口氣。


  不過沒多久,就聽到外面一片哭喊求饒的聲音傳來了。


  「饒了我們吧,我們跟林家真的沒什麼關係了啊!」


  「就是,我們早已將他們驅逐出族裡了……」


  外面的哭喊聲傳來,林錦嫿的手心微緊,居然是林家族裡的人。


  墨雪小心的翻上牆看了看,才落下來跟林錦嫿:「娘娘,當真是族裡的人,有些奴婢還認得。」


  「他們在做什麼?」


  「全部綁了,似乎要斬首。」墨雪有些不忍道。


  林錦嫿牙關緊咬,趙闞便是用這種方法來逼自己嗎?虧他死到臨頭還能想出這麼惡毒的法子!

  她牙關緊咬,提步就往外而去,打算先想法子拖延一陣,但還不等她走出巷子,就見一個綠衣女子快速從另一個地方跑了來,當即便擋在了林家人跟前。


  林錦嫿看到她那張清瘦不少的臉詫異不已。


  「是袁郡主!」墨雪也認出來。


  「她不是回到袁家身邊去了么,怎麼會出現在京城?」林錦嫿微微皺眉,便瞧見她一出來,準備動手的文淵便止住了手。


  文淵看著面前忽然出現的人,面色沉沉:「你是袁郡主?」


  「是,這幾個人不能殺,皇上呢,我要見他。」袁綠衣咬牙道。她當初離開后,便又鬼使神差獨自回來了,只是這段時間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趙闞成日在後宮流連美色,所以她才沒出來見他,直到今日,她親眼看到他又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要出去迎戰,就知道他已經是抱了必死的決心了。


  文淵看著她目光灼灼的樣子,想了想,點點頭,只跟準備動手的劊子手道;「你們先等等。」說罷,才帶著袁綠衣往城牆上去了。


  趙闞此時站在城牆上,俯瞰京城全貌,也看到了駐守在城牆下的敵軍。


  文淵來時,他頭也沒回,只淺笑:「你看,朕的大好江山,轉眼之間,就要是別人的了。你說朕多失敗啊,這一輩子,也沒做成過什麼像樣的事,即便成為了這高高在上的皇帝,想得到的,卻沒有一樣能得到。」


  「皇上從一開始,要得到的不是就只有權力嗎?」


  熟悉的女聲傳來,趙闞微微一怔,笑起來,依舊沒回頭:「得到了權力,才能去得到朕想要的東西。沒有權利在手的人,是沒有資格去爭的。」


  「皇上錯了,沒有權力,一樣可以去爭取。從一開始,皇上就是錯的。」袁綠衣看著他,嗓子已經嘶啞,淚也盈在眼眶。


  趙闞依舊堅持沒回頭,可聽著她的聲音,心裡不知為何,竟有一絲絲難過。


  他淺淺呼了口氣,才輕笑:「或許你說的是對的,但可惜,朕再也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了。」


  「皇上何不投降呢?如此,你還可以活著,做一個悠閑自在的王爺,享受榮華富貴,追求你自己想要的東西,臣女願意……永遠陪伴皇上左右。」袁綠衣遲疑了一下,到底說了出來。雖然當初是他抓了自己,但在最關鍵的時候,也是他保護了自己。她恨他薄情狠毒還自私,可只有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不是這樣的。他也有溫柔,也會給她一個女子想要的東西,而且……


  她抬手摸在小腹上,眼淚慢慢落下來,卻還不等說出來,趙闞便無情拒絕了她。


  「朕苟活在世,看人臉色活著,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死。」趙闞冷冷一笑,城樓底下趙懷琰已經策馬趕到了。


  「朕要下去迎戰了。」他終於側過身,看著袁綠衣滿是淚水的眼睛,如以前在城外小屋一般,上前去粗暴的捏了捏她的臉,卻在最後溫柔擦去了她的眼淚,笑:「朕強迫你跟著朕以後,你就沒笑過,都這等時候了,好好笑給朕看看。」


  「趙闞……」袁綠衣咬牙。


  趙闞嘴角邪肆揚起,將林錦嫿留下的琴給了她,淺笑:「撫琴。」說罷,轉身抽出長劍,縱身一躍便下了城樓。


  袁綠衣急急跑到城牆邊,看著執劍而下的趙闞,心中知道,他此番必死無疑。


  她痛苦到想哭,可蜷縮起身子來,嗓子卻是干啞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趙闞面上依舊帶著陰鷙的寒意,看著一身黑色錦袍的趙懷琰,穩穩站定,才冷笑起來:「大皇兄,不如你我之間來一場對決如何?不是你生,就是我死。我一死,你甚至可以不用費心再攻打這城池。」


  「嫿兒呢?」趙懷琰冷淡睨著馬下的他。


  趙闞唇角勾起:「在城中。差點忘了告訴你,我一死,她也會跟我一起死。所以,大皇兄接招的時候,千萬要小心吶……「他說罷,提劍便朝趙懷琰殺了來,狠厲的不帶任何猶豫。


  他是真的想要趙懷琰死!


  若是當年他早就死了,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多事了,母妃興許不會死,錦嫿也不會嫁給他。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

  趙懷琰微微皺眉,提劍迎上。但因為顧忌,他處處留守,可趙闞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


  趙闞很清楚,被長孫玄隱算計上了,趙懷琰也兵臨城下,此番赫連璟就算能攻破齊國,那也沒他趙闞什麼事兒了。


  今日不論如何,他跟趙懷琰都只能活一個。


  他二人對戰,底下的士兵們也對打起來,攻城,廝殺,慘叫聲不絕於耳,伴著秋日無情的寒風,仿若陷入了地獄。


  百姓們均是躲在一起不敢出聲,林錦嫿聽著外面的廝殺聲時就知道不好了。


  「墨雪,我們要出去!」林錦嫿道,她知道,現在懷琰必定因為自己還在城中而擔心著,若是自己不能平安出去,他一定會處處受制。


  墨雪應聲,但二人才要走,便見巷子口一暗。


  長孫玄隱看到面前的人,露出淺淺的笑意:「終於找到你了。」


  林錦嫿眉心微擰:「你尋我做什麼?」


  「這裡太危險,跟我來。」長孫玄隱轉身欲走,但林錦嫿卻沒有要跟上的意思。


  長孫玄隱腳步微微一頓,側過身看著她,眸光微深:「不相信我么?我做了這麼多事,可曾有過哪一件是害了你的?」


  林錦嫿細細想想,他還真是沒有直接害自己,似乎也在幫著除去了她的絆腳石,但這不對勁,長孫玄隱沒必要對自己這麼好,不論世前世還是今生,他們都沒有任何的交際,她不相信一見鍾情這種東西,而且此人行事詭異,心思又深,他這樣做,一定是別有目的的。


  「如果你是為我好,便讓我自己離開。」說罷,林錦嫿提步欲走,卻在經過他身邊時,直接被他打中後頸,而後便無力的暈了過去。


  墨雪提劍就要上,清幽卻只上前將她攔住:「想要活命,就別動手!」說罷,朝墨雪灑下一把藥粉。


  墨雪只拿手稍稍擋了一下,下一秒便不見長孫玄隱的蹤影了。


  她心中大驚,立即追了出去,但瞧見此時城門已經被撞開,看著兩方人馬廝殺在了一起,也顧不得許多,拎起一個被綁著的林家人,寒聲道:「立即出去告訴皇上,皇後娘娘被定王抓走了。」


  那人都嚇傻了,墨雪抬手便割下了他頭上的髮髻,狠聲道:「再不去,我割下的就是你的腦袋!」


  那人嚇得渾身哆嗦,咽了咽口水,頂著炸毛的頭忙連滾帶爬的往城門跑去了,邊跑邊喊:「皇後娘娘被定王抓走了……」


  至於是要告訴哪個皇上他也沒搞清楚,反正喊就對了。


  墨雪看他在大喊,才扭頭去找長孫玄隱了。


  不過此時的長孫玄隱已經到了他之前藏身的地方了,墨雪絕對找不到這裡。


  這裡前庭看著不過尋常,但走進那一片梅花林后,便會發現面前的景緻豁然開朗了。


  長孫玄隱抱著人,緩緩踏在青石板上,他深情的看著懷裡的人,露出笑意:「很快……很快我就能救你了。」


  林錦嫿並未完全暈過去,還有一絲絲思緒在。


  她能聽到長孫玄隱的話,方才被他打暈時,她暗暗將銀針刺入了自己的穴位,這才保留了這一份的清醒。也想著,此番既然已經到了他手裡,不如一次打聽個清楚,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那被墨雪威嚇的人出了城門喊了沒兩聲,就被廝殺的士兵們給誤殺了。


  但趙懷琰也聽到了他喊的話,但此時他因為處處忍讓,身上已經受了好幾處的傷了,趙闞的劍也眼看著朝他的心口刺來。


  趙闞是下了死心的,他想要趙懷琰死,但他沒有用長孫玄隱給的毒藥。


  就在他的劍眼看著要刺穿趙懷琰心口的時候,身後一支利箭卻飛了過來,讓他沒有絲毫防備,箭便刺穿了他的心口。


  他怔住,趙懷琰同樣也怔住了。


  他準備抬手擋住趙闞劍的動作也停在了半空中。


  「結束了。」


  袁綠衣收回手裡的弓箭,扔在了地上。


  文淵面色微沉:「你為何如此……」


  「他累了。」袁綠衣抱起地上的琴,慢慢往城牆下而去,任由淚如雨下。


  天下之事,她雖是女子,但將門出身,又怎麼會不懂?

  趙懷琰成為這天下之主,遲早是事實,趙闞不願意苟且偷生,死也是遲早的事。


  如今自己殺了他,他便不是被敵軍所殺,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錦朝皇帝,他沒有輸給趙懷琰。


  趙闞中箭倒地,兩方廝殺的人馬也停了下來,趙懷琰看著緩緩而來的袁綠衣,面色微寒,卻並未出聲阻攔。


  「皇上,你喜歡聽什麼曲子,綠衣彈給你聽。」袁綠衣緩緩走到趙闞身邊,看他中箭倒地,面上帶著一種釋然,便知道自己沒有做錯。


  「你喜歡的……」趙闞看得到她手上因為拉弓而被勒得鮮血淋淋,疲憊一笑。


  袁綠衣笑起來,他想要看自己笑。


  素手撫琴,琴聲裊裊,伴著秋風瑟瑟,陰雲蔽日。


  「音音音,爾負心;辜負我,到如今。記得當年淺淺唱,低低酌,一曲值千金。如今拋我古牆陰,秋風荒草白雲深,斷橋流水無故人。凄凄切切,冷冷清清……」


  趙闞眼裡的陰鷙似乎一下子化開了,他勉強伸出僅剩的一隻手,搭在琴上,掌心朝上。


  袁綠衣看著他伸來的手,頓時泣不成聲。


  「天下人,總相負。不是你負我,便是我負你,從無真心。」他凄凄一笑,到底沒有拿出長孫玄隱給他的葯。


  他想趙懷琰死,但他是趙闞,只可拿人當工具,不可被人當棋子,便是死他也不會如了長孫玄隱的意。


  他能感受到眼皮越來越沉,天上烏雲密布,好似要下雨了。


  他真想在見見錦嫿,見見那個同他一樣驕傲,紅衣烈馬快意馳騁的女子,便是她嘲諷自己也好。


  可惜了,耗盡一生,終是得不到……


  「趙懷琰。」他低低出聲。


  趙懷琰站在一側漠然看著他,他沒有問他父皇是不是他所害,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趙闞輕笑,任憑嘴裡的血不斷湧出來,才終於輕輕出了聲:「我便是死,也是錦朝的皇帝,不是你的俘虜,也不是你的手下敗將,我是被我的女人殺死的。」


  袁綠衣手心微微一顫,淚眼朦朧的看他,他卻再也沒看自己。


  「就是錦朝亡了,袁綠衣也是前朝的皇后,你不能殺她……」


  「皇上……」


  趙闞終於再沒看她,只牢牢盯著趙懷琰。


  一側的副將要上前來,趙懷琰卻已經淡淡嗯了一聲,便提步往城中去了。


  袁綠衣緊緊抓著趙闞的手,想問他為什麼,可他眼裡思念的,卻不是自己,她看得出來,他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愛過自己。


  「皇上,我已經懷了……」


  「好好……活下去……」趙闞聽不到她說什麼,但他覺得好似要下雨了,天空陰沉,仿若要落下來一般,壓在他的身上。


  他累了。


  他緩緩的閉上眼睛,想要用力去握緊袁綠衣的手,卻終究沒能握住。


  這一切來得太慢,又去得太快了。他不後悔這一切的決定,只恨自己沒能更狠一些,更絕情一些。


  不過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父皇,你看看,你逼死了母妃,我逼死了你,現在我也要如你一樣,一無所有的死了……


  他的眼睛慢慢合上,袁綠衣看著他的眼底的光彩一點一點失去,終究是再也忍不住,伏在他身前痛哭出聲。


  秋風掃過,終於是帶來了冰涼的秋雨。豆大的雨點落在人身上,仿若冰寒的刀子一般,打得人生疼。


  戰場的血水也終於被大雨沖刷乾淨,戰場也同樣收拾了乾淨,彷彿這場大雨,將戰爭代理的千瘡百孔也都撫平了一般。


  從今往後,錦朝便歸屬齊國,齊國都城也從都城轉移到了京城。


  趙闞以皇帝之禮葬下,從此往後,世上再無錦朝,只有大齊!

  皇宮中,一應物品趙懷琰都很熟悉,只是他現在無心看這些了。


  「人還是沒找到嗎?」他坐立難安,一想到長孫玄隱不知道到底什麼目的,他便覺得心中慌亂。


  「還沒消息,不過京城已經封鎖,只許進不許出,想來很快就能有消息。」高稟看他滿面擔憂,也只能如此安慰,畢竟長孫玄隱此人本就奇怪,而且皇後娘娘在她手中,指不定還出了什麼事呢。


  他還未想完,便見趙懷琰已經獨自轉身去裡間更衣了,略有些心慌:「皇上,這兩日在都城的大臣們便都要趕來了,您不宜出宮……」


  「皇后不在,朕無心理會他們。」趙懷琰出來時,一身黑色錦袍,直接提步往外而去。


  高稟看他直接帶著護衛走了,想追又追不上,只能幹瞪眼。好在很快有人來報,說墨風幾人帶著小太子和小公主回來了,他這才急急帶著人趕去了。


  此時的林錦嫿。


  她已經昏睡好幾日了,長孫玄隱不知她尚留有一絲意識,所以每日來看她時,說的話也並沒有隱瞞,譬如現在。


  「這天下,你若是喜歡,我便可都送給你。不過辛夷,你不喜歡吧。」


  他親自擰了帕子,替林錦嫿擦著手,動作很溫柔。


  林錦嫿強撐著要昏睡過去的意識,心裡卻在琢磨『辛夷』這個名字。


  她任由他擦著手,但他還算規矩,除了替她擦手擦臉,並沒有其他動作。


  半晌后,清幽進來。


  他遞過來一個白玉瓶,長孫玄隱接過後,便割開了林錦嫿的手指,開始放血。


  血的味道鑽入林錦嫿的鼻子,讓她有隻覺得心口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這幾日,他每日要來取這麼一小瓶血,也不知做什麼。


  「師父,若是還不讓她醒,每日這樣放血,她怕是撐不久。」清幽道。


  「嗯,再等兩日。等辛夷能醒了,我就讓她蘇醒。」長孫玄隱道。


  清幽笑起來:「那要放師妹回家嗎?」


  長孫玄隱沒說話,清幽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接過已經裝滿的瓶子,垂著腦袋趕緊走了。


  林錦嫿現在大概猜到了一些,長孫玄隱是要拿自己的血去救一個名叫辛夷的人?可這辛夷是男是女,為何偏偏要用自己的血不可,長孫玄隱自己的不行嗎?若僅僅只是因為自己的血,那他又何必費這麼多周章,做出這麼多的事來?


  林錦嫿想不通,總覺得這背後似乎隱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


  她不敢露出動靜讓長孫玄隱知道,但就是這兩日他就會讓自己蘇醒,想來她要想個法子逃走才是了。


  等長孫玄隱出去后,她便緩緩陷入沉睡,但人還沒睡死,就聽到窗戶邊傳來一陣響動,而後一道輕微的腳步聲便傳來了。


  「娘娘!」


  低低的呼喚,是墨雪!

  林錦嫿想要睜開眼睛,但眼皮如重千金,她根本動憚不得。


  墨雪現在卻管不了這麼多,見人沒醒,直接就把她抱起,從窗戶快速逃走了。


  等他們一走,房間外的院子里,清幽朝緊閉的房門看了眼,奇怪道:「師父,為何又放師妹走了。」


  「給她最後一次機會。」長孫玄隱也說不出為什麼,或許是因為她那張臉跟辛夷生的太像了,又或許是,她身上本就有一些辛夷沒有的東西,他很喜歡。


  不過想來等到日後她知道了辛夷的身份,也一定會很驚訝吧。


  他輕輕一笑,剛好面前的樹上最後一片綠葉掉落。


  秋天也過完了。


  墨雪似不要命一般快速往前而去,就怕長孫玄隱追來,但還未出巷子,就在巷子口遇上了同樣尋來的趙懷琰。


  趙懷琰看到她抱著的昏迷的人,立即上前接過:「她怎麼了?」


  「不知道長孫玄隱對她做了什麼。」墨雪微微喘著氣。


  趙懷琰聞言,朝身後的人看了眼:「全齊國搜捕長孫玄隱,抓到后,殺無赦!」


  「是!」


  以長孫玄隱的功夫,要逃過那些士兵的眼睛很容易,等林錦嫿被帶走,他也走了。


  此時的百毒谷中,宮衣魚選擇了入谷,因為公子說了,哥哥也在裡面。


  她一面走,一面小心翼翼的躲避著毒蟲毒蛇,卻一不小心,迷失在了諾大的百毒谷里,不似現在的夜生,已經尋到了位於懸崖峭壁上的百葯閣。


  百葯閣的守衛已經在等著他來,來后,自然是一番纏鬥。


  此時的百葯閣內,玉床上的女子已經醒過來了,她勉強坐起來后,才發現下半身已經不能動了。


  她的腿摔斷了……


  她冷笑,眼裡再無絲毫的感情:「趙懷琰,你待我真是情深義重。」


  她抬起頭準備叫人來,卻發現附近竟還有一副冰棺。


  她有些詫異,卻看不清那冰棺里躺著的是誰。


  「醒了。」


  長孫玄隱的聲音傳來,她淡漠一笑:「皇叔救了我一命,我該如何報答?」


  「我自會告訴你。」長孫玄隱看著那冰棺,才跟清幽道:「把她帶出去。」


  「是。」清幽立即喚了人進來,弦月走之時,卻望著他道:「你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副棺材里的人,是嗎?」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可是當初雲水間查到的,皇叔曾有一個心愛的小師妹,那冰棺里躺著的,就是她吧。」弦月冷笑。


  長孫玄隱永遠含著笑意的臉終於淡了下來:「清幽。」


  清幽聽到他滿是殺氣的聲音,微微一顫,立即叫人把弦月給抬出去了。


  等弦月被帶走,長孫玄隱才終於走到了冰棺一側,看著裡面躺著的人,好似還在沉睡一般,明眸閉著,紅唇嫣然,仿若昨日還在跟他說話一般。


  只可恨當年他太過猶豫不決,才害她至此……


  長孫玄隱沉沉閉上眼睛,才慢慢拿出之前裝好的血,眼裡終於浮現出了些許的笑意。


  林錦嫿再次醒來時,還做了個夢,夢到了小時候,她不知是在照鏡子,還是真的見到過,一個跟自己長得十分相似的小女孩。


  一夢醒來,寒冷的天她仍舊是出了一身的汗。


  「醒了?」溫柔帶著些疲倦的聲音傳來,林錦嫿想也沒想,翻個身便撲到了他懷裡。


  趙懷琰抬手便緊緊將她擁住,輕聲道:「別怕,我在。」


  林錦嫿見他沒有責備自己,一顆心落了下去,果然,裝可憐還是有用的……


  「等這兩日休息好后,罰抄大字一百篇。」趙懷琰的聲音依舊溫柔,但這丫頭不長記性,這次竟然孤身涉嫌,若不是如墨雪所說,長孫玄隱的敏銳一下子降低了,亦或是自己剛好將這城池包圍住了,現在她早不知被長孫玄隱給帶走,要去吃什麼苦了。


  林錦嫿聞言,心口一突突,忙可憐兮兮的拿出被長孫玄隱劃破的手指,道:「寫不了字,他放了我好多血,我頭暈,手指也疼……」


  趙懷琰一瞧她這手指上的傷,眉心微微擰起。


  長孫玄隱要放她的血做什麼?

  他越發后怕的將她攬在了懷中,卻是嚴肅了語氣:「往後再不可如此,知道嗎?」


  「往後臣妾一定掛在你的褲腰帶上,哪兒也不去。」林錦嫿立即認錯,不然那她堂堂一個中宮娘娘,兩個孩子的娘親,被罰抄一百篇大字,還要不要面子了。


  「罷了,你就甜言蜜語哄我吧。」趙懷琰低頭看著她黑亮的眼睛,知道她心裡定又在盤算什麼呢,所幸也乾脆不計較了,只想著儘快把長孫玄隱給解決了,往後她再要出去便也安全了。


  這樣一想,他安心多了,在她額頭輕輕一吻:「嫿兒。」


  「嗯?」


  「下次不許嚇我了。」他輕聲道。


  林錦嫿聽出他語氣里的緊張和后怕,心中一軟,將臉埋進他的肩窩,聞著他身上讓人安心的香氣,點點頭。


  「懷琰……」


  「嗯?」趙懷琰以為她要開始認錯了,哪知她只是羞澀望著他道:「我餓了。」長孫玄隱天天讓她暈著,每日只塞點藥丸在她嘴裡,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看到趙懷琰都想咬一口嘗嘗。


  趙懷琰看她捂著肚子委屈巴巴的模樣,便是她要天上的月亮,這會兒他都要想法子去給她摘了,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


  立即就不管什麼過時不食的規矩,讓御膳房備了好些佳肴來。


  等她酒足飯飽,才又攬著她裹著被子說話兒了。


  一直到天明,趙懷琰去上朝,她才留在屋子裡抱著被子回憶起長孫玄隱在她昏迷時說的那些話了。


  她正想著,外面阿寶已經紅著眼眶跑進來了,一道來的還有墨風幾個丫頭。


  不過主僕幾人來不及說話,便見墨雪從後面急急而來,望著林錦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何事,說罷。」林錦嫿直接道。


  「是西夏,今日已經遞了投降書來,江太后要認回皇上這個兒子,西夏無條件投降,歸入齊國。」墨雪道。


  她話音才落,知情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江太后不滿足在西夏做太后,還要來做齊國的太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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