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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到底是狠辣無情

  胡丞相也住在行宮中,只不過江太后本就防著他,所以即便跟著一道來了京城,很多事情他都沒能參與,自然也就不知道江太后現在的行程了。


  他在小院中,坐立不安,總覺得此番錦朝投降是個陷阱,但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出去也不能出去。


  正想著,便聽人來報,說有人求見。


  「誰?」


  「不知,是個貌美女子。」侍從說這話時,還帶了幾分曖昧。


  胡丞相面色一沉:「休得胡言,到底是誰求見?」


  侍從見他發怒,忙正色道:「大人,真的是個女子!」


  「女子?」胡丞相皺眉,他又未曾在錦朝認識過什麼人,怎麼會忽然有女子要求見他?


  想了想,他還是道:「請她進來吧。」


  侍從連忙應下去了,等到了門口,看著帶著面紗亭亭立在門口的女子,耳根都微微泛紅,忙上前見了禮,道:「這位夫人,我家相爺讓屬下引您進去呢。」


  「辛苦了。」林錦嫿笑笑,順手放了塊銀子在他手裡,便提步進去了。


  那侍從瞧著這賞賜,知道她定也是個貴人,越發的不敢耽擱了,連忙小心翼翼上前去引路了。


  不過守門的護衛卻隱約覺得這人影有些熟悉,彷彿哪裡見過似的,一時半會兒又沒想起來,只能由著她去了。


  林錦嫿很快見到了胡丞相,只是他的院子外面全是看護的人,彷彿被軟禁了一般。


  她進去后,看著他看向自己時驚愕的目光,淺笑:「胡大人,好久不見了。」


  胡丞相驚訝的下巴都要掉了,她怎麼獨自來了這裡?聽聞此番趙闞曾要以江山換她呢,若是知道她一個人在這裡,還不得派兵來將她拿住!

  他立即嚴肅看了眼周圍的下人,寒聲道:「都先退下!」


  那些個下人們只以為胡丞相是要做什麼,也不耽擱,連忙應聲退了出去,還貼心的關上了院門。


  胡丞相這才連忙跟林錦嫿見了禮,道:「齊國的皇後娘娘怎麼獨身在此,難道是……」


  「我此番來,是有一件事要跟胡大人商量。」


  「跟我商量?」胡丞相不解,齊國有什麼事要跟他這個西夏的丞相商量?


  他遲疑了一下,才咬牙道:「胡某雖然不中用,但絕不會背叛西夏的。」


  林錦嫿看出他的疑心,淺笑起來:「要的就是你不會背叛。現在太後有難,大人要想法子救人了。」她看著他面上的驚愕,才慢慢將自己知道的消息和猜測都告訴了他。


  等他聽完,整個人都驚住了:「怎麼可能,太上皇到底也是錦朝皇上的生父……」


  「且不論太上皇的死到底是有人刺殺還是自己死的,這裡面定有蹊蹺和陰謀。若是我未猜錯,在太上皇出殯的時候,江太后也一定會被『殉情』。」林錦嫿道。這樣一來,西夏此番來就等於是自投羅網了,趙闞順利收下西夏,更除去了太上皇,甚至將惡名都推倒懷琰身上,可謂一舉三得。


  胡丞相看林錦嫿不似說謊,想了想,才沉聲道:「既如此,我立即去尋赫連將軍,讓他帶兵……」


  「丞相大人,赫連將軍求見。」外面忽然傳來下人的聲音。


  胡丞相看了看林錦嫿,林錦嫿想了想,還是道:「不要說我來了,方才我與你說的事,你暫時裝作不知道。」她之所以沒先去找赫連璟,便是覺得赫連璟也有可疑。他是隨江太后一道入宮的,可遲遲沒有他的消息和動靜,可見他也出了什麼事。


  胡丞相明白她的意思,立即讓她去了房間,這才讓人請了赫連璟進來。


  赫連璟一進院子便四下掃了一眼,道:「不是聽說有女子求見丞相么?」


  「是,只是不便給赫連將軍見。」胡丞相干脆把話往曖昧了說,雖然冒犯了林錦嫿,也好比她現在被發現的好。


  赫連璟見他老臉羞紅,倒不多懷疑,只忙正事,道:「太後娘娘口諭,從今日起,她要暫住皇宮,一應事務交由錦朝皇帝決定,胡丞相、包括本將軍都要聽錦朝皇帝號令。」


  「什麼?」胡丞相驚愕抬頭。


  「娘娘草擬的聖旨已經在準備了,很快就發下來。膽敢違抗者,便是置我西夏大計於不顧,是叛逆謀反之罪。」赫連璟淡淡道。


  胡丞相的驚愕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這麼做,豈非是要把西夏拱手送給錦朝了?而且以錦朝皇帝的野心和能力,必定再度發起大戰,要去拼殺的必定是我西夏臣民,這等於置我西夏於水火了啊!」


  赫連璟看著他又氣又驚愕的樣子,說沒有感觸是假的,但他現在顧不得這麼多了。


  他只看著胡丞相,道:「這件事是太后決定的,而且口諭我也傳達了,聖旨隨後會來,胡丞相好自為之吧。」說罷,轉身便走了。


  胡丞相看著他離開,再想起方才林錦嫿的話,原本覺得林錦嫿是胡亂猜想不切實際,現在看來,她竟全是猜中了,太後娘娘八成被軟禁在了皇宮,至於赫連璟,他就是個叛徒!

  這樣一想,他立即抓生去推開房門找林錦嫿了,但房門才推開,便發房間的後窗被打開了,林錦嫿也不見蹤影。


  胡丞相正奇怪人去了哪裡,就聽得身後一陣腳步聲,轉身一看,便見赫連璟居然去而復返了。


  赫連璟很快掃過這屋子,屋子裡還縈繞著是有若無的女子淡香,卻已不見了人影。


  「人呢?」


  「先走了。」胡丞相心中更沉,這赫連璟果然是在防備著自己。


  但赫連璟知道,趙闞一直在說林錦嫿就在京城中,八成是她尋來了吧。


  他睨了眼胡丞相,道:「再見到她,告訴她,馬上離開京城,這裡不是她一個女子能留的地方,再讓我抓到,我可不會再放她一次了。」說罷,轉身而去。


  屋頂上,墨雪聽著他冷漠的聲音,眉心擰擰,沒出聲。


  林錦嫿在確定他離開后,這才隨墨雪下了房頂,回了房間。


  胡丞相看著又忽然冒出的她,真是一顆心都要嚇得跳出來。


  「皇後娘娘,這不關您的事,要不,您還是先離開吧。」因為江太后而牽連林錦嫿,他覺得實在太對不住林錦嫿,畢竟江太后曾屢次三番的刁難她。


  「若是她一死,趙闞必要將罪名推到懷琰身上,我還要她作證呢。」林錦嫿淺笑,便在門口瞧了瞧,才道:「胡丞相現在出不去?」


  「嗯。」


  「既如此,那就逼得江太后不得不出來。」林錦嫿道。


  「可若是錦朝皇帝借口不讓太后出來呢?」


  「那你們自然是要親自去迎接了。」林錦嫿眸光微深:「你放心,你去前面要人,我會在後面幫你的。趙闞不是喜歡流言么,那我就幫他傳傳。」


  胡丞相看著她,雖然不知道她是要去傳什麼流言,但這位皇後娘娘當真是超出他所有的認知。不僅會醫會毒,還計謀無雙,更甚至,她居然半點也不顧體統,仿若禮數根本不是羈絆她的東西,而是被她抓在手裡,為她所用一般。


  胡丞相沒再多說,只朝她拱手行禮:「此番若是能順利救出太后,胡某一定會報答皇後娘娘。」


  林錦嫿淡淡一笑,倒是不計較他報答不報答,只要他能想法子別讓太后再來作妖了就行。


  很快他們的行動就展開了,先是西夏傳來消息,皇上重病,必須太后馬上回西夏。


  現在市井流言傳得滿天飛,什麼趙懷琰弒父,什麼江太后與太上皇私通等等。經歷了戰爭的苦,大家總想說些宮闈秘辛來排遣。


  林錦嫿坐在掛著『安』字招牌的茶肆中,見掌柜的暗暗朝自己點了頭,這才起身離開了。


  沒多會兒,就聽四處跑堂的小二熱絡的跟人搭起了話。


  「您說宮裡的太上皇是被齊國皇帝刺殺的?」他一面倒茶一面問。


  那些人笑笑:「可不是嘛?不過這事兒咱們小聲些說,被人抓到,可是要殺頭的喲。」


  小二連忙點頭,壓低了聲音道:「不過我一個遠房親戚在宮裡做宮女,怎麼我聽到的,是太上皇自己個兒病死的呢,而且這位江太后,也並非是跟他有私情,而是這江太后本就是當年的茵嬪娘娘啊,因為與太上皇生了誤會才離開……」


  小二嘴裡噼里啪啦的說著,比說書先生的故事還精彩,很快太上皇之死和江太后留宮,就變成了一出狗血苦情戲,聞者傷心,見者流淚,風靡整個京城。


  此時的胡丞相已經帶頭絕食了,非要江太后回西夏看顧生病的皇上。


  因為他這一舉動,跟來的其他人也終於起疑了。


  皇宮內,趙闞聽著下人的來報,冷笑出聲:「這還真是一出好戲。」


  「那現在怎麼辦,若是再不放出江太后,只怕流言要傳得更難聽了。」底下的人道。


  「定是她的計謀。」趙闞邪魅揚起唇角,腦海里驀地就浮現那個下午,她一身紅衣,與自己並肩騎在馬上,日落的餘暉灑在她身上,連帶著自己看她時都覺得有一層光芒了。林錦嫿啊林錦嫿,你若是蠢笨一些,或膽小一些多好,也不會叫我挂念至今,還念念不忘。


  「她是誰?」底下的人不解。


  趙闞只掃了他們一眼,淡淡一笑:「再等兩日。」等到再次出招,就能抓住她了。


  底下的人看他似乎有計劃,也不好再說,只道:「皇上,齊國那邊怎麼辦?自上次齊國皇帝離開后,如今已經飛快的朝京城蠶食而來,以他們如今的行軍速度,只怕不出半月,就要兵臨城下了。」說是半月,還是在他覺得會有兵將去阻攔的份上,但現在錦朝上下的兵將聽到『齊國』二字就兩股戰戰了,別提去阻攔,不做逃兵都是好的了。


  趙闞聽到這裡,面色的確沉了些,現在趙懷琰入錦朝已是如入無人之境,的確不必等半月他就能殺來了。


  「赫連璟呢?」


  「赫連將軍病了,一直在休息。」底下的人道。


  趙闞冷笑一聲,赫連璟是故意如此的吧,不過很快西夏的印璽就要送到了,也不擔心到時候西夏的大軍會不聽自己的。


  他說完,才將人都打發了出去,只留了給他遞長孫玄隱消息的小廝。


  「他沒有別的主意了?」


  「皇上按自己的意思行事就是,必要的時候,主子會幫您的。」小廝垂眸道。


  趙闞眉梢微挑,語氣也陰冷了些:「朕實在猜不透,他做這些,目的到底是什麼。若是朕威脅你,要砍下你的腦袋,你會不會告訴朕?」


  小廝知道他並非在開玩笑,只依舊冷靜道:「奴才一顆人頭不值錢,而且就算皇上砍下奴才的人頭,奴才也不知道主子的目的。主子行事,從來不與任何人說最終目的。」


  趙闞聞言,倒是歇了要殺他的心思。


  他現在只等拿到印璽,然後引林錦嫿入陷阱了,到時候趙懷琰就是奪下了錦朝,也要吐出來吧!


  他諷刺輕笑,趙懷琰不過是個早就該死的人,居然活到現在還做了這麼多事,不過不妨事,遲早他也要殺了他的。


  林錦嫿此刻已經在小院中了,沒有翠嬸兒,吃不到最愛的湯鍋,墨風跟墨月一起乾脆自己鼓搗著做了,她們四個本就是趙懷琰當做廚娘送給林錦嫿的,廚藝自是不差。


  院子里高大的銀杏樹葉全黃了,是好看的金黃色,伴著下午的蔭涼和藍天,幾人支了張八仙桌,除了要餵奶的乳娘不能吃,林錦嫿拉著幾個丫頭便開始大快朵頤了。


  煮的香濃的湯,再添上鮮嫩的各類菌菇和蔬菜,最美味的自然是片得薄薄的羊肉和牛肉了。


  墨月做了幾道拿手的小菜,晚膳吃得幾人意猶未盡。


  林錦嫿吃完后,捧著新泡的花茶,滿足的眯起眼睛靠在椅背上,瞧見放在一側的藤床上爬來爬去精力似乎耗不完的葡萄和酒兒,愜意的不行。


  若是往後的日子,都是這樣,該多好。


  夜風溫柔的吹過來,墨花乾脆起了身去逗弄孩子。


  藤床上鋪著軟墊,放著撥浪鼓和一些小玩具,酒兒尤愛這個撥浪鼓,嘻嘻哈哈,一張嘴,露出兩粒白白的牙,像個胖嘟嘟的小兔子,可愛的叫幾個姑娘心都化了。


  林錦嫿看著乖乖坐在一側的葡萄,上前將他一把抱在懷裡,蹭著他的小鼻子輕笑:「小葡萄,不喜歡撥浪鼓嗎?」


  也不知道葡萄聽沒聽懂,林錦嫿跟他一玩鬧,他也跟著咯咯笑了起來,惹得酒兒也跟著笑。


  兩人一起搖頭晃腦的,相視一眼,似有默契一般,又跟著笑了起來,很是可愛。


  乳娘在一側看著這沒架子的主子和姿容清麗又忠心能幹的丫環,也跟著笑彎了眼睛。


  等到了晚上,林錦嫿瞧著兩個孩子睡熟之後,才帶著幾個丫環在院子里坐著了。


  秋夜,已經瞧不見漫天的星星,只零星幾顆掛在天上,倒是月亮難得的圓了。


  「都十五了。」林錦嫿感慨,也不知道懷琰現在怎麼樣,知不知道自己悄悄溜了出來,若是知道,一定氣壞了。


  林錦嫿自顧自笑起來,生氣也罷,反正他也不會責備自己。


  就是這麼有恃無恐!


  她感慨完,這才道:「今晚你們出去,會有危險,但動作一定要迅速,他就等著抓我呢。」


  「奴婢們明白。」說完,三個人都出去了,留了墨雪跟著守在林錦嫿身邊。


  等她們一走,墨雪才道:「娘娘如此做實在冒險,萬一被趙闞抓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錦嫿道,她總不能看著趙闞把黑鍋摔在懷琰身上,這千古罵名要背他自己背去!


  墨雪看她目光炯炯的盯著這黑夜,也只笑笑不再多說。不過她卻清楚她為偏偏留了自己在身邊,今日聽到他聲音的時候,她原以為聽了那麼多道理,她能放下了,可在聽到他聲音的一瞬,她就知道她還沒有。


  他把心都拴在弦月公主身上了么?


  也是,自己的身份如何能跟弦月公主比,不論容貌家世還是才情,她都比不了。


  她隨林錦嫿一同抬眸看著這天上圓月,嘴角不覺揚起。月圓,人卻不圓。


  是夜,京城西夏防守的兵將便接到了好幾張寫著太后被軟禁傳言的紙,第二日一早,滿京城便傳得沸沸揚揚了,尤其是加上那段狗血的悲情故事。


  胡丞相絕食一事,也因此得到西夏軍將的響應,因為赫連璟自稱重病,所以也無人去打攪他。


  京城原本輕鬆的氣氛又變得劍拔弩張起來,趙闞接到消息時,只冷笑:「她果真又出手了,非要逼朕把江太後送出去么?」


  「皇上,現在怎麼辦?」


  「將父皇出殯的日子就定在今日下午,放出話,江太后不願離開,但今日會陪父皇下葬。」他道。


  底下的人瞬間明白他的意思,立即退下了。


  等人走後,他才叫了文淵過來。


  「今日知道怎麼做?」


  「皇上是想以江太後為誘餌,誘騙林錦嫿出來,然後一網打盡?」文淵道。


  趙闞笑笑,卻搖搖頭:「她就藏在京城裡,今日消息放出去后,動手的不一定是她。但她就在這京城中,想找到她很難嗎?」


  「是,屬下這就去辦。」


  「不。」趙闞將他叫住,一想到林錦嫿,眼裡都泛出光來,他邪魅牽起唇角,道:「朕親自去!」


  文淵看著一向謹慎的他,有些擔心:「皇上,這樣太危險了。」外面都是西夏的人,指不定還有齊國的人,若是他就這樣出去,出了事,僅憑禁衛軍還不一定能攔得住。


  趙闞看了眼自己的斷臂,閉著眼睛笑著靠在龍椅上,笑笑:「你以為在皇宮就不危險了嗎?這宮裡有多少人想要朕死,你不會不知道吧。」


  文淵沒敢出聲。


  趙闞也不介意,只睜開眼睛,看著這大殿上顯得陰冷的橫樑,笑容也慢慢落了下來:「拿西夏的印璽,擬旨,西夏所有大軍即刻發兵齊國,不得有誤。」


  「僅僅一道聖旨,西夏的兵將們怕不會聽。」文淵遲疑道。


  趙闞冷刀一笑:「再傳令給赫連璟,由他親自帶兵,否則,朕便將弦月賜給最下等的閹人,日日折辱!」


  文淵心中微驚,沒再多問,立即轉身去了。


  趙闞卻也只笑,為了個女人便要死要活的男人,實在太好控制了,赫連璟如此,趙懷琰也是如此。


  太上皇提前出殯一事很快便安排妥當了,胡丞相聽到江太后要送行后,立即起了身要出去,卻在行宮門口被人攔住了。


  「太后吩咐,您不能出去!」守衛道。


  「混賬,難道你們不知道太后已經被人軟禁了嗎,現在若是再不去救太后,西夏就亡了!」他怒道。


  那兩個守衛皺皺眉:「可太后才下了旨,令赫連將軍西夏所有大軍進攻齊國,西夏怎麼會亡呢?」


  胡丞相一聽,氣得差點沒一口血吐出來,他抓著那守衛道:「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丞相,隨我走吧。」墨風出現在門口,劍未出鞘便直接將兩個守衛打暈了,而後帶著胡丞相迅速上了馬車,後面趕來的護衛軍看到,這才急急跟了過去,京城一下之騷動起來。


  林錦嫿依舊在院子里,不過是在另一個院子。


  院子里沒有銀杏樹,倒是有一小片竹子。


  竹葉也落了不少在地上,但依舊清脆。她架了古琴,輕輕彈奏,琴聲便悠揚起來。


  但若是來了人,便能發現這院子裡外都只有她一個人,似乎在等著什麼一般。


  趙闞來時,在院外就聽到了琴聲。


  「皇上,屬下先去看看……」


  「不必。」趙闞一身深色長袍,他已經消瘦了很多,臉頰的線條也變得更加硬朗,只是那股陰鬱卻再也去不掉了。


  文淵還要再勸,便見他獨自推門走了進去。


  再見到林錦嫿,她依舊一身大紅色長袍,坐在竹林下,身上抱著古琴,素手輕揚,便是絕妙的琴音。


  秋風將她肩上的青絲吹起,風聲溫柔,人也溫柔。


  許久不見,她以前渾身都是尖刺的樣子好似不見了,現在的林錦嫿,才彷彿是真正的她一般,恬淡沉靜,溫柔從容。


  他就這樣站著,聽她彈琴,她也沒有停下的意思,他們都知道,現在送葬的皇陵,應該十分熱鬧了。


  江太后被人用銀針封住穴位,坐在馬車上,能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一切,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馬車是四面垂簾的,不需要掀開帘子,外面的人便能看到她。


  西夏守在京城的人看到她平安無恙的樣子,心裡的疑慮一下子就打消了,反倒是急急趕來的胡丞相,也不顧這裡圍著眾多百姓,直接上前跪在了馬車前大喊:「太後娘娘!」


  江太后的馬車被迫停下,馬車邊的侍衛直接上前呵斥道:「什麼人!」


  「我乃是西夏的丞相,你們軟禁我朝太后,如今還敢堂而皇之的逼她去給你們太上皇送葬,簡直欺人太甚!」這些事,換以前,胡丞相是想都不敢想的,實在太荒唐無理了,可偏偏趙闞還真就敢這麼做了!


  「你才是胡說八道,江太后親自下旨,將西夏都暫時交由我朝皇帝,你若是西夏丞相,也早該知道消息了才是。如今竟敢大放厥詞,污衊已故太上皇,實在罪無可赦,來人,把他給我帶下去!」說罷,立即一群士兵圍了過來。


  墨風暗暗看著行宮的護衛追著過來了,這才走出人群朝錦朝的人呵斥道:「放肆,你錦朝是投降我西夏了的,膽敢如此對我丞相,是想再次挑起爭端嗎?」


  「你——!」那人無話可說,正好守衛們趕到了,兩方人馬一對峙,氣氛立即就尷尬起來。


  墨風這才看著馬車道:「太後為何一言不發,是不想說話,還是被人控制了,根本說不了話?」墨風看出江太後身子僵硬,已是知道緣由,便直接大喊了出來。


  那些個人眼看著要暴露,當即讓人將胡丞相拖開,趕著馬車往前去了。


  墨風要追,胳膊卻猛地一緊,扭頭一看,竟是早有人盯上她了。


  她冷諷一聲,拔出劍與人纏鬥起來,暗處的墨花和墨月趁著混亂,立即朝馬車而去。


  只要救下江太后,再讓她開口就行了!到時候就算趙闞想殺人滅口,也來不及了。


  她們迅速靠近馬車,但還沒碰到江太后,便見有人上前抽出了江太后脖子后的銀針。


  「江太后是要保自己一命,還是保如今的長孫祁燁一命,都由太后自己決定。」


  長孫玄隱坐在她身側,淺笑。


  江太后聽到他聲音的一瞬,便起了殺心:「你敢動燁兒……」


  「敢不敢,太后不是知道么?」長孫玄隱說話不疾不徐,淺淺笑著。


  他就是趙闞最後的秘密武器,趙闞自信,有他在,林錦嫿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西夏也翻不了身。


  江太后的拳頭死死握緊,眼看著墨月墨花跳上了馬車,她只寒聲道:「還不退下!」


  「江太后,我們是……」


  「哀家知道你們是誰!哀家一心扶持錦朝,與你們無關,全部給哀家退下!」她大聲呵斥道。


  這呵斥聲出來,後面的騷亂也瞬間停了,就在墨風晃神的一瞬間,後背直接被人刺了一刀,讓她當即跪在了地上。


  墨花墨月瞧見,微微咬牙,立即奔赴墨風身邊,將她帶走了。


  胡丞相也被人給帶了下去,江太后看著離開的人,深深閉上了眼睛:「當初就因為我陷害了你,你就設了這麼大的局,來報復我嗎?」讓西夏殺入錦朝,讓她眼睜睜看著皇帝死,如今又與兩個兒子反目,而等著她的,也是束手就擒。


  長孫玄隱只淺淺勾起唇角:「似乎所有人都以為我做的這一切,是為了當年被驅逐出西夏一事。」


  「難道不是?」


  「我的確恨過,但你們,不值得我花費這麼多心思。」他說完,起身欲走,便聽江太后急道:「那燁兒……」


  「你死,他就不會死。」長孫玄隱頭也沒回,便已消失在了人群中。


  江太后現在自由了,能動了,也能看到西夏守軍們望著她時激動的樣子,現在只要她一句話,她就不用死了,可她經過那些人時,嘴巴都張開了,又徹底將話咽了下去。


  前途漫漫,她望著那被眾人抬著的金棺,一時迷茫起來。


  她這耗費一生到底在做什麼……


  等人走了,方才扶著墨風走的墨月墨花才對視一眼,扶著墨風進入客棧后,迅速換了衣裳出去了。


  林錦嫿的小院子里,一曲罷,風吹落竹葉落下,她才緩緩抬起頭笑看著趙闞:「好久不見。」


  趙闞望著她這笑容,竟晃了下神,若是她能一直這樣多好,就陪在自己身邊,跟自己一起坐擁這江山。


  他笑起來:」的確好久不見。」


  「你來,是為了抓我?」


  「你若是願意隨我走,我也可以將皇后之位許給你。」趙闞淺笑,對上她那雙澄澈的眼睛,竟意外發現了一絲諷刺。


  林錦嫿莞爾,將琴放下,走到一側的茶桌旁,拿起已經煮好的水,開始慢慢烹茶。茶霧繚繞間,她彷彿看到了前世,趙闞也是以後位許諾的,可等著自己的,卻是家破人亡,她慘死。


  「你有沒有想過,你娶了我以後,會如何?」她問。


  趙闞聽到這問題,還覺得新鮮:「我自是會好好待你。」


  林錦嫿輕笑:「即便我沒有利用價值,人老珠黃了,也是一樣待我嗎?」


  趙闞微微一頓,卻是認真想起這個問題來。


  他會介意她人老珠黃嗎?


  想來肯定介意的,可到時候他也老了,跟她一起變老,然後兒孫繞膝,子孫滿堂……


  他淺淺笑起來:「人老珠黃,皇后之位也是你的。」


  「你從頭至尾,都未想明白我到底要的是什麼。」林錦嫿心裡一下子釋然了,就在方才他說那話的瞬間。前世的情仇恩怨,今生的糾纏,她都釋然了。


  忽然覺得心思好像更加鬆快了一般,烹好茶,倒了一杯放在對面的位置,才緩緩起了身,淺笑:「這杯茶,就當我還你兩世的背叛和糾纏。」


  趙闞微微皺眉,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看著她親手泡好的茶,他還是走了過去,握住溫暖的茶杯,那顆滿是瘡痍的心好似也跟著溫柔了起來。


  「嫿兒,你知道嗎,若是有你在,我的人生或許會不一樣。」趙闞笑道。若是她在,自己不會被母妃當傀儡這麼多年,也不會身不由己不得不爭。他用盡手段,陰險狡詐了半生,可就在這一刻,他忽然想放下這一切,帶著她去過採菊東籬下的日子。


  「的確會不一樣。你會順利的登基,除去所有阻攔你的黨羽,然後除去林家這顆已經無用的絆腳石,然後殺了我,扶一個溫柔貌美的女子,坐上你的皇后之位。」林錦嫿輕笑起來,眸光淡淡,前世他就是這樣做的,讓她如何能去信他的話?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只道:「皇上若是有時間,不該放在這些兒女私情上,你本不是情深之人,倒不如繼續做一個狠辣無情的皇帝,興許還能活得久一些。」林錦嫿說罷,便轉身走了。


  趙闞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腳步似定住了一般,他不知道,原來自己在她眼裡,竟如此不堪。


  他握緊手裡的茶盞,諷刺冷笑,既如此,那就聽她的。


  他直接摔了手裡的茶盞,寒聲道:「來人,給我拿下她!」


  話落,文淵已經帶著人進來了,可林錦嫿依舊是不疾不徐的樣子,緩緩走進了那個房間,關上房門前,還朝趙闞露出了笑容。


  那個笑容是陌生的,彷彿根本不認識趙闞了一般。


  趙闞拳頭緊握,文淵立即帶著人追去,可等到了房間,林錦嫿就彷彿蒸發了一般,空曠的屋子裡就連傢具都沒有,一目了然,根本看不到人。


  他詫異的去推開各個窗戶往外看,也不見人。


  他暗暗咬牙,立即轉頭去跟趙闞回稟了:「皇上,人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趙闞沉聲道。


  「不知道,彷彿蒸發了一般……」


  「混賬,她又不會武功,只是個凡人,怎麼會蒸發,立即給朕將周圍全部包圍起來,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朕找出來!」趙闞怒喝著說完,才想起方才她說的有些奇怪的話。說什麼『兩世』,而且她篤定自己會如何做時,就好似親身經歷過了一般……


  他目光微深,幽幽盯著那房間。若是自己得到了她,真的會那樣嗎?可她現在若是願意在自己身邊,為了她,他會容忍下林家的,也決不能允許其他女子越過她去,他怎會殺了她呢?他怎麼也不忍心的。


  他看著放在竹林一側的古琴,俯身將琴抱起,再看依舊毫無動靜的文淵,才轉身沉默著往外而去。


  他就知道,她很聰明的。


  「皇上,皇陵出事了。」他才出門,便立即有人來報。


  「何事?」


  「江太后本來死心了,可在最後,忽然有人刺殺了江太后。」


  「刺殺?」趙闞面色猛地沉下來,他本以為他們最多打著救走江太后的主意,而且有長孫玄隱在,沒想到居然被刺殺了!


  他面色更沉:「發生多久了,屍體呢?」


  侍從面有為難,道:「在您才入這院子不久就發生了,屬下們不敢打攪您,屍體被西夏的胡丞相帶著直接離開京城了。」


  趙闞聞言,怒極,卻哈哈笑了起來,沒想到林錦嫿竟是早已猜到自己的計劃,反而算計了他,方才見自己,說那麼多話,也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吧!


  「立即擺駕回宮,封閉所有城門,全程搜捕林錦嫿,與她相關的人全部抓起來,一個都不能漏!」他寒聲說罷,看了看懷裡的琴,冷冷勾起唇角。既然你不願意來我身邊,我就把你搶過來!

  趙闞很快離開,文淵的人讓人守著這院子四處找尋密室機關,但林錦嫿這會兒已經走暗道跟墨雪快速離開了。


  孩子們早已送出城了,現在她只等著去跟墨風幾人會和。


  她一路小跑著,等出了密道,才看到了全程的搜捕令。


  「看來這次真的惹怒他了。」林錦嫿淡笑。


  「我們要出城怕是不容易。」墨雪道。


  「不急,只要孩子和江太后都走了,就不怕了。」最起碼謀殺親生父親的罪名懷琰不用背著了,而且等江太后蘇醒,說不定還能調回已經出兵的西夏大軍。


  墨雪看她小心靠在牆邊,朝巷子外看還一臉欣喜的模樣,唇角不由也染上些許笑意,或許這就是娘娘所說的,兩個人在一起,是不是對兩人都好吧。娘娘和皇上,互相挂念著對方,想盡一切辦法,只為了對方好。


  她咬破嘴唇上的軟肉,感受到鐵鏽般的腥味在嘴裡蔓延開,才壓下了眼底浮起的濕意,等林錦嫿一把抓住她往外跑去,她才回過了神,將不該想的東西全部都拋去了腦後。


  林錦嫿帶著墨雪很快進入了另一個院子,看到熟悉的銀杏樹,林錦嫿的心也稍稍放鬆了些,迅速去裡面換了衣裳,等再出來的時候,就是一個老嫗和一個年輕的黑臉小廝了。


  很快便有官府的人來搜查了,但林錦嫿和墨雪都極為淡定。


  「這兒曾住過什麼人?」士兵粗暴問道。


  「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婦人,還帶著好些個丫環和孩子呢……」林錦嫿壓低了聲音,彎腰駝背的說完,還咳嗽了幾聲。


  守將看著她垂著臉的樣子,也沒心思去仔細看,便進去裡屋搜了一圈,不見有人,才出來問她:「那些人呢?」


  「前幾日就走了。」林錦嫿老老實實道。


  「可知去了哪兒?」


  「說是去投奔親戚,小婦人也不知。」


  那守將見她當真是一問三不知,身邊又只跟著個身量纖瘦的黑小子,倒也不再多問,又帶著人去下一戶搜了。


  等人都走了,墨雪把門關上后,才回來道:「娘娘,如此也瞞不了多久,他們回頭跟鄰居一打聽就知道了。」


  「所以咱們得趕緊走啊!」林錦嫿拉著她就往後門而去,穿過後門的巷子,安家酒樓的掌柜正在等著,她現在也是能躲一時是一時了,等到懷琰攻過來,她就安全了。


  不過趙懷琰比她預想的要來的早些,因為他也已經知道林錦嫿已經來了這京城了。


  就在西夏的官兵撤走後不久的夜裡,急報已經傳到了徹夜未眠的趙闞手中:「皇上,齊國皇上親自帶了一支精銳,朝皇城殺來了!」


  趙闞抱著林錦嫿留下的琴,一曲未彈完,卻扯斷了一根弦。


  他的動作一頓,手指被彈破流出的鮮血慢慢低落在琴面上,幽黃的燭光下,這鮮血越發的陰寒瘮人……


  他淡淡抬頭,問:「長孫玄隱呢?」


  「他留下的人,一夕之間好似全部撤走了。」文淵上前道。


  趙闞聞言,輕笑,原來如此。


  「來人,替朕更衣。」既然結局還是避免不了,那他就不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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