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回 願
“嗬嗬……哎……人常道,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今日是朕的六十大壽,朕也是耳順的年紀了……如今也是兒孫滿堂,朕知足了,就是可惜弟他尚未到不惑之年卻……哎……
今個看著宗佻盡心盡力的模樣,朕這心裏啊,難免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弟在那頭過得可好。
二十幾年了,朕每每看到宗佻那孩子,心裏就……哎……”夜深人靜,皇帝又想起了那個為了他戰死沙場的弟鎮山王,不足四十,也算是英年早逝,內疚之下也難免有些唏噓苦悶。
“皇上……”今日壽誕大喜,皇帝卻偏偏又想到離去了二十幾年的鎮山王,王公公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
“哎……每每到這夜深人靜的時候,朕就是格外思念他,也許朕真的老了吧……”皇帝自嘲,神色卻包含深情。
王公公知道皇帝跟鎮山王之間的兄弟感情有多深厚,那是可以彼此換命,不惜為對方肝腦塗地在所不辭的刻骨情義。
遙記得,當年朝局混亂,是鎮山王一人挑起軍中重擔,力挺皇帝,抗擊內外動亂,維穩江山,這才有了現在的重華盛世。
鎮山王就是皇帝最為信賴,也最為依仗的左膀右臂,這座江山有他的一半,這樣的話,皇帝不止一次地跟王公公提起過。
是啊,王公公也時常心裏會想,若是當年那一戰,鎮山王沒有負傷離世,那這下便是他們兄弟二人攜手平坐的局麵,那樣的榮寵絕非常人所想,隻可惜鎮山王福薄,沒能挨到那個時候。
當初,鎮山王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之時,正值當朝,一向沉穩堅毅的皇帝看著手中的塘報跌坐龍椅,愣在了朝堂之上。
麵對滿朝文武的關切和詫異,皇帝的悲痛和震驚壓抑不住,雙手不受控製地顫抖,眼淚順勢而下,嚇壞了一眾朝臣。
那也是王公公頭一次看到皇帝落淚,即便是後來的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事情,皇帝都沒有那樣失態過。
那種絕望,那種悲痛,那一行眼淚,王公公知道此刻的皇帝不再是皇帝,他就像是突然失去至親的任何一個凡夫俗子一樣,是真的痛不欲生,心在滴血。
那也是皇帝頭一次罷朝不出,滿朝文武皆擔心不已。
皇帝足足困了自己三三夜,就在這養心殿內,當時王公公就守在外頭,若不是後來先皇後帶來了鎮山王妃臨盆在即的消息,怕是皇帝也沒有那麽快能走出來。
鎮山王戰死沙場,消息傳回,鎮山王妃大慟,隨即臨盆。
皇帝聞訊緊張萬分,帶著皇後和一眾太醫親自出宮前往。
雖然鎮山王妃最後誕下胎兒,可卻因失血過多,不過一便也隨鎮山王而去。
短短數,父親母親皆撒手人寰,趙宗佻打出生就成了孤兒,自然讓人不得不心疼。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皇帝才對他是格外寵愛,不僅親自賜帝王子嗣的宗字輩分,更是將他養在先皇後膝下,比同嫡子身份,恩榮寵盛。
即便是幾年之後先皇後逝去,皇帝也不舍讓他一人獨府,硬生生是留在身邊一直養到十四歲出頭。
宮裏皇子眾多,沒有人有如此殊榮,更沒有一人能比得上趙宗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因為趙宗佻是鎮山王唯一的後裔,皇帝自然不願意讓他有任何危險,雖然他文治武略樣樣都出彩,可皇帝還是想著他能太平一生,便是圓滿。
隻是虎父終無無犬子,更何況還是皇帝耳濡目染,親自教導出來的人呢。
漸漸到了年紀的趙宗佻繼承了他父親鎮山王的遺誌,誓死都要從軍,而且一去就要去最艱苦,最荒涼的西北大營。
實話,趙宗佻的這份心誌,皇帝有過那麽一瞬的激動,可隨即便一口否決了。
不為別的,隻因為作為經曆過血雨腥風的人,皇帝知道遠離他身邊隻身前往西北大營,趙宗佻需要麵對什麽。
那種苦,那種危險,那種不確定,皇帝一點也不想趙宗佻去經曆。
他是自己最疼愛的弟的唯一子嗣,無論如何他都會保他周全,這是他欠弟的,也是他發過誓的。
更何況這麽多年的朝夕相處,他早已經把趙宗佻當做自個親生兒子來疼愛,先後經曆過弟,樓兒和宣兒的慘死,他真的不想再有那樣的悲痛經曆,他所以西北大營那種比鄰邊疆,直麵生死的危險之地,他怎麽可能同意他去呢。
可沒想到,一向溫文爾雅的趙宗佻,在這件事上卻變得格外執拗,什麽都要求得皇帝同意。
實話,皇帝真是連動手的心都有了,從來沒有那麽氣惱過,可卻仍舊無可奈何。
誰也撼動不了趙宗佻的決心,看著他執拗卻帶著堅毅的眼神,皇帝仿佛又看到了當年弟的模樣,雖然不舍,可他最終還是妥協了。
王公公猶記得,當時送趙宗佻北去時候,皇帝那淚眼婆娑的樣子,那種不舍讓他也忍不住鼻頭發酸。
最初趙宗佻離開的那段時間,皇帝可謂是食不下咽,寢不能寐,每日都要讓王公公他去打聽趙宗佻的情況。
西北距離京中相隔萬裏,最快的消息傳遞也得七八,可皇帝因為不放心,所以最初的那一年,西北到京中沿線,額外增加了一條專線,隻為每日都能夠讓皇帝知道趙宗佻的消息,心安入睡。
一直慌亂了大半年,皇帝才習慣了趙宗佻不在身邊的日子。
不過,讓人欣慰的是,上將趙宗佻也當真是個好樣的,雖然貴為皇親國戚,備受皇帝恩寵,可他卻不驕不躁,腳踏實地認真地在過軍中的生活。
軍中開頭的三年,幾乎沒人知道他如此顯赫的身份。
他就像一般的普通兵與其他將士同吃同住,同甘共苦,共赴沙場,曆經生死,硬生生從一白淨的青蔥少年郎,磨礪成了一員可以獨當一麵的將領。
雖然年紀尚輕,可趙宗佻確實足夠努力,曆經數十多場征戰,他從無敗績,幾年下來愣是打得周邊國安分守己,自願歲歲稱臣,西北一界,皆對他是聞風喪膽。
趙宗佻有勇有謀,愣是憑著自己的本事闖出一片地,贏得眾將士擁戴,皇帝得見,更是欣慰中含著心疼。
因為在他身上,皇帝真的看到了當年鎮山王英姿勃發的模樣。
這一次的妥協,雖然多有心疼,可終究沒讓他後悔。
所以,待趙宗佻年滿十八,皇帝便力排眾議,將軍隊大權交予趙宗佻執掌,寄予厚望。
而趙宗佻也沒有辱沒鎮山王英明,更沒有讓皇帝失望,軍中八年,他愣是把西北大軍培養成了一支虎狼之師,陣仗沙場無往而不利。
不僅重振了當年他父王鎮山王執掌時候的雄風,更隱隱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朝臣們也漸漸為之信服,這也是他上將頭銜的來曆。
到底,除卻皇帝的寵愛,上將這個頭銜,趙宗佻也確實名至實歸。
“皇上……奴才知道您這是又心疼了,可如今上將已經長大成人,也成了戰功赫赫,名揚四海的大將軍,就跟鎮山王爺當初一樣英姿勃發,想必鎮山王爺也能心安了,您就別太難受了。”心裏轉了幾轉,王公公這才開口勸道。
“哎……宗佻是弟唯一的子嗣,能有如此成績,朕也算是欣慰,隻是……他也到了年紀了,遲遲不婚,朕這心裏啊總是懸著一疙瘩,到底不圓滿啊。”皇帝是打心裏關心趙宗佻。
“哎呦……皇上,上將可是最怕您跟他嘮叨這個了,這不是有柳姑娘嘛,他們也算是青梅竹馬了,成婚不過是時間問題啊。”王公公知道這是皇帝的一塊心病。
“哎……之前朕倒是不著急,也不擔心,隻是如今這柳侍郎家的姑娘,哎……”皇帝有些欲言又止。
“皇上,您是怕柳侍郎的事對上將有所牽連?”王公公很聰明地揣測道。
“到底無風不起浪啊,宗佻性子執拗,若真出了事,怕是不好處理啊。”皇帝歎道。
“皇上,您是怕上將為難吧?”王公公又道。
“哎……柳嫦曦倒是個不錯的姑娘,隻是……她那父親,哎……算了算了,過幾日,找宗佻進宮來話,朕也好探探他的實地,若是真不行,就得再替他好好物色物色其他家的姑娘了。”皇帝操心道。
“是,奴才明白。”王公公領命。
“行了,朕乏了,扶朕進去休息吧……”夜色已深,皇帝進了內閣歇息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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