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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張建樹得了一場感冒。剛開始隻是打噴嚏,流鼻涕……他沒怎麽在意,想著多喝點水,休息一下就會好。他把自己關在宿舍裏,不停的飲白開水,出了一些汗,果然噴嚏不打了,鼻涕也少了,隻是頭悶悶的。他很想和孩子聊聊天,但孩子期末考試完了,已經回鄉下去了。那裏的電話信號不好,況且自己也昏頭脹腦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等到九點多鍾,他準備泡腳睡覺,腳剛浸入熱水中,就有一股寒氣順著腿,像電流一樣傳遍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他打了個冷顫,開始不由自主的發抖。


  張建樹伸手抓起一件外套披上,咬著牙擦幹腳,上了床。棉被早就收了,他隻好裹著被單躺在涼席上,上麵還壓著幾件衣服。確實好受一些了,他感到腦袋裏有種昏沉的疲憊,便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他被熱醒了,身上蓋的東西早就扯到一邊去了,但身上依舊像著了火。他坐起身,用手摸摸頭,好燙;又搖搖腦袋,太陽穴很痛。應該是發燒了。他兩眼赤紅的發了會呆,口裏呼出的氣都是熱的,便想去喝口水。他慢慢地站起來,才感到膝蓋酸痛難耐,似有螞蟻在啃噬。喝完水後,他坐在椅子上,無力的靠著桌子。


  很難受。他想如果一頭載倒就此玩完,那麽現在該幹什麽呢?肯定是留點遺言啥的。他看了看手機,又看看筆和紙,想象著該對兒子說什麽,父母說什麽,妻子(要加上前了)說什麽……還有和自己相關的人,這個微信可以幫忙。他被自己幻想出來的遺言弄得既悲壯又心酸。可是他本能的知道,死也不是那麽輕易的,還是要去看下醫生,這樣燒下去的話,弄壞腦子比死還倒黴。自己還有很多事沒安排好……嗯,要死,也要等診斷結果出來了再說……


  他拿過手機看了看,還不到十二點。他還以為是半夜三更了呢!這堅定了他去醫院的決心。手機上還有一條微信,是一個小時前甘霖發來的,問他在幹嗎?現在還好嗎?張建樹無力地笑了笑,沒有回她,心裏卻有些溫暖,一個念頭一閃,自己會不會像謝炳堂說的那樣有些後悔呢?嗯!現在怎麽去醫院呢?這個時間,工業區的醫院早已關門,隻能到通宵營業的區社區醫院。那裏離這兒有四五公裏,怎麽去?他想了一會,叫老樊開車送過去最方便,隻是這個點,怕是已經睡了,打擾別人不太好;打車過去,這裏這麽偏僻,很難有車;騎單車或走路,黑燈瞎火的,也很危險……


  他想來想去,還是播通了老樊的電話,可是響了好一會沒人接。算了,不能再拖了,他帶上錢包和手機,蹣跚的下了樓。有幾個晚歸的不太熟的同事打量了他幾眼,沒有說話。路上還是濕漉漉的,不時有車經過,但沒一台出租車。張建樹孤零零的站在路口等著,腦袋暈呼呼的,整個人像踩在棉花裏。他希望自己的運氣不要太壞……果然有一輛車在他麵前停下來,可他仔細一看不是出租車,就失望的轉過目光。但那輛車的車窗卻搖了下來,一個有點熟悉的女聲說:“你要到哪裏去,要不要我送你……”


  張建樹看了好一會,才認出是那個點數的文員。她穿著黑色的小背心,塗著紅色的嘴唇,大約玩樂剛回。我要到醫院去,張建樹模模糊糊的說,然後迷迷糊糊的就坐進了她的車中。他想盡量振作一些,就挺直腰,昂起頭,睜大眼睛看著窗外……


  “別撐著啦!可以靠著睡一下。”文員淡淡的說,“你不該淋雨的。”


  張建樹隻是莫名其妙的歎了口氣,什麽都沒說。


  醫院很快就到了。車停下後,文員問需不需要人扶。張建樹連忙擺手,說了聲謝謝,飛快的下了車,頭還碰了一下車門。他也想過要不要付她車費,但馬上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看病的人不多。張建樹自認為病得很嚴重,有種要死的感覺。可那個頭發稀疏的中年男醫生卻不慌不忙的說,先打兩針,把燒退下來,再看看……

  輸液大廳裏空調開的很低,護士紮好吊針後,囑咐了兩句就走了。張建樹靠在寬大的椅子上,把外套蓋在身上。他的頭還是痛,身體像散了架似的,人顯得特別虛弱。如果不是遇到那個給鋼管計數的文員,說不定現在已倒在街頭了。他實在沒想到那麽晚會碰到她,並且還開著車,不簡單。她給人的印象一貫是孤芳自賞、不屑一顧,沒想到還是個熱心人——他忘記了人家給他送傘這茬。


  這時電話響了,是老樊回過來的,說剛才睡著了,沒聽見,問他有什麽事?張建樹說,剛才不舒服,想上醫院,不過已經來了,沒事了,叫他好好休息。老樊問要不要緊,需不需過來人陪。張建樹說,沒事,醫生說就是感冒,燒退就好了。老樊又問什麽時候打完針,要不要來接他?張建樹說這裏有空調、躺椅,明天早上再回,叫他安心睡覺。老樊有些猶豫地掛了電話。


  張建樹一般情況下都不願麻煩別人,即使是朋友。他看到有十幾個輸液的人,有的有人陪,有的也像自己一樣,孤單一人。大廳裏安靜的很,隻有護士的腳步聲不時的響起……一種孤寂從心中油然而生。


  沒有獨自漂泊的人很難體會這種空虛感。周圍沒有親人,沒有鄉音,也就沒有依靠,沒有歸宿。你隻能一個人麵對一切……他頭擱在椅背上,斜眼看著藥水一滴滴的落下來,腦子裏像有個鍾在擺動。這個鍾越擺越慢時,一陣困倦襲來,他想閉上眼睛,但是沒有人提醒及時換藥水,那是危險的。他沒想到淋點雨,就得了感冒,看來身體真的是不如從前了,那些生龍活虎的歲月一去不返了。如果就這樣熄了火,那孩子這麽辦呢?還有父母,自己一天的孝道還沒盡過呢?哎!一定要挺住!他在心裏默念。不是說,人的精神能戰勝肉體的疾病和痛苦嗎?正好可以試一試。他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做出冥想的樣子……一個護士走過來,問他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給他打杯水。他隻好坐直身子,說還行,要了一杯水。等喝下水後,出了一點汗,頭沒那麽昏沉了。第二瓶水吊完後,膝蓋不再酸痛了,體溫慢慢的在下降,人沒那麽辛苦了。最後一瓶水在靜靜地滴答……夜已很深了,他反而清醒了,四處看看,有些人還在打針,有些人打完後就躺在那兒休息……他們都在等待天亮。


  夏天的夜晚是短暫的。清晨五點多,天就亮了。張建樹從椅子上爬起來,活動一下手腳,覺得好多了。他又去問了下醫生,問今天還要不要打針。醫生打著哈欠說,看你自己啦,晚飯後再來打一針,鞏固一下也行。張建樹說了聲明白了,就往外走。這時,又有微信來了。他打開看,又是甘霖發來的,“睡醒沒有?真的不想理我了嗎?”。話裏帶著嗔怪的意思。張建樹想了一會,回到,“剛看到,我現在正在努力早睡早起。你還好吧!”同時想,自己說謊已經這麽熟練了。


  “還躺在床上,人好無力,感到疲憊又孤獨。腦子裏亂糟糟的。“女孩子回到。


  “有什麽煩心的事嗎?“張建樹知道這些年輕的女孩子是很情緒化的人,沒什麽堅強的意誌和信念,很容易走上岔路。


  “也沒有。隻是和周圍的人很難相處——女的對你鄙視和妒忌;男的對你殷勤卻不懷好意。”


  “辦公室裏,這個正常。哈哈,說明你鶴立雞群,與眾不同。”張建樹戲謔道。


  “說風涼話吧!人家找你訴苦,你取笑人家。”


  “沒有。你不要想那麽多嗎?你現在的狀態,辦公室裏暫時拿你沒辦法的。等到診斷結果出來再做進一步的打算。”


  “知道了。你有沒空,我們去爬山吧!”


  “改天吧!我今天有點感冒。”張建樹想了一會,還是說了實話。


  “那你要不要緊,要不要我來看你呀?”女孩子馬上說。

  “不用啦!一點小感冒,能耐我何?在寢室待著,多喝點水就好啦!”張建樹真的不想讓她過來。那樣,叫老樊,老吳看到,不知該作何想象。


  “哦!那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啊!”


  “會的。我這裏還有幾個好兄弟呢!”


  剛說著,就見老樊的車向這邊開過來……


  張建樹趕忙應付完女孩子,上了老樊的車。他是專門來接他回去的。


  張建樹的感冒很快就好了,內心的痛苦好像也減輕許多。他不再為和妻子的關係而患得患失了。但和老婆分開的事也沒和任何人說過。暑假到了,小候鳥們開始南飛。老樊和老吳問張建樹今年老婆和孩子過不過來(他們的老婆孩子要過來)?張建樹歎口氣說,不過來了,沒錢。接著又補充說,孩子要上補習班(這個是真的,他前幾天叫老媽去給孩子報了書法班),他媽也去做事去了。看著宿舍區裏的小孩子越來越多,他就禁不住想起兒子。他打電話回去問,才知道小孩對農村的生活很感興趣,整天玩的不亦樂乎,根本沒有怎麽去想父母。這樣,他稍微放了心。


  當再次去卸鋼管的時候,那個文員破天荒的對他笑了笑,問:好了嗎!張建樹躬身點了下頭,說,沒事了,謝謝啊!他不想和她套近乎,等花匠一來,就立刻幹起活來。到十一點多,鋼管卸完,從文員手裏接過錢,轉身要走的時候,這個文員忽然用玩笑的口氣說,就這麽走了,不準備請我吃個飯?張建樹稍微愣了一下說,好啊!如果你肯賞臉的話。他也知道別人那麽晚送你去醫院,光說聲謝謝未免太草率。隻是他敏銳的發現這個女孩對自己有些好奇,他不想別人圍觀自己的痛苦。尤其是她也不是自己這個圈子的人。但人家已經提出來了,話總要說出來。


  那你先回去衝涼吧!到十二點鍾我去你宿舍門口接你,文員對他說,我知道一個不錯的地方。


  張建樹說,十二點他在路口等她,便回宿舍了。


  他們去的是一個素菜館,還是自助餐的形式,價格很便宜。張建樹看了看文員說,怎麽?你真的以為我連一餐像樣的飯都請不起嗎?


  你多心了,文員說,她是喜歡這裏的食物。果然,這裏的東西是很豐富,也很可口,人也特別多。他們擠在一個角落裏慢慢的吃著。文員邊吃邊看手機,並沒問什麽東西。張建樹心裏也放鬆了。他看到她在看股市行情,就問她是不是在炒股票。她唉聲歎氣的說,是啊!前兩天虧了。張建樹說你這麽年輕,知道玩股票,不簡單啊!文員疑惑的說,炒股沒什麽的,全看運氣啊!張建樹聽她這麽講,輕輕地說,你這麽想的話,那你可能還沒入門。運氣是很重要,但不會天天有。炒股你不僅要懂政治、經濟,你還要懂心理、人性,接下來才能講運氣。


  “哇!看來你知道的不少啊!”文員閃著亮晶晶的眼睛說,“你也炒股嗎?”


  “以前也炒過,後來要買房也就賣掉了。我也並不是隻會做苦力的,時髦玩意也會關注一下。”


  “我不會說話,你不要在意啊!我可沒有把你看作和他們一樣。”


  “是嗎?其實沒什麽不同。我現在就是一支垃圾股,已經遭到持有人的拋售了。事實上,仔細想一想,人生跟投資股票是何其的相似……”


  兩個人有了這一個話題,聊得相當投機。張建樹許久以前就玩過股票,但他老婆反對他投資這些冒險的玩意,本來也沒什麽閑錢,後來在股災來臨之前就清倉了。從調到跟單後,他接觸到好幾本談投資的書,讀過之後,很有啟發。不光對股票,就是對人生也有了些不同的認識……


  張建樹告訴文員,目前大盤兩千多點,不要怕,正是加倉的好時機,很多股票都是低點,翻個三四倍不是問題,關鍵是要沉得住氣——如果你資金多,你就買大盤股,漲跌小,風險低;如果你資金不多,就買小盤股,漲跌大,博一把……他娓娓而談,已經沒有了扛鋼管時那種彎腰駝背的囧態了。

  忽然電話響了,張建樹向文員示意一下,就接聽了。電話是肖工打來的,他星期六經常出去做點私活。他能修很多機器,唯有對操作不是太熟。這次說遇到點麻煩,問張建樹有沒時間,過來一趟,幫忙看看。張建樹同意了。並說自己搭車過來,不叫他來接。他抱歉的對文員說有事要處理。他們互加了微信。張建樹說過幾天送她兩本講股票的書,是在香港發行的,叫她看一看,很好的書。她現在也知道這個文員叫莫維。雖說是個文員,但老板卻是她的親戚。這個親戚很少來,全靠經理打理日常事務。她在這裏也相當一個監工,還有一些股份。與普通的文員那是不一樣的。難怪可以有車開。


  她要送張建樹過去。張建樹沒有答應。說不耽誤她上班。她說那個班不去也沒事,還開玩笑說,張建樹是不是怕再請她吃飯。這個莫維看上去不可親近的樣子,人卻不算壞,腦子也很聰明。她是個幸運的人,年紀不大,有個好親戚,就獲得了很多人奮鬥很久都難得到的東西。和甘霖相比,雖然年紀相當,命運是多麽的不同。她立刻想起了明天還要去和女孩子爬山。


  張建樹花了半個小時就找到肖工說的地方。這是一個小廠(當然是和張建樹所在廠相比),車間裏隻有三四台設備。肖工把問題給張建樹說了一遍,張建樹圍著機器轉了幾圈,想了一會,就動起手來……沒多久,故障就排除了。這時,廠裏的老板也來了。這是個四十來歲的矮個子男人,其貌不揚,人稍微有點胖,看上去像個爆發戶。手上戴著明晃晃的手表,手串,還有戒指——但是對人卻熱情周到。他是跑業務出身,處理人際關係是他的強項。對他有用的人他總是刻意籠絡。肖工給他介紹張建樹,他還特意握了一下手,說了表示感謝的話,並遞上名片,希望能多多指教。張建樹也給他講了一些設備的工作原理和使用過程中要注意的事項。聽完後,他對站在一邊操作人員說,聽清沒有,要好好的學,這才是專家。稍後,他要肖工和張建樹去喝茶,還說晚上一塊吃個飯,出去玩一玩。但是肖工和張建樹都推辭說,時間還早,還有別的事,就走了。


  肖工開車送張建樹回去,掏出五百塊錢給他。張建樹急忙擋住,說舉手之勞而已。但肖工說這是技術的價值,我們必須尊重,做這一行的,都是這個規矩。並且跟他說,這個汪老板,人還可以,就是庸俗點,到時他有什麽事,就叫你來處理,好賺點外快。張建樹剛想開口,肖工說,別說別的了,我的事太多了,做不過來,你這也算是幫我,以後活多,再介紹給你,你不要去打什麽別的零工了……張建樹知道,這個肖工多少聽說過他的事了。他們隻是在工作中有過接觸,並無私交,沒想他這麽幫自己。隻好感激的點點頭。


  傍晚,莫維問他回來沒有,她想看那兩本書。張建樹問她在哪裏?他把書送過去。莫維說在廣場。張建樹說正好自己也要去散步,就帶了書過去。天還沒黑,廣場上的人還不多。他一眼就看到莫維站在那兒張望。張建樹把書給她,囑咐她不要讓外人知道了,這個書是自己違規拿出來的。她笑說,竊書不算偷啦!隨便聊了兩句,張建樹就說自己要去快走。莫維說我們一塊唄?張建樹說,那不用了,我在這裏快幹了十年了,熟人很多,看到又要風言風語,對大家都是麻煩。莫維就笑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但沒有堅持跟著。果不出所料,等張建樹圍著廣場走了五六圈後,人就多起來了——跳舞的,散步的,閑逛的,……到處是人。他還遇到了老樊和老吳帶著老婆孩子在溜達。這讓他感到分外的孤單。沒過多久,就回宿舍了。


  第二天,張建樹起的很早,但是路上卻堵了車。一輛麵包車不知何故撞到水泥護欄上,擋住了一條車道。等到張建樹到了相約的地點時,甘霖已經在那兒等著了。她今天打扮相當的前衛:超短牛仔短褲,紫色小背心,米色的薄紗外套;提著小包,戴著黑色的棒球帽,耳朵上有耳環,脖子上有吊墜,手腕上有手鏈……張建樹愣愣的瞧了她一會,她也笑眯眯的看著他。

  “我想你應該多穿點衣服!”張建樹皺起眉頭說。


  “怎麽,不好看嗎?“她嘻嘻哈哈的說,“我就知道你不會欣賞的。”說著她把外套脫下來,係在腰上,遮住了肚臍和一抹漏出的月牙般的屁股蛋兒。“現在可以了吧!”她剜了他一眼。


  “我是怕你受涼了。”張建樹說。


  其實天氣很熱,好在上山的路全是林蔭道。星期天的人相當多,還能看到一些老外。一個高大的洋妞,上身一件小背心,半個胸脯都晾在外麵,卻能旁若無人的走著。甘霖努嘴讓張建樹看,他卻把頭偏到一邊……


  隨人流到了山頂,隻停留了片刻,又跟著人群下了山。他們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池塘邊的那個亭子裏。這裏沒有太陽曬,還有微微的水風拂過。他們坐在那兒喝了幾口水,看著水中的遊魚。


  “這一段時間沒見,你好像瘦了些?”女孩子忽然問,“沒出什麽事吧!”


  “沒有。我還能應付。”張建樹沉默一會,又說,“你怎麽樣,身體有什麽不舒服沒有?”


  “有時有些頭暈,睡不好覺。”她歎道,“有時有點煩躁,不知道想幹什麽?”


  張建樹勸她要看開點,有時間多去鍛煉身體,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要對未來有信心……女孩子卻笑著插嘴,要去吃飯。


  張建樹也明白這空洞地說教解決不了問題,便不再說了。兩個人站起來往外走,女孩子自然而然的挽起他的胳膊,弄得張建樹心裏一陣的發顫。他就找話說,告訴她,昨天下午去賺了五百塊錢,馬上把他吃掉。她興致昂然的問怎麽賺的。張建樹講了經過。女孩子說他以後肯定能有一番作為的……


  他們找了個清幽的飯館,裏麵幹淨而涼爽。張建樹這是第一次正式請女孩子吃飯,讓她盡管點。但是女孩子卻很節製,張建樹不得不加幾道菜。吃的時候,她又問起其他病友怎麽樣了?張建樹說,老孟在廠裏作門衛,鬱悶的很。他老是頭痛乏力,等著診斷結果出來好去治療。王安廠裏一直不讓他進廠,已經診斷為一期塵肺,在吃藥。她現在是基督信徒,人挺樂觀的。那個大姐厲害了,還在原車間上班,隻是換了個地方,她要退休了,不想和廠裏鬧得太僵。還有一些人,張建樹沒有講。因為女孩子有的不認識,有的不熟。


  吃完後,張建樹去結賬,才知女孩子趁上洗手間的時候把賬結了。張建樹不滿的嘟囔,問她是什麽意思?她笑笑說,你要養家嗎!我是一個人……。


  張建樹說現在負擔輕些了,隻有個孩子要養了……女孩子怔了一下,但是沒問什麽,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喜悅。


  出來後,時間正是中午,太陽大的很,街上人影稀少,花草樹木都顯出一副懨懨欲睡的樣子。他們在樹蔭裏走著,都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要去哪裏。路邊有些商店從門縫裏透出涼氣,有些人在裏麵蹭空調。但是他們沒進去。在走到一個賓館前,巨大的電子屏寫著:鍾點房,兩個鍾,九十九元。他們都看到了,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相互看一看,臉都感到熱辣辣的。張建樹想如果說去開房涼快一下,估計她不會反對,但最後還是沒停下腳步,雖然他有種燥熱的感覺……兩個人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醫院前麵。他們對著醫院看了一會,想起了住院的點點滴滴……後來,張建樹試探著說,我們回去吧!女孩子如夢方醒的點點頭。張建樹看著她上了車,又在站台上發了會呆,才揮手攔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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