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執子之手
他什麼時候回府了?
風清晚心中微微驚詫,面上依舊從容淡定。
「王爺。」起身行禮吟道。她的笑容斂去,語音平淡。
這裡是花園,偶有家丁丫鬟路過,否則她也不需溫順如此。
凌王走進涼亭,自是知曉她心中所想。懶洋洋的坐下,墨眸睨向她,邊再次問道:「愛妃剛才因何事笑的那麼愉悅?」
「妾身只是偶然一笑,不值一提。」風清晚輕應。心中不免開始猜疑:看凌王的樣子,應該還不知道府中之事,那麼,他回府之後先到這裡來的么?
凌王身形趨近風清晚,眸光深邃,音調清冷無波,道:「本王在剛才來的路上遇到了德妃,她告訴了本王一些事。」
風清晚眉梢微動,不動如山,心中已是雪亮。
凌王身形更加靠近一些,眸光熠熠閃爍,含笑說道:「愛妃想敗家么?」
風清晚微揚黛眉,清淺說道:「妾身不敢,妾身只是遵照王爺的囑託行事。」
「哦?」凌王輕揚眉,「這麼說,倒是本王的錯了?」
本來就是!
風清晚到嘴邊的話語就要溜出口,卻在看到他臉上已然沉下的神情時頓住。微微偏過螓首,沉默不語。
凌王似乎也無意再多說,身形退開,慵懶的語調不改。「明日開始你不需要當這個總管了。」
風清晚聞言抬眸看向他,心,漸漸向上提。他的意思是……
「照此下去,本王怕這凌王府會被你敗光,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凌王笑的一臉愜意。在看到她明顯沉下臉色后,笑得似乎更愉悅了。
風清晚寒著臉色,平聲說道:「王爺今日剛剛回府,應有很多事要處理,妾身不打擾了!」
逐客之意,昭然若揭。
「本王被趕了么?」凌王劍眉一挑,身形未動。
「晚膳時間將至,妾身只是恐誤了王爺的膳食,何況近日府中大小事情,王爺是否也該親自過問一下?」風清晚已在暗暗咬牙,眼看好戲要開場,怎能就此錯過?
「天色已經這麼晚了?」凌王微抬頭望了一眼即將暗下的天色,轉而又道:「愛妃此言甚是有理,最近府中發生的事情,本王確實也該過問一下。」
風清晚一聽,立刻起身行禮,狀似溫順道:「妾身恭送王爺。」
凌王起身,卻未走動,只是好笑的睨她一眼,懶懶說道:「以本王看,今天的晚膳就在婉苑用吧,正好也可以向愛妃問問最近幾日府中之事。此乃一舉兩得之事。你說是么?」
風清晚愕然的抬眸,他這是什麼道理?
正要出聲,只見涼亭外雯月漸漸走近,恭敬的說道:「王爺,娘娘,晚膳已經備妥。」
凌王俊顏爾雅溫笑,率先舉步走下涼亭的台階,發覺身後並無動靜時,復又轉身回去。
風清晚怔愣無言,看到他又轉身回來時,腦中頓時空白,不知他要做什麼?
下一瞬,蒼白冰涼的小手被一隻溫熱的大掌輕握。
「走吧,愛妃。」凌王牽起她的小手,當觸到那冰涼無溫的觸感時,劍眉微微一蹙,不自覺的又緊握一下,唇角卻漸漸飛揚,眉目愈加俊朗。
風清晚被他牽著走,所有的知覺,因為那溫熱的大掌而凝滯。
望著交握的兩隻手,再抬眸望著那清俊挺逸的后影,微光之下,絲毫不減俊貴之氣。
風清晚黛眉越蹙越緊,心底的疑惑也在逐漸加深,她記得,第一次他的手觸到她時,她只覺冰寒透骨,為何此時竟覺溫熱安定?
他與她,何時竟這般輕鬆自在的牽手散步了?
搖搖頭,揮去那莫名所以的想法,風清晚輕輕用力掙脫,漸漸跟上他的步伐。
凌王目視前方的眸光未動,手中卻更加握緊,不讓她掙脫,口中清道:「愛妃,天光暗淡,花園裡的路已看不清楚,本王牽著你以防跌倒。」
風清晚望著身邊的他一臉鎮定自若的模樣,眨眨眼,再眨眨眼,腦中這才反應出他話中之意。
「誰會跌倒!」不滿他的語氣,風清晚顧不得身邊還有雯月在場,低聲咕噥道。
凌王輕笑一聲,不答話,只是手掌再次緊握。
執子之手……
不知為何,望著他輕笑的側臉,風清晚腦海中忽然就想到了這句詞。
驀地,被他緊握的手漸漸熾熱起來,想要掙脫卻被牢牢抓住,想極力忽略被握住的手,卻只覺得手掌處更加灼燙,不知是他的手溫或是她的?
這種虛浮飄渺的感覺令風清晚心中頓生一絲鬱悶!蒼白的臉上因有面具遮擋,只現淡紅,但是卻無法擋去越來越緋紅的小巧耳垂!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更不知道為何今日的凌王要這樣對她,似乎……特別了一點?卻又看不出與平常有任何的不同!
她知道,他仍舊是那位冷峻而深沉的凌王,精明睿智,莫測高深。他亦是,俊朗不凡,狂妄自負,冷血無情的凌王,還是那個風流儒雅,才情橫溢的凌王!
這樣多面的他……
風清晚望著他的側臉,若有所思。
天空中最後的一點光亮已經暗下去,婉苑內,各處宮燈點起,他們牽著手,走過婉苑的花園,繞過迴廊,朝著膳廳而去。
在他們身後的雯月,一直亦步亦趨的跟隨,只是乖巧的小嘴,也微微揚起,眸中含笑的望著前面一對儷影。
用完膳,卻見凌王未有任何離去的動靜,反而來到婉苑的書房內看起書來。
看模樣,今夜似乎都不打算離去了!
風清晚無意與他交涉,獨自回房,早早洗漱完畢上床休息。
躺在床上,卻是毫無睡意。想起晚膳時,凌王問她關於近日府中之事,她只草草回答幾句,當時只見他一臉平靜,不辨喜怒。
不知道,若是日後他知道真相,會不會還能如此鎮定?
想著想著,只覺困意漸漸襲來,臨睡前,腦中依稀記著今日似乎還有事未做……
迷糊間,可怕的夢魘再次來到夢中,她極力捂住自己的耳朵,阻擋那慘厲的哀嚎傳入耳中,雙目緊閉,卻依然能看見清晰艷紅的血流過她白皙的足踝……
那冰涼的觸感,令她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那是爹爹和娘親的血……
「清晚,醒醒,快醒醒!」
隱約中,一道沉穩擔憂的嗓音在慘厲的哀嚎聲中傳入她的耳中。
風清晚掙扎著想朝著那聲音之處跑去,可是腳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捆住一般,怎麼也挪不動!她使勁的踢,使勁的跑,卻依然什麼都抓不住……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打在風清晚的臉上,她只覺頰上一痛,卻依然沒有睜開緊閉的雙眼。
「啪!啪!」
連續又響了兩聲巴掌聲,風清晚這才漸漸在迷濛之中睜開一雙淚眼……
然後,望進了一汪深不見底的黯黑瞳眸之中!
絕美的臉蛋印上了兩個五指紅暈,可她卻像是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一般,清冷的淚布滿小臉,淚眼迷濛中,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隱約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氣!
風清晚重新閉上眼,一隻小手輕顫地慢慢覆蓋住自己的雙眼,彷彿這樣就可以阻擋那道熾熱的視線!
身邊的位置有一絲輕微的響動,凌王自行寬衣脫靴上床。
風清晚翻身躲在床的內側,以背對著他。
不知為何,凌王突然用力搬過她的肩膀,強制她面朝著他。卻在看到她幾不可見的蹙起黛眉時放鬆了力道。
他用力的地方是她受傷的肩膀。
「怎麼?這麼不想見到本王在這張床上?」他的語氣,冷厲異常,黑眸幽幽緊鎖住她。
明知真實原因不是這樣,但是他的語氣,不受控制的冰冷凜厲!
風清晚雙眸緊閉,全身驚顫不已,一字未說。
凌王有些挫敗的放下手,深幽的墨眸中,陰鷙暗沉,複雜閃爍。
風清晚再次背轉過身,心底的痛楚悲涼,無人可以撫慰!也,不想讓任何人探知!
凌王平躺下身,目視雕花床頂,平穩說道:「明日,劉顯回府。」
雖然隔著一定的距離,但是他知道她的身體已經僵直!
暗自吁出一口氣,他不知道他的心情該是輕鬆了還是更加沉重些!
剛才從書房回來,看到她已經睡下,當時還微有不悅,卻在下一刻看到她素凈的清麗容顏!
不可否認,他心中有些竊喜,她沒有再易容!
這最起碼印證,她在他面前已經不再需要偽裝!
幾乎是有絲迫不及待的去洗漱,卻在回屋時看到她在低聲哀鳴的哭泣,雙手捂耳,雙腳使勁猛踢褥被!
他的心猛烈一震!足足楞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該死的!她再次在噩夢之中!
不想看到她痛苦的掙扎,不想聽到她如野獸般低啞的哀鳴,他使勁喚她,用力搖晃她的身子,可是他卻發覺,他根本叫不醒她!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強烈的挫敗感!
他還記得上次是她自己在噩夢中醒來,然後一個人像小動物一般,顫抖的圈住自己,躲在角落裡獨自舔傷口。
他永遠忘不了那夜聽到的那低啞哀慟的悲鳴聲!
然而今夜又有不同!他親眼看到她的掙扎,看到她痛苦的扭曲的臉孔,看到她淚雨滂沱,看到她幾乎崩潰的嘶鳴……
她以前,到底經歷了什麼?
這個問題,在他的心中纏繞已久,卻沒有任何的答案。而他自己,不知道在固執什麼,一直不願意去查,不願意去了解。
而看她的樣子,他忽然想到,這麼多年她都是這麼過來的么?
一直活在夢魘之下……
想到這,他的心,只覺得被什麼東西狠狠揪緊!
她是靠什麼度過了這些年?
仇恨吧!
只有仇恨,才能讓一個人有活下去的希望!
想到她狠絕的要殺劉顯的樣子,想到她不顧自己安危要殺司徒麟南的樣子,想到她那仇恨的眼神……
他的心,再次狠狠揪緊!
像是被什麼東西碾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