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從天而降的大腿抱不抱
莊華不是熱血小白,在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況下站出來進行無意義的反抗,叫蠢,不叫勇敢。
沒有什麽多餘的交涉和廢話,在山賊人數與戰鬥力的絕對鎮壓下,商隊所有還活著的人,包括莊華他們,一齊被壓押到了三十裏外的薊山上的風雷寨裏,關押起來。
山寨內大片的空地被修起了十幾座結實的大大的木柵欄,上了鎖,就是一個個大籠子,所有被擒的人都被關在這些露天的囚籠裏。
莊華主仆三人和受傷的魚同以及商隊幾個頭目關在了一起。
因為山賊看出了魚同在商隊的領導地位,還特意給他扔了一些傷藥,而其他受傷的人就沒這麽好運了,隻能強挺著。
魚同一把拔出手臂上的箭,瞬間血流如注,一旁的手下拿著早就撕下來的衣料布條緊緊地係住傷口上端止血,另一人好忙將傷藥敷在傷口上,然後用其他布條包紮好。
整個過程魚同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除了眉頭皺著,亦沒有別的什麽表情,莊華看在眼裏,想他們都習慣了這樣驚險伴著傷痛的生活了吧。
魚同包紮好傷口轉身對莊華說:“此番算是連累了先生,實在對不住。”
莊華搖搖頭,“魚領隊不必抱歉,同行一路自然有難同當。”
魚同魚同對莊華拱了拱手,不再說話。
沒人有心情說話,都在等,等人來救還是等死,誰也不知道。
莊華看著山寨裏的山賊分成一組組小隊輪流巡邏,每半個時辰換一波,後半夜下起雨來,山賊的巡邏也依舊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冷冷的雨夜裏,那些受了傷的人更是難熬。
莊華讓煥和易把他們這一個柵欄裏的人的外衫全都收集起來,衣角相連的係成一大張簾子,再把它四周高高地係在柵欄四周的立柱上,一個簡陋的遮雨篷就擋在柵欄裏眾人的頭上了。
其他柵欄裏的人也紛紛模仿,這一夜總算平靜的過去了。
“魚領隊,你們以前有過這條路嗎?可曾聽說過這一夥山賊?”莊華問。
一夜的觀察和思慮,讓莊華心中對整件劫持事件有了大概的推測和想法,她要驗證,更要出去。
魚同一夜裏長滿胡茬的臉色略顯蒼白,聽了莊華的問題也是心有疑惑的說道:“這條路線某已經有過十數年,薊山之匪倒也聽說過,可我聽說,他們隻是一夥零散盜匪,以前也不曾遇過,沒想到,他們竟有如此強悍的實力。”
莊華眸光流轉,又問道:“不知魚領隊的東家是何人?”
魚同不由得警惕道:“不知山庭先生何來此問?我家東家乃是靖國殷氏商行的當家人,其生意遍布天下,於煬國最盛,每年商行都會派遣商隊來往於天下各地通商,某所帶領的這一支商隊也隻是派往肇國的商隊的其中之一罷了。”說完,便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莊華的反應。
莊華並未有什麽表情,隻是推測道:“許是你家東家的仇家對手設計陷害的你等。”
說著,莊華從地上站了起來,魚同也一起站了起來,兩人一起到了柵欄邊上,莊華伸出戴著手套的左手,撫上了一根結實木樁的結疤處,道:“看這木材的顏色質地,還很新鮮,說明這些柵欄都是新建的,而且數量和麵積都剛好,說明他們早就盯上你們了,連你們到達此地的時間都算計得差不多,可謂有備而來。”
莊華的話讓魚同心裏一沉,同時對莊華的警惕也去了不少。
莊華又轉身看著前麵不遠處走過的巡邏山賊,道:“雖然他們言語粗鄙,行為看似囂張,但是卻令行禁止,進退有矩,而且這一夜過去那些你們商隊販來的人並沒有被如何,也沒有折磨你們以取樂,甚至沒有因收獲頗豐而大肆慶祝。”
說到這,莊華側目看著身邊神色凝重的魚同,問道:“其他的山賊都是這樣嗎?”
才怪!
莊華跟隨商隊走來不是沒有遇到過山賊,隻是魚同的商隊人數眾多又武器精良,之前的山賊幾乎都是剛跟商隊打了個照片,要麽默默退走,要麽被打跑,暗地裏觀察卻始終沒敢動手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這次的薊山風雷寨卻是把他們秒殺了。人數比商隊多且訓練有素,武器不相上下,這是占了人和。事先埋伏,請君入甕,占了地利。在商隊的人紮完了營,心理最放鬆的時候進攻,又占了天時。
這樣的隊伍要是山賊,說什麽莊華也不會再往韶廣走了。開玩笑!野路子要是都這麽牛掰,哪有她玩份啊,直接種田去得了。
莊華提醒到這份上,魚同要是還不明白其中的蹊蹺,三十多歲的年齡就算活到哈士奇身上去了。
魚同身形不動,神色依舊凝重卻已多了幾分了然,對莊華低聲道:“謝先生指點。”同時,心裏更佩服莊華了。
以前的敬佩隻是因為莊華的身份和為人,而現在的敬佩則又多了對莊華的眼光和謀略。隻通過觀察就能得出這麽貼近真相的結論,當真是慧極。
莫要覺得誇張,這是個文化與信息都很閉塞的世界,從龐大的人口基數來說,識文斷字的人不多,懂得學問的人更少,而真正懂謀略的人真可說是鳳毛麟角了。
莊華看著柵欄外來來回回巡邏的山賊,表情淡漠的跟魚同說:“我對你們商隊背後的人是誰不感興趣,他們背後的人是誰也不感興趣。但是,我不喜歡呆在這。他們給你治傷就是有意留你,留你做什麽我不知道但你該清楚,做你該做的事。”
“喏……”
魚同下意識的應道,結果話一出口,自己先愣住了。他竟然對莊華產生一種對上位者的服從,讓他不自覺的就用了敬詞回話。
莊華沒注意這個,她本來也不在意,順聲應了一聲:“嗯。”然後轉身回到原來坐著的地方,隻留下滿心糾結的魚同站在原地。
因為剛才和魚同說話時離原來的地方不遠,所以以易的耳力全都聽見了,他靠近莊華身邊壓低聲音道:“先生,這夥山賊真的是軍隊假扮的?”
莊華不自覺的側身拉開一些與易的距離,點頭答道:“嗯。本來還不確定,看魚同的反應,確定無疑。”
莊華不介意對易說出真正的想法,因為兩人之間特殊的約定,易反而和莊華的關係是最可靠的,至少在期限內,兩人是可以相互信任的,而莊華也不介意教他一些人生經驗和她力所能及可以教的東西。畢竟,對著酷似唐啟的這張臉,莊華實在很沒戒心。
易驚疑的睜大了眸子,“先生方才在詐他?!”
莊華道:“算不上詐,我本也有八層的把握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隻是想提醒魚同罷了。”
易看著莊華這張淡然的麵孔,仿佛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與相貌無關,而是那種算計死人不償命的作風,他要是到了地球就會知道,這叫“腹黑”。
“商隊的主人得罪了肇國位高權重的人,所以才招致此禍?”易和莊華交流著他的推測。
莊華漆黑的瞳仁裏閃過一抹暗芒,被斂在長睫下,“雖不中,亦不遠。”
絕對,沒這麽簡單。
易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獨自思考去了。他要學習的還有很多,但不能全憑他人的告知,自我的領悟更重要。
這是莊華說的“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他哪知道莊華是怕他總是問東問西的,把她這個入門不到一年的士族給戳露底了,才說出這麽一句冠冕堂皇的話把他搪塞回去。畢竟,易是有真才實學的,缺的隻是閱曆和實踐。
中午,魚同被單獨請走了。
魚同本就對莊華的話十分信服,這下更是加了一個料事如神的名頭了。留他,果然有事。
魚同直接被請進了山庭,山賊首領柯秀正負手立在庭中,見到魚同被押進來,大手一揮,便讓負責押解的山賊下去了。
柯秀一開口,便道:“殷氏商行遍布天下,某雖為盜匪,卻也是一片傾佩之情。”
魚同心下冷笑,卻麵上裝傻,氣憤道:“山賊就是山賊,傾佩?就是將某等殺傷劫掠,再擄上山來嗎?!”
柯秀麵無愧色解釋道:“某於此定立山寨不過幾月,並不知貴行商隊,直到聽此地舊匪提起,才知原是貴行商隊。不知者不醉,還請這位兄弟海涵。”
魚同鼻子裏哼一聲:“不敢,某當不起首領一聲兄弟。若是他人知道我與山賊稱兄道弟,豈不以為某私通山賊?”
柯秀沒有生氣,而是說道:“如此,這位領隊是不打算與某談生意了?”
“生意?”魚同麵上驚疑,心下也打鼓,猜不出這人是什麽詭計。
“不錯!某想與貴商行談一筆生意。”柯秀坦然道。
“什麽生意?”魚同好奇道。
柯秀並未回答,而是問道:“領隊能做商行的主?”
魚同搖頭:“不能。”
“那便請能做主的人來談吧。”
這下,魚同徹底懵了,難道,真的隻是這件事?不是沒可能,商匪相同又不是新鮮事,天下皆存。魚同想了想,道:“某要考慮考慮,再來答複。”
“請便。”然後,就真的把魚同又押回了柵欄,讓他考慮去了。
已經把莊華當主心骨的魚同立即與莊華將剛才的事詳細的告訴了莊華,請莊華給他拿個主意。
莊華腦子裏滿是黑線快衝破頭皮變頭發了。心說,你啥都不跟我說清楚,讓我給你出個毛的主意?你會告訴我你背後的人到底是誰,以及許多不得不說的故事嗎?兩眼一抹黑,你讓我說個P!
莊華思慮良久,各個角度反複思考終於想出了一個最好的辦法,對魚同道:“從柯秀的態度以及行事來看,他並不知道你背後之人的底細,不然,已經直接找上門去而不是與你對話。所以,他們大概心中有猜測,卻不肯定,找你‘談生意‘,不過是想借故核實你背後之人的身份。如此,你便照做就是。”
魚同聽前麵莊華的推測連連點頭稱是,直到最後一句,魚同低聲驚呼:“這怎麽行?!”萬一被順藤摸瓜,讓柯秀他們探明了底細怎麽辦!
莊華道:“他找殷氏商行談生意,你就按談生意的流程來。你們總不會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報到幕後的主人那裏吧?總有處理商行日常事務的地方和人吧?”
魚同一頭霧水的答道:“當然,隻有重要的事才會報到主上那裏,平常的事務都由各地分行處理。”
莊華道:“你們重要消息傳遞之間可有暗號密令?是否見到密令必往上報?”
已成莊華崇拜者的魚同如實道:“有。確實加了暗號的消息必向上報。”
“如此,便把暗號加進你們被劫持,山賊要談生意的‘小事情‘裏,傳遞出去,切記,別的都不要提,隻言明此二事即可。”
魚同眼睛一亮,瞬間秒懂,“先生高見!”接著問:“然後該如何做?求先生指點!”
莊華抬頭看了眼碧藍的天色,悠悠道:“那是你上麵的人該考慮的事兒。我們,等就行了。”心道,那麽多諜戰劇不是白看的!
魚同又離開柵欄了,被魚同支到一邊的易和煥還有雁容又湊了回來。
雁容沒有多嘴詢問,隻是把剛晾幹的白色外衫伺候莊華穿上,便安靜地呆在一旁。煥是個忍不住話的,開口問道:“先生,剛剛您和魚領隊在說什麽呀?”一邊的易也看著莊華,他也很想知道。
經過箭雨之後對易態度好多了的雁容一個白眼甩到兩個好奇少年身上,斥責道:“先生的事兒也是你們能過問的嗎?不懂規矩。”
莊華看在眼裏心裏好笑,幸虧早上易跟她來說話的時候雁容還沒醒,不然還不得被雁容罵的狗血淋頭。雁容頗有些……女王的氣勢呐~
魚同去了半個時辰又回來了,馬上到莊華麵前說:“某已照先生說的辦了。本來某說要親自或者派遣商隊裏的人去報信,柯秀不肯,隻讓某書寫報信,某依先生之意書寫,那柯秀檢查不出端倪便差人快馬去將書信送到最近的分行了。某估計書信不到半日就能到達。”
莊華的心此時反而提了起來。
這是她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件謀劃的事,成了,勢必讓自己信心大增,失敗了,恐怕她此生不敢再出一計了。
她心中忐忑,默默祈禱,一定一定要成功。
自從魚同的信被送出去後,商隊眾人的待遇好多了,雖然還是被關在柵欄裏,但是不少飯食且有了藥物治傷。
轉眼三天過去了,商行依舊沒有消息傳來,別說柯秀,魚同都坐立不安了,可莊華依舊不見一點著急。
魚同再次來到莊華麵前,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憂心忡忡的說道:“先生……還沒有消息,這該如何是好?”
莊華卻道:“三這個數字,很神奇。”
魚同不明其意,“先生此言何意?”
莊華其實內心苦逼無限,她也著急,隻是表情沒那麽豐富罷了,而且所有人都亂了,她這個“德高望重”的人再不淡定,那所有人不就崩潰了麽。
於是,莊華蛋定地答道:“事不過三,且看吧。”
夜色悄悄彌漫,取代了白日的喧囂,烏雲再次遮擋了月光,整個世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五指,隻有火光照耀處,才在黑暗中開辟了一塊小小的光明,卻更顯夜的寂寥。
月黑風高,正是殺人之時。
莊華雙目微闔,感受著這黑暗,腦海裏無端冒出這麽一句話。
然後,突然睜開眼睛,無邊的笑意湧上漆黑的瞳仁。
三,果然是個神奇的數字。
夜風拉扯著樹葉簌簌地響著,掩蓋了蟲鳴的同時也掩蓋了其他聲音。
風雷寨山門口巡邏的山賊打著嗬欠,正好到了交接時間,轉身就要往山寨裏走,突然脖子一涼,眼中遠處火盆那搖曳的火光漸漸暗下去,沒了生息。
一群身著輕甲的人解決了所有山門守衛之後,悄無聲息地潛進了寨子裏。
與此同時,風雷寨的四麵八方發生著同樣的事情,一隊隊人馬悄悄潛進風雷寨。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叫喊撕破了沉寂的夜色。
“來人呐!!!”
這一聲叫喊還未有後續,便戛然而止,像是被別人卡住了脖子,陡然消失了。
但是,隻這一聲,就已足夠驚醒所有山賊了。然而此時才反應過來的山賊,已然無力挽回局勢了。
火把長龍伴著馬蹄隆隆迅速逼近山寨,先前潛進來的軍隊已經和山賊激烈地廝殺起來,黑暗的夜色下根本分不清身上染的到底是誰的血,有誰大聲呼喝也被掩蓋在了嘈雜的廝殺裏,模糊不清。
柵欄裏的人紛紛站起,神情激動地望著遠處,隨著聲音越來越近,甚至爆發出一陣喜悅的歡呼。
莊華心裏卻不太樂觀。
泥煤啊,手無寸鐵的都往邊上靠個什麽勁,沒看戰場正往這靠嗎?小心殃及池魚,還嚎,生怕山賊忘了這還有一堆人質是吧?!
無奈的莊華隻好跟身旁的魚同說了一聲:“讓你們的人都小心點,別被抓住當了人質。”
魚同立馬明白,喊了一聲:“都收聲!各自小心,別被山賊抓了。”
於是,各個柵欄裏的人紛紛向中間靠攏,人擠人的站著,和柵欄四周邊緣隔開了兩米多遠的空白地帶。
易、煥、雁容三個人護著莊華站在中間,還努力為她隔開一點空間不讓她被擠著,連魚同也下令給莊華道開點地方“別把先生擠壞了!”
莊華心裏囧成一團,她是紙糊的是吧,是吧?
不過這樣也好,她本來就不喜歡別人貼在她身上,也免得被發現自身的秘密。
那火光長龍終於衝進了寨子,一隊威風凜凜,寒氣颯颯,狹裹著血腥煞氣的黑色鐵騎出現在所有人麵前。
為首一人跨坐在黑色的健馬上,反射著冷光的鎧甲正襯的他冷硬剛毅的麵孔不怒而威,背後血紅的大氅被夜風吹拂得翻騰飄動,與夜色明明顏色相近卻又格外分明。
再如此鐵騎的衝殺之下,山賊素質再好也不是一合之將,一下被衝得稀裏嘩啦潰不成軍。
一如莊華所料,潰敗的山賊果然要來抓人質,奈何得了莊華的提醒站的離柵欄邊遠遠的,再加上柵欄鎖著,山賊一個人質也沒抓到,被隨後而來的騎兵一個個斬殺,倒在血泊裏。
莊華閉著眼睛不去看如此血腥的場麵。她知道這樣的亂世這是常態,她無法擺脫但是可以選擇不看。
易發現了莊華的異狀,就著緊挨的姿勢在莊華耳邊擔憂地喚了一聲:“先生?”
莊華很快就平複了心情,睜開雙眼,道:“我無事。”
黑色的鐵騎騎兵斬斷了柵欄的鎖,把商隊的人都放了出來。
魚同帶領著同樣激動的商隊眾人一同跪倒在地,“謝璋梁王救命之恩!”
他人眾人和聲高呼:“謝璋梁王救命之恩!!”
隻有最後麵的莊華仿佛見到了什麽外星生物一般,愣愣地,還記得要行禮,躬身拱手,跟著眾人行了一禮。
她聽到了什麽?她看到了什麽?!
從天而降的大腿,她要不要過去抱啊?
為首的那名偉岸的嚴肅男就是璋梁王本人。莊華沒記錯的話,魚同說過他見過璋梁王,而且形容的模樣跟這個男人一樣。
冷酷,威嚴,氣勢不凡,一身王霸之氣亂放。
這倒驚不倒莊華,她留學的時候還見過國外總統在大學演講,她就在頭排呢,大場麵她見過。
驚奇的是,璋梁王的馬,頭上的麵甲上的圖騰,跟她包袱裏那塊一直想不起來來曆的玉上的圖騰,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