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胡珠兒的心思
孟家之外,垂柳之下。
胡珠兒一臉興奮地拉著遲幼欽,麵色羞紅地說道,“公子,俺看了您給俺的聘禮,俺把那些都留給俺爹了。俺從今天就跟著你了。”
“……”
看著胡珠兒一臉幸福的明眸和那一副言辭鑿鑿的模樣,遲幼欽實在是無力理解她的思維。
抽出被她晃悠地快錯骨的手臂,退後兩步,遲幼欽才負手說道,“胡姑娘,在下不是跟令尊說了,在下是女兒身麽?!”
“公子,您別唬俺,俺知道俺長得不好看,但是俺能生!一定比你那一百零七位姨娘都能生!俺不用您明媒正娶,俺就想跟著你。”
遲幼欽聞言猛地深吸一口氣,平複一腔的驚嚇,提醒似地說道,“珠兒,你沒有發現,我從剛才就是用的女兒聲麽?”
胡珠兒聞言麵色一滯,一瞬之後,猛地就癟了嘴,眼淚跟水龍頭開閘似的啪啦啪啦就往下掉。
“公子,你就這麽不喜歡俺麽?俺什麽都不要,隻跟著你就夠了。為啥你還是要唬俺呢?俺從小就沒娘,俺爹把俺拉扯大,可不容易了!他老跟俺說,隻要俺嫁個了好人,他就可以去找俺娘了。
俺不想俺爹去地下找俺娘!所以俺就不嫁!一直不嫁!
俺小時候可美了,後來為了不嫁人,俺才使勁吃使勁睡,才長成這樣子。這樣多好呀!俺就又醜又老,就沒人要俺了!
可俺爹還是去找了東村尾的陳柱子。陳柱子是個好人,來過俺家,俺見過!家裏沒有老婆,有房有地,還殺得一手好豬,也喜歡俺。可俺不能嫁給他!俺要是嫁給他,俺爹就會拋下俺了。”
對於胡珠兒這種自暴自棄挽留自家爹的命的行為,遲幼欽再一次理解無能,哪裏有父母會真的等自己女兒嫁人了就死的?
“那,珠兒現在怎麽想著要嫁給我了?”
“因為公子不一樣啊!俺要是嫁給公子,公子家那麽多女人,俺這鄉下人一定會被欺負的!她們要是一對一跟俺打,俺一定撂得翻她們。可她們那麽多人要是一起跟俺打,俺肯定打不過!俺爹他最心疼俺了,肯定不放心俺!不放心俺,他就不會走了……公子,你帶俺走吧!珠兒求你了!”
“……”
看著胡珠兒聲淚俱下的模樣,遲幼欽隻能在腦子裏整理,這胡珠兒決定嫁給自己,是因為,自己家裏女人多,她去了會被欺負,她爹肯定不會坐視不理,肯定會去幫他,然後就不死……了?!
合著從一開始,自己在她眼裏就是個“壞人”?!
嗬嗬噠。
該說這胡珠兒什麽好呢?說她傻吧,人家是心疼自己爹,說她聰明吧,可怎麽就鑽了牛角尖死活鑽不出來呢?
從正常人的心理,都是知道那不過是她爹為了讓她盡快嫁人,別做老姑娘被人笑話才放的狠話。可到了胡珠兒這兒,怎麽就成了丈夫和父親,隻能二選一了?
目光忽轉,忽地瞄到胡珠兒身後不遠處的一棵****下的灰色影子,又回過神看了看眼前的淚人。
輕歎一口氣,遲幼欽走近胡珠兒兩步,拍了拍她的肩,溫言說道,“就算你嫁給陳柱子,你爹也不會死的。”
胡珠兒聞言止了哭聲,卻還是抽抽噎噎,淚眼婆娑地看著遲幼欽,“俺爹從來都說一不二,說幹就幹!去年俺家的大黃牛被隔壁村的****給弄死了,俺爹氣得跟俺發脾氣,說不把****家的畜牲給滅了,他就不是不姓胡。第二天,****家的牲口,就全死了。”
“……”還真是說一不二啊……
正是遲幼欽不知如何接話時,胡珠兒身後的人卻終於直直地走了上來,“閨女,那****家的牲口不是俺弄死的。是****自個兒放的鼠藥,把牲口藥死的。”
“……”
既然主角登場,那胡鄉長都這麽說了,那這父女倆的心結,應該就能解了吧?!趁著胡珠兒轉身之際,遲幼欽趕緊抽身溜到馬車旁。
“公子,你與那胡姑娘說什麽?怎麽還把人家給說哭了?”
看著幸災樂禍的阿兮,遲幼欽一甩頭便上了馬車。
卻在遲幼欽一行人準備離開再回陶鎮上時,那胡鄉長卻跑了過來,急急喊道,“小姐!”
遲幼欽聞言挽起車簾,看著麵上一派喜色的胡鄉長,應該解決了吧?
“胡鄉長,何事?”
“俺謝謝您,俺閨女願意嫁人了!”
看著胡鄉長那一臉憨厚實在的笑臉,這才是遲幼欽內心那淳樸善良的農家人的形象嘛!
“那且恭賀胡鄉長和胡姑娘了。在下行程著急,恐不能參加胡姑娘的婚宴。明日還會來鄉裏一趟,到時,在下自會讓阿攸送上一份賀禮。”
“哎呀!小姐,您這話怎麽說的!您把俺們當什麽人了?!俺就是來謝謝您的!不是為了什麽虛禮!”
“哈哈……胡鄉長,一份薄禮,聊表心意。在下收下您的感謝,您也別拒絕在下的好意,如何?”
那胡鄉長理了理袖管,“額……好吧,俺就不跟您客氣了!您走好!”
“告辭。”
留給胡鄉長一個明媚的微笑,遲幼欽便回了車內,輕叩車板,由著如影駕車離去。
看著絕塵而去的馬車,胡珠兒蹭到胡鄉長身旁,依舊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爹,公子真的是個女人呐!”
看著胡珠兒那戀戀不舍的目光,胡鄉長麵色一垮。
“嘖,你這鬼丫頭,難道還念著人家小姐?!”
胡珠兒聞言趕忙雙手晃動,“不念不念!”
隻是,一輩子可能就隻能碰到一個長得這麽好看的人了……
再掃一眼沒了蹤影的遲幼欽,胡珠兒又挽了胡鄉長的胳膊,好不嬌氣地說道,“爹,俺們明天去陳柱子家提親吧!”
“啥?俺們提親?你個大姑娘提啥親啊!”
“爹!你聽俺說,以前是陳柱子要娶俺,所以他才來俺們家提親,可是那時候俺不是不樂意,還把人家給趕出去了麽?現在,俺樂意了!是俺!要嫁給他,那可不就是該俺們去提親了麽?”
“……”
好像是。
第二日,陶鎮的天灰蒙蒙地,好似要下一場大雨,來洗刷一下這塵世的灰。
遲幼欽一行人收拾好便又坐上馬車朝隆鄉而去。
“阿攸,一會兒你先把昨日在鎮上置辦的東西給胡鄉長送去,而後,再來孟家。”
“是。”
一晃便走到了隆鄉鄉口。
待如影停了馬車,阿攸便下了馬車,上了之後尾隨而來的一輛拉貨的板車,朝胡鄉長家走去。
待那板車過去,如影才又趕了馬車朝臨村西尾孟家而去。
下了馬車,如影將馬車趕到附近的****係好,便坐在轅座上,看這一派並未因灰蒙的天色而黯然失色的青山綠水。
遲幼欽也不勉強他跟著。
本來麽,人家就是來**自己的,現在人看風景,難道自己還要巴巴地貼上去說,啊!如影,你一定要一步不離地**我噢!不然你家主子會罰你噢!
自然是不會。
所以遲幼欽隻領著阿兮去敲孟家的門。
“誰啊?”
“是我。”
“……”
遲幼欽與阿兮對視對視一眼,該不會又不給他們開門了吧?在遲幼欽覺得再敲一次門的時候,孟循義卻開了門。
隻是臉色,比昨天更難看。
對他強扯出一抹尷尬的笑,遲幼欽才問道,“孟夫人現下可方便?”
“娘在裏屋等你。”說罷孟循義便垂了眸子,挪到了門的一旁。
待遲幼欽二人進了院子,便利索地關了門。
“你不能進去。我娘隻見她。”
阿兮聞言一愣,邁進門的半隻腳頓住,不知該進還是出。
遲幼欽轉頭看著走過來拉住阿兮的少年。他的語氣沒得昨日的犀利,卻多了一分悲傷……悲傷。
孟循義見遲幼欽這麽直直地看著自己,趕忙又將頭側開。
“我娘在床上等你。”
說罷便徑自走到屋角一處廢棄的車轅上坐著,背對著遲幼欽二人。
遲幼欽眼神示意阿兮去看看孟循義。
看他的樣子,定是出了什麽事,才會情緒這麽低落。但這一夜,能出什麽事呢?
阿兮會意便朝孟循義走了過去。
而遲幼欽也進了堂屋,關了門。繞過一展風屏,走到裏屋,目光所及,是一處簡單的梳妝台和一隻檀木箱子。箱子對麵,便是一張炕狀的床,床頭放著一高腳圓凳,圓凳上一隻陶碗盛著黑濃濃的藥,還冒著熱氣。床上的女子蓋著一床薄被,麵色蒼白,氣若遊絲地躺著。
見著此情此景,遲幼欽猛地就邁不開步子。定定地站在風屏旁,看著床上的人。
當初葉夢欽……那時,她也是有這種心如針刺的感覺……
隻一下,卻痛的難以呼吸。
氣氛僵持大半晌,床上的人終於是轉了頭,看向風屏處站著的人,氣若遊絲地說道,“二小姐,你來了。”
“……”
“咳咳……咳……咳咳……咳……”
見床上的人喘得厲害,遲幼欽連忙摒去適才的情緒,跑到床邊,將床上的人扶起,背靠著自己的肩。一手在她背上,替她順著氣。
“孟夫人,你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