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眾人的心思
曹子衿聽見遲幼欽波瀾不驚的回話,當即情緒激動地一把狠狠抓住匍匐在床上的遲幼欽的手臂,怒喝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是本王的王妃!除了楚王府,哪裏也不許去!誰也不能讓你離開!”
聽到曹子衿這一喝,遲幼欽真是被嚇到了,這人怎麽吼那麽凶啊!故意吐自己一臉唾沫星子吧?!
在場眾人卻真是為這楚王爺捏了一把汗,這般在皇帝麵前妄言,那是抗命啊!自古難測君王心,皇帝若是借此發威,這楚王爺恐怕是自身難保了。然而這世事便是如此,怕什麽來什麽。
皇帝不負眾望地拍桌子瞪眼,龍威大怒,怒喝失了分寸的曹子衿,“十六皇弟!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來人,送楚王回府思過!沒得朕的命令,不許出府!”
怒喝之下,那祥公公便一臉難色地招手示意殿外的護衛進來。
遲幼欽雙眸看著皇帝的黃袍邊兒目不斜視,全然一副心死情絕的樣兒,微微起身推掉曹子衿的手,朝著慍色不褪的皇帝又是俯身說道,“皇上息怒,王爺隻是一時氣急。”
對著皇帝說完,遲幼欽又微微起身,側對曹子衿心如死灰地說道,“臣女心死如灰,望王爺在府中能明白皇上對您的一片苦心。”
眾人無言,又是靜了半晌,皇帝才緩了語氣。
“來人,送楚王爺回府。”
曹子衿則一臉呆愣地看著遲幼欽,滿目不信,含雜著心寒,任由祥公公招來的兩個護衛拉著朝外殿而去。
“朕與你父親還有政事要議,你便在此休息,到了時辰你父親自會來接你。”話一撂下,皇帝一甩龍袍,帶著葉宗盛等人便離開偏殿,隻留了幾個宮娥太監照看。
“恭送皇上。”重新回到被子裏躺著,遲幼欽才握住自己發抖發涼的雙手,真是要被這些人嚇死了!終於走了……
——
“楚王妃,太後娘娘來了。”
遲幼欽聞言緩緩睜眼,看著麵前的眉目含笑的粉衣宮娥,仰頭看著黃羅帳,歎息一聲,而後又馬上進入狀態,轉頭有氣無力地對那宮娥說道,“有勞姑姑扶我起來。”
“是。”那粉衣宮娥應下後便配合地扶了攤軟的遲幼欽起身,替她披上不知哪裏拿出來的披風,而後扶著她下了床榻走到太後已坐著的軟榻前行了禮。得了太後的允扶著遲幼欽坐到軟榻另一邊,便自覺退到一邊。
待遲幼欽坐好,掃眼她那病弱無神的模樣,太後才悠悠開口,“今日之事,哀家已聽祥公公說了。你身子弱,為了矜兒甘願和離,這讓哀家看著也滿是心疼……隻是,因著這事兒,讓皇帝和矜兒兄弟不和,這實在是你的不懂事了。”
得,這太後一上來便開啟婆婆模式,護崽心切啊!隻是不知道,皇帝和楚王,她到底更護誰?
看著低眉順目的遲幼欽,太後也不好言語過於嚴厲,隻是淡了早前的親昵感,似訓似警地繼續說著,“你可還記得,召你進宮那日,哀家與你說的話?”
遲幼欽暗歎,果然這些人說的話都不是廢話,現在是要跟自己玩真心話大冒險麽?
“臣女記得。”
“嗬……臣女?楚王妃,你當真記得哀家說的話?”
顯然,太後對遲幼欽的自稱很是不滿,這下是當真一點語氣都不軟了。
周圍的空氣因著太後著隱含怒意的話頓時變得稀薄,呼吸突感困難,於是遲幼欽便應景地咳嗽起來,“咳咳……”而後掩唇喝了一口熱茶,潤了潤喉,收拾好心緒,遲幼欽才一邊回憶當日那語重心長,慈眉善目的,這個老太太說的話,一邊淡淡地複述道:
“皇上和楚王爺是太後的兩個親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隻是皇家之事,皇位麵前,為了不失其一,總要有一個有所舍棄。好在當年皇上登臨大位時楚王爺年級尚小,不足以對皇上構成威脅,加之是皇上唯一的親弟弟,皇上對楚王也是保護有加。縱使楚王爺對太後您有些誤會,但對皇上,是妥妥地忠心。這也是讓楚王爺能夠一直活下來的籌碼。”
“既然記得如此清楚,那又如何要鬧今日這一出?”
遲幼欽感受到這老太太已然掩不住的怒氣後,隻微微垂眸,謔謔謔,都覺得是自己挑事兒了?斷袖之癖你們也看得這麽開的噢。再抬眸,遲幼欽已是紅了眼眶,“那臣女鬥膽問一句,太後可曾記得當日臣女所言?”
太後麵色一僵,顯然是沒料到這身恣病弱的小女人還能這麽鎮定地反將自己一軍。回想起那日她接的話,太後麵色略顯難看,過了半晌,冷哼一聲,“既然你喜歡去庵堂寺廟,那你便好自為之。”說完起身睨了一眼遲幼欽,便領了宮娥離開。
“恭送太後。”
“咳咳…咳……”送走這尊大佛,經過這一會子的對峙,遲幼欽突然有點明白曹子衿為什麽這麽反感太後了,為什麽第一次和他進皇宮時,他和皇帝都不讓自己單獨待在慈心宮了。隻是後來不巧啊!曹子衿不在,這太後又來了懿旨,那自己怎麽敢拒絕呢?所以才進了宮又聽她叨叨叨……
得了高位榮華又如何?終究是得不到兩個親生兒子的真心相待。隻是,真的挺好奇他們母子三人之間到底有什麽誤會,藏得那麽深,讓人滲得慌!這太後,沉浮這麽多年,不知為何,就對自己,怎麽沉不住氣,該說她什麽呢?!
“你懂醫?”
“不懂。”
“你真有那病?”
“沒有。”
“……”
“額……菩薩給的方子。”看著葉宗盛審問似的目光,遲幼欽隔應一會子,還是想著忽悠到底,自然不能告訴他自己提前吃了些什麽東西,畢竟,以這些古人的腦子,還不一定能理解。見葉宗盛還是麵有疑色,遲幼欽又隱晦地補充一句,“丞相應該懂,萬物之間,相生相克的道理吧!”
聽到這話,葉宗盛也明白了她用的什麽法子。轉了話題說道,“我與皇上說了,你這身子太弱,還是在葉府修養些時日,待你回了些精神,再去普業寺。我的意思是,待岑兒的婚事了了,你再將養一個月,我會帶著批文,親自送你去普業寺。”
“聽憑丞相安排。”
“隻是,如今去的普業寺,想必皇上有所安排,你當如何?”
遲幼欽聞言凝眉垂目,這確實和原先的計劃有出入,該怎麽隱蔽又自然地離開呢?遲幼欽確實不想,真的在尼姑庵待一年,太浪費時間!那皇帝好像知道自己有什麽預謀似的,防的那麽深……
“丞相可知去普業寺的路上有些什麽特別的人事?”
葉宗盛聞言沉思片刻,“隻怕會有人會借機假戲真做。”
遲幼欽內心不由感歎,閱曆多就是不一樣,自己還沒說全,就被他給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果然還是自己太嫩了麽?
“這事兒確實有風險,不過,丞相不是要送我們一行人麽?”
葉宗盛抬眸盯著側座上滿目盡是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自信的遲幼欽打量一會兒,真是不知道這小丫頭片子哪裏來的自信。不過這樣有膽有識的女子,確實不多見,難道真是菩薩派來的?想著便輕笑一聲,收了自己的目光,閉目養神。
“葉丞相,我鬥膽再問您一件事,可以麽?”
“嗯。”
“當年,您是知道誰要害夢欽,為了她的命,才把她送到玄都之外的隨雲庵的麽?”
葉宗盛這才又緩緩睜開眸子,那之中竟帶的是濃濃的傷感,“她畢竟,是我與傾心的女兒。”
雖然葉宗盛沒有正麵回答,但遲幼欽已了然。有些想要珍愛的東西,是不能擺在明麵兒上的。葉宗盛喜歡葉夢欽,更是愛阮傾心……在這古代,那葉宗盛不就是寵妾滅妻?那沈氏恨不得葉宗盛,又如何不能恨阮傾心呢?!愛屋及烏是一說,恨人恨子,卻也不是不存在的……
葉宗盛當年那麽費心在梧桐閣外置了護院,日夜巡防,以為能防了那人的害人之心。卻不料,自己離府的日子,那人卻趁機加害於自己千般保護的女兒!若不是自己回來得及時,恐怕那時欽兒就已離世……
也是那一次,葉宗盛少有地感到恐懼,那個人他不能動,但是這個女兒他要護!所以當機立斷,將葉夢欽送出葉府,安置隨雲庵。這才免了那些內宅的齷齪事。
可是,後來好不容易接了葉夢欽回來,卻發現這個女兒卻不是那個自己心心念念保護的人。他是有暴怒過,不過竟也有絲絲慶幸,終究還是不會拿自己的親女兒與人交易。
後來派人調查麵前這人時,得知葉夢欽已經香消玉殞,而這人,卻無論如何,查不到她的身份。好在入府後,她並未做出格的事,反倒是自願嫁給楚王,讓自己也免了皇帝的猜忌。如此,自己也才免了她的警惕。
她說自己是欽兒的“影子“,葉宗盛是不信的。但是,初入相府時,她素衣淡妝,實在太像當年的傾心了。那模樣,府上的人,連著他都是恍惚難辨的。那晚,她看到傾心時,雙眸的眼色,是那麽情真意切,仿若當真就是女兒見著親娘的那般欣喜驚詫……
後來思量,他是想要相信她確實是來為欽兒完成心願的。可多年的官場洶湧,卻依舊讓他放不下心。一旦為人,又有誰會那麽大義凜然,隻為了原主,而費心竭力,不顧身死呢?
拿不準這人的心,葉宗盛卻也不會直接否定。由著她離開玄都,或許還能找到欽兒的屍身。現下這個時機,她選擇離開,也算是明智,盡管她是不知朝堂的風雲鬼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