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延誤軍機
那雙無形的手將顧卿霜拖進無盡的黑暗中,她奮力掙紮,卻又渾身無力,好像不由自主地跟著那雙手,墮入黑暗之中。
慢慢地,她感到一絲溫熱在自己的右手上蔓延開來,與此同時,一道模糊的聲音不斷地響起,一次一次反複變得清晰起來。
“小姐?”
最後一聲讓顧卿霜的神思恢複過來。她陡然睜開眼睛,還沒有適應強光的雙眼裏倒映著伶兒模糊的影子。可是當顧卿霜的意識清醒過來那瞬間,她腦海裏隻有一個詞。
“爹爹!”
伶兒看見顧卿霜驚叫著從床上坐起來,一身冷汗早已把單薄的衣衫打濕,忙上前用濕毛巾替顧卿霜擦拭著臉頰。伶兒一邊給顧卿霜擦著汗,一邊問道:“小姐你怎麽樣了?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顧卿霜情緒冷靜了一些,但仍覺頭痛欲裂,用手摸著太陽穴問道:“我躺了多長時間?”
“一整下午了。”伶兒擔憂地皺著眉頭。
顧卿霜意識到在她暈倒之前發生了什麽事情,還在不停地安慰自己也許隻是個夢,但她明明知道,那根本不是夢。她顫抖著,猶豫地問道:“前線戰報……前線,爹爹他……”
伶兒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低下頭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很快,顧卿霜就感覺到手背上濺落了滾燙的水珠。不用說話她也明白了什麽,手指微微地顫抖起來,竭盡全力不讓自己表現出過度痛苦的反應。
但她還是忍不住呢喃:“不可能的,不會……我爹他、他不會……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的,他可是從未打過敗仗的常勝將軍,怎麽可能會死?他怎麽可能會戰死?不可能!不可能的!”說著,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掉。
無論她以往承受過什麽樣的災難,她都可以假裝堅強地去忍受,但是對於自己的親人,她絕對無法眼睜睜看著他們承受苦難。
父親可是顧家的精神支柱!如果父親真的倒下了,顧卿霜一時之間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小姐你別這樣……老天如果在天有靈,他一定希望你能夠振作的。”伶兒抽泣著對顧卿霜說道,她緊緊握著顧卿霜的手,想要安慰主子,卻又不知道還能說什麽能讓顧卿霜心裏好受一點。
顧卿霜咬住下唇,腦海中浮現出那一日城門外送別,她對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卻是懷疑!想到這裏,顧卿霜感覺心都好像裂開了一樣。她從未想到過那一麵會是永別,她連幾句好聽的話都沒能跟父親說,現在……
“小姐……”
因為咬得太用力,顧卿霜的嘴角滲出一絲猩紅。痛覺讓她稍微平複了些心情,她定下神問道:“前線如何了?沒有了爹在,大哥和清風他們呢?有他們的消息嗎?”
伶兒目光閃爍了一下,有些避著顧卿霜,支吾地說道:“沒、沒有,他們應該還在前線忙……”
“你看著我!”顧卿霜心頭咯噔一下,她太了解伶兒了,這丫頭這副表情,明顯就不對勁。父親已經出事了,難不成連大哥和清風也……她一把抓進了伶兒的手,問道:“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有什麽瞞著我?”
“沒、奴婢沒有。”伶兒別開目光左顧右盼,生怕被顧卿霜看穿她說謊的表情。
“你還不說實話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昏迷之後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麽事?你說啊!”顧卿霜著急起來,急火攻心便不斷地咳嗽,直憋得蒼白的臉色泛起陣陣紅潮。
“小姐你別著急,奴婢說,奴婢說就是了!”伶兒眼見瞞不過去了,再這樣就算她把其他事情瞞著主子,情況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她趕忙一邊拍著顧卿霜的背順氣,一邊組織著語言小心翼翼地說道:“你暈倒之後的確還發生了事情。其實,那個傳令兵隻是打頭陣的,在他之後,還有一支隊伍回來,他們……他們把溫如絮送回來了。”
“溫如絮?為什麽要把她送回來?”顧卿霜聽得有點糊塗。
“她……她帶了一些人去營救老爺,但是因為援軍未按原定計劃按時接應,溫如絮和她帶去的人寡不敵眾,差點和那兩萬精兵一同陷在包圍圈裏,最後援軍趕到的時候,溫如絮已經受了重傷,前線醫療條件不夠,所以連夜將她送往京都來了。”
“那這和我們有什麽關係?”顧卿霜覺得,伶兒該不會單純地隻是因為不喜歡溫如絮,所以才露出這樣一幅表情。
伶兒看了顧卿霜一眼,又低下了頭,一臉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開口的表情。等了好一會兒,她才吞吞吐吐地說:“援軍……負責援軍的將領,是二少爺。”
顧卿霜僵住,腦子裏飛快地理清楚了其間的聯係。她來不及多想,掀開被子下床,“我要去見皇上!這其中必定有什麽誤會,我要去問清楚!”
“小姐不行,你現在不能過去!小姐不行啊!”伶兒連忙追著顧卿霜,但沒想到顧卿霜根本就不聽她的,徑直往門外走去。
傍晚的斜陽沒有溫度地從淡淡的雲影後麵投射下來,將顧卿霜疾行的身影在曲折的回廊上拉得老長。
從離勤政殿最遠的宮殿之一走到這個地方,竟然也沒花多少功夫。
守在大殿門前的向岩老遠就看見了顧卿霜過來,於是也向前走去,似乎是怕顧卿霜會打擾到殿內清靜,直接把她攔在了大殿門外好幾尺遠的地方。他恭恭敬敬地對顧卿霜行了個禮,“皇後娘娘,您不能過去。”
“讓開!我要見皇上!”顧卿霜說著就想要越過向岩。
向岩也不是省油的燈,立馬伸手攔住顧卿霜,道:“皇後娘娘,皇上有令今晚不見任何人——”頓了頓,似乎是有所猶豫,不過為了能阻止顧卿霜,他還是把本想咽回去的那句話說出來,“尤其是您。”
顧卿霜聞聽此言,心下了解幾分,強烈的不安如同一雙枯瘦的手扼住了咽喉,讓她有些呼吸苦難。
“他知道我會來?那他也一定知道我是為何而來!我了解清風,他絕對不會有意延誤軍機,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我要見皇上,我要跟他說清楚!”
“皇後娘娘,顧少爺延誤軍機一事眼下證據確鑿,且不論其中是否有隱情,你若沒有切實的證據,就這麽衝進去與皇上對峙,隻怕結果得不償失。”向岩這番阻撓顧卿霜的話更像是忠言勸告,雖說他隻是一介武夫,可跟在皇帝身邊多年,或多或少也明白一些門門道道。
比如此刻,顧卿霜就不得不承認他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
“可清風是我弟弟,無論如何我總要先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向岩聽了這話,皺起眉頭想了想,說:“送溫將軍回來的是卓副統領,前線的具體情況他應該比較了解。”
“卓副統領?你是說卓岩?他不是應該……”顧卿霜想到大哥還在戰場上,而卓副統領是父親派去保護大哥的,他怎麽會為了護送溫如絮而回京?
“你去見見他就知道了。”向岩說著,回頭望了一眼,確定沒有驚擾到白暮宸,不過這裏終究不是說話之地,而他也不是多嘴的人,他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於是告退,回到大殿門前看守。
白暮宸特意讓向岩在殿門前職守,看來是早就做好了準備。
顧卿霜知道繼續在這裏耗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隻好按照向岩的提示,先去找卓岩。說起來,向岩和卓岩兩個人不但名字差不多,就連個性也有那麽些相似,正義、固執、堅持原則,所以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基本都是可信的。
伶兒遵照顧卿霜的吩咐,宣了卓岩入雲夢宮覲見。
聽到是顧卿霜召見,卓岩倒是一點都不耽誤,跟著伶兒匆匆忙忙地就進了宮。顧卿霜也不多廢話,直接問卓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你不是應該在我大哥身邊嗎?溫如絮受了傷,但也不必你親自送她回來吧?”
卓岩緊皺著眉頭,表情凝重地答道:“其實屬下也並不想就此回京,但這是清寒少爺的吩咐。事實上,屬下這次回來並非隻是為了護送溫將軍,而是為了保護清風將軍。”
“清風?他……”說到這裏,顧卿霜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她覺得自己真是反應遲鈍得過分了些,明知道現在清風是被定罪為延誤軍機,竟然還妄圖他還好好地呆在戰場上。
卓岩知道顧卿霜已經想到了,點點頭說:“他們以延誤軍機並造成惡劣後果的罪名扣押了清風將軍,並隨同溫將軍一道送回京都,接受皇上和刑部審訊。”
“難怪皇上不肯見我,原來清風已經送回京都,他知道我會去問這件事,所以故意躲著我。他是想就這麽給清風定罪,不想給我辯駁和爭取的機會嗎?”顧卿霜站起身,第一反應是立馬再去找白暮宸,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見到他的麵,跟他當麵說清楚,她絕對不相信清風會有意延誤軍機,這其中必定有什麽誤會。
這麽一想,顧卿霜便頓住了身形。之前向岩也說過,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就這麽貿然去找白暮宸對峙,並不會對這件事有多大的幫助,也許反而會激怒白暮宸,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那麽在戰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清風會延誤軍機,我爹又為何會陷入敵人的包圍圈直至……戰死?”這是顧卿霜腦海裏最大的兩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