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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恍若隔世

  竹葉卷落滿地,似相思凋零卻無人照拂。修竹凝視著靈池中央的蓮花,眼神卻空洞的好似丟了魂魄,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清晰的是漣漪的臉龐。


  漣漪盈盈而立在蓮花上,著粉色半臂抹胸,下身是藕色襦裙,手裏捧著一支含苞待放的蓮花,笑吟吟的看著他,修竹立即伸手想要緊緊摟住,可還沒等伸手,漣漪便如燭火一般搖曳一下湮入黑暗中。


  胸口悶痛,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麽珍貴的東西,至於是什麽,他不敢細想,複又起弦撫琴,讓弦音撥亂自己的心緒。


  篁竹林又掀起陣陣竹波,更多的竹葉凋落,顏淵和慕淵都關注著修竹的一舉一動,生怕他發生半點意外,自打漣漪上回離開之後,修竹便終日獨坐靈池旁撫琴,眼神空洞,時不時還口吐鮮血,隻怕是,他已經感應到漣漪發生什麽事了……


  曾經從不孤獨的人此刻卻萬般寂寞,到底誰把誰連累?


  慕淵似受到修竹的琴音感染,忍不住抽泣了起來,跑到修竹身邊說:“太子,你別彈了!”


  顏淵立刻追上前拉住慕淵的手說:“別鬧。”


  修竹卻真按住了琴弦,用空洞的眼神看著顏淵,問:“告訴我,我真如你們說的那樣,無所不能嗎?”


  顏淵不知修竹為何這樣問,但還是如實回答:“修竹,你並非無所不能。”


  “是啊,漪兒也是這樣告訴我的。”修竹低垂下眼簾,長睫下一片青黑,“我感受不到漪兒的存在,也找不到她。”


  “太子……”慕淵抽噎的說,“漣漪她……”


  “她隻是去解決一些問題了。”修竹替慕淵接話說,“等她解決了,很快就會回到我身邊,一直陪伴我的。”


  慕淵呆呆的看著修竹,不懂修竹為何這樣說,顏淵立即捏捏慕淵的手示意她別說話,然後對修竹說:“是的,漣漪她已經解決了天雷之禍,很快就會回到你身邊,我們的壽命那麽長,不過是彈指罷了。”


  “壽命再長,也不能浪費。”妖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顏淵立刻拉了慕淵轉身欠身道:“拜見妖皇。”


  妖皇頷首作答,示意顏淵和慕淵離開,顏淵便看了看修竹,然後拉著滿臉不情願的慕淵快速離開了。


  看著頹唐多日的修竹,他的外表與平日無異,卻再無往日的傲睨一世之感,所有的桀驁與自負都被磨滅的幹淨,這是妖皇想要達到的目的,但修竹也不如曾經意氣風發了,妖皇不由皺眉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落魄極了,半點兒都沒有妖界太子的樣子。”


  修竹卻不理他,雙眼盯著平靜的水麵發呆,妖皇更加惱火,卻還是忍著怒意,大聲說:“仙界下了請柬,說是你妹妹要同帝嚳大婚了,邀請我和你母後還有你一同參加。”


  修竹這才緩緩回神,卻還是盯著平靜水麵,問:“帝嚳元神歸位了?”


  “對,如今正在受封,過幾日便大婚,你現在收拾收拾,也差不多了。”妖皇很是不滿修竹這個落魄樣子,“別讓我再看見你這種模樣,你是妖界的太子,絕不能被任何人任何事擾亂心智。”


  修竹默默收了琴,沒等妖皇反應過來便去了仙界,仙界一改往日素白裝飾,到處都掛著紅綢喜燈,修竹不知怎的覺得刺眼,漣漪如今杳無音信,而帝嚳卻得償所願,但轉念一想,他是娶自己的妹妹,二人終成眷屬,自己該祝福才是。


  歎息一聲,修竹信步走著,不留神便又到了桃花小道,桃花樹上隻開了幾朵小小的桃花,還被綁上去的紅綢奪了目光,更顯可憐,修竹忍不住施展法力,讓桃花催發。


  以修竹為中心,桃花小道上的桃花一株株綻放,終是太過擁擠而凋落,刹那桃花漫天飛,凋了又生,鋪就一路紅毯,修竹從不染塵的長靴也沾上幾片桃花,不忍心拂開,任由自己墮入紅塵萬裏。


  這是他與漪兒初遇的地方,那時他還不懂情,所以彈出不漪兒那樣富有感情的天籟之音,他正苦惱時,便看到樹下遠遠張望帝嚳的漪兒,她的表情太過憂傷,眼中暗湧湧動成珠,卻不滴落,修竹不知怎麽安慰,便讓她彈奏一曲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心中不由一痛,修竹捂住失去一對肋骨的胸口,大口的喘息著,遠遠跑來一個人,邊跑邊喊:“哥哥!哥哥!”


  修竹抬頭看來人,隻見墨歌穿著緋色的紗裙跌跌撞撞的奔來,修竹不由張開手臂讓墨歌撞入自己懷中,憂心道:“都要成為九皇妃了,你怎麽還是這般莽撞呢?”


  “我感應到哥哥來了,便立即來找哥哥,不是我莽撞,隻是這天上的裙子太不方便。”墨歌拎著迤地的裙擺,癟嘴說,“天上的規矩實在是太多了。”


  墨歌說完,帝嚳也追了過來,見墨歌安然無恙才鬆了一口氣,捏了捏墨歌的臉,埋怨說:“方才聽她們說你突然不顧一切的跑出來,嚇得我以為你出了什麽意外,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要告訴我,可不能自己擅作主張,知道嗎?”


  墨歌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撒嬌說:“好不容易見哥哥一回,一時激動便忘了,以後不會了。”


  修竹也摸著墨歌的發頂,溫柔道:“歌兒,哥哥從前不懂,所以總由得你任性胡鬧,才使得你受諸多苦楚,如今你嫁到仙界,哥哥可能不能向從前那樣第一時間趕來幫你了,你要好好保護自己,不要讓自己受傷,知道嗎?”


  聽修竹還是這般寵溺自己,墨歌忍不住哭了起來,抱著修竹說:“哥哥,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絕對不會再惹哥哥憂心。”


  修竹輕輕點頭,又看向帝嚳,囑托道:“歌兒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比我當初對她更好,不管發生什麽,你都要站在歌兒身旁,信任她,照顧她,陪伴她,帝嚳,你能嗎?”


  帝嚳從修竹懷中接過墨歌,摟入自己懷裏,鄭重回答:“我能。”


  看著身著緋色衣裳相擁的二人,修竹忍不住想象自己與漣漪穿著喜服相擁在一起的畫麵,祝福說:“好好待互相,莫要負了深情。”


  帝嚳和墨歌一起點頭,修竹便轉頭看著桃花說:“我四下走走,你們請便。”


  絕不能讓哥哥走到天池旁邊!墨歌猛的一個激靈,立刻拉著修竹的手說:“哥哥,我還有很多話想單獨與你說,所以我陪你走吧。”


  修竹點頭,轉身便沿著桃花舊路向裏走,墨歌看了帝嚳一眼,示意他放心,便追上修竹挽住他的手臂,走向舊路盡頭。


  盡頭是一片茫茫雪地,再也不見一朵桃花,蒼白廣袤的大地上,隻有一張石桌和兩個石凳,石桌上有一副棋盤,墨歌好奇問:“哥哥,這是哪兒啊,為何我從來沒有來過?”


  修竹的神情似乎立刻陷入恍惚,他抬手捧起如絮白雪,絕世的容顏被白雪反射的光芒給覆蓋,他啟唇輕語:“似乎很久很久之前,恍如隔世一般,我與漪兒在這裏對弈,可是明明對我來說,不過是漫長生命中的幾年時間。”


  墨歌心道不好,她本想著讓修竹轉移注意力不去想漣漪,誰知這裏便與漣漪有關。


  “曾經如流水一般蒼白寡淡的日子裏,在遇見漪兒之後,忽然變得有意義了。”


  修竹緩緩收回手,慢步坐到石凳上,看著桌上的殘局,似乎挑起了興致,捏起黑子欲下,卻懸在空中,看著棋盤發呆,因為他知道,即使黑子落下,也再沒有一雙素手,落白子。


  看著手懸在空中的修竹,墨歌不知怎的就濕了眼眶,朦朧間好似看到無數個寂寞重疊的背影,春去冬來,日落月升,雲卷雲舒,他總是坐在一隅盼歸人。


  “有漪兒的那些日子,如夢般轉瞬即逝,此刻像是醒了,隻覺得無限恍惚,想要用力的去抓,可自己根本不知道,究竟要去抓什麽,隻能眼睜睜看著夢境一點點褪色,最後被凡事所覆蓋。”


  修竹絕望的收回手,隨後又把棋案上的棋子收回棋罐,站起身走回墨歌身邊,說:“歌兒,走吧,你不是有很多話要與我說嗎?”


  墨歌正不停的抹著眼淚,見修竹忽然問她,一時也不知該和修竹說些什麽,於是反問:“哥哥,如果漣漪要很久很久,久到連我們都不能望見的悠長歲月,才能回來,你會怎樣?”


  修竹的瞳孔微微收縮,隨即垂下眼簾,讓長睫遮住自己的眼神,輕笑道:“即使是這樣,我也要等她,畢竟,終有一日,她會回來的,不是嗎?”


  墨歌不忍心再說,於是不停點頭,修竹抬手,用冰冷的指尖替墨歌擦了擦淚水,說:“回去吧,帝嚳等你許久了。”


  墨歌卻不停搖頭說:“隻要哥哥在仙界,我都要陪著哥哥。”


  “好。”修竹揉揉墨歌的發頂,“再隨我四處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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