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電閃雷鳴
“今年又發洪水,和當初漣漪公主和親獫狁時一樣,你說,傳言是不是真的啊?”
“大長公主出世時,京城的赤蓮花一夜便開了,誰知道是福是禍,更何況,早年我便聽人說過,公主是妖孽的傳聞。”
“我也有過幾絲耳聞,大長公主和親獫狁,獫狁王就再也不侵犯我陳國,而後又不知用什麽法子殺了刀槍不入的獫狁王,我看啊……”
“住口!就算公主是妖!也沒有做什麽對不起我陳國的事情,還為我國奉獻犧牲許多!”
“誒誒誒,我們也就是說說罷了,何必如此激動……”
“此事休得胡言,若讓丞相的人聽去了,你們的腦袋便留不住了!”
聽完樓下的爭辯,陛犴端著酒壺回到了隔間,捏著嗓子把自己方才所見所聞向梁子塵重演一遍,梁子塵見了不由笑道:“沒想到想當初響當當的獫狁王竟然淪落到要學舌逗趣的地步。”
“為博美人一笑,也無妨。”陛犴捏著梁子塵的笑臉,“不愧是我獫狁,即使被滅,也要反噬漣漪。”
梁子塵拍開陛犴的手,拿過他涼了的酒壺,一邊放在熱水中燙著,一邊說:“前陣子,你不是回妖界了嗎?怎麽又來人間了?”
看著為自己溫酒的梁子塵,陛犴心中陰鬱立即消散,笑道:“妖界有什麽意思,成堆的事情要我去處理,如今妖皇和修竹在,我自然是要多瀟灑瀟灑。”
“那你為何還總要我同你去妖界?”梁子塵瞥了陛犴一眼,“莫不是想讓我成為人彘?”
“我哪裏舍得?”陛犴立刻否決說,“我保你在妖界過的瀟灑自在,並且比在人間有趣。”
梁子塵搖頭道:“我如今就很自在了。”
“不要被眼前的安逸蒙蔽了。”陛犴忽然嚴肅了起來,“就像修竹,從未受過什麽挫折,不知天高地厚,又如漣漪,以為滅了獫狁她就能讓陳國高枕無憂了嗎?”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梁子塵拿出燙好的酒,為自己斟了一杯,再為陛犴斟了一杯,“還是你要做什麽?”
“我什麽都不用做。”陛犴捏著酒杯道,“我隻是順應天命罷了。”
梁子塵點頭,低垂眼簾,輕聲說:“所以即使知道了,也改不了半點,就如當年,我計劃了那麽久,漣漪還是被送去和親。”
陛犴眯眯眼,低頭看著梁子塵的眼睛說:“你是不是,也看的到自己的未來?”
梁子塵閉上眼,單手描摹著自己的眉骨,輕聲說:“我看到的並不如你們想象的多,大部分都是我推測出來的,至於我自己的命……”,梁子塵頓一頓,“我隻能看到我什麽時候死,怎麽死。”
看著梁子塵眉骨下方緊閉的雙眼,陛犴忽然明白梁子塵為何是這幅模樣了,這麽多年來,一直計算著距離死亡的日子,想要掙脫卻怎麽也避不開。
“其實我早就活膩了。”梁子塵忽然睜眼笑著說,“你一直要帶我去妖界,就是試圖改變我的命嗎?”
陛犴點頭,說:“隨我去妖界仙界,那樣定沒有人會毒害你。”
“不了,我倒是想看看,誰能用毒殺了我。”梁子塵抿了抿酒,“天底下,竟然有人能製出我解不開的毒。”
話已至此,陛犴隻得搖頭說:“罷了。”
“送我去一個地方吧。”梁子塵伸手,陛犴便摟起梁子塵下樓,守在樓下的搗藥立刻推了輪椅出來,陛犴把梁子塵放上去,然後對搗藥說:“你家侯爺要出門,我送他,你自個回去吧。”
搗藥看向梁子塵,梁子塵輕輕點頭,搗藥隻得目送自家侯爺被這個男人推走,心想,這個男子究竟是誰,每日見他總是換了一個模樣,看不出半點破綻,不得不歎服易容術之高超。
春雷不絕,洪水又如那年泛濫,漣漪穿上罩衣,獨自去了祖廟,赤城的金像鎖在這裏百餘年,被香灰欺壓,空氣中彌漫著塵埃的氣味,即使知道祈禱神明庇佑無用,但漣漪還是想來看看,看看這些與她曾經有關的一切。
漣漪從蒲墩上站起來,本欲離開時,遠處又傳來素手古琴聲,彈一曲《青梁懸想》生死兩無話,漣漪便循著琴曲來到前朝梁武帝梁青的廟宇前。
原本破敗的廟宇似乎修繕了許多,漣漪踏著新發地小草進入廟內,入眼便是碩大的畫壁,即使已經有些模糊,但漣漪還是能夠分辨出,上麵的人是梁武帝。
梁武帝橫槊高舉頭頂,眼神睥睨看著蜉蝣般的眾生,青俍皇後站在他身畔,眉眼竟是極度溫柔,漣漪愣愣的看著青俍皇後,與她自小想象的極為不一樣。
或許,這樣溫柔的一麵,也隻有梁武帝有幸看到吧。
“在想什麽?”
漣漪轉頭,隻見陛犴推著梁子塵向她走來,梁子塵又問:“你怎麽會來這裏?”
“陳國最近不太平,我來求求先祖為陳國祈福,聽到《青梁懸想》的琴聲,便循著琴音到這兒了。”漣漪自嘲道,“隻是安撫安撫自己罷了。”
“不為自己打算打算嗎?”陛犴忽然問。
漣漪怪道:“我有什麽好打算的,如今陳國春雷不絕洪水泛濫,陳國安危是重中之重,安樂侯可有辦法解決?”
梁子塵閉眼搖頭道:“當初容璧早做防範還是不能勝天,我又能如何。”
漣漪黯然點頭,最後一點希望也消失,不由歎息一聲,轉身便要離去。
陛犴卻忽然道:“熒惑守心,此星為勃亂,乃與殘賊、疾、喪、饑、兵等惡象相關連,必有禍國之災,熒惑為孛,外則理兵,內則理政,如今公主手握虎符輔佐皇上,說的可不是您?”
聽陛犴這樣說,漣漪立即轉頭看著他冷冷說:“沒想到說出這話的人,竟然是你。”
“確實是我。”陛犴走到漣漪跟前,俯視漣漪說,“但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看,這些年,陳國是不是天災人禍不斷?”
漣漪退後一步,低頭深思一番,回憶這些年陳國確實大大小小災禍不斷,洪災旱災瘟疫戰爭連番爆發,可不就是陛犴說的,與殘賊、疾、喪、饑、兵等惡象相關連……
漣漪心中搖動,不由仰頭問:“那你可有破解之法?”
“解鈴還需係鈴人,凡事因果相關,公主隻需仰頭看看這滾動的天雷便懂了。”
漣漪立即走到廟宇門口,屋外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天雷如魚在烏雲中翻滾跳躍,電光石火間,漣漪腦中似有雷鳴炸開,她呼吸一窒,沉聲問:“你是說,天雷?”
“對。”陛犴又走到漣漪身邊,直言道:“天雷本就是天譴,你卻擅自引到自己身上,犯了大錯,天譴難逃,遭殃的自然是整個陳國了。”
“你的意思,這些災禍,確實是我引來的?”漣漪覺得頭皮發麻,陛犴的聲音在耳邊無限放大,比雷鳴聲還要震耳。
“對。”
“那可有解決之法?”
梁子塵忽然開口道:“罷了。”
漣漪轉頭看他,陛犴卻自顧自說:“若你去了妖界,災禍自然要牽連妖界,妖皇容不得你,漣漪,你應該懂我想說的。”
“也就是說,你是妖皇派來說服我離開修竹的?”
“差不多吧,畢竟妖皇對我有知遇之恩,而且修竹那小子,也確實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天譴可有解決之法?”
“若你魂飛魄散,自然再無天譴。”
“魂飛魄散?”漣漪止不住向後倒退幾步,全身都暴露在雨下,積水沒腳,臉色煞白。
若魂飛魄散了,她還有什麽來世?隻要她私心一下,當做什麽也不知道,沒有人能奈她如何,她本就不是什麽舍身取義之人,漣漪於是握緊拳頭,咬牙說:“若我不肯呢?”
“不想想你那些無辜的百姓?還有我們妖界無辜的小妖?亦或者,你不怕修竹受到波折?”
聽陛犴這樣說,漣漪卻漸漸冷靜下來,怎肯輕易就範,據理力爭道:“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對付你一個凡人,妖皇隻需要動動手指就能讓你魂飛魄散,何須騙你?”陛犴說的輕描淡寫,但漣漪卻更加確信,陛犴說的是真的。
不愧是妖皇,自己不出麵,讓陛犴把真相告訴自己,讓自己做選擇。
若她知道自己可能給修竹帶來禍患還是要苟活在世上,妖皇便可用保護修竹為名殺了自己,若自己不肯拖累修竹那就更好,不必他動一根手指,更不用怕修竹與他鬧翻。
漣漪抬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冷笑說:“他是在威脅我,讓我自己死。”
“也對,畢竟妖皇是修竹的父親,他不想讓二人的關係因你變僵。”
“嗬。”漣漪不再理陛犴,轉頭看向梁子塵,梁子塵卻閉著眼,麵無表情,似乎早就知道這一切,漣漪忽然就明白剛剛梁子塵為何要說“罷了”,他不想要自己知道真相,也就是說,他也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漣漪再退後幾步,淤泥染汙了裙擺,陛犴繼續說:“漣漪公主,你方才不是還祈禱陳國災禍消失嗎?如今已經給了你解決的法子,你為何不答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