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除夕之夜
漣漪捧著一壺醉月來到靈池旁,修竹卻不在,漣漪便向篁竹林深處的宮殿走去,他不在靈池旁,那就應當在殿內處理政務。
篁竹林依舊如往日般清冷,竹葉隨風飄落幾片,落在地上都能震出幾分聲響,所以漣漪站的遠遠的都能聽到修竹的怒吼,用她從未聽過的語氣說:“那又如何!”
漣漪頓住腳步,另一男聲的聲音很低沉模糊,漣漪依稀辨別出幾個詞,他說:“漣漪……天雷……報應……妖界……”
漣漪還想走近細聽,門就猛的推開了,修竹微紅著眼看著門外的漣漪,跨出門的步子滯住,不知是落下還是收回。
另一人也看見了漣漪,卻熟視無睹對修竹說:“修竹,她不過一介凡人,還惹了一身災禍,你還是要一意孤行?”
漣漪不好再聽下去,轉身便走,修竹立即追了上去,緊緊抓著漣漪的手不讓她走,語氣強勢道:“不許走!”
漣漪感受到身後之人的壓抑的殺戮氣息,立即轉身看他,隻見修竹微紅的眼漸漸鮮紅起來,漣漪立即丟了手裏的醉月酒,反握住修竹的手說:“我不走。”
修竹眼中的鮮紅立即如潮消退,漣漪便對修竹偷偷笑了笑,捏了捏修竹的手,不等修竹反應過來就站到修竹身旁,對依舊站在殿內注視他們的人頷首說:“漣漪無禮,不知妖皇在此,衝撞了妖皇。”
“無妨,既已經聽到了,本皇便敞開了說……”妖皇剛開口,漣漪便搖頭說:“漣漪不過一介凡人,站的遠了根本沒有聽到妖皇您說什麽。”
“那本皇便說與你聽!”妖皇有些冒火,漣漪卻轉頭對修竹說:“修竹,我來妖界有一段時間了,人間應該快到除夕,你送我回人間過節好不好?”
修竹點頭,看都沒看妖皇一眼就帶著漣漪回了未央宮。人間此刻才剛剛破曉,寒意透過衣衫刺骨,漣漪便把頭埋入修竹懷裏說:“別和妖皇吵架,他也是為你好。”
修竹身體僵了僵,最後歎息著把漣漪緊緊摟在懷中,用呼吸聲回應。
“我知道,我曾經做的那些事情逃不開妖皇的眼睛,他討厭我也是自然,我在人間的這段時間,你好好安撫妖皇,不必擔心我。”漣漪把手探入修竹袖中,抓著修竹的手十指相扣,“若是有空了,記得來找我。”
“不會讓你在人間等太久的。”修竹輕輕吻了漣漪光潔的額頭一下,“如意就留在你身邊,有什麽事情便讓他做,萬事以自己為重。”
“以你為重。”漣漪眨眨眼睛,“隻要有你在,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那我萬事以你為重。”修竹也眨眨眼睛,忍不住相視而笑,良辰美景任時光蹉跎。
二人又溫存了好一會兒,朝陽出來時修竹才依依不舍離開,修竹剛走,含英和如意便笑嘻嘻著從角落裏出來,含英拿了披肩為漣漪披上,關心道:“公主,如今已是小雪時節,怎麽穿的這麽少,好在修竹公子護著您,不然要凍壞了。”
“就到小雪了?”漣漪微紅著臉緊了緊領口,轉移話題說,“時間真快。”
“可不是,皇上前陣子還與我提過,不知公主你回不回來陪他過除夕。”含英捏了捏如意圓潤的臉,“如意方才聽修竹公子說不帶他走,開心壞了,他一直掛念著除夕夜宴。”
漣漪看向如意,隻見他的臉又圓了幾分,便笑著說:“也沒什麽特別的,不過多一樣屠蘇酒罷了。”
如意聽了也不減興致,笑說:“隻要有好吃的就行了!”
“那你放開肚皮吃。”漣漪伸手摸摸如意的頭,然後對含英說,“你怎麽同皇上與丞相解釋的?”
“我直接告訴丞相公主和修竹公子走了,丞相便對皇上說公主你不喜歡皇宮,出去散心了。”含英仔細觀察著漣漪的表情,隻見漣漪的麵色毫無改變,於是再說,“從那之後,丞相似乎病了,再沒早朝過。”
漣漪這才皺了皺眉,歎息一口氣說:“不知他何時才能放過自己。”
“公主……”含英猶豫問,“那你還恨丞相嗎?”
漣漪搖頭,道:“從來就沒有恨過,既然與他無緣,如今自然不必再多瓜葛,所以對他那般冷漠。”
含英默默點頭,漣漪又說:“我去看看皇上,你替我送些補藥去容府,叫他安心養身體,皇上還需要他輔佐。”
含英點頭,帶著如意離開,漣漪獨自來到養心殿,赤耀正好在喝藥,見漣漪來了,立即放了碗迎上去說:“姑姑,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夜,不想打擾你休息,便沒派人通知你。”
“我還想著,姑姑去哪兒了,若遠了,藥兒隻怕隻能一人過除夕了……”赤耀似乎是真的怕,語氣帶著絲絲撒嬌的意味。
漣漪十分欣慰,因為自赤瀲和甄哥去世後,赤耀再沒有顯露出一個孩子應有的天真,如今肯對她撒嬌,應當是真的放下了,把她當親人看待,於是俯下身,平視赤耀說:“姑姑年年都會陪藥兒過除夕,普天的百姓也會陪你過除夕,還有容丞相。”
說到容璧,赤耀立即變成愁容,憂心說:“師父他的身體……愈發的不好,天氣一涼,便冷的動不了,如今已經不上早朝了。”
容璧竟也與當年的容與一樣,極度怕冷了嗎?
“姑姑,今年我不想舉辦宮宴,就姑姑師父還有我,我們三個人一起過除夕好不好?”
“好,我們三個人一起迎接新年。”
時光流轉,很快便到了除夕夜,百姓們都換上了新衣棉袍,張燈結彩迎接除夕,儺舞依著曆年慣例跳著,用來祭祀神明和驅鬼逐疫。
宮外燈火通明,襯托的宮內格外的冷清,今夜並無宮宴,因為皇上說,豫章王等兒郎遠在獫狁為國奉獻,他們自當厲行節約,省了那些鋪張,好添些軍資讓他們過個好年。
漣漪提著自己親自釀的屠蘇酒來到容府,屋內溫暖如春,赤耀已經被容璧灌的爛醉,見漣漪來了,赤耀搖著身體站起來說:“姑姑……一起來喝酒……”
漣漪立即放了手中的屠蘇酒,扶著赤耀說:“別喝了,姑姑扶你回去休息。”
“不要!”赤耀一把推開漣漪的手,“朕是皇上,連酒都不能喝了嗎?”
漣漪皺眉看容璧,容璧攤手道:“不過喂了他三杯,比赤瀲的酒量還差上許多。”
“朕還能飲千鍾!”赤耀說完,便啪的一身趴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漣漪歎息一聲,撫著赤耀的後腦勺說:“可憐你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多的愁。”
“今夜不提憂愁之事。”容璧為漣漪斟滿一杯,“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好。”漣漪也為容璧倒了一杯自己做的屠蘇酒,說,“嚐嚐我釀的屠蘇酒,藥兒小時就很喜歡喝,點了一筷子還不夠,撲騰著去抓酒杯,哥哥還怕他長大了後是個酒鬼。”
“就他這酒量,當不了酒鬼。”容璧哈哈一笑,然後接過漣漪遞來的酒杯一飲而盡,卻不小心嗆著了,咳嗽了一下,便赧然笑道,“烈了些,但夠暖身子。”
“烈了?”漣漪聽了立即為自己倒了一杯飲下,烈酒入喉似火燒過,漣漪皺著眉咧著嘴,苦著臉說:“確實不好喝。”
“剛入喉時確實有些烈,但過後便覺得滿口清香,帶著絲絲涼意。”容璧笑著說,漣漪卻覺得容璧是在安慰她,因為她還是覺得辣,依舊苦著一張臉。
見漣漪這般模樣,容璧忍俊不禁,他有多久沒有見漣漪這樣沒有防備的樣子了?此情此景,多像小時模樣。
忽然滿心悲哀,容璧卻哈哈大笑了起來,發髻也跟著晃動,那時在容府,他就是這樣,笑的毫無形象可言,淚水也笑出來。
漣漪似被容璧感染,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最後兩人一起笑的上氣不接下氣,赤耀被他們吵醒,問為何要笑時,二人都說不明為何要笑,心中有悲有喜,悲的是再也回不去了,喜的是,如今這樣,也不算太糟。
見漣漪二人這樣笑,原本鬱鬱寡歡的赤耀也忍不住鬆了眉頭,揚起了嘴角,跟著笑了。
搗寒衣寄與遠方思歸之人,烽火連綿霜凍不懼,豫章王領著萬千將士飲下一口濁酒,以酒祭天砸碎酒碗,策馬揚鞭。
不到半年的時間,赤嚳便拿下大半個獫狁,國運已盡,拿下整個獫狁,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獫狁國人心惶惶,都說是漣漪這個妖女禍了他們獫狁國,她就是一個狐狸精轉世,勾引了獫狁王之後又去勾引陳國的丞相,如今是他們獫狁倒黴,下一個便是他們陳國!
此話說的有鼻子有眼,成為飯後談資,三人成虎,以致於陳國人也漸漸信了,謠言一時甚囂塵上,漣漪曾經所有傳言都被翻出來,以訛傳訛,就連子虛烏有的事情也給編造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