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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天命捉弄

  如意大把大把的往嘴裏塞點心,含英一邊為他倒茶一邊笑道:“慢些,你怎麽像幾年沒吃東西?”


  “確實是幾年沒吃東西啊!”如意猛的點頭,不小心就噎著了,驚訝中的含英立即放下手中的茶壺替他拍背,心中猜疑之事更加確信,於是小聲問:“公主和你家公子都是……神仙吧?”


  如意灌下一杯茶,胡亂搖頭說:“不是,反正不是凡人就是了。”


  “那公主什麽時候回來呢?這都好快好幾日了。”含英不再追問,憂心道,“我已經不知道怎樣搪塞皇上和丞相了。”


  “妖界一日就抵人間幾日,自然快不了。”如意又撚了一塊糕點,丟到嘴裏說,“你就和容璧直說唄,反正他認識我家公子,叫他幫你想法子搪塞皇上。”


  含英低著頭,繼續替如意倒茶,算是默認了如意的法子。


  待容璧再到未央宮逼問含英漣漪到哪裏去了時,含英麵無表情道:“公主被修竹帶走了,什麽時候回來,奴婢也不知道,若皇上問起了,望丞相想法子替公主掩飾。”


  容璧的反應很是平靜,輕輕點頭之後便離開了,但含英知道這個真相足夠讓他痛徹心扉,公主同修竹走了,卻要他來掩飾,這讓含英恍惚想到當年,公主獨自去找赤嚳,容璧發現了之後不僅沒有阻攔反而幫忙掩飾。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心境不同了。


  心如針紮纏綿不絕,容璧捂著胸口步履蹣跚的來到養心殿,赤耀正靠在龍椅上望著桌上的奏折發呆,沒發現容璧的到來。


  “皇上。”容璧單膝跪下,“臣有罪。”


  赤耀這才緩緩回神,見容璧跪著,立即走下想要扶起容璧,問:“師父,何事要如此?”


  容璧執意不肯起,繼續低著頭說:“公主當初本就不願留在皇宮,如今豫章王願意替皇上橫掃江山,她便與臣留下一書,隻是臣這幾日並未回府,所以如今才發現,徒惹皇上擔憂。”


  “是麽……”赤耀不再強托容璧起身,雙手背在身後轉身,“姑姑也不喜歡皇宮這樣富力堂皇的枷鎖……”


  “皇上?”容璧終於站起來,麵色卻是慘白,“您在想什麽?”


  赤耀的背影在寬大的龍袍裏更顯消瘦,他坐回龍椅,看著滿桌的奏折說:“今年糧食的收成不是很好,而行軍更是需要大量的糧草,已經有百姓在抗議說,明明兩國相處太平,為何要因一個漣漪公主而再起硝煙?”


  “定是獫狁人在我國故意散布這樣的言論!”容璧立刻反駁,“豫章王剛殺死獫狁四王子,我國士氣高漲,若不一鼓作氣,貽誤了戰機,待今後再挑起戰爭隻怕是兩敗俱傷!”


  赤耀輕輕點頭,靠在椅背上,歎息說:“豫章王如今已經到哪兒了?”


  “依著行軍的速度,應到了泌水城。”容璧走到桌前,一邊翻看奏折一邊說,“一兒跟在豫章王左右,有什麽事情會第一時間通知我們。”


  “嗯。”赤耀閉上眼睛,似乎很是困倦,容璧便放下奏折,默默退出,不再打攪赤耀。


  等容璧出殿時,他便嘔出一口鮮血,滿口的腥味讓他咳嗽不止,有宮女心疼他,遞了帕子過去,容璧卻擺手搖頭,一手捂著嘴一手捂著胸口便離開了。


  宮女們看著他的背影止不住的心疼,歎息說:“天命弄人啊……你們聽過那個傳說嗎?”


  “什麽傳說?”


  “就是泌水城那個抱柱橋的傳說,相愛的人若是在橋下攜手摸橋柱,就是定下契約,若有一方毀諾,則會受到剜心之苦,你看容丞相如今這個模樣,不就是像被萬箭穿心嗎?”


  “天命捉弄……”


  夤夜的妖界更加昏暗,北月之地如熒的流光盤旋在漣漪和慕淵身邊,慕淵正把從南崖吸納的月光釀成酒,漣漪坐在一旁單手撐臉看她,偶爾問她相關的問題。


  “以月色為釀,以情為引,醉月自然不同凡響。前世時,我便聽過你釀的醉月酒,那時你一日便能釀成一壺,如今怎麽一月才能釀出一杯呢?”


  “那時我在仙界,月色醇厚,而如今在妖界,月色昏暗,自然比不得曾經。”慕淵悵然道,“南崖原本是妖界月光照耀最足的地方,可以與仙界媲美,可惜自從……”


  漣漪隱約也聽過一些關於南崖的故事,自從南崖下圈養了人類之後,因怒氣積怨,月色越發的暗淡。


  “萬物總是有兩麵,雖說月光暗淡了,但妖界從此便安寧了。”慕淵對漣漪解釋道,“妖的欲望本就無度,若沒有南崖下麵那些人的犧牲和太子的約束,他們定會前去人間殺戮。”


  “我都懂的。”漣漪點頭說,“妖在人間殺戮太多,凡人香火便會減少,仙界自然會出手……”


  “但他們知道與妖界挑起戰爭無益,所以知道妖界圈養了人類,也無動於衷。”慕淵對漣漪笑笑,“道貌岸然便是如此吧。”


  漣漪輕輕點頭,換了個姿勢,雙手環膝問:“最近修竹在忙什麽,我有些想他了。”


  “不過一日,就如隔三秋了嗎?”慕淵笑著把釀好的酒灌入酒壺中,輕輕蕩了蕩,說:“妖皇似乎有什麽要緊的事情找他。”


  “妖皇?”漣漪聽了立即坐直,“修竹的父親來了?”


  “不必如此激動。”慕淵拍著漣漪的肩安慰道,“妖皇幾年都難得一見,就算來了也呆不上幾日。”


  漣漪微微皺眉,憂心道:“既然是長輩,即使相處不了幾日,也應帶我去見見。”


  “妖皇他……”慕淵不忍讓漣漪知道妖皇不喜歡她,於是安慰說,“妖皇和太子的關係不是很好,因為妖後生下太子之後身子就不好,受不的妖界陰涼,妖皇便帶著妖後四處玩樂去了,所以疏忽太子了。”


  漣漪點點頭,知道修竹自小就同自己一樣,無人關懷照拂,所以不懂情也是自然。


  “妖皇的脾氣不是很好,若阿漣你見到他,不必太過在意。”慕淵想了想又說,“既然太子沒帶你去見妖皇,自然是有理由的,所以阿漣你最好還是躲著妖皇。”


  聽慕淵這樣說,漣漪隱約猜出是妖皇不喜歡自己,所以修竹不帶自己去見他,畢竟自己如今不過是個凡人,怎麽配得上法力無邊的修竹……


  “好。”漣漪輕輕點頭,然後把下巴放在膝蓋上,轉移注意去思考人間之事,不知藥兒可有想過自己,赤嚳又拿下了幾座城池……


  寂寂邊沙,橫刀躍馬,長劍出鞘劃破虛空,生死不過一瞬。赤嚳又占了一座城池,滿軍歡喜時,他一如往常那般牽著朝野隻身來到無人荒野處,提著一壺濁酒,一杯自己飲下,一杯祭給滿地荒丘,肅殺城關寂靜無聲,遙望那陽關猶在,卻獨留他白頭,心恰如荒丘。


  朝野來來回回的踏著鐵蹄,漠漠寒塞,寥寥白頭,赤嚳倒完最後一杯酒,手指微微張開,酒杯便跌落在黃土沙地,沾染一身泥垢,赤嚳開口道:“出來吧。”


  有腳步聲緩緩靠近,赤嚳卻沒有回頭,來者便問:“不怕有人刺殺你?”


  “我倒希望被刺殺。”赤嚳閉上眼睛,“死了便早些解脫了。”


  “多少人覬覦你這赫赫威名,你卻想著死,果然,你還是如從前那般,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我要這虛名又有何用?不如同歌兒嗬氣共暖。”赤嚳睜眼,站起身摸了摸朝野的頭頂說,“朝野,我們走。”


  “我這裏有好酒。”來人立即走到赤嚳麵前,手中提著兩壇酒,勾唇笑道:“不如共飲一杯?恭喜你又勝一戰,離獫狁滅國之日更近一步了。”


  赤嚳抬眸看易水寒,接過他手中的一壇酒,說:“我要的哪裏是滅了獫狁……”


  “那可有打探到墨歌的線索?”易水寒的視線落在朝野身上。


  赤嚳搖頭,然後揭開酒蓋大飲一口:“一點線索也沒有……”


  “無妨,還有大半個獫狁等著你拿下。”易水寒伸手摸了摸朝野的轡頭,朝野卻猛的揚起前蹄,易水寒立即後撤絆倒在地,才免於向獫狁人那樣死在朝野蹄下,可惜自己手中的酒壇卻不小心跌碎,清酒滲入沙地。


  易水寒冒出一身冷汗,卻見赤嚳如沒事人一樣喝著他給的酒,不由自嘲說:“差點就同獫狁人一般死在朝野的蹄下。”


  赤嚳拍了拍朝野的背,朝野立刻就安靜下來,乖順的蹭著赤嚳的手背,赤嚳看著朝野的目光逐漸深沉,說:“歌兒從小就怕騎馬,可當年她為了救我,勇敢的騎上了朝野。”


  “是啊,我也記得。”易水寒手撐地站起身,“她明明那麽怕疼那麽怕苦,但為了你,她什麽都敢做。”


  赤嚳沉默以對,易水寒繼續說:“她死時,應該很疼吧,可讓她眼看著你死,她更會痛不欲生……”


  看著赤嚳越來越絕望的臉,易水寒便覺得堵在心口的那口濁氣愈發舒暢,不由撫掌道:“朝野跟在你身邊多年,如今也不減當年風采,隻可惜我的荼碧的遺骸卻早已化成骨灰。”


  說到遺骸,赤嚳又想起自己連墨歌的遺體都保護不好,轉身便騎上朝野,任由它在廣闊的沙場上馳騁,沙粒打在臉上,進了眼睛,淚水止不住的流,從喉頭發出如獸般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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