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語成讖
心如刀絞卻不肯露出半點,容璧握緊拳頭,深深的無力感又如寒霜覆滿周身,他強笑道:“公主切莫看輕自己,你是陳國的大長公主,怎麽會沒有名譽呢?”
漣漪睨了容璧一眼,抬起手張開掌心,上麵正是容璧剛剛給她的虎符,漣漪反問:“你方才不是說,要給我我想要的自由嗎?如今我不想要被那虛名束縛,寵男寵又如何?”
是啊,他方才還說要給她自由。
容璧鬆開緊握的雙拳,一如往常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揚眉道:“既然如此,容璧自請成為裙下之臣。”
漣漪愣住,修竹皺眉冷哼道:“你還不夠格。”
“我……”容璧來不及爭辯,修竹便抱著漣漪消失不見了,獨留容璧一人恍惚道,“我……不夠格。”
心似有萬千箭矢穿過,容璧仰天大笑,笑到腹痛甚至嘔出鮮血,他踉蹌跌落在地,雙眼直勾勾望著黑壓壓的夜空,如深潭般的眼映出萬點星光。
蒲公英被他頹然跌落的風揚起,一片片落在他的眉梢發絲,藏在他發白的發絲間,勾起他的回憶,當初,漪兒告訴過自己,蒲公英的花語是不能停留的愛。
難免徒增傷感,惋惜那些好時光。
因他臉上的十字刀疤,他曾同漪兒胡謅了一個故事,他說“我愛上了一個姑娘,姑娘也很愛我,但別人也愛上了她,我和那人展開殊死搏鬥,不但沒有護住心愛的姑娘,就連臉也被劃傷了,所以,我想要憑著這道傷痕去找她,若她看見了,一定會想起我,然後奔向我。”
漪兒聽完後自顧自添加說,“那姑娘也劃傷了自己的臉頰,然後那個人手中逃離,兩人憑借著臉上的傷痕找到了互相……”
這樣想來,當初說的,果真一語成讖,怪不得漪兒那樣介意顧忌了。
隻可惜,分開他們的不是旁人,而是他自己,親手把漪兒推開,即使如今帶著傷痕見麵,也隻能隱姓埋名在胸口。
任由如白雪般的蒲公英落滿全身,容璧閉上了眼,鮮血從嘴角滑過臉頰,代眼淚葬送多年深情。
行行複複複複行行,足跡都寫滿了孤獨,一生的功名,最後也隻剩雲淡風也輕,哪裏抵得過一人在心底的重重一筆。
白頭穀的依舊是陳年不變的積雪,墨歌一邊踏著皚皚白雪一邊笑說:“阿嚳,快些啊!”
赤嚳背著一身行李,望著墨歌輕快的步子,無奈的歎息道:“歌兒,你身子重,慢些。”
“才四個月而已,不顯的。”墨歌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笑道,“快些啊,我們已經到陳國邊界,很快就能坐馬車回京,我想死一一了。”
“那好。”赤嚳笑道,說完便隨手丟下重重的行李,然後快速跑到墨歌身邊抱起墨歌說,“我抱著你走會更快。”
“不行!”墨歌拍打著赤嚳脊背,望著地上的行李掙紮說,“那裏有我帶給一一的禮物,你不能丟了!”
“墨尋他都快十歲了,你給他帶那麽多禮物做什麽……”赤嚳無奈放下墨歌,墨歌便飛快的跑到行李旁邊說:“這些可是我精挑細選的禮物,你要是敢丟了我就和你翻臉!”
“你竟然為了別的男人與我翻臉!”赤嚳立刻板起臉來,墨歌知道赤嚳沒有生氣,也不哄,隻對他做了一個鬼臉。
赤嚳無奈,隻得哭笑不得的撿起行李,再次背在身上,奈何實在是太重了,赤嚳忍不住問:“歌兒,你這裏麵到底放了什麽,怎麽這麽重?”
墨歌拍了拍赤嚳背後的行囊,自豪說:“各種匕首,還有少見的毒藥和暗器,一一定會喜歡!”
“真是……”赤嚳寵溺的搖頭,“若叫容璧知道了,他定不會饒我。”
“管容璧做什麽!”墨歌抽出一把鑲滿鑽的匕首,一邊打量一邊不屑說,“一一是天生武將,容璧卻偏偏攔著,我……”
墨歌張牙舞爪的說著,這樣嬌蠻的樣子一如從前,赤嚳舍不得說教她,於是低頭把額頭抵在她的額上,墨歌立刻停止絮叨,望著赤嚳的眼神,臉頰染上紅暈。
赤嚳摟著墨歌的腰,輕輕說:“歌兒,容璧這樣做,是為了墨尋好,他不希望墨尋與他的父母一樣戰死沙場,所以,別那樣說了,知道嗎?”
墨歌呆呆的點頭,赤嚳這才鬆開墨歌,笑道:“走吧,已經到了白頭穀,再走一日就能到劍閣城了。”
墨歌這才反應過來,拉著赤嚳的手,小聲問:“阿嚳,不好意思,我剛剛又說胡話了。”
赤嚳捏著墨歌嬌嫩的小手,見她這樣乖巧懂事,心中愉悅,笑道:“沒事,認錯就好。”
墨歌心中羞愧,但見赤嚳偷笑,總覺得不爽,於是又嘟嘴說:“還不是因為你亂丟我的禮物,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赤嚳回頭吻了墨歌的臉頰一下,“誰讓我讓你身懷六甲呢。”
墨歌的臉燒紅,剛想嬌嗔時,赤嚳立刻回頭捂住墨歌的嘴,快速躲在崖壁後方。
很快便有腳步聲靠近,墨歌睜大眼睛看著赤嚳,隻見赤嚳一臉凝重,似乎有什麽大事將要發生,她不敢亂動,隻得閉上眼睛細細聆聽周遭一切聲音。
各種聲音在說:“參見四王子。”帶著獫狁的口音。
一人的聲音很洪亮,抵得過眾人的聲音,他說:“我的那些哥哥們可有異動?”
“先王死後他們便開始暗中謀劃……其中大王子和二王子已經開始明爭暗鬥了,四王子,若你還不動手,隻怕會錯失先機啊。”
“父王死的突然,平日最受寵的二哥才是最氣惱的吧,而最有權勢的大哥哪裏肯把江山拱手相讓,就讓他們鬥上一陣子,等待時機……”
“屬下明白……”
“那漣漪公主是妖孽有可能帶給陳國災難的事情傳遍了陳國麽?為何還沒有處置她的消息?”
“早就傳遍了……隻是那容丞相力排眾議,不僅沒有殺了漣漪公主,甚至封她為大長公主監國。”
那人沉默許久,墨歌睜開眼睛望著赤嚳,兩人心領神會,漣漪竟然被封為大長公主監國,可見她已經回京了,隻是不知獫狁人為何還是不肯放過她,竟然放出那樣的言論陷害漣漪,分明想要置她於死地。
“那就傳出消息,陳國十年前那個傳聞如今要成真了,漣漪公主和容丞相將要改朝換代,就像《青梁懸想》裏的青俍皇後一樣。”
墨歌皺緊眉頭,沒想到獫狁人竟然這般不饒人,連容璧都要禍害了,赤嚳也一臉憎惡,微微探出身子觀察他們。
又有窸窸窣窣的踏雪聲,赤嚳立刻收回身子抱緊墨歌,貼靠崖壁以掩住身形,奈何周圍白茫茫一片,根本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墨歌隻能暗暗祈禱他們不會轉身回頭。
踏雪喑啞聲聲入耳,墨歌用盡餘光去看,隻見一眾獫狁人從自己身旁走過,沒有一人回頭看身旁不過幾米的崖壁。
墨歌鬆了一口氣,微微仰頭看赤嚳,卻見赤嚳閉著眼,似乎入定了一般,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聲。
墨歌呼吸不由也跟著一窒,誰知赤嚳突然睜開了眼,抱著墨歌飛快的向獫狁人反向跑去。
耳邊有風聲,夾著那人的聲音:“閣下好身手。”
墨歌不敢呼吸更不敢亂動,赤嚳抽出隨身佩劍轉身就是一刺,身後偷襲之人立刻以刀阻擋,腳陷入積雪幾尺,兩人都不再動,互相打量著互相。
墨歌趁機也查看敵情,隻見對麵有二十多個獫狁人,似是不多,但獫狁人個個凶悍無比,阿嚳若是一人敵對定能全身而退,奈何有她這樣一個累贅,若是從前她還能跑,可如今好不容易懷有身孕,根本不敢亂動,不知能不能逃過此劫。
“閣下想必是豫章王赤嚳吧?”
對方率先說話,赤嚳搖頭說:“我不是豫章王。”回答的模棱兩可,因為他確實已經是庶民了。
“是了,豫章王在幾年前就自請罷了王爵,那你是赤嚳吧?”
赤嚳知道對方不好惹,於是笑道:“都說獫狁四王子有勇有謀,如今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謬讚。”四王子似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看向赤嚳懷中的墨歌說,“我聽聞你們常年四處雲遊,不知此次去了哪些國家?可有到我獫狁一玩?”
赤嚳也裝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內人身子不好,隻能在陳國周邊走走。”
四王子若有所思的點頭,然後笑道:“既然沒有去過我獫狁,不妨同我去獫狁遊覽一番?我定盡地主之誼。”
“不了,內人身子一直不好,受不的路途顛簸。”赤嚳摟緊懷中之人,墨歌便掐了掐自己的手臂,裝出一副柔弱的樣子說:“多謝四王子好意。”
四王子似是豁然開朗的點了點頭,然後收刀,豁達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強求你們去我獫狁了。”
赤嚳和墨歌這才鬆了一口氣,還不等收回佩劍,便聽四王子大聲笑道:“那就死在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