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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借醉表白

  “杳杳荷花,粲粲其華

  悠悠我思,涉江采之

  皋多香草,長路浩浩


  渺渺菡萏,燁燁其妍


  熾熾我心,在河中央


  汀有芳蒹,濘道遙遙

  燦燦芙蓉,嫋嫋其姿


  憂憂我悵,在水一方


  湖滿馨荇,霧水茫茫


  嬿嬿荷葉,紅菱葳蕤


  求之不得,在澤何方


  我心相屬,不滅不傷”


  夜半歌聲起,攜著思念如浪一層一層襲來,漣漪循聲而來,望著獨立在坡頂輕歌的容璧,夜露沾了他一身,素骨簪的長發在月色下清晰的泛著銀光,他,竟已有了白發。


  緩緩走上坡頂,上麵又開滿了蒲公英,湖上也已有小荷露出尖尖角,湖畔上的碧石亦如容璧那般佇立多年。


  “漪兒。”容璧聽到身後腳步聲,微微轉頭笑道,“九年了,你一點也沒變。”


  聽容璧這樣稱呼自己,漣漪心中古怪,因為容璧當初與赤瀲他們一樣叫自己阿漣,不知如今怎同修竹一樣叫自己漪兒了,心中古怪卻沒深想,望著容璧雪白的鬢發,漣漪輕輕點頭說:“可是你已經白了鬢發。”


  “時光不饒我,但總是偏袒你的。” 容璧勾唇,似笑非笑道。


  漣漪知道,容璧這些年沒少折磨自己,不然怎會落的如今這個樣子,容寂和容與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依舊是麵如冠玉,看不出年紀,漣漪於是說:“時光也曾偏愛你,隻是你總是不肯饒過自己。”


  “聽起來別有深意。”容璧盯著漣漪左臉頰上的赤蓮說,“萬物都任時間刀俎,更何況我的容顏。”


  “是啊,沒有什麽是時光毀滅不了的。”漣漪抬手別起被風吹亂的發絲,“容丞相今晚找我有何要事?”


  “沒有要事就不能來見見你麽?”容璧的視線緊緊黏在漣漪的臉上,別起的發絲讓漣漪臉上的赤蓮花紋完全暴露,描畫的極為精致美麗,那莖葉似乎凸起,仿若真物一般輕輕舞動。


  “容丞相,說正事吧。”漣漪不同容璧過多糾纏,直奔主題道,“告訴我京城現在是什麽情形。”


  容璧不說話,直接從袖中虎符遞給漣漪,說:“從今起,我會讓你成為陳國最有權勢的女人,當初你想要的自由,我給你。”


  我想要的自由……


  漣漪記起梁子塵曾經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她不知怎麽回答,便胡亂說,自由就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可梁子塵卻告訴她,當初墨皎皇後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但她不能拒絕她不想做的事情。


  “你是陳國的公主,受萬千榮寵,想要什麽就有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可是,你不想和親,但你不能拒絕,如今你自由了,隻要你不想,你便可以說不。”


  漣漪恍惚想到,梁子塵曾對自己說,我想要的自由,不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而是不想做什麽就不做什麽。


  “漪兒,我再不會讓那年的事情重演。”


  漣漪此刻卻是燒心的酸楚,緊緊握著掌心的虎符,麵若無事甚至是帶著譏諷的笑,輕輕說:“哦。”


  容璧似被漣漪這句狀似無所謂的哦給擊潰,全身突然如觸電般顫抖起來,不等漣漪反應很快便恢複平靜,看著漣漪左臉頰上的赤蓮花紋說,“你臉上的赤蓮花紋,煞是好看,也很好的掩蓋了疤痕。”


  第一次被人看出疤痕,漣漪伸手摸了摸那道疤,若旁人不提起她都忘了臉上有這道疤痕,當年遠嫁獫狁途經泌水城時,她與容璧一同回憶了曾經美好的時光,待容璧走後,她便親手在自己臉上劃了一刀,以還容璧多年恩情。


  他們早已沒有瓜葛,誰也不欠誰,再提當年也隻是多餘,漣漪於是放下手無所謂笑道:“確實是為了掩蓋疤痕。”


  笑的冷漠梳理,容璧心中一疼,情不自禁抬手說: “怎麽留下的疤?”


  但還沒觸碰到漣漪的臉頰,漣漪便輕輕偏頭躲避,容璧的手滯在空中。


  漪兒已經這樣防備自己了麽?


  空氣似乎都已經凝固,漣漪偏著頭望著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麵,眼底也映出點點光亮,容璧的眼卻變得深邃,滯在空中的手一點點收緊,握成拳,然後硬生生落下。


  安靜太久,容璧輕輕嗤笑,活躍氣氛玩笑道:“我臉上的十字傷痕不知能不能掩蓋。”


  漣漪轉頭看著容璧臉上那道因自己留下的十字傷痕,說: “我臉上這道疤的來曆說來話長,已是陳年往事了,不提也罷,你想畫什麽?”


  容璧抬手摸了摸自己臉上摸不出的傷痕,沉思片刻說:“能畫竹葉麽?十字剛好可以畫成重疊的竹葉。”


  漣漪想也沒想就搖頭說:“不能。”


  容璧忽的拽住漣漪的手拉向自己的懷裏,狠狠摟住不肯鬆手,就如當年修竹抱漣漪一樣,生怕她消失不見似的。


  容璧懷中滿是酒氣味,可見他如今多嗜酒,漣漪卻沒有半點悸動,冷聲說:“容璧,鬆手。”


  “漪兒,修竹是不是對你不好?為什麽你會變得如此冷漠與孤傲?若你這些年過的幸福,你就會像當年那樣笑!”


  震驚於容璧的說法,漣漪停了掙紮,容璧說的似是真相可她偏偏不信那是真相,於是執意分辨說:“不是的,我隻是不對你那樣笑罷了。”


  容璧如何察覺不出漣漪的驚慌失措,心心念念的愛人正在自己的胸膛中,體溫點燃了心內壓抑多年的不滅之火,容璧的理智被燒毀,激動說:“當年,你穿著紅色衣裳,而我全身鮮血淋漓,把月白色衣裳染的鮮紅,你不小心劃傷我的臉,我笑說,要你為我負責,到如今這道疤也沒有消,你可願意為我負責?”


  漣漪呆愣愣的望著容璧不知該說什麽好,容璧又說:“我曾為你蓋上蓋頭,卻沒有機會為你掀開蓋頭,漪兒,當年我送你去和親,如今,歸,吾聘汝。”


  漣漪沒有覺得感動,甚至覺得發自心底的冷,“歸,吾聘汝。”是古時巫臣對妖女夏姬所說的話,巫臣為了夏姬聲名具裂家破人亡,她不覺得自己是夏姬,更不覺得容璧是巫臣,他們也不會同他們一樣最後攜手在一起。


  漣漪於是抬眸看著容璧說:“容璧,我不是夏姬,你也不是巫臣。”


  這句話說的冷漠至極,容璧立刻清醒,心中的欲火被澆滅到奄奄一息,他鬆開手,自嘲說:“我明明知道不該再招惹你,可我始終還是放不下你,即使借著醉意借著歌聲,鼓起的勇氣也不堪一擊。”


  漣漪退後兩步,與容璧保持距離,冷漠說: “時間不早了,容丞相可否還有事情稟告?若無事,便回容府吧。”


  容璧卻不搭腔,自顧自問:“漪兒,你怪不怪我?”


  “不怪,我說了,我是陳國的公主,自願陳國犧牲。”


  容璧忽的重重咳嗽起來,嘴裏嘔出鮮紅的血,漣漪心中一驚,沒想那麽多便扶住容璧說:“可有帶藥?”


  容璧顫巍巍的捂著自己的胸口,漣漪心急如焚,剛想大喊來人時,容璧卻拉著自己的手搖頭說:“無礙,舊疾而已。”


  漣漪無奈歎息道:“別再折磨自己了,我希望你能替我好好輔佐藥兒,越長時間越好。”


  聽漣漪這樣說,容璧隻當她對自己還有情,於是緊緊握著漣漪的手,就如救命良藥,眼睛亮的似乎燒著火,他堅定說:“好,隻要漪兒還在,我就絕對不先走!”


  “漪兒是你能叫的麽?”


  漣漪循聲回頭,便聞到那若有若無的淡竹香味,被容璧緊緊握住的手也被他攥在微涼的掌中,漣漪的心立刻平複下來,不再有大起大落顛沛流離之感,在修竹身邊,她隻覺得安心,什麽都不必想。


  容璧看著莫名被震開的手掌,上麵還有駭人的涼意,他望著修竹似笑非笑說:“好久不見,修竹。”


  修竹卻不理容璧,握著漣漪的手笑問:“漪兒,在人間舉辦一場聲勢浩大的婚禮如何?”


  “別鬧。”漣漪笑完正色說,“我若嫁人了,怎麽替藥兒掌權?”


  “我聽說人間有入贅的說法。”修竹認真道,“梁子塵同我說的。”


  漣漪忽眯起了眼,眼中閃著光,露齒笑道:“公主隻有男寵,你當我男寵,我獨寵你一人如何?”


  修竹不知男寵是何意思,但見漣漪笑的如此狡黠,定不是什麽好詞,可見漣漪肯同他玩笑,應當是心情愉悅,修竹便輕輕笑道:“當你男寵也不是不可,但你隻能寵我一人,不知漪兒能否做到?”


  漣漪剛想回答,容璧便插口道:“公主,男寵之事莫要再提,小心毀了自己的名譽。”


  漣漪轉頭看向容璧,隻見他的麵色青白,似乎極為隱忍,漣漪不知怎的竟覺得十分快慰,於是主動依偎在修竹懷中,斜著眼用嬌媚的聲音說道:“容丞相,你覺得本公主還有名譽麽?”


  修竹順勢摟住漣漪的纖腰,手撫著漣漪的臉讓她看著自己,讓她的目光永遠隻能停留在自己身上。


  望著眼前的兩人,自己的深愛依偎在他人懷中,修竹撫著她的臉,望著她的目光柔情似蜜,兩人絕世的容顏是那樣的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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