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放過陛犴
陛犴勃然大怒,立即命令部下攻擊易水寒,誰知劍閣城上突然發出一聲大喝,刹時萬箭齊發,靠近易水寒的獫狁人都應聲倒地,易水寒就站在一堆死人中間,勾著唇笑問陛犴:“獫狁王,你還要繼續嗎?”
陛犴捂著受傷的胸膛,一言不發,所有獫狁人卻停止一切行動,時間如同靜止,隻剩陛犴胸口的鮮血滴滴答答訴說時間流逝。
發覺陛犴的身體在顫抖,易水寒率先打破沉寂,笑著說:“獫狁王,饒我一命,快些走吧。”
易水寒的聲音不大,劍閣城上的泌水城百姓並不能聽到,便以為易水寒是在為百姓爭取時間,於是一齊大喊說:“易大人!他們敢傷你,我們就滅了獫狁!”
易水寒隻是笑,漸漸地,劍閣城百姓也被泌水城百姓給感染,一同大喊:“獫狁人快滾!”
陛犴重重咳嗽幾聲,從背後抓住銀槍,想要拔下,易水寒卻攔著說:“獫狁王,別拔,不然會失血過多而亡,我並沒有傷及你的要害,所以若你現在帶著你的人趕快走,就一定可以活命,不然,我們便要一同喪命了。”
陛犴折斷槍杆,探究的盯著易水寒看,看了一陣子便猛的對著易水寒笑著點了幾下頭,說:“好樣的,易水寒,我不得不說,你真聰明,我們獫狁容不下你的野心,陳國同樣不能。”
“獫狁王,您謬讚了,快些回去醫治吧,這把銀槍,不必還了,就當我送給你的禮物,畢竟,和您共事,水寒十分愉悅。”易水寒的口氣聽起來非常恭順,但在陛犴的耳裏卻是諷刺,陛犴再看了易水寒一眼,然後便向泌水河移去。
劍閣城上的百姓見獫狁人走遠了,立刻歡呼起來,易水寒也緩緩踏上獫狁人的屍身走向劍閣城,劍閣城城門打開,一群人湧出來恭迎易水寒,然後又緩緩關上城門,漣漪一直盯著易水寒的背影看,一直到城門快要合攏,也沒有眨眼。
易水寒卻突然轉頭看向漣漪的方向,皺了皺眉頭,很快又轉回頭,城門也完全合攏。
漣漪緊緊抓著修竹的手,低聲問:“修竹,當時,易水寒當時是不是可以殺了陛犴?”
“是。”修竹點頭,“他甚至要陛犴早些回去醫治。”
漣漪覺得腦仁發脹,她不懂易水寒到底要做什麽,有殺死陛犴獲得戰功的機會卻放手了,他不是說想要謀得泌水城的城主之位嗎?
泌水城的城主……
一個小小的泌水城城主,確實不需要殺死獫狁國國王這樣赫赫的戰功。
那易水寒就是故意放過陛犴,好讓獫狁一直對著陳國虎視眈眈?他才能喘氣,慢慢積蓄勢力,漁翁得利?
漣漪不得不歎服易水寒的心機,把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中,利用她,得到陛犴的信任,得到治療瘟疫的藥物,換取百姓的認可,再利用百姓的保護來刺殺陛犴,使易水寒的聲望到達他想要的地步。
易水寒的終點,絕對不止是泌水城城主,漣漪在心底默念。
“漪兒,回去吧。”
漣漪點頭,修竹便抱著漣漪回到泌水城,泌水城內一片寂靜,就如戰後的空城一般,漣漪悄無聲息的歎息一聲,然後說:“修竹,妖界有戰爭嗎?”
“有。”修竹點頭說,“戰爭無時無刻不在發生,因為欲望永不休止。”
漣漪搖搖頭笑著說:“是啊,欲望永不休止,我能做的就隻有讓自己變得強大,不成為刀俎上的魚肉。”
“我……”話到嘴邊,修竹卻默默咽下了,若是曾經,他還可以信誓旦旦的許諾說,他可以保護她不受到任何傷害,可如今卻不敢,甚至開始深深質疑自己的能力,他可以保護漣漪的身體不受傷害,卻不能守護漣漪易碎的心。
漣漪見修竹話到一半卻不說了,默默觀察修竹臉色,見他一副內疚的樣子,便猜到修竹還在自責那日沒有及時來救她,漣漪便笑著說:“修竹,很早之前我就說過,你不是萬能的,所以,你真的不必自責。”
修竹不知道該怎麽描述他的想法,隻能緊緊握著漣漪的手,讓漣漪的體溫灼熱自己的靈魂。
漣漪默默跟在修竹身後,眼皮漸漸開始變重,修竹便又摟起漣漪,把她送入房內,然後坐在漣漪房內的窗邊,望著圓月發呆,還剩幾日,他就要回妖界了。
烏雲漸漸遮蔽明月,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對久未沐雨的泌水城和劍閣城來說是絕對的好事, 但對下遊的獫狁來說卻是噩耗,因為在劍閣城燒的硫磺全部流進了泌水河,獫狁百姓卻不知道,飲用之後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傷害,獫狁一時陷入暴怒,不斷要求陛犴襲擊陳國,受傷的陛犴卻遲遲沒有回應。
獫狁百姓開始陷入恐慌,今日陳國的人敢在泌水河裏放硫磺,明日就敢下毒,這是獫狁百姓不敢想象的,他們和陳國爭鬥百年,卻沒有一方把主意打在泌水河上麵,因為泌水河就是他們的母親,陳國竟然無恥褻瀆他們的神靈,獫狁人怒火滔天,等著陛犴發號施令攻擊陳國,陛犴卻遲遲沒有消息,更讓他們擔心陛犴此刻已經奄奄一息了。
劍閣城和泌水城的百姓也瞬間從勝利的喜悅中醒悟過來,他們竟然傷害了獫狁國無辜的百姓,曾經他們最為不齒的行為,如今他們竟然也做了!
百姓們開始思考,這場勝戰的主使人易水寒,那個冷麵嗜血的男子,一直沒有變,他為了勝利,從來都是不擇手段。
這讓他們更加恐懼易水寒,但恐懼的同時,卻壓抑不住心底悄悄撲騰的敬佩向往,甚至是渴望。
他們渴望和易水寒一樣,控製自己的命運,站在前鋒,既然罪臣之子易水寒可以,那麽,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又為何不可以?
易水寒負手站在劍閣城的城牆上,背後站著幾個年輕人,有幾個像秀才,有幾個像士兵,甚至還有幾個結實的農民。
他們一齊跪下,易水寒才緩緩轉身,淡淡說:“臥薪嚐膽,懸梁刺股,十年之後,我會給你們想要的東西。”
他們相視一眼,然後點頭應了,再接連離開。
他們走了許久,易水寒才轉身打算下樓,卻見墨契站在不遠處眼神深邃的看著他,易水寒心中一驚,但很快恢複常態,笑問:“鎮遠侯,不知有何貴幹?”
“一切都是你算計好了的吧?”墨契走到易水寒麵前,沉聲問。
“什麽,水寒不懂侯爺的意思。”易水寒裝傻充愣,他並不知道墨契從什麽站在他身後,不過就算墨契知道了他的計劃也沒關係,多殺一個人罷了。
墨契十分憤怒的揪住易水寒的衣領,怒目而視,大吼:“在草垛裏放硫磺,知道起南風,又會下雨,讓毒水流進泌水河,傷害那些無辜的百姓!”
“哦,原來侯爺問的是這個。” 易水寒笑著把墨契的手給掰開,薄唇一字一句說,“侯爺夫人,她也知道啊。”
墨契的身體微微僵住,他知道這一場勝戰確實是由容鈺和易水寒一齊設計的,城牆上丟火草垛燒傷攻城的將士常有,但加上有毒的硫磺卻是第一次,易水寒當初又說這些硫磺可以防止瘟疫蔓延,才隱瞞了自己,他當然可以隱瞞容鈺,一定是這樣!
而今易水寒又把所有責任推給容鈺,居心叵測!
“你當我傻?”墨契一拳打在易水寒的臉上,易水寒嘭的一聲砸在地上,揚起的塵沙迷了他的眼,易水寒眯起眼睛,稍稍撐起身體,再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繼續笑著說:“侯爺不信?侯爺夫人本就知道草垛裏有硫磺,不僅侯爺夫人知道,就連百姓都知道,還是他們自己把硫磺埋進草垛裏麵的呢。”
“但他們不知道會下雨!”墨契又補了一拳在易水寒身上,易水寒嘔出一口血,再次擦了擦嘴角之後冷笑說:“侯爺真是瞧得起我,我不過凡人,怎麽算得出氣象。”
“你算的出。”一道介於溫柔和嫵媚的聲音突然傳來,墨契和易水寒同時轉頭看向城樓台階,漣漪正站在那裏,修竹緊緊跟隨在她身後。
易水寒眯起眼睛,凝視漣漪,等著漣漪說話。
漣漪走上前,拉開墨契,用最最平靜的語氣說:“易水寒,你曾說,南風知我意。”
易水寒見漣漪如此確鑿,便懶得偽裝了,大笑說:“我就是故意的,又如何?在我眼裏,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人就是螻蟻,難不成你們踩死螻蟻還要為螻蟻憐惜一番?”
漣漪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易水寒,墨契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便問:“你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何?傷了獫狁百姓對我們並無益處,甚至還會激起獫狁人的戰意。”
易水寒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扶著城牆站起來,笑說:“若我說是為了陳國百姓報仇你們信嗎?”
墨契和漣漪一齊搖頭,易水寒又勾唇冷笑說:“這便是了,我說實話,你們又不信我。”
“在你們眼裏,我是怎樣的人。”易水寒看了看漣漪又看了看墨契,等他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