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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一曲終了

  漣漪坐在梁府後院的藤椅上,望著滿園的貓兒發呆,那些顏色斑斕的貓兒都翻著肚皮,不時用爪子撓撓肚皮,再用尾巴掃掃其它貓兒的臉,其他的貓兒別激怒之後,就擁在一起打著滾。


  隻有一隻毛色純白,但尾巴是純黑,額上還有一團黑色的貓兒蹲坐在漣漪腳前, 沒有絲毫懼意,抬頭看著漣漪,圓圓的眼睛裏有黑黝黝的瞳孔,映著漣漪的臉。


  漣漪知道,這種貓叫做“掛印拖槍”,又名“印星貓”,得此貓,主貴,漣漪彎腰,雙手支在雙膝上,然後伸出右手手掌至印星貓麵前。


  印星貓抬起前爪,卻沒有放在漣漪手上,而是放在嘴邊用粉嫩的舌頭舔了舔,模樣嬌憨可愛,漣漪心中癢癢,忍不住的伸出右手放在印星貓的嘴邊,想要握住印星貓的爪子。


  可不等漣漪握住印星貓的爪子,印星貓就狠狠用尖銳的爪子撓了漣漪一下,漣漪驚呼縮回手,印星貓也飛快的跑向一旁。


  漣漪坐正,左手抓著右手,低下頭看著右手手背上深深的三道劃痕, 有鮮血從傷口裏滲出。


  漣漪不打算驚擾別人,便從懷中抽出深色的帕子,忍著疼把血液擦幹之後,再用這個帕子把右手隨意包裹了起來。


  “你不知道被貓抓了可能會感染嗎?”不遠處傳來梁子塵的聲音, 漣漪抬頭,就看到那隻印星貓趴在梁子塵的腿上,梁子塵穿著黑白間色深衣,眼上裹著白色的錦帕。


  印星貓的毛色和梁子塵黑白相間的衣服很是搭調,漣漪忍不住笑道:“你的服色和印星貓很配。”


  梁子塵用手搖動輪椅,向漣漪移動,漣漪見梁子塵即使蒙著錦帕,卻還是能夠分辨她的位置,便好奇問:“你是怎麽知道我被印星貓抓了,還能夠知道我在哪?”


  梁子塵沒有回答漣漪的話,在漣漪身前停下,伸出右手,掌心攤開,說:“手拿來。”


  漣漪沒有忸怩,大方的把右手放在梁子塵的手上,說:“我見傷口不深,便沒有多麽在意,不必驚擾別人。”


  “公主就是公主,這點常識都沒有。”梁子塵解開漣漪隨意綁好的手帕,丟在一旁,再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細細的灑在漣漪的傷口上。


  那藥很清涼,一點疼痛也感受不到了,漣漪歎服,不愧是神醫製作的藥。


  漣漪偏著頭,仔細看梁子塵被錦帕蓋住大半的臉,梁子塵清秀的鼻子下是薄薄的唇,那唇那麽好看,卻堵不住犀利惡毒的言語。


  漣漪又抬眸,看著梁子塵的額頭,梁子塵的發際處有標準的美人尖,若把雙眼的錦帕摘了,那美人尖把臉部襯托成桃形,一定非常漂亮。


  漣漪忍不住伸起放在膝蓋上的左手,輕輕的把梁子塵眼上的帕子給拉下來。


  眼上的錦帕被摘下,梁子塵微微皺眉,好看的水彎眉糾結在一起,漣漪食指和中指放在梁子塵的眉心說:“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梁子塵抓住漣漪的手,從額頭上拿下,然後把漣漪的手甩到一邊說:“你很煩。”


  漣漪沒有因為被梁子塵嫌棄而生氣,反而笑著說:“既然嫌我煩,那就把我送走吧,我就不能煩你了。”


  “嗬。”梁子塵沒有把錦帕拉回眼上,灰白色混濁的雙眼依舊可怖,他一邊替漣漪包紮,一邊說,“你想走,我偏不放。”


  “為何呢?”漣漪歎息問。


  梁子塵為漣漪係好帕子,靠在輪椅靠背上說:“想看你絕望的樣子。”


  漣漪抬起右手,看著梁子塵係的漂亮的結,笑著說:“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永遠不會絕望,而且,即使我絕望,你的眼睛也看不到。”


  “不見得。”梁子塵摸著腿上的印星貓,笑道,“你們的眼睛是好的,就會過於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忽視了你們所感受到的,所以,還不如我看到的多。”


  漣漪點頭,覺得梁子塵說的很有道理,於是問:“那你看到了什麽呢?”


  梁子塵卻不搭理漣漪了,漣漪又開始故意刺激梁子塵說:“不說,就是什麽都沒看到了。”


  梁子塵依舊不搭理漣漪,漣漪便自言自語說:“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這兩句倒很搭對,你喜歡哪句?”


  梁子塵隻是用混濁的雙眼看著漣漪,漣漪被看的不舒服,不敢再說話了。


  梁子塵見漣漪終於不再廢話,便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丟到漣漪身上,嘲諷說:“容璧給你的,他可真是擔心你的安危,比你那名義上的夫婿豫章王還要關心你。”


  漣漪用小指摳了摳掌心,麵無表情的打開信件,隻見上麵寫著 :即刻回宮,不得延誤。


  漣漪咬唇,不知該怎麽向容璧解釋,她和他約定好了兩年之約,如今隻怕是完成不了了,可漣漪又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麽老死在安樂侯府,不明不白,無名無份。


  漣漪便說:“安樂侯,不知你怎麽才肯放了我?我留在這裏,對你真的無用,這絕色的皮囊,終會看膩的。”


  “那便等我看膩看說吧。”梁子塵笑著說,對於折磨漣漪的事情樂此不疲。


  漣漪無奈,說:“你不怕我哥哥和容璧抄了梁家?”


  “怕?梁太後還在,南風閣還在,我還在,你以為太子的權利能夠說抄了梁府就抄了梁府嗎?陳國這麽多代皇帝下來,也沒有一個能夠把梁府覆滅。”梁子塵嘲諷說,漣漪臉色微變。


  漣漪站起身,把容璧給她的信紙再折回去,賭氣說:“我快要病死了,信也回不了了。”


  梁子塵笑道:“死了也要見屍,你為何總是不肯把真相告訴他們?你在怕什麽?又在僥幸什麽?”


  漣漪閉上嘴,不說話,她心中還是暗存僥幸,希望梁子塵會放過她,即使不放過她,她也可以想法子逃出去,可這麽久了,她也沒有想到逃出去的法子,隻能幹坐在梁府,看著滿園的花朵爭奇鬥豔。


  “怕他們多想我為何非要你留下不可?怕他們誤會你和我有私情?”梁子塵笑謔道,漣漪立刻反駁:“怎麽可能,他們不會如此認為。”


  “哦,對,他們相信你不願和我有牽連,可不一定相信我啊。”梁子塵摩挲著錦帕笑道,“記得你硬闖梁府那日,下巴上可是有我捏過的痕跡,那些羽林郎至今也記著呢,紛紛要太子快些把你接回宮。”


  漣漪繼續沉默,讓眾人誤會她被羞辱,不就是梁子塵的目的,看她名譽掃地,看她悲傷絕望,可她偏不,不管怎樣,她都要做最後的掙紮,絕對不服輸。


  “你是不是還心存僥幸,可以離開,可以對他解釋說,這些時日,你隻是因為重病而留在梁府,才自願留在梁府,擺脫和我的一切關係?”梁子塵越說越起勁,漣漪低頭沉默。


  梁子芥見漣漪一直不說話,便猜到了幾分,笑問:“你是不是想嫁給容璧?”


  漣漪終於抬頭,苦笑道:“誰不想呢?京城裏,哪家少女不想嫁給容璧?我自然也不例外。”


  “你並非非他不可,例如,我也可以。”


  “你說什麽?”


  “我說,我也可以。”


  梁子塵重複一遍,說:“漣漪,我說,我也可以娶你,這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一直留在梁府,不是嗎?”


  漣漪卻不信,甚至笑道:“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算盤,突然想要娶我,可我能夠確定,你並不喜歡我,對你來說,娶不娶我都無所謂,不過是一場遊戲罷了。”


  “可是,漣漪,對容璧來說,不也一樣嗎?娶誰都無所謂,並非非你不可。”梁子塵的嘴角勾起一邊,混濁的雙眼竟然變得有神采,美麗的唇開開合合,攔不住惡毒的言語。


  諷刺,挖苦,嘲笑,梁子塵換著花樣折磨漣漪,漣漪雖然已經習慣,但聽到這裏還是忍不住的歎息說:“是啊,沒有誰是非誰不可的。”


  漣漪繼續說:“我對容璧是如此,對哥哥也是如此,對所有人都是如此,我不在了,也不會產生多大的影響,所以,對你也一樣適用,你也並非非我不可,所以,放我走。”


  梁子塵拍手,稱讚說:“好,不錯,漣漪,我似乎已經不能再用言語簡單的刺激你了,這讓我很是痛心,見不到你絕望的樣子,我怎麽也不甘心啊。”


  梁子塵繼續說:“放你走沒問題,你自己要走的,但我確定你會後悔,後悔要離開這裏。”


  漣漪驚喜,也不顧及梁子塵為何說她會後悔了,急切問道:“我要怎麽離開?”


  “你自己想法子,求人也好,摸索也罷,做什麽我都不會攔著你,能不能出去,就看你本事了。”梁子塵右手掐指,突然轉換話題說,“快到三月了,也是時候了。”


  “什麽時候?”


  “一曲終了,你就知道了。”


  漣漪不明所以,卻也沒問,隻是想起了一句詩: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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