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浮浮沉沉
“聽聞父皇的身體安康,阿漣甚悅,又聽聞泌水城的泌泉對父皇的身體有好處,父皇不若去試一試,或許會減輕病情。阿漣正在祖廟為父皇祈福,祈禱父皇身體康複,所以近日都不能回宮,父皇不必掛念。”
收到漣漪信件的皇上揚起了唇角,靠在床靠上,對易瀟瀟笑道:“朕就說阿漣那孩子怎麽不來看朕,原來是去廟裏為朕祈福了,竟這般有心。”
易瀟瀟一手扶著大大的肚子,一手扶著腰,站在床邊彎腰探頭看向信紙,也笑道:“漣漪公主確實有心,皇上您昏迷時,漣漪公主每日都會陪著您呢,就連安樂侯也是漣漪公主請來的。”
皇上摟住易瀟瀟的肩膀,讓她坐在他身旁,把易瀟瀟環在懷中說:“你既知道阿漣每日都陪朕,那必也是每日都陪著朕,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不苦,隻要皇上身體安康,瀟瀟不管怎麽樣都不苦。”易瀟瀟把頭靠在皇上的肩膀上,感受著皇上的體溫。
皇上的體溫已經漸漸恢複,卻還是比常人低上一點,一般人靠著會覺得不舒服,可易瀟瀟卻覺得無比的適宜,因為皇上如冰的身體回你為她如烈火一般的身體降溫。
易瀟瀟暖玉一般的身體讓皇上為之著迷,而她連日的照顧讓皇上消除了芥蒂,皇上對她再無懷疑。
後宮中,再也沒有人能夠比得上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就連墨皇後也不能,因為墨皇後已經不能見皇上了。
也不知墨皇後現在的情形如何,被容家壓製的連青梁殿都不敢出,每日都護著太子侍妾腹中的孩子,再也無暇算計她。
易瀟瀟早就猜出是誰告訴皇上她的真實身份,梁子塵說,墨府那段時間常常和容府接觸,那時候的墨皇後就應該猜出她的真實身份,想借容家的手來打擊她,還好,她及時求助漣漪公主,讓漣漪公主再向容府求助,容府便順水推舟打擊墨府。
而告訴皇上她真實身份的一定是皇上的伴讀容寂,容寂和皇上的關係不一般,也隻有他的話能夠讓皇上那般的在意,也隻有容寂會那樣在意皇上的安慰,視她為猛虎一般的防備她。
容寂對於皇上的忠誠讓易瀟瀟吃驚,而容家對墨家的打擊又很好的說明皇上對墨家的不滿,再加上梁府暗中幫助容府攻擊墨皇後,讓墨皇後的氣焰消沉,隻能躲在青梁殿不問世事了。
易瀟瀟忍不住的揚起唇角,笑意從唇邊溢出,笑出了聲,皇上微微低頭看向易瀟瀟,好奇問道:“笑什麽?”
易瀟瀟驚醒,卻沒有收斂笑容,反而是大大的揚起唇角,從皇上的懷中坐起,指著漣漪的書信說:“因為皇上的身體能夠完全康複而開心啊,公主在信上不是說了嗎,泌水城的泌泉對皇上的病情有緩解的作用。”
皇上搖頭說:“泌水城太過遙遠,勞民傷財,朕覺得朕的身體並無大礙,不必去。”
易瀟瀟一把握住皇上的手說:“皇上,身體為重,您的身體是陳國的根本,您的身體並沒有完全康複,不如問問太醫,泌泉對您的病情究竟有沒有好處。”
皇上轉頭看向守在一旁的太醫,問:“你說,泌水城的泌泉對朕的病情有效果嗎?”
太醫斟酌了一番,才緩緩說:“泌泉的泉水確實對身體有理療作用,對氣血虧損有好處,皇上可以配合草藥試試,理論上是有效果的。”
太醫說完,易瀟瀟就晃著皇上的手,說:“皇上,聽到了麽,可以去泌水城試一試,所以,為了身體,您一定要去泌泉,再說……”
“再說什麽?”皇上笑著問,沒有漏過易瀟瀟臉上的一點點期盼和遺憾。
易瀟瀟低下眉眼,小聲說:“瀟瀟從小便在泌水城長大,對泌水城深有感情,也希望能夠回去看看,所以想陪皇上去泌水城療養身體。”
“即使朕去,你身子重,也不能去啊。”皇上皺眉說。
“皇上,若您去了,妾身一人留在宮裏,實在是寢食難安……”
“可是一路顛簸,你受得了嗎?”皇上還是不放心,皺眉說。
易瀟瀟見皇上不願帶她去,立刻紅了眼眶說:“皇上是不是嫌棄瀟瀟了?所以把瀟瀟留在這後宮,獨自麵對危險。”
皇上沉默,因為聽出易瀟瀟話中有話,若他獨自去了泌水城,把易瀟瀟留下,那墨皇後就極有可能對易瀟瀟下毒手,他也沒有能力阻攔。
“罷了,你若想去,便隨朕一起去吧。”皇上雙臂環住易瀟瀟的肩背,輕輕拍打說,“別難過了,以後不管朕去哪,都帶上你,好不好?”
易瀟瀟這才破涕為笑說:“這可是皇上說的,不管去哪,都帶上我。”
皇上怕易瀟瀟心中積鬱,伸出小手指,勾著易瀟瀟的小手指說:“嗯,不管去哪兒,都帶上你,隻是,朕的年齡比你大上許多,等到了那時候,你便不願陪朕一起走吧。”
皇上臉上是滿滿的笑容,但易瀟瀟聽出危及,因為皇上話中有話,並且有極深的內涵。
到那時候,皇上下了黃泉,她願不願意陪皇上一起去黃泉?易瀟瀟毛骨悚然,立刻挺直背脊,連連笑應說:“不管什麽時候,瀟瀟都願意陪著皇上。”
皇上哈哈大笑起來,易瀟瀟的後背卻有冷汗滲出,怕皇上放在她背後的手感到濕意,便站起身打算離開時,便有太監進來說:“皇上,墨皇後在外求見。”
皇上收斂了笑容,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讓她進來吧。”
那太監便躬身離開,易瀟瀟聽墨皇後要來,便也艱難的欠身說:“皇上,既然皇後要來了,那妾身就不打擾了。”
“不必,你留下。”皇上拍拍他身旁的床榻,示意易瀟瀟坐下,易瀟瀟無奈,隻能坐下,皇上又摟著易瀟瀟的肩,等著墨皇後到來。
當墨皇後踏著端莊的步伐款款來到皇上麵前時,便看到皇上撫摸著易瀟瀟高高隆起的肚子,眉眼都帶著笑,墨皇後難以克製的用護甲狠狠摳了掌心一下,這才盈盈拜道:“拜見皇上,妾聽聞皇上已無大礙,便帶了好些藥材來,望皇上龍體安康。”
“放那吧。”皇上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墨皇後也沒有生氣,讓貼身宮女琴心把她精心挑選的藥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就靜靜站在一旁,看皇上和易瀟瀟笑語不斷,她一句話也插不進去,就像一個外人。
說到開心的地方,皇上又哈哈大笑起來,那樣爽朗的笑一直是皇上的特色,一聽便知是皇上的笑聲,墨皇後曾經也被這樣好聽的笑聲迷惑過。
那時候的皇上,還隻是一藍衣少年,會掀開她喜帕,笑著對她許諾, 溫潤的幹淨的樣貌讓人難以產生防備,這點,赤瀲遺傳到了,隻是隨著年紀的增長,皇上的容貌漸漸變得淩厲,而她也看到了他深藏眉宇間的陰厲。
看膩了皇上和易瀟瀟之間無比其樂融融的樣子,皇後欠身說: “見皇上身體無恙,妾就不打擾了。”說完,便欠身離去。
見墨皇後離開,皇上就沒有再繼續和易瀟瀟說笑了,而是望著墨皇後的背影發呆,易瀟瀟見皇上已經沒有心思和她說笑了,便識趣的說:“瀟瀟也不打擾皇上歇息了。”
“嗯,你下去吧。”皇上擺手說, 易瀟瀟離開後,皇上掀開被子作勢要下床,太監連忙攔著說:“皇上,您現在還需靜養,切忌勞碌。”
“不必大驚小怪,替朕更衣。”皇上走到鏡子前,卻沒有看到鏡子皇上回頭問太監,“鏡子呢?”
太監唯唯諾諾了半天,也沒有說話,皇上不耐,抬手摸了摸臉,發現粗糙了許多,動作有些呆滯,過了一會,皇上又把長發解開,長發披散在白色褻衣上,枯黃的發尾顯得無比刺眼,皇上愣住。
太監見皇上盯著枯黃的發尾發呆,立刻安慰皇上說:“皇上,您大病如此久,頭發不如從前那般烏黑濃亮也是自然,太醫開幾劑藥,調養一整子便好了。”
皇上捏起一縷枯黃的長發笑道:“是嗎?那拿麵鏡子給朕。”
太監依舊沒有行動,皇上板著臉,皺眉說:“怎麽,朕病了這麽久,你就不聽朕的話了?”
太監無奈,拿了麵鏡子給皇上,皇上直接放在麵前,鏡中映出皇上憔悴蒼白的臉,眼角有細微的時間流淌的痕跡。
皇上歎息說:“老了,是一下子老了十歲,偷了那麽久的年輕容貌,如今,一下子全還回去了。”
太監再次安慰皇上說:“皇上,您正值壯年,怎麽會老?”
皇上搖頭,笑道:“你陪朕多少年了?”
“三十年了。”
“啊,這麽久了啊。”皇上歎息說,“那朕和皇後在一起多久了?”
“快二十年了。”
恍若隔世,對,恍若隔世,誰也無法體會那些年心中的浮浮沉沉。
皇上把桌上的鏡子按倒,不再看他那寫下時間的臉,開始回憶這麽多年他心中的浮浮沉沉。